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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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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思慎对这些本就迟钝,这会儿更加浑然不觉。题目写完第二遍,自认不会再失态,面向学生,拿起讲义,开始上课。
  这是他做起来最有把握的事情之一,很快便抛开旁骛,投入进去。绪论讲到末尾,最后一堂下课铃声恰好响起。
  “今天就到这里,同学们再见。”教室里顿时嘈杂起来。方思慎低头收拾东西,忽然感应到什么似的,下意识抬起头。视线不提防撞进一团灼灼火焰里,无端遭了一把燎炙。立刻收回目光,连眨几下眼睛,手忙脚乱地把书本讲义塞进包里。
  洪鑫垚,不,如今该叫洪歆尧了,环起胳膊靠墙站着,任由同学从身前穿过。他个子又高了些,比之前瘦了不少,与国学院男生白斩鸡黑山羊居多的身形相比,居然很有些鹤立鸡群的气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目不转睛盯着讲台上的人看。讲台前围了一圈学生,他个子又高,旁人也不知道究竟看的是谁。
  整整两个小时的课,除去点名那一眼,他始终拼命忍着,趴在桌上假寐,怕自己控制不好,害书呆子上砸了课。这会儿更不敢有别的动作,也想不起来有别的动作,就这么专心致志望着方思慎。眼睛好似具备自动放大功能般,把对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举动,都丝毫不差描摹下来。
  方思慎匆匆回答几个问题,大步挤到门口。鬼使神差中又转头看了一眼,洪歆尧依旧一动不动靠墙站着。不知为什么,那模样显得既凶狠又可怜,还夹杂着无尽的迷茫和委屈,犹如找不着窝的野兽幼崽。
  简直就像背后有人追赶,方思慎走出教室,疾行离去。
  洪大少这副样子,落在他的同学,特别是某些女生眼里,那是又帅又酷,印象深刻。有人点名时没留意,这时已经悄悄打听尊姓大名。等别人差不多走光了,他才斜搭着书包晃出去,对几个欲言又止妄图搭讪的同学视若无睹。他没有申请宿舍,走到停车场,开出那辆黑色“骁腾”,直接回家。
  从这一天开始,方思慎再次过起了天天走读生涯。方笃之问儿子缘故,方思慎便道老师答应明年让自己毕业,得抓紧时间整理论文素材,家里设备齐全,比宿舍方便。
  方笃之很高兴,特地抽空做了顿大餐给儿子庆祝。方思慎望着父亲,新近刚染的头发,显得年轻不少,心中却没由来愈发惭愧。
  ——从什么时候起,对父亲说谎竟成了常态?
  所幸洪歆尧一直很安分,除了每次课上到最后,会被盯上几眼,再没有别的异样。几周下来,方思慎习惯成自然,也被盯麻木了,权当他不存在。只是每当不可避免扫过名单上“歆尧”二字时,心里就硌应得很。
  歆者,神食气也,引申为熹悦之意。尧者,高且远可知也,陶唐氏以为号。诗圣有句云:“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如此南辕北辙表里相悖名不副实的名字……方思慎甩甩脑袋:于己无关,自寻烦恼,想它作甚?然而下回扫见,还是不由自主硌应起来,实在没法做到无视。
  方老师不知道的是,洪大少新近换了一款超牛逼的手机,三姐寄回来的原装花旗国货,拥有卓越的摄像功能。看他仿佛趴在桌上睡觉,实际把手机架在笔盒上,单露出一个摄像头,两个小时的课一秒不拉,全给录了下来。
  方思慎心情平静下来,一个疑问也就越来越突出:京师大学国学院的后门出了名的难走,一来此处有着悠久深厚的清高传统,二来走得通后门的人,基本不光顾国学院;自主招生进来的,即使联考成绩分数再低,即使背后同样隐藏着灰色交易,多少在国学方面有点儿拿得出手的特长——就凭他洪大少爷,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这疑问方思慎自然找不到答案,然而答案却又自在其中:归根结底,不过又一场钱权交易而已。
  偶然想到这个问题,那一夜对方被皮带抽得青紫斑驳的脊背从眼前闪过,不由疑惑,那般顽固的父亲,究竟怎么就被说服了?方思慎拼命甩甩脑袋:于己无关,自寻烦恼,想它作甚?
  早该看清楚,彼此从来不是一路人,可笑自己还妄图做什么朋友。事若反常便为妖,方思慎痛定思痛,终于将这一场荒唐的交往冷却为一个刻骨的教训,存在心底。
  开学没多久,共和国诞六十周年大庆便进入倒计时了。金帛工程要赶在国诞日前拿出主体成果,方笃之也就顾不上儿子,常常忙得不着家。
  这一天又在外头应酬到半夜,走出酒店才发现儿子打过电话,赶紧拨回去。
  “小思,还没睡呢?”
