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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雪漫-离歌(3部完整版)-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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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死了。

 上部 过去 07

    她的尸体暴露在强烈阳光下,其实早就冰冷,只有那露出的脚趾上的前几天刚刚涂上去的红色甲油,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

    阿南走到她的尸体旁,他伸出手,把她露出的那截肩带塞进了她的衣服里的同时,用颤抖的手替她抹上了眼睛。他无声的呜咽着,我走过去,跪在尸体的旁边,这才看到她手中的小笼包。她没有骗我,她真的是去买小笼包了,可是,她为什么会死呢?是谁把她骗到这荒郊野外,再向她下了毒手呢?

    我爬向她的头部,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使劲嗅了嗅,是香的,真的是。

    我放声大哭。

    阿南拼命地拖我起来,我再度扑向她,抱着她不愿意放手。我想起她对我的最后的微笑,我真该从梦里挣扎出来,喊她一声“妈妈”,不是吗?现在,她是永远不会听到了。

    我该如何是好?

    关于她的死,是一个永远的谜,之后我听说过很多的版本,情杀,仇杀,甚至自杀。但我对任何一个都不相信且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的她,那张既不安详也不体面的死去的脸颊,是那样的寒酸而丑陋,就好比,她走过的路,和她的人生。

    她就是这样卑贱地,无声无息地,莫名其妙地死去了。她做为一个母亲,出入我的生命,不过短短一瞬,但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她,也不可能忘掉。

    而我注定是那个没爸没孩子,唱着永不休止的离歌,在这个世界孤苦无依地飘荡。

    处理完她的丧事,阿南送我回老家。

    跟随我们一起回家的,还有我爸爸的遗像。阿南把它装在一个纸盒子里,很慎重地提着。另一只手,则提满了他给奶奶带的礼物。

    我总觉得让他这样提着爸爸的遗像不太好,可是究竟哪里不好,我也说不上来。我们上了车,阿南问我:“马卓,你想奶奶吗?”

    我不说话,只是盯着汽车车窗上的玻璃看,雨丝像一颗颗泪珠一样从我心底里滑过。我又一次的茫然,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想念,什么是讨厌。

    车子开得比我想像中快出许多,我们很快就到达了雅安的长途汽车站。出站来,发现这里飘着一如既往的小雨。整个城市在一如既往的小雨里,变得无比潮湿和朦胧。

    我又回来了。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回到从前。

    出租车停在家门口,我和阿南下了车,一步三捱地走到家门口,我却不敢上前。阿南两手都提着东西,只能朝我努努嘴说:“是在前面吗?”我鼓足勇气,伸开手推开那个红色的大门,却没看到总是坐在堂屋门口剥豆角的奶奶。

    “谁呀!”是小叔的声音,他手拿着一个空碗出现在堂屋门口,看到我,不可置信地说:“马卓?”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阿南在我身边抵住了我,他把爸爸的照片递到我手里面,再将礼物放到院子里的地上,笑着对小叔说:“我把马卓送回来给你们。”

    “林果果真的死了?”小叔说,“钱呢?”

    阿南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布口袋,递到小叔手里,那里面是她留下来的所有的钱:两万七千元的现金。

    她的房子是租的,租期没到,但款没能退回来一分。

    小叔一把夺过钱,埋头数了起来。

    阿南带着我在堂屋里坐下。我又回到了这个处处阴暗潮湿的家里,很奇怪的,我却对屋里经年不散的霉味感到贪恋。我不停的深呼吸,我终于发现我还是想念这个地方的,就像想念幼儿园里那座唯一锈迹斑斑的秋千。

    我忽然想起奶奶,怎么不见她?我起身跳进她的屋里,发现她躺在床上,我走上高高的踏板,用手去摸床,没想到床却是热的。奶奶缓缓地把脑袋转过来。我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缩回来。

    她的脸黄的像甜瓜皮的颜色,那么薄,却散发不出一丝光泽。她仍旧戴着她一辈子都不肯摘下来的银耳环,上面一直似乎沾满了泥似的发黑,如今那黑色更加沉重。她的眼珠上像蒙上了一层白纱似的,她睁着眼看了我好久,才动了动嘴唇,气若游丝地对我说:“马卓,帮奶奶……赶赶苍蝇,奶奶抬不动手。”

