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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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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出发前一晚,洪玉兰把弟弟叫到自己房里,塞给他一个小盒子。
  “弟啊,这个你替姐拿着,路上收好了,该用的时候我找你要。”
  晋州婚俗规矩多,因为男方隔得远,许多环节简化从权,仍然处处讲究忌讳。
  洪鑫垚把玩着小盒子:“能看吗?”
  洪玉兰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你要看就看呗。”
  洪鑫垚便兴致勃勃打开来看,原来是条皮带。他知道本地结婚有女方送男方裤带的规矩,无非隐喻拴牢身边,脱衣解带之类。
  洪鑫垚哈哈笑,拨弄着包装:“二姐,我看看你弄了条什么神通广大的宝带拴住姐夫哈……”
  盒子内侧有个刺绣LOGO,顶级奢华品牌。透过包装膜,隐约看得见铂金的皮带头和镶嵌的一圈钻石,中间那颗差不多指甲盖大小。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姐,他们家拿来多少彩礼啊?咱家亏大发了!不过这嫁妆可给你长脸,看姐夫敢不敢欺负你,他要欺负你,你就拿这个抽他,这一鞭子下去,啧啧,还不抽得他满脸坑……”
  洪玉兰啐他一口:“以为你念了大学成人样了呢,还这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姐弟俩笑闹一阵,洪鑫垚问:“嫁妆不都是三姐看着吗?干嘛让我拿,麻烦。”
  “那些加起来也顶不上这一样值钱,我怕你三姐多想,能省点事儿就省点事儿吧。”
  “那你就不怕我多想?”
  洪玉兰一巴掌扇他头顶上:“你多想?你个小崽子,老娘把你从光蛋儿看到出毛茬,你敢跟老娘多想?”
  洪大少无语了。他这几年在京城装惯了斯文逼,乍然面对二姐的彪悍言论,竟颇有些招架不住。
  “二姐,你不会跟姐夫也这么说话吧?”
  洪家不是念书的种,洪玉兰从小帮衬持家,拖拖拉拉读到初中毕业,就再没有进过学堂。后来生意场上行走怕不好看,暗里弄了个经贸学院专科文凭应付。
  “我跟他能这么说话吗,又不是跟你。”
  洪鑫垚把手里的皮带盒子翻来覆去玩了一会儿,问:“姐,你喜欢姐夫不?”
  洪玉兰被他问得一愣。半晌才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杜焕新长得虽然一般,架势倒挺有气派。跟人说话笑脸不少,脾气应该比我好。咱爸跟他爸是老战友,说是打爷爷那一辈儿就有交情,知根知底,双方都放心。”
  洪鑫垚不死心:“那就是喜欢啰?”
  “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那万一,万一你嫁给他以后,觉得不喜欢,怎么办?”
  洪玉兰白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自己却被触动了心事,发了一会儿呆,叹口气,“你也知道,两家早就商量好了,这趟过去办酒,过完年他陪我回门,以后两边安家,或者我过去,或者他过来 ,就当多了门亲戚走动,互相照应着,也没什么不好……”
  原本得知二姐婚后一切照旧,不必去到那山不长毛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洪鑫垚还很是高兴了一阵。这时候却忽然体会到洪玉兰话中的寂寞无奈,安慰道:“没事,等我毕业了,你就可以跟姐夫团圆了。到时候有的是工夫,施展十八般武艺,把丫迷得拿起筷子端不起碗……”
  洪玉兰又一巴掌扇过来:“跟你姐也这么不着调!你放心,洪家的家产,姐帮你看着,他们杜家休想占便宜。大虎小虎还小,以后都是你的。”
  大虎小虎是大姐洪玉梅的儿子,一个刚上初中,一个还在念小学。
  “姐,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他们杜家真要有什么指望,你也不用过去了,姐夫还不得乖乖过来伺候?”
  洪玉兰毕竟老练,拍拍自己弟弟:“你可别出去瞎说。往后都是一家人,互相照应的事,哪有谁伺候谁。”
  洪鑫垚哼了一声,不再啰嗦。
  要说洪玉兰这场婚事,双方长辈都很满意,当事人自己认可度也颇高,充分体现了强强联合、优势互补概念,与同类联姻相比,质量已经算得上乘。然而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要嫁的故作通达,旁观的却始终有些意气难平。
  洪鑫垚横躺在沙发上,道:“姐,你喜欢过什么人没有?不是姐夫这种,是打心眼儿里那种喜欢。”
  洪玉兰瞬间领悟了他这一晚上作古作怪的根由:“小四,你谈恋爱了?”
  “嗯……算是吧。”
  “大学同学?”
  “嗯……算是吧。”
  洪玉兰兴奋了:“你这臭小子,装什么装!交了女朋友怎不带回来看看?什么样的姑娘?多大年纪?哪里人?这可是正经名牌大学生,挺有本事啊弟!”
