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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做了什么?是不是……”洪鑫垚明知梁若谷根本用不着像自己一般用威胁讨分数,却又想不出别的可能。
“扑”的一声,毛巾滑落到地上。方思慎弯腰去捡,口里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些别的事。”一码归一码,没必要说出来。心想:一个明着威胁,一个暗着算计,现在的小孩子,都是这般肆无忌惮的么?
一张脸毫无征兆挡住了视线。洪鑫垚探究的眼神在他面上停留许久,才道:“方老师,您真是一点说假话的素质都没有。你不说,我去问他也一样。”
“随你吧。”方思慎转身面对电脑,“不早了,你睡吧。我把这些东西整理完。”
“你还没告诉我那竹简为什么是假的呢?”
“还有几天时间,抽空慢慢告诉你。”方思慎情绪低落,语气也变得淡淡的。
洪大少躺在床上,心想:这人岂止不会说假话,连表情动作都一点不知道装样子。以前怎么会觉得他矫情呢?实在是没想到这么笨啊!这年头怎么还有这么笨的人啊……
第二天上午,国一高师生来到宾馆大厅集合,洪二小姐竟然早已等在这里。向胡、方二人介绍身边一位壮汉:“这是我们家老包,”竖起大拇指,“最有经验的老司机,开车硬杠杠!”又指指停在门口的一辆豪华中巴,“那是我们自家人平时出去玩的车子,这几天反正也闲着,比宾馆的车舒服。听说你们要下乡,路不好,坐那破车还不把屁股颠成八瓣?”
胡以心被这热情架势吓一大跳,昨晚还以为不过一句客气话,谁知人家动了真格大阵仗。
“这、这哪儿成啊……”
一个人气喘吁吁从门外冲进来,居然是文化馆的马主任。
“二、二小姐,我们陈馆长派我来,代表文化馆给四少的老师同学做个向导。四少这趟陪京城的老师同学们回家乡进行文化考察,实在是我们河津莫大的荣耀啊!要说这龙门两岸太史公遗迹,哪个导游也没我们的人熟路。所以,这个呢……”
方思慎听见那句“回家乡进行文化考察”,转过身去,使劲咳嗽。见妹妹还能保持镇定,悄声跟洪鑫垚交流,大感佩服。
“成!您贵姓?”二小姐拍板。
“我、我、免贵姓马。”马主任红光满面。
有了马主任这个高素质向导,之前的导游连面都没露。
把人都请上车,洪玉兰向两位老师道:“你们后边的安排我都知道了,马主任和老包这两天就是你们的专职导游跟司机,保证一个地儿不落,说啥是啥。家里老头子说了,本该亲自迎接京城的老师同学们,但考虑到你们是集体活动,有任务在身,就先不添乱了。等从韩城回来,上火车之前,一定给各位饯行。”
事已至此,胡以心只好拼命跟人假客气:“二小姐太费心了,怎么还敢劳动洪先生。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真是感激不尽……”
洪玉兰临下车,一把揪过洪鑫垚的耳朵,恶狠狠道:“你今儿下午完事就跟包叔回家,明早再来,否则就等妈妈连夜来抓人吧!”一手搭在车门上,似笑非笑,“我问过老师了,不影响学校纪律!”
车上备着各种饮料零食,学生们乐翻了天,围着洪鑫垚开玩笑。尽管他事前一直不愿被家人撞破,但二姐的安排无疑给他大大长脸,在同学中地位人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如果把大大丢脸的小名神马忽略不计的话……
报名参加寒假采风的学生家里都不穷,又生长在大都市,惊讶赞叹一番,既没有明显的阿谀巴结,也没有刻意排斥,反而让洪大少觉得舒坦。
汽车开出市区,沿途明显荒凉起来。空气中的黑雾越来越浓,仔细辨认,就会发现它们的来源:路边山坡上接连不断的乌金窑洞。朦胧中一个又一个漆黑方眼,那是窑洞入口。成串的大卡车停在路边挡住了人,只看得见大大小小成堆的乌金露出黑亮的尖顶。
“金土,那些都是你们家的吗?”有同学问。
洪鑫垚犹豫一下,摇头:“不是。这些小户散窑,都有自己的老板。”
马主任不动声色地看了洪四少一眼,保持沉默。虽说小户散窑都有自己的老板,但整个河津的乌金矿,八成以上被洪要革买了下来。他关系硬,动手早,后来者或高价买断,或出钱租赁,或让洪家持股,才可能进来插一脚。小窑洞以人工挖掘为主,利润大,风险也大,若干矿难之后,洪要革吸取教训,将开采权逐步出让给外地人,自己只从中分红。
这时一个学生问:“挖乌金能不能挖到古代文物啊?”