    她的声音,很奇怪,像是从嗓子里非常费劲才挤出来。然后轻轻地就挥发在空气里,再也找不到一点点儿。

    我踮起脚,伸出两只胳膊用力扇动,有两只不停在蚊帐中飞舞的苍蝇这才不情愿地飞了出来。

    “乖娃娃。”她又费了好大的力说出了这三个字,才沉沉的闭上了眼,仿佛永远都不想醒来似的。

    我走到柜子旁,堆积成小山的藏药材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味道,又苦又涩。

    原来,奶奶病了。

    我走出门时,小叔正蹲在门槛上抽烟,阿南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是奶奶曾经坐着剥豆角的小凳子。

    阿南看到我,招手让我过去。我走过去,阿南对我说:“马卓,我马上就走了,过一阵子再来看你……”

    “钱一定不止这么多,”小叔不耐烦地灭了烟头,站起来拍拍屁股,把我拉到一边不客气地说:“你妈到底留了多少钱,你别呆头呆脑的,给别人占了便宜去!”

    那一刻我真想踹小叔一脚。

    阿南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而是对着他微微欠身说,“马卓交给你们了。”

    说完,他走了。他没带伞,头发微湿。走到门口时他回头对我摆手。在雅安城的雨里,他和我道别后消失。

    日子又回到了最初。回到这个家里,我的心好像终于回到了原处,终于可以安宁,却又好像一刻也无法安宁。那天阿南走后,小叔转身就把林果果买给我的衣服通通丢进灶里,也把我的新书包扔掉,不过他没扔掉阿南送给奶奶的麦乳精。他一边扔那些东西一边恶狠狠地骂我:“这下你痛快了!被那个臭婊子骗过去,还不是滚回来了?!跟你妈一个婊子样,想当人上人,结果死得比狗还难看!”

    我任由他骂,无动于衷。后来我才知道,奶奶在我走后不到一个月就病倒了。我至今没有婶婶。小叔游手好闲,又因为盗窃而坐过两年牢,这里竟然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他性格暴烈,又爱赌钱。奶奶没病倒时他除了向奶奶要钱,什么也不干。

    在我回来之后的这段日子里,他又开始每天赌钱。我负责煮饭,他摆上一瓶烧酒,再从坛子里挖点泡菜就着米饭就吃,吃完就把饭碗丢给我,再命令我去煎药。而他自己,除了摆牌局摆牌局。输了就喝酒,喝完酒就骂人,要不就是睡觉。看他的样子,估计那二万多块已经所剩无几了。可是,他就是不肯花一分钱送奶奶到医院里去看病。

    有一天吃饭时我对他说:“你能不能到菜场买点鱼回来,给奶奶补补身子。”

    “。”他居然把碗摔在地上,“要不是你跟你那个该死的妈跑掉,我的妈,你的奶奶会病成这样?”

    我丢掉碗筷,俯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片。他却乘机在我后背踹我一脚,我的两手着地,地上的碎片扎进我手掌里,我痛得全身一激灵,却咬着压没出声。

    他还在叫嚣:“要你教老子孝顺!”

    “别喊了!都是我的罪孽!”奶奶不知在屋里憋了多久的力气,才发出这一声喊,我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飞奔进屋里。我拉着奶奶的手,把它贴着自己的脸,泪水这才忍不住流了下来。

    奶奶的手指动了动,想替我抹掉泪水。

    我干脆用她的手掌盖住自己的脸,哭了个痛痛快快。

    上天知道,我只是舍不得奶奶。她才是我九年来唯一的相依为命之人。

    如果奶奶出了什么事,我也不要活了。我很用心地照顾着奶奶,每天做的事仍旧就是煎药,做饭,洗衣。我知道那些药对奶奶的病一点用处都没有,应该带她到城里的大医院才是。可是我知道,小叔是绝对不会肯出这个钱的。

    我能做的,只能是像奶奶往常做的那样,无论是否有雨的天气里,日复一日地都跪在院子里,对着雨城永远不变的灰色的天,虔诚地祷告。

    我决定骗他。

    晚上的时候,我又去了他房间,他没喝酒,心情看上去也还不错。见我进去,朝我白白眼说:“啥事?”

    “你是想要钱吗?”我问他。

    他转转眼珠看着我说:“是又咋样?”说完了,他忽然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揪住我的衣领大声喊道:“说,是不是你把你钱都藏起来了?”

    “不是。”我说,“但我知道那些钱放在哪里。”

    “哪里?”他恶狠狠地问。

    “你给奶奶看完病。我就告诉你。”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地看着我,用一种很想让我害怕但我却一点儿也不害怕的语气对我说道:“如果你敢骗老子,老子会让你比你妈死得还要难看!”