  “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为啥?”
  “人家看不上我。”
  “咦?!她凭啥看不上你?”洪玉兰怒了,“洪家人哪里配她不上?我弟多好一小伙儿,要长相有长相,要人才有人才,要家底有家底,要不要姐去替你说合说合?”
  洪鑫垚挥手:“这你就别管了,我自己搞定。”
  转换话题:“姐,你说,我要是找个爸不喜欢的回来,他会怎么着?”
  洪玉兰看他一眼:“干嘛这么问?你真是领个正儿八经女大学生回来,爸妈高兴还来不及,能把你怎么着?咱们这样人家,又不用指望女方多富贵,最要紧身家清白,性格脾气好。”
  洪鑫垚望着天花板:“打个比方,姐,我就是打个比方啊。比方说你特别不喜欢姐夫,非不肯跟他结婚,偏要嫁个又穷又癞的小子,你猜爸会怎么办?”
  洪玉兰噗哧一乐:“你这是发什么昏?我干嘛偏要去嫁又穷又癞的小子。”片刻后正色道,“你究竟跟什么样的姑娘谈恋爱呢?你怎么就知道爸一定不喜欢?”
  “姐你别打岔,你就说爸会怎么着吧。”
  “怎么着?肯定先把我关起来,再找人把那穷小子教训一顿——哎,《梁祝》里不就这么演的嘛,我说怎么听着这么熟,你这都乱七八糟琢磨啥呢?”
  洪鑫垚不理她,继续看天花板。冷不丁问出一句:“姐,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了啥呢?”
  洪玉兰被他问懵了:“小四……”
  洪鑫垚从沙发上一蹦而起,把那价值千万的小盒子随手一抛,又接住:“这玩意儿搁我包里了,你记得到时候管我要。明儿早起,姐你也早点睡。”
  洪玉兰望着他一摇三摆晃出房门,心里不由得一阵担忧:这娃儿,别是念书念傻了吧?
  两架飞机清早从河津出发,中午抵达辽州伍盟首府图安。青丘白水本是民间俗称,辽州伍盟才是东北地区的官方名字,本指历史上活跃在这片区域的五个最大的部落,时日久远,一般人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五个部落了。
  因为军用机场离市区太远,怕耽误吉时,便直接降落在图安民用机场。地方极小,进出都在同一个大厅里,连河津一个长途汽车站的规模都比不上。民航客机每三天飞一个来回,这一天正好是个空档,连戒严都省了。杜喜来亲自在机场等候,停车场上排着一溜儿军用吉普,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机场搞演习。
  送亲的上宾人数不多,除去随行帮忙的亲信,仅有洪要革自己,加上一双儿女及三个外孙,还有洪玉莲那个专来凑热闹的红毛男友Lewis。小孩儿不懂事,先抱怨机场太破,接着又抱怨天气太冷,被洪鑫垚狠狠瞪两眼才住嘴。洪玉梅两口子在家陪母亲准备回门宴,三个小孩于是都被派给舅舅管。
  从机场到市里,沿途一片雪白。近处还分得出哪里是森林哪里是草原,稍远些便只剩白茫茫一望无际直到天边。洪要革跟他的老战友一辆车叙旧,新郎新娘一辆车甜蜜,洪玉莲带着男朋友一辆车恩爱,洪鑫垚独自对付三个叽叽喳喳的小孩。一边嗯嗯啊啊应付各种即景发挥的奇怪问题,一边哀哀戚戚犯着相思病。
  原来书呆子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怪不得……
  干净冷硬得跟这冰天雪地一个样。什么时候才捂得暖化得开?
  接下来虽然忙碌,却忙得轻松,作为上宾,一切听从安排即可。杜焕新的婚宴上,不仅有东北军区的首长,还有各部各旗地方政要,以及林业电力铁路各系统的头头脑脑,简直堪称辽州伍盟地区峰会。又恰逢新春佳节,各方代表更是趁此机会吃喝玩乐,增进感情。
  洪鑫垚想进林子玩,被杜焕新劝住了:“太冷,你们初来乍到,不习惯的。再说大过年的,人手也不够。这个季节进林子,非得有老手带不可。”偶尔闲暇,便跟着姐夫派来陪同的小兵去靶场学射击,几天工夫,居然学出了点模样。
  在图安待了九天,一行人返回河津,杜家打发的各种山货堆了半个机舱。洪鑫垚兜里却多了杜焕新额外赠送的一样礼物: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他隐约知道这位姐夫在军需处挂了职,手里还有几个小贸易公司,专做边境上的生意。
  回门宴办完,婚事结束,又出了三姐洪玉莲想移民的事。近年乌金老板中子女移民的不在少数,偏生洪要革于家国观念上极其顽固,死活不松口,气得洪玉莲直接带着Lewis住进了酒店。“环球大酒店”本来就姓洪,洪大老板便打电话叫经理轰人,洪三小姐非赖着不走,洪四少两头哄劝,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洪母被这一家子折腾得进了医院,双方才算消停下来。
  等母亲好得差不多,已经开学一星期。洪玉莲二人因为在京城上飞机,便与弟弟同行。洪鑫垚倒是非常理解三姐,答应做父亲的思想工作。当晚就住在他高中那套公寓里,这房子住得舒服,早已买了下来。
  这趟姐弟俩同时离家,带出来的东西多得吓人。再加上红毛鬼子走到哪买到哪,攒下无数零碎破烂。三个人和帮忙的司机,八只手清理到半夜。
  洪鑫垚望着满地绣花鞋垫、彩色剪纸、堆锦年画,问:“Lewis,一样挑点带走成不?”