大家都被这个问题吸引了,看向洪鑫垚:“那你们家可发达了!随便挖点都是宝贝!”
洪鑫垚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侧头道:“老头子挖了二十年,没听说挖出啥古物啊。”
方思慎插话:“各位同学想想乌金是怎么形成的。”
只是常识问题,几个反应快的学生马上拍手:“是原始森林的化石——那会儿还没有人呢!”
“对啊,树人先生的文章里也说过:‘当时用了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有一小块。’”
马主任道:“偶尔也能挖出煤精、琥珀或者化石,那也值不少钱,不过都上交国家了。倒是咱们一会儿要去看的司马祖坟,那地方要好好挖挖,说不定真能挖出好东西。”
方思慎问:“马主任,既是两千年以上的古墓群,即使不是太史公墓,也很有价值,地方相关部门没有过计划吗?”
“不是没想过,但是时机还不成熟啊。方博士你们去看了就知道,那地方离河滩太近,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洪水淹没,别说河津,整个晋州考古界目前都没有挖掘的实力。现在上上下下都忙着挖乌金软银,谁顾得上挖古墓?挖金银能生钱,挖古墓要倒贴钱哪!”
马主任叹气:“事实上,因为黄河多次泛滥改道,宋代以前的辛封十八村,早就埋在淤泥底下,不知道被河水冲到哪里去了。就算真有太史公墓,也可能早已随着河水泥沙,魂归大地。如今剩下的这些,不过当初墓群的一部分而已,而且各个年代的坟丘杂在一块儿,谁有那工夫去一座座考证区分?最麻烦的是,司马家的人就住在当地,要挖人家祖坟,群众工作不好做啊……”
汽车一路颠簸,终于停在河滩边村落入口。今天的计划,上午进村与司马后人访谈,下午去村头黄河边上瞻仰古墓。
村民们朴实热情地接待了这群稀客。几位受访老者一再强调,太史公后裔怕受牵连,改姓“司”和“马”,后又添笔改为“冯”和“同”,真正保留司马复姓的,仅有故里辛封一地。老人们知道的传说比马主任还多,感兴趣的女生笔记记了十几页。
河滩古墓实际只有一堆土丘,偶尔能找到倒在地上的石兽石碑,残破不堪,模糊难认。风景却出乎意料的好。白日黄云,衰草残雪,极富野趣。有了昨天文化馆的教训,几个学生都开始相机不离身,喀嚓喀嚓一顿狂拍。
方思慎找到一块视角极好的大石头,爬上去看风景。
残阳如血,对岸青灰色的山崖在夕阳的照射下反而越发冷硬。天空与地面却涂满了深深浅浅的黄。衰草、泥滩、江水,连江上的薄冰也一片浑浊。一艘废弃的小船歪在泥水里,在冰面上拉出一个断断续续的影子。
如此开阔而凄清的景色,迷茫间说不尽的苍凉之意。
叫人不禁想起司马子长。
想起那个惊才绝艳却又钟情重义的灵魂,那个历经折辱依然叫嚣着不屈的灵魂,也许沉眠于脚下,也许消散在江中,杳无踪迹。
对长年跟历史痕迹打交道的方思慎来说,他多么深刻的知道,空间不是距离,时间才是永恒的距离。
无限萧索。
洪鑫垚正跟同学打闹,无意间回头,被江边那个孤独的背影深深震撼。鬼使神差般,手机滑出掌心,举到眼前,按下了拍摄键。
第〇一五章
当天返城,洪鑫垚随车回乡下大宅,方思慎乐得清静,躲在房里写投稿用的采风随笔。却不料妹妹中途进来,把当哥哥的教训了一顿。
“哥,你好歹也是老师身份,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不帮我分担倒也罢了,还拖后腿帮倒忙!”
“我哪里拖你后腿帮你倒忙了?”方思慎奇道。
“就说今天下午,你不但不帮我照看学生,还爬到水边石头上。小孩有样学样,本来没想起的,也被你带坏了。别说摔伤了磕破了后患无穷,就是相机手机掉泥水里,也会弄得很不愉快。从明天开始,你给我牢牢记住,你可是替我打工!再这么光顾着自己玩儿,这两千块钱补贴你可休想!”
妹妹凶巴巴的,方思慎想想这几天的表现,确实是自己理亏,郑重表示反省。
又聊了几句,胡以心要走,方思慎道:“还早呢,再待会儿。”
胡以心瞪眼:“你一个孤男我一个寡女,待时间长了,让学生看见成什么样子?他们又不知道你是我哥!”
方思慎知道自己又说错了:“对不起,是我欠考虑。”看妹妹走到门口,这些天不断遭逢的郁闷真相让他忍不住发了句牢骚:“以心,我好像总是最愚蠢的那个。”强作笑容,“应该不是我越来越笨吧?实在是你们都越来越聪明了,对不对?”