    “信不信由你。”我直面着他的眼睛,勇敢地说完这句话,走出了他的房间。

    那一天,我又在煎药,药汤沸腾,从被顶开的盖子里冒出来,我不知怎么一直发楞,没注意到,头顶立刻挨了狠狠的一记。

    “死丫头,胆敢跟我谈条件!”小叔恶狠狠地骂我,“你要的医生我给你请来了,你要是耍我,有你好看的!”

    我转头,看他叼着烟傲慢的说话的样子,我真想把他的烟拔下来塞进他嘴里。他敲我敲得太重了,我的头因为痛而有些晕,但我还是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怕他,真的。我只是舍不得奶奶。

    “说吧,钱在哪里?”他问我。

    “把奶奶的病看好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你!”他从嘴里把烟头拿出来,指着我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离死不远了?”

    我倔强地转过头去不看他。

    死就死。如果奶奶死了,我还有什么活头呢?

    我才不怕。

    出乎我意料之外,他没再找我麻烦,而是转身走掉了。我过了一会儿悄悄地走到奶奶的房间,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替奶奶找了医生,当我溜进奶奶的屋子时,那里已经被布置过了:到处都贴着黄色红色的纸,古里古怪。一走进去,我就不停的咳嗽,因为那撮摆在柜子上的香味道实在太熏,我走上前去,想帮奶奶扇扇风,却被一个人拉住。

    “下来!”是小叔。隔着烟雾,我看到他眼神凶暴地看着我。

    我踉跄几步,发现踏板上坐着的哪里是医生,分明是一个神婆。她两腿盘起,坐在一个草垫上,凶巴巴地望着我。

 上部 过去 08

    我乖乖的退了下去。

    她跪在那里,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我有些害怕,眼睛又痛,只能蹲下身,不停的揉眼睛。小叔把耳朵凑过去,她便对着他的耳朵念叨。我看到小叔不停点头,奶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颧骨却被涂上了红红的鸡血。他们把她弄成这样子,我觉得心都碎了,却无能为力。

    不知道他们鼓捣了多久,神婆终于走了。临走之前,她把两个大大的纸包交给小叔,很奇怪的,她还指了我一下。

    神婆一走,小叔就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抓着我大吼:“都是你!我就知道是你!”

    他一把把我掼在桌角上,我的腰部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痛得我蹲下了身。他继续踢我一脚,从墙角拿出一根木棒来冲着我的背就是一下子,我趴在了地上,试图逃走,可是木棒却一阵接着一阵向着我的背上打来。一边打,他还一边喊:“克星!孽种!克星!孽种!”

    我终于勉强爬起来,爬到奶奶的房间,从里面把门插上。我扑向奶奶的床,奶奶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放在我的背上。我放着声音哭了,却掩盖不住小叔在门外的咆哮:“孽种!半仙说了,你不是马家的真种!你克死了你爸克死了你妈,再克死老太婆,你下一步就要克死我了!!!你给我滚出来,我今天不灭掉你我不是人!”小叔一边咆哮一边用脚大力踢门,我害怕得紧紧抓住奶奶的身子。

    奶奶气息微弱,声音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马卓,马卓,马卓……”她除了喊我的名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而我哭得声嘶力竭,压根不想停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安静了,我也哭累了。奶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猛地站起身来,去厨房给奶奶打了一盆水,我只有一个念头,替奶奶把脸擦干净。我全身都在痛,抱着盆的手也在发抖。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在奶奶之前死掉。生离死别,对九岁的我来说,已经不是个陌生的词。我该怪谁呢?也许,我真的是克星,是马家的克星,妈克星,所有人的克星。我抱着那盆一晃三摇的水,夕阳把我的影子拖得像一根长长的带子。我挣扎着来到奶奶的房间,替她擦拭脸上的鸡血。

    我在夕阳里看到她的眼睛,那上面的雾气似乎更凝重了些,比雅安春天的早晨那些雾气还要凝重。她的手轻轻拉着我的手,眼神却无比空洞。

    我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她常唱给我听的那首歌。我试着哼出来,她又睁开了眼睛,轻轻把手按在我的手上,嘴角牵动了一下,居然笑了。

    然后我听到她说:“马卓,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说完这句话,她好像又睡着了。

    我趴在奶奶床边睡到半夜,小叔回来了。他推开本来就是虚掩着的门,一把揪起我,对我说:“你总算没死。”然后,他把我拖到堂屋。我看到桌上放着那两包纸包,一瓶烧酒,一个空碗。

    “你想作甚么?”我一边问一边往后退,他却蛮横地把我按在凳子上。“坐下!”他一边说,一边把烧酒拧开,倒了半碗,又把纸包打开——一包棉絮状的东西,一包香灰状的粉末,他把它们都通通倒进碗里,用食指搅和了一下,就拔开我的嘴巴,不由分说地灌下去。