  “No。” 红毛鬼子大摇其头,絮絮叨叨说着要分送哪些亲朋戚友,夏国艺术品如何受欢迎云云。
  “那这样吧,能带多少是多少,剩下的我给你们寄过去。”洪鑫垚拨弄着那堆花花绿绿,“我看你直接开个店得了。”
  洪玉莲却插话了:“小四,说起这个,我还真想试试。”
  洪鑫垚翻个白眼:“卖鞋垫啊?”
  洪玉莲抄起一只鞋垫抽他:“去你的!听说东方艺术品这几年炒得很热,一转手十倍百倍的都有。咱姐弟合伙,你在这边收货,我在那边拍卖,拿点闲钱玩玩呗。”又皱眉,“可惜咱都不懂这个,得请顾问。”
  洪鑫垚也认起真来:“要说顾问,我这里不成问题,你那边嘛……”
  “我让Lewis帮我找。”
  洪鑫垚摸摸鼻子:“我倒是有个熟人,普瑞斯大学东方研究院的,现在还不是教授,只是个讲师,本事大概有点……”
  洪玉莲呆望着他:“弟,你几时这大本事了?”
  三人越说越觉得有戏,兴奋得后半夜也没怎么睡。
  第二天,洪鑫垚送走洪玉莲两人,直接去了学校。算算今天是方书呆上课的日子,这个点儿却也快下课了。把一兜东西扔到博士楼313门口,发个信息,回宿舍趴窝睡觉。
  他没敢拿鹿茸山参灵芝之类,只装了一袋子干蘑菇和木耳,还有两瓶当地山果做的果酱。
  方思慎收到信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过来看看。望见空荡荡的走廊,心里一松,慢慢走上前,把袋子拎进屋里。还没打开,林区野生蘑菇浓郁而独特的香味已经飘得满屋都是。遥远的记忆随着充斥鼻端的味道破空袭来,仿佛一瞬间击中了心中最软的部位,又酸又痛,几欲掉泪。
  他把几样东西细看一番,真正当得上礼轻情意重。思量许久,终于回了两个字:“谢谢。”

  第〇五一章

  方思慎打电话确认父亲会回来吃晚饭,便拐到市场买了半只仔鸡,一棵白菜,一包宽粉,以及若干其他配料。
  回到家立刻动手准备。蘑菇木耳宽粉拿热水在一边泡着,鸡剁成块,加上姜片葱头八角爆炒,炒得香气四溢,添了大半锅水,蘑菇也扔进去,放足调料,盖上盖开始炖。
  小鸡炖蘑菇。
  这道东北名菜不论香气还是滋味,都有一种极其醇厚温暖的居家情调,传递出强烈的世俗幸福感。方思慎面带微笑在厨房忙碌,听着汤汁在锅里咕嘟的声响,呼吸间全是鸡肉蘑菇的香味,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每一次吃这道菜的场景。
  前因后果可是想不起了,单留下一幅幅围坐桌边的热闹景象。有时候是一家三口,有时候是父子二人,有时候是混在伐木队一群粗豪汉子当中,捧着比脸还大的搪瓷盆子一顿扒拉。
  如此隆重打牙祭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每一次都溢满了幸福。
  人的记忆是非常奇特的过滤器。不幸的日子太多,于是变得平凡普通,难以留下痕迹。幸福的日子太少,于是加深放大,以致刻骨铭心。如今回忆起来,那些荆棘满路的过往,竟似只剩下了无限美好。
  一时间好像再没有什么值得纠结怨念耿耿于怀。就连这激发美好回忆的引子因何而来,也不再是难以承受的困扰。
  等汤汁收得差不多,把泡软的宽粉加进去煮一会儿,撒上蒜末,淋点生抽,盛了满满一大盆。拣片蘑菇尝尝,嘴边的笑容更深,开始炒木耳白菜。
  方笃之还在走廊里,就被那香味儿勾得心头直痒。开门发现是自己家传出来的,直接进了厨房:“小思,做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方思慎一面笑,一面往外端。
  方笃之把那大盆从他手里接过去,看看,又闻闻,惊喜道:“哪来的?这么地道。”
  “嗯,一个学生。”方思慎转身盛饭,嘴里已经十分顺溜地编起了谎话,“老家在青丘白水,送了点给我。”
  方笃之很意外。方思慎什么时候能跟学生熟到这份儿上?当即就要追问缘由,望着儿子笑盈盈的脸,忽然又问不出口了。转念一想,肯收学生的礼,肯跟学生谈及自己生长的地方,何尝不是件好事?他还这样年轻,那些过去遗留的伤痛印迹,本该随着时间的风化侵蚀而渐渐模糊。
