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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帝国在这件事上挺对不住你们的。”杜根一世感慨道。
子衣立马明白过来，杜根一世所说的‘你们’，指的是当初被克劳德弄来做实验的孤儿院的孩子们。
“后来这些孩子各有归处，我一直都有关注，你是其中际遇最离奇的一个了。”杜根一世说道。
子衣听到这话，心念一动，立马问道：“请问您关注的孩子里面，有关于艾的吗？这样问可能有些冒昧，但这对我很重要。”
杜根一世一愣，随即摇了摇头：“你忘了吗，你是最后一个被克劳德接种疫苗，也就是药剂治疗的孩子，我也只关注了这些，当时可能有注意过这孩子，但毕竟不是主要目标，而且她后面失踪了，相关的追查也转交给了警视厅，你加入警视厅后也查找过相关档案。
再后来几年前婧突然问我这个事，于是我让她又查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到她。”
“可是帝国怎么会有人失踪呢！”子衣忍不住极动起来：“以帝国的能力，以王畿的条件，保证每个人的安全与生活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帝国能大费周章的保住贸易战争所有参战士兵的性命，又怎么会让一个孩子无故失踪呢。
听到子衣近乎质问般的语气，杜根一世眼中多了一些无奈，甚至还有一点歉意。
“这是我的不对。”杜根一世首先说道：“我没有尽到一名皇帝应尽的责任。
但那个时候的帝国比现在还乱上一些。我刚接任皇帝，还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再加上联邦步步逼近，我也无法面面俱到的处理好每一件事情。”
听到杜根一世这么说，子衣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冲动了，她连忙向杜根一世道歉。
杜根一世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我想问问你，在你的印象中，帝国是什么样子的呢？”杜根一世问道。
“帝国强大无比，不仅联邦望其项背，更是图特加连追都追不上的存在，帝国一方就能同时碾压联邦和图特加。”子衣继续道：“出了强大之外，帝国还在平等与自由之间取得了一种绝妙的平衡。
虽然很多人认为寿限就是最大的不自由，但这种不自由却唤来了一种将整个帝国包含在内的最广泛的平等。进而让整个帝国爆发出强大的活力与能量，使其以一种与体量截然相反的速度与灵活性在文明的道路上突飞猛进。”
子衣说完这么粗浅的印象，又对着阿波罗道：“听说大王子不久前刚刚将质能转换炉的转换率极限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五，真是可喜可贺，不论联邦还是图特加，在这一方面实在距离帝国相差太远了。”
听完子衣的话，杜根一世脸上流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你这丫头说话也太好听了吧，帝国哪里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不论寿限也好，还是质能转换炉也好，其实都真是无奈之举而已。光明皇帝离世后帝国的发展史，其实就是帝国的衰落史。你对帝国的衰落了解多少？”杜根一世问道。
子衣茫然的摇了摇头：“只知道自光明皇帝离世后，帝国有过一段衰退期，但在光明二世和光明三世的调整下，帝国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强盛，继续向前发展。”
杜根一世笑着摇头道：“哪里调整得过来啊，即使到现在，帝国都没有从光明皇帝逝去的损失中恢复过来。”
“你知道为什么帝国不仅没有开放寿限，反而要一步步的削减寿限吗？从一千年到三百年，科技的发展不仅没有让人们活得更幸福长久，反倒越来越忙碌短寿，你不觉得奇怪吗？”
子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虽然帝国一向标榜这是高周转的需要，但帝国的周转速度从光明皇帝时期一直到现在并没有太大的变动，为什么光明皇帝可以用一千岁的寿限保证帝国的高周转，而到如今，却只有三百年的寿限了？
而且再想想看，连长生术都已经发明了，还有什么事不能用长久的时间来解决的，一定要用速度去限制它，一定要讲究效率呢？
第473章 过滤筛（）