    烈酒从我的嗓子里经过,像割掉我的喉咙一般,我奋力挣扎,喝到一半,没融化的香灰把我呛住了,我剧烈咳嗽,小叔放下碗,打我一个耳光,又继续灌。

    我终于喝掉了所有的东西。小叔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说:“震住你心里的魔。”我的世界天旋地转,但是仍然控制不住呕吐的感觉。我奔出门外,天空又开始下雨,我在院子里划了一跤,扶住那课老槐花树,狠狠地吐了起来。

    我听到身后的门被“嘭”的插上了。

    小叔站在窗口对我大喊:“明天才准进门!”

    我吐的天翻地覆。隔壁邻居家的狗不知怎么回事,也跟着呜咽。着老槐树,雨点能够暂时不打到我身上。我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心酸,痛苦,仇恨,哪一样才能描述我的心情?那一天我为什么不让阿南带我走?这样我不会像一条狗一样睡在槐树下。孤儿马卓,至少有一个家。不,阿南不能带走我。我会克掉他的,难道不是吗?孤儿马卓,是一个心里住着魔鬼的女孩子。我挠着自己的胸口,希望魔鬼听到我的话。我只想求他从我的身体里走掉,消失,去惩罚别的孩子吧。孤儿马卓受够了这一切。

    开始的时候,我一直都看着那扇开着灯的窗户不停的哭,后来,灯灭了,我不哭了。因为酒精的作用,吐过之后的我又无比虚弱,所以我渐渐睡着了。虽然我全身都是伤痛,但是这一夜,因为酒精我才没有在害怕面对黑暗。

    天亮的时候,我睁开眼时,全身酸痛,头像快要裂开了。就在这时候,我听到屋子里传来了音乐声,那音乐我听过,是死亡的音乐,是永别的音乐,我发疯般地冲到门口,大力地擂门,门开了,是面无表情的小叔,他并没有拦我,就像没有看见我一样,转身进去了。

    我冲进了奶奶的房间。

    我拼命地摇她,喊她的名字,她没有再应我。

    她死了。死了。

    奶奶死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笑容的,就像她听我唱歌时一样的笑容。我想,她现在一定是见到了她最想见到的神吧。她活着的时候总是乞求神灵能够托梦给她,告诉她什么时候她才能被超度,到另一个世界去见自己最爱的儿子。现在,她总算如愿了吧。

    但小叔却不这样认为。他指着被抬到堂屋正中地上的奶奶对我说:“你看,你不在屋子里,她死也死得高兴。”

    我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天晚上,小叔又叫人回来打牌,他们要打一个通宵,这里的人都是用这种方式守灵。奶奶的棺木还没运回来,她只能躺在草席上,脸上的一抹微笑仍然没有消逝,仿佛一个我怎么也猜不透的谜语。

    小叔认为我的心魔已经除掉了,准我进家门。他把牌桌摆在离草席很远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跪在奶奶身边为她烧纸。

    半夜时,我仍然跪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毫无睡意,我不知疲倦地烧纸,把整整一摞纸都烧光了。我只能走到小叔跟前,问他:“还有纸吗?”小叔回头看我,他叼着烟,眯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他只是用一张扑克敲着我的脑壳,对他的那些赌友调侃说:“你们看这孩子像不像招了鬼?”

    我在这一次我一刻也没等,我把他手上的扑克揪下来撕了个粉碎,扔到他脸上。他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如此,气得大声骂了一句脏话,又索性拔下他嘴里的烟头,狠狠地摁在我的胳膊上。那天我只穿了一件单衣,胳膊仿佛被挖掉一块肉,我本能的挣扎,无奈他的力气太大,烟头烫的更深了,仿佛要烫穿我的骨头。我继续尖叫着挣扎,才终于从他手里逃脱,我只能向奶奶的尸体旁奔去。我知道,奶奶已经死了,再也没人能救我。我的眼泪流出来。奶奶死后,我一直未哭,眼泪直到这一刻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庇护时才流出来——我是多么自私的一个孩子啊,多么自私!

    我离开奶奶,神就惩罚奶奶离开我,我又有什么好怨言?

    这一刻,我又一次被自己的责问击溃,我呆呆地流着泪水,跪在尸体旁失去了动弹的力气。我在等待棍子和劈头盖脸的拳脚,可是,却没有等到。我只是等到小叔一把把我从地上揪起来,高高的提在半空中,一直走到高高的门槛前。

    他踢开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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