  “这蘑菇真不错,木耳也好。”方笃之心情激荡,却故作轻描淡写,就事论事点评一句。他想借此由头引儿子说点什么,又害怕儿子借此由头说点什么,把饭菜一口一口往下咽,顺便咽下无数个与回忆相关的蠢蠢欲动的念头。
  “可惜鸡肉一般。”方思慎吃得很开心,“要是有自己家养的鸡就好了。我们从前都是自己养的鸡炖蘑菇,肉炖出来是红色的,特别香。”
  方笃之听得心惊肉跳。
  因为突然放下许多负担,自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方思慎把自己想起来的那些高兴事儿说给父亲听。
  “鸡是我养的呢。早上赶出去,晚上赶回来,白天也得看着,野兽偷得倒少,主要怕人偷。天冷了就只能圈在屋里,尽是味儿,天天拿柴灰扫也不管用。后来干脆一到下雪就杀鸡,都没长足,个头不大,肉可嫩……”
  芒干道五月才彻底解冻,九月又开始下雪,种什么养什么最多能得一季。
  方思慎看儿子说得毫无芥蒂,忽然就平静了,问:“你何爸爸会杀鸡?”
  “他怎么会,连抓都抓不住。”
  “难不成你杀?”
  “不是,妈妈杀。”
  蒋晓岚偶尔清醒的时候,会一言不发,咬着嘴唇拼命做家务。她杀起鸡来干脆利落,一次性全部杀完,拔毛开膛洗净,然后挂到仓房里冻上。
  方笃之有点意外,没说什么。方思慎却想:其实,妈妈应该是爱我的。
  “后来……妈妈不在了,就请连叔帮忙杀。连叔杀完鸡,至少吃一只,还要提一只走,我记得每到那时候都心疼得想哭。”
  方笃之乐了,过一会儿,故作轻松道:“你何爸爸可是个大方人,你怎么这么小气?”
  方思慎不应他,反问:“爸,你们那时候养过鸡没有?”
  方笃之知道“你们那时候”是指什么时候。摇摇头:“我们那时候,冬天伐木,夏天种土豆,没养过鸡。有那工夫,不如直接去林子里打野味。”
  方思慎睁大眼睛:“是吗?我小时候已经不让打了。除了靺鞨族猎户,猎枪全部收缴归公。”
  方笃之点头:“嗯,封山禁猎了。现在不是连伐木也控制得很严?要封山育林。”
  父子俩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起这些话题,温馨平淡如同拉家常。方笃之望着方思慎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笑意,带着一点向往,一点惆怅,和任何一个回忆美好童年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心中涌出浓烈的珍爱与怜惜。
  那蠢呆,他怎么就能把这个孩子养成这样,然后……送到我身边。
  “小思……”
  “嗯?”
  多少话想问,依旧问不出口。何况就是一一问到,又怎么样呢?
  逝者如斯,永失我爱。
  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弄到自己眼皮底下,仔细看着。
  “小思,寒假里说的那篇论文,写完了吗?准备发哪里?”
  “已经送去给老师看了。老师说发《国粹春秋》。”
  基本上,一级专业核心期刊就那么几家,几大院校跟中央级研究机构党同伐异,各占一块。《国粹春秋》是一帮老家伙把持的刊物,自命清高,古板严肃。因为不拉广告,不接受倾向性赞助,单靠上面拨款根本不够,还要编委自掏腰包维持,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关门大吉。但级别是不低的,只要稿子通过审核,也没有额外的版面费。
  方笃之只知道儿子在写论文,却不清楚也不在意是什么论文,便道:“也行。看的人可能少点,但分量足够。那你毕业答辩定了吗?时间来不来得及?”
  方思慎轻轻皱眉:“老师身体一直不太好,我不想催他。而且,现在这样也挺好的。”笑了,开解父亲,“我答应过师兄,要争取破他的博五记录呢!”
  方笃之心说华大鼎要是死了呢?岂不是更麻烦。当然这话他肯定不会跟儿子说出口。陪他笑道:“破博五记录?这也值得骄傲?”一边想着该好好替儿子毕业去向谋划谋划了。
  很快,方思慎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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