  “爸,怎么又弄到这么晚?”方思慎皱皱眉,“喝酒了吧?别开车了。”
  “嗯,不开车,诚实送我。”方笃之对高诚实非常信任,时常带在身边。挂电话前,柔声道,“爸爸马上就回家,你先睡。”
  方思慎连自行车都不会骑,更别说开车。这时候忽然有点后悔。但很快就释然了。以方笃之的级别,本有专职司机,不过他喜欢自主,取消了这一配置。再说如今有的是人愿意做方院长的司机,真等用不上司机那一刻,方思慎觉得,有儿子陪着散散步,也没什么不好。
  高诚实把方笃之送进家门,方思慎礼貌性地请他喝茶,他客气几句,退到门外。对送到门口的方思慎小声道:“教授今天心情不太好,麻烦师弟劝劝。”转身走了。
  方笃之仰头靠在沙发上,眯着眼仿佛睡着了。
  方思慎喊了一声“爸爸”,见没动静,过去替他脱皮鞋松领带。正要起身端热水,胳膊被拉住了。
  方笃之没睁眼:“小思,替爸爸点根烟来。”
  因为儿子不喜欢,方大教授抽烟一直抽得很克制。
  “爸,喝茶好不好?我给您泡茶。”见父亲没反对,方思慎便做主烧开水准备泡茶。把书架上的茶叶盒翻了个遍,逐一阅读说明文字,最后挑出一包撕开,又跑到厨房加了一勺蜂蜜。
  方笃之端着儿子递过来的茶喝一口,笑:“你这是什么搞法?五千块一斤的正山小种,你当是洋人的红茶末子?”
  方思慎吃惊:“这么贵?”
  方笃之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哂道:“忽悠外行呢。这是一个家里开茶厂的学生送的,没几个钱。”
  见父亲情绪好些,不像喝醉了的样子,方思慎问:“水已经热了,您现在洗不?”
  “不急,陪爸爸坐会儿。”
  方思慎只好也在沙发上坐下。这两年他对父亲具体行事越发回避,这时候更不知说什么好,索性沉默。
  方笃之喝了几口茶,闲闲问:“最近你们院里借来了梵西博物馆的‘墨书楚帛’,去看了没有?”
  墨书楚帛,即用墨写的楚国帛书。虽然同类边角碎片不少,保存完整的当世却仅有一件。因此学界提起这个名词,通常指的就是这一件。共和前被人从楚州古墓盗出,流失海外,现存于花旗国梵西博物馆。
  “看了。”
  “呵呵,还是你有眼福,我还没见着呢。”
  方思慎很意外:“您怎么会没见着?不是作为‘金帛工程’重要原始研究资料申请来的吗?”
  方笃之冷笑一声:“没错,就是以‘金帛工程’原始研究资料项目名义借来的,我这个工程总负责人、首席专家,事先居然完全不知情!”
  “怎么会这样……”因为此事属于“金帛工程”,方思慎满以为父亲是促成者之一。看了便看了,也没在家里提起。
  方笃之问儿子:“你怎么看到的?”
  “我是陪老师去看的。原本院里除了‘金帛工程’内部人员,其他人都不让看,但是,”回想当时情形,方思慎仍然有点啼笑皆非。墨书楚帛真品短暂回归故里,轰动学界。凡是跟古文字沾边的专业人士,谁不想一睹为快?听说此事,方思慎第一时间告知了老师华鼎松。
  “老师带着我,堵在黄院长办公室门口等。一看见他出来,举起拐杖就追上去打人,一边追还一边骂……”
  “哈哈……”方笃之忍俊不禁,差点呛着,“华大鼎骂什么?”
  “骂他……数典忘祖为虎作伥学阀文霸什么的。”忍不住一笑,“然后我们就拿到通行证了。”
  方笃之嗤一声:“黄印瑜那老匹夫最虚伪不过,这一套治他还真管用。”点点头,“嗯,深受启发。”
  方思慎看父亲一眼。难不成方大院长也准备到京师大学国学院去放泼耍赖?
  方笃之忽道:“你放心,我去之前肯定先通知你躲远些。”见儿子抿着嘴不说话,哈哈大乐,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斜眼调侃儿子,“怎么,你的脸,替华大鼎丢得,替爸爸丢不得?嗯?哈哈……”
  方思慎脸红了:“爸!”