“哥……”胡以心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你怎么了?”
方思慎在脸上抹一把,笑:“没什么,就像你说的,文科男偶尔多愁善感的症状。”
胡以心也笑,那是她曾经的一句口头禅。
“你明知道,那不叫聪明,那叫世故。再说了,你有那么聪明的爸爸,还有这么聪明的妹妹,你还要聪明做什么?你已经这么帅气有才,再跟我们一般聪明,那还得了?”心想,幸亏同行的是性格单纯的哥哥,否则这次活动被洪家如此一搅和,换个别有用心的搭档,不定多麻烦。
邪笑道:“方大博士,您就别寒碜小妹我了。世故这个东西,只要想学,谁学不会?您老自许清高,不屑于此,装什么可怜?因为选择,所以承担,受着吧。”
方思慎哭笑不得。
胡以心过来拍拍他肩膀,柔声道:“哥,我们都很喜欢这样的你。”拉开门走了。
此时此刻,方思慎再一次羞愧地认为,胡以心应该做姐姐。
第二天,洪鑫垚跟着司机老包重回集体怀抱,兴致却不高。按说回家吃香的喝辣的,见着了分别半年多的亲人,应该非常高兴才对。
同学们关切问候,洪大少推脱起得早,没睡够,其实是因为老头子提前回来了。
年尾年头,是各类公关活动最关键的时期,洪要革通常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回家吃个年夜饭,剩下的时间都不知在哪儿应酬。但今年情况特殊,一是进京求学的幺儿回家团聚,二是竟然还领回了京城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洪要革自命忠良之后,又曾亲上战场保家卫国,具有强烈的时代观念和家国意识,一听到共和、中央、元首、京城,包括国一高的“国立”这类词汇就激动。因而也顾不上计较儿子先斩后奏,特地回家了解情况。
问到后来,免不了问起学业。洪鑫垚早有预谋,书包行李都扔在宾馆,空身回家,单凭一张嘴模棱两可地应付。幸亏在父亲想起来要看成绩单之前,母亲忍无可忍,轰走老伴儿,拉着儿子嘘寒问暖,再没放手。
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父亲对于洪鑫垚,那是天敌一般的存在,别说看见人,听到一声咳嗽都要打下哆嗦。自从偶遇二姐,洪大少就开足马力动脑筋,暗中盘算怎么渡过此劫。思来想去,须内外夹击,双管齐下,才有可能平安化解危机。
首先,在其他老师同学回京之前,老头子肯定不会发难。老头子决意为师生饯行,那么饯行宴上,如何让两位老师和同学们替自己说足好话,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同学这边好说,只要没有深仇大恨,谁也不会在家长面前告状,此乃国际惯例、做学生的行规。至于二位老师……最大的有利条件是他俩并非自己班导,没有考试成绩的具体信息。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还有一天半工夫,要抓住一切机会拍马屁。
其次,决不能让老头子亲眼见到成绩单。知道成绩不好,跟真正看见一大片刺眼的红色数字,其中差别洪鑫垚本人深有体会。比方期末考试,他知道自己考得不好,除了空白就是瞎蒙胡诌。但领到成绩单时,那整页血淋淋的红色笔迹如同一串串炸雷劈到头上,考前的忐忑简直就像天堂。第二天才真正看清,除了个位数,就是1或者2打头的两位数。连自以为背得不错的历史,也只有48分。
照洪大少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很豪气地“哧啦哧啦”,直接把成绩单撕成碎片,化作过眼浮云。但是国一高的成绩单不是一张纸,而是一本16开的大册子。教改以来,重点学校实行过程性评价,一本册子里除了考试成绩,还有各种评语,活动记录,甚至体质健康报告。捏着这本庄重气派的基教司学政署统一印制的《国立高中学生综合素质评定》,洪鑫垚吸了口气,没敢下手。
除非……制造一个事故,让它意外牺牲。
心中计议已定,洪大少决心见机行事。
为免来回奔波,司机老包建议在韩城当地宾馆住一晚,一个电话过去,万事妥当。胡以心客随主便,不再做无谓争执。韩城最重要的内容,是参观太史祠,瞻仰太史公陵墓。汽车穿过市区往南,直奔城郊韩奕坡。
到了地方才发现,说是“坡”,实际是座陡峭悬崖;说是祠堂和陵墓,实际是个错落有致的庞大古建筑群。山门、牌坊、祠院、寝宫、享堂、配殿、陵墓,一级级依崖就势,层递而上。石砖古道蜿蜒屈曲,雉堞古墙回环围拱,自山下仰望,顶天立地,雄浑肃穆。
学生们赞叹不已。一个男生道:“啧啧,这才配得起太史公千古之名啊!”