“其实之所以削减寿限，只是因为帝国控制不住的而已。”杜根一世感叹道：“很多人以为帝国强大的是科技实力，但其实帝国一直以来最重视的都是控制力。
帝国就像一辆被光明皇帝带上高速轨道的飞车，光明皇帝是驾驶员，但他中途离开了，剩下的接替者首先想到的并不是维持和此前一样的速度，而是保证怎样才能不翻车。”
杜根一世顿了顿道：“你玩过一种叫自行车的玩具没有？就是古人用机械结构发明出来的原始代步工具。”
子衣下意识摇了摇头，谁玩过那东西啊，但她又很快点了点头，虽然她没玩过自行车，但她完全知道原理啊。
杜根一世笑道：“自行车这东西，就是越快反而越稳妥。这放在寿限上也是一样的。现在帝国已经没有能力把控一千年的时间了，帝国只有不断缩减人们的寿命，才能保证帝国的子民按照帝国的节奏运转。”
子衣下意识想反驳，什么不自由，人权什么的。但突然又意识到，帝国皇帝都有寿限，她能说什么呢。
“可惜帝国的寿限已经快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再缩减下去，帝国就不配银河的名头了。”杜根一世又问：“你知道帝国的寿限削减是按照什么来的吗？”
子衣下意识准备点头，这谁不知道啊，这是常识啊。但子衣突然又想到，现在显然是杜根一世想多说说话，既然如此，何不让杜根一世继续讲下去呢，反正自己只是接收信息，并没有什么损失，兴许还有新的收获也说不定呢。
于是子衣有些羞愧的摇了摇头。
杜根一世笑着继续解释道：“寿限的削减是按照帝国人的活动范围来的。
早期空轨的速度并不高，一名帝国人即使有一千年，也不过能在银河来回十几趟而已。
后来星际空轨的速度提升了，帝国人在银河范围内的活动速度变快了，这其实就是周转速度的上限提升了。
但当时帝国已经没有了把速度提升到上限的能力，为了维持周转速度的稳定，就只好把上限降下来，所有寿限就被削减了。”
杜根一世好像在讲什么很搞笑，而非与自己、与整个帝国息息相关的事情一样：“这不就是削足适履吗，帝国简直有太多地方是在这么干了。
为了把整个帝国绑在光明皇帝规划好的轨道上，所有不符合规划的都只能砍掉、舍弃掉，不论多么心疼，多么可惜，都没有办法。”杜根一世的笑容渐渐收敛，闭上眼睛，一声叹息。
“为什么帝国不尝试着摸索出光明皇帝规划之外的道路呢？比如减少能源消耗，放开寿限，减少空轨能耗，这样的话银河的使用极限能得到极大的延长，帝国也有更多时间思考该怎么前进。”子衣问道。
“我们当然曾经这样想过，但你知道文明过滤筛里面，最普遍，也是最致命的一道过滤筛是什么吗？”杜根一世问道。
子衣知道这是自己该配合摇头的时候了。
“是效率。”杜根一世说道：“效率是整个宇宙中最致命的过滤筛。
不仅仅是效能比，实际上只要效率没有得到提升，不论能源充足与否，文明都只有走向灭亡一个结果。
一旦文明发展起来，就需要经受各种考验，从原始的气候与天灾，到文明初显的战争政变，到星际时代的宇宙风暴、资源匮乏、距离和密度问题、人居环境问题，等文明再前进一些，就得考虑道路方向问题、个体存在问题、文明兼容度问题、文明外交问题。
种种问题层出不穷，但其中不变的是，文明每时每刻都需要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更加有效率。停滞不前的文明只有死路一条，没有取得进步的文明也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帝国按照你的思路，那么当效率下降的一天，就是帝国走向毁灭的一天。”杜根一世最后道。
“哦，还是自行车理论。”子衣简单总结。
“也可以这么说吧。”杜根一世笑了笑：“但说起来轻松做起来难，当初联邦和图特加，可就是因为这个才分裂出去的。”
“这事怎么又和帝国分裂扯上关系了？是因为寿限吗？还是因为效率？”子衣有些意外的问道，按照常识给出的答案，是联邦的十三家不满帝国的寿限，才教唆了图特加一伙星际盗匪独立。但现在挺杜根一世的话，好像另有隐情的样子。
“其实是为了帝国的效率和文明道路。”杜根一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光明四世时期，帝国将寿限削减至六百，这极大的激起了民众的不满，十三家就是在这个时候冒头的。
而且当时的帝国发现，寿限可能还要继续削减下去，而且可能削减到三百也不够，于是帝国便半推半就的让联邦和图特加独立出去了。
再后来不久，便有科学家提出，既然联邦和图特加已经独立出去了，不如让他们选择和帝国不同的文明道路，这样差异化更有利于文明的存续，而且也许帝国也能从中学到什么新的东西，相当于多了一条后路。实际上当时帝国内部没有多少人认为帝国能按照光明皇帝的规划，一路顺风顺水的到达八级文明。