  方笃之心情大好,正经给他解说来龙去脉:“三年前我们就想把‘墨书楚帛’借回来看看,问题是人家只卖影印本,不出借真品。好不容易说动文教署和外务署联合出面,打通关节,对方同意出借,谁知除了巨额租借费,还提出许多附加条件。光是全部使用对方安保人员和设备这一项,外务署跟安全署那里就通不过,最终不得已放弃。
  “6月份‘金帛工程’忽然收到晋州乌金大王洪要革的一笔捐款,指名定向捐赠京师大学国学院的子项目。我最近才搞清楚,原来洪要革是为了把自己儿子弄进去。”方笃之满脸不屑,“到底是粗人,没什么远见。京师大学自从院系整改之后,什么花里胡哨都搞。论发展前途,真要学国学,还是我们专业院校更有优势。”
  方思慎心道:原来洪少爷是这么进来的。
  方笃之说得兴起,全然忘了儿子身在何处。方思慎却风闻父亲领导的国立高等人文学院,新校区里不但有信息技术系,据说还要上马医学系。到底谁更花里胡哨?子不言父过,权当没听见。
  “梵西博物馆因为这两年经济不景气,把租借费提了两成,别的条件都放弃了。你们院里拿到这笔钱,三个月工夫就办好手续,把东西运了回来。”哼一声,“这么大的事,黄印瑜想独占好处,根本不可能。不过是趁此机会得瑟一把,从我这里刮点别的油水罢了。”
  方笃之摩挲着杯子。心想:该点到的还须点透,万一……总不能儿子什么都不知道。
  慢慢道:“这姓洪的乌金老板,说是为了把儿子弄进去,又不全像。钱数大得吓人,远比借个‘墨书楚帛’要多得多。账从我这里过,钱我可一分都没看见。怎么个花法?花到哪里去了?要我说……”
  忽然停住,喝口茶:“要我说,你一早从里头脱身出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方思慎担忧地望着父亲:“爸爸……不是主体部分已经提交文教署验收了吗?要不,你辞了……”
  “呵呵,傻孩子,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以为说撂挑子就能撂啊?再说了,眼看就该摘桃子了,哪能拱手让人呐?”
  方笃之笑笑:“你放心。‘金帛工程’早在元首任职政务府的时候就开始筹备,是复兴大夏文明这盘棋里关键的一步。所以,只要今上在位一天,这‘甲金竹帛工程’就垮不了。”
  方思慎很是消化了一下父亲话里的言外之意。忽然就明白了当初老师华鼎松为什么说,“金帛工程”其实是个“金箔工程”。
  “您的意思是……”
  “看目前的势头,今上连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他若是连任成功,我这个挂名的首席专家正好熬到退休,功成身退,寿终正寝,忠义两全,哈哈!”方笃之言辞间全无禁忌。站起来,准备去洗澡,停步叮嘱儿子:“这些话,搁在心里就行了。”又补一句,“只是个提醒而已。你知道,爸爸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方思慎点点头,心情陡然混乱,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一天上完课,因为需要取几本书,便回了一趟宿舍。路过值班室,大婶瞥见身影,冲出门就把他揪住。
  “是你叫方思慎吧?是你住313吧?这一堆东西,都是你的,赶紧弄走!我们这值班室成你个人仓库了都!到处找你不见人。还有信箱,早就满了,一沓子一沓子的广告,你再不来就直接给你扔了!”
  好一通呵斥,把方思慎训得开不了口。他平时没什么信件包裹,望着地上一堆箱子盒子,还有满满一塑料袋的大信封,顾不上诧异,赶紧跟人道歉:“麻烦您了,我马上拿走。”
  搬了足足三趟,才全部弄进宿舍,累出一头汗。
  先拆包裹。落款都是某家创意家居设计公司。方思慎满腹狐疑,打开一个箱子。大大小小各种漂亮的木板,仔仔细细包在抗压膜里,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零碎。拿起说明书看看,原来是个多功能组装书架,满纸罗列着这款体现了全新设计理念的书架如何先进。
  方思慎立刻知道它们从哪里来的了。咬着牙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大致浏览一遍。书架、方便电脑桌、微型储物柜、折叠衣柜……几乎是单人房间整套设施,就差没把床运来。
  碍手碍脚又碍眼,扔起来更麻烦。先撂着,转头看信。
  厚厚一叠没有落款的大白信封,撕开一个,掉出几张照片,是座正在施工中的四合院,看上去陌生又熟悉。方思慎撕开另一个信封,还是这座施工中的四合院,但明显阶段不同。顿时就明白了信封里都是什么,一口气全部打开,把照片按顺序摆在床上。
  从起初的破落杂乱,渐渐初具雏形,到最终修缮完成,整座院落如蒙尘珠玉一朝洗净,显露出令人惊艳的绝色姿容,仿佛脱胎换骨,又仿佛涅磐重生。