之前从市区过来,到处是仿古街道铺面,即使将近年关,游人依旧熙熙攘攘。此地人数也不见少,五色龙纹彩旗从市内一路插过来,沿着山道直插到峰顶碑林,平添许多喜气。
洪鑫垚帮着老师给大家分配食物饮料,又主动替胡以心扛东西,越来越有主人的样子。方思慎记得妹妹的教训,时不时提醒自己关照学生状况,也过来积极帮忙,摆出老师的样子。
预备登山,胡以心扛着国一高的旗子领头,马主任和她一起带路。洪鑫垚走在学生队伍最末,方思慎则跟在他后边压阵。司机老包开车辛苦,躲在车里补觉。
从山脚到祠堂,不算太陡,路也以坡道为主。石砖坑坑洼洼,那是常年踩踏碾压留下的痕迹。一个学生回头问:“方老师,您看这石头多少年了?”
方思慎笑:“这可不知道,就是专用仪器也不见得能测量准确。石头的磨损跟很多因素有关,比如硬度,走多少人多少车,什么重量和频率等等。”
“这不成物理课了吗?”
“学问本身并没有界限,只是看用在哪里,怎么用而已。”
那学生抬头望望山顶:“就冲这气派,谁也不信太史公不是韩城人啊!”
在河津待了三天,学生们难免先入为主,认定太史公籍贯应该在河津。此刻到了韩城,身临其境,却又被眼前实景震慑住。这么多古建筑,这么多来瞻仰的人,这么一座雄伟的韩奕坡,名副其实铁证如山。
马主任隔得远听不见,洪鑫垚可听见了。身为一名河津人,没理由沉默,反驳道:“假的不做得跟真的一样,谁信啊?”
方思慎眯眼眺望层层叠叠的建筑物,道:“这些东西看起来热闹,确实以后来仿建的居多。你们先把所有木制的部分去了,然后把水泥的去了,再把明显颜色新鲜,棱角分明的去了,最后对比脚下砖头,把比这砖头新的都去了。”
附近几个学生都学着他的模样看起来。洪鑫垚看了一阵,撇嘴:“全是西贝货,啥也剩不下!”
一个学生皱起眉头:“老师,我看这些建筑,有一些年代也很久的样子。如果太史公确实没有埋在这儿,为什么后人会修这么多纪念物?”
“这问题问得好。”方思慎边走边说,“《太史公书》因其‘不虚美,不隐恶’,直言当朝统治者得失,在太史公生前和死后相当一段时间里,都等于是本禁书。但是一百多年后班令史写《前汉书》,已经不吝于溢美之词,作了篇《太史公列传》。我们不妨猜测,从这时候起,太史公逐渐得到官方和民间的公开尊崇。韩奕坡此地出现太史公祠墓,据文献记载,始于西晋,这时距离太史公去世已经四百多年了。”
“明白了!这就是所谓‘名人效应’。不管太史公当初是死在这儿还是埋了双靴子在这儿,都得弄个什么东西纪念纪念。亡羊补牢,也不算晚。”那学生反应快捷,词锋也颇利。
洪鑫垚家乡自豪感上来,接道:“说不定这四百年里,原先河津的坟墓因为黄河泛滥冲走了,一般人不知道,把这假的当成了真的。”
他这么一说,几位听众也觉得有道理。
方思慎道:“第一个正式提出太史公籍贯为韩城的人,是唐代学者张守节。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距太史公之死已有八百余年。这八百年里地理形貌、地名沿革都可能变化,他说‘龙门’是韩城,尚需考证。而且,此一时彼一时,太史公名垂青史之后,谁都希望有这么一位荣耀的同乡,张守节本人的籍贯就有几分可疑。可惜关于他的生平也没有详细记载。”
洪鑫垚从方思慎的话里听出点儿暗讽的意思,又觉得人家可能不过就事论事,是自己太过敏。
“这山上的建筑,即使当初西晋建的也只剩遗迹,差不多都是宋代以后仿建或新建的,距太史公生活的年代已达千年之久。要说哪儿房子气派哪儿就是太史公的家,恐怕难以服人。韩城是由秦入晋的入口,关中要冲之地,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到这儿比到对岸方便多了,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历代来此凭吊瞻仰的人比河津要多得多。”
一个学生忽问:“那有没有可能,太史公死在这儿,因为过河太麻烦,家里人就把他埋在这儿呢?”
方思慎摇头:“叶落归根,遗骨还乡,是最隆重的大事。除非这地方真的是故乡,否则岂止隔一条河,哪怕千山万水也是要送回去安葬的。”
洪大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