于是当时的帝国不仅没有剿灭联邦和图特加，反而开始有意引导联邦和图特加向不同的方向发展。
后来联邦确实走上了信息生命的道路。抱歉，信息生命这个词现在已经不怎么用了，不过一百多年前联邦是这么用的，他们现在主要用‘量子永生’‘量子生命’什么的。
而图特加也在生物技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杜根一世一边笑着，一边又讲了一条子衣不知道的秘闻：“实际上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图特加不会在生物技术上有所作为，不论是帝国还是图特加都没有在这个方面看到未来，再加上联邦有意将图特加变成缓冲带，这使得图特加自主发展更为困难。所以当时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可能图特加这支可能发展不起来。
但谁想图特加最终竟然出了个药神，这是一位在科学史上能和光明皇帝与王舟舟比肩的人物。
就因为药师，图特加竟然成了！”说到这里，杜根一世忍不住笑着拍起手来。
第474章 我已经老了（）
杜根一世的话确实是子衣以前没有想到的，她顶多以为帝国是在纵容联邦和图特加的发展，没想到竟然是有意引导。
这让子衣忍不住看了坐在自己旁边的子裳一眼，子衣不太确信杜根一世的话到底是不是对的。
“这话也不能说假，但水分还是有的。”子裳通过秘密传讯为子衣解释道：“当时帝国主要的问题是不能以足够小的代价将联邦和图特加这伙人拿下。
就像杜根一世说了半天一样的自行车似的，当时的帝国就是一辆高速行事的自行车，看似迅猛，实则脆弱，一旦被什么小石子磕着绊着，车翻人亡也不是不可能。
不然当时为什么光明四世被迫下台，奥斯一世上位呢，当时的帝国乱着呢。
但后面帝国见不能拿下联邦和图特加，确实在有意引导联邦和图特加的技术发展，这是对所有人都有利无害的时期。但帝国敢这么做，所需要的魄力可不少。”子裳的解释让子衣心中了些谱。
两人的交流虽然加密，但只是内容加密而已，形式上在场几个都知道子衣和子裳有过交流，这是瞒不住的。不过幸好大家都能理解，杜根一世甚至礼貌的对子衣报以微笑。
“想不到联邦和图特加发展到今天，背后竟然还有这层因素。”子衣开口道：“不知道如今银河的今天，是否符合您的需要呢？”
“谈不上什么符不符合的。”杜根一世首先道：“不过如今银河的局势确实越来越紧张了。
我想联邦刚刚发生的时期你已经知道了。”
子衣知道杜根一世说的是达芬奇量子永生体的事情。
“这是一场灾难。”杜根一世定性一般说道：“也许联邦和帝国确实有不同的地方。
但大家同出一源，悲喜相通，最基本的理解还是有的。像这种彻底将人类视作消耗品，低端存在的行为是绝对不能理解，不能容忍的错误行为。”杜根一世强调道。
子衣点头表示赞同，她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联邦竟然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而且子衣从杜根一世的话里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银狐。当初这塑像还活着的时候，掳走了子衣跑到如今已经被送给杨威利的星球上和子衣一块看日出，大谈日出的壮美不论帝国人还是联邦人亦或图特加人都能欣赏云云。
可惜这家伙被子衣亲手做成了塑像，还是不是被子衣想起来刷一通存在感。
“达芬奇那个计划实际上图特加早期和联邦接触过的。”子裳悄悄对子衣说道。
“你是说造神计划？”子衣反问道。
“没错，大家都想弄个终极生命体出来。但图特加的神不论是什么基质有什么能力，总归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后来演变的神之子计划更是将普适性放在了首位。
可联邦就不一样了，他们的造神计划是从量子领域那个巨大意识体开始的，根源就没有物质载体，最终还真让他们弄出来这么个和神差不多的东西。”子裳道。
“实际上把达芬奇放到任何六级以下文明，他就是真正的神，还是那种象征着绝对真理的，至高无上的客观存在。”子裳道。
“那也不行。人类岂能屈居神灵之下！”子衣义正言辞的说道。
子裳没有回话。
杜根一世见子衣与子裳之间的交流结束，便继续道：“其实我想问问你，你觉得银河或者说人类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问题有点大。”子衣道。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最起码她认为自己还没有做好回答这个问题的准备。