  方思慎很感动。面对这些照片,不可能不感动。猛然想起前因后果,心中愤懑非常,一把扯过床单,照片满屋子飞扬,落得到处都是。
  放眼望去,小小斗室,怎一个乱字了得。

  第〇四五章

  根据梵西博物馆与京师大学国学院的协定,“墨书楚帛”在大夏展出四十五天,恰好延续到共和国诞六十周年纪念日之后。最后半个月,各高等学府相关专业师生和社会研究团体,只要通过审批程序,就有机会一睹为快。至于本院师生,开始组织了几次集体参观,到后来单凭证件就能直接进去。之前的森严阵势与此相比,仿佛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不让看的时候都想看。京师大学连食堂打饭的宿舍楼扫地的都知道国学院来了件稀罕宝贝,叫做什么“黑墨楚布”。
  随便看的时候反倒没多少人看。黄不拉叽一块破布,写了几行古文字。除去真正内行,谁能看出意思来?喧嚣了几日,发现不过如此,看热闹的纷纷消失。何况正值各种国诞日庆祝活动如火如荼,凡是数得上号的大学,都有相当一部分学生被抽调去参加“自发性”排练,古籍所设备先进的新陈列大厅里,一天比一天冷清。
  方思慎赶在展览结束前,又连着去了三次。因为现场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拍摄,他便带了纸笔临摹。最后一次,每个字都能闭着眼睛描出来。想到如此民族瑰宝匆匆邂逅,也不知还有没有机缘再见,默默叹了口气。
  身后一阵吵闹,很快又低了下去。回头看看,一群学生由工作人员领了进来。该做的功课俱已完成,只是一股情绪牵扯着令人徘徊罢了。方思慎转身准备离开。忽然有人喊:“方老师!方思慎老师!”
  循声望去,居然是很久不见的梁若谷。
  “方老师,真巧,您也在这里。”梁若谷快步走出队伍,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正说想去看看您呢!”
  方思慎早已放下从前那点不快,微笑招呼:“你好。和同学来参观……”瞥见梁若谷身后跟过来的人,一句话戛然而止。
  洪歆尧张了张嘴,不想临场操作比他自己预计的难度要高得多,那句提前暗中演练无数遍的“方老师”愣是没淡定出来,结果一脸呆滞,与方思慎五味杂陈的神色恰成反比。
  梁若谷不明就里,一边转念猜测,一边笑着解释:“我们系里组织今天来参观‘墨书楚帛’,正好顺便跟金土见个面聊聊天。”本科生资历太浅,人文学院国学系唯有“种子班”二十名成员获得了参观资格,梁若谷语气间自然带出些骄傲意味。
  眼睛左右瞟瞟,心里直犯嘀咕,面上却一派率真:“碰见您太好了!毕竟您是大行家……”
  方思慎神思恍惚,听见最后一句,直摇头:“你别这么说,我不是什么大行家……”
  梁若谷注意到他手里的临摹草稿,奇道:“不是有影印本买吗?您干什么自己临?”
  “影印本跟实物比起来,多少有些差别。影印本我也买了,但是,”方思慎下意识地回答着,略显语无伦次,“你看那边也有人在临摹,不过他应当是研究书法的……”
  “方老师也是为了研究书法吗?”
  “不是。我不做书法。”方思慎把目光集中在手里的临摹稿上,“影印本毕竟隔了一层,是复制的、平面的、甚至可以说,某种程度上是‘死’的东西。唯有实物才是原生的、立体的、活的信息承载体。临摹实物,尽量去感受笔画轻重的变化,落笔先后的顺序,字体间架结构,乃至书写者的习惯……”
  一个贸然出现的高亢声音打断了他:“梁若谷!老师叫你!”
  是那群学生中的一个。方思慎这才看见他们的带队老师,国立高等人文学院国学系古夏语研究所的一位教授,圈内也小有名气,某些学术会议上见过,只不知对方是否认得自己。
  立刻噤声。他再一次后知后觉地反省到,自己的言行犯了行业大忌。
  “对不起,我该走了,再见。”
  梁若谷也急着归队,匆匆道:“谢谢您,我回头给您发邮件。”
  洪歆尧眼见方思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突然冲梁若谷撂下一句:“我等会儿回来找你。”也不管旁人惊诧的目光,飞跑出去。
  绕过陈列厅门前的大影壁,是个公共休息区,一边通往古籍所新区,一边通往老区,正前方则连接着图书馆主建筑,属于整个图书馆人流出入最频繁的区域。
  洪大少做了几个月京师大学学生,这图书馆却是头一遭进来。站在当中连转三圈,终于逮到通往老区走廊尽头的背影。一眨眼,又消失了。甩开膀子,拔腿就追。种种犹豫忍耐盘算谋划,就在拔腿那一刹那,统统不翼而飞。
  追上他。只知道要追上他。
  老区人少,走廊里人更少。方思慎喜欢去的旧库本阅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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