“但现在你也是位大人了。”杜根一世笑道。
见推辞不过去，子衣只好勉强道：“如果三家能各展所长，将自身的文明道路都能成长到八级文明，那是最好的。”
“可是你想过没有，一旦到达八级文明，这小小的银河系可能就会像地球一样，再也困不住人类的步伐。而人类可能就像最早的地外远征军一样，从此失散，杳无影讯。
一直到今天，我们都还能说自己是人类文明，可一旦出了这银河系，人类文明的分裂就不可避免了。”
人类还没出地球的时候，就在往宇宙太空发射文明信息，这其中不少在当时看来是走得极远的。
等到了太阳系时代，星际殖民更是大热，远征军数以百万计，但失联的占了绝大多数。
如今的银河，那些自地球时代发出的讯息甚至没有人类本身的速度快，早以被当作杂波或者收藏品给清理掉了。那些失联的远征军残骸大多也找到了，死于各种可能过两年出发就绝不会发生的事故。
等如今人类遍布银河，虽然也试着向外发射过一些类似文明种子的东西。
但更多人相信，伴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人类很快就会突破当前的速度极限，追上那些龟速一般的讯息，再次像清扫垃圾或观看时间胶囊里的古老纪念品一样处理这些东西。
不过前不久子衣去联邦的时候，卡佩夫人倒是说联邦已经具备了直接远程折跃文明种子的能力，那才是真正的远征军。可惜那次折跃事故中，四方势力有三方在搞鬼，能成功才是奇迹呢。
子衣就此也问过卡佩夫人的态度，她也不太愿意将人类文明真正的分裂出去。
“那么真正最好的就是人类文明再度融合，集三家之所长，打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巨无霸文明？”子衣试探着说道。
“如果那样就真真最好了。”杜根一世微笑着，转而又说起自己的事情：“我已经两百多岁了，可能这个年纪对老龙或者联邦的那些大贵族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我确实已经来到我生命的老年，我已经不太想背负帝国这个重担了。
更何况现在的局势，我真担心一个不小心，帝国七千五百年基业就在我手上断送掉了。”杜根一世说着，有些失落的看着坐在最下手的大王子阿波罗。
第475章 正事（）
“您说笑了，即使现在，帝国依旧在主导银河的局势发展。”子衣说道。她这话没错，尽管在杜根一世口中帝国好像日薄西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这骆驼还活得很健康。
“有很大的影响并不算什么。”杜根一世毫不在意的说道：“现在不论是帝国联邦还是图特加，都对银河有足够的影响。但只要没有达到那少数几个存活的结局，银河的未来就只有完蛋。”
杜根一世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银河最坏的结局是什么？”
这个问题子衣倒是曾经和‘小丑’谈过。
“最惨就是一个都活不下来，确如您所说，现在谁都能影响银河的局势，不论帝国还是哪一方，都有哪个能力。
如果每个文明都有一个像银河这样的星系，局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了。”子衣答道。
“真的吗？”杜根一世笑了笑：“其实对领地型文明来说，领地永远都是不够的，领地永远都在扩张。曾经银河帝国不就占领了银河全境吗。领地型文明就是资源和发展的角力。
而如果一个领地型文明能有你我这个水平，那么不论多大的空间都是不够的。
前不久我听说联邦试图通过文明种子的方式，将自己的文明延续到其他星系去。
这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只要联邦自己不能成为八级文明，他散播出去的那些种子就永远不可能突破到八级文明，它们只会重复以前的老路，最终走向可以轻易预期的死亡。”
杜根一世说道这里，饶有兴致的对子衣问道：“图特加有这样变相延续自己文明的计划吗？帝国曾经也有这样的打算，好像叫漂流瓶，被我给否决了。”
“也有。”子衣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不过还不成熟，不像联邦那样已经可以运用。”
对杜根一世这样的人来说，撒谎的意义并不大，她不仅有足够的阅历能判断子衣说话的真伪，还有充足的情报来源能知道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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