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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夜未眠-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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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铖白原本架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小说。那人弯起的眉眼,开怀的笑容,却总是时不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法专心致志看书。他终于忍无可忍,合起书夹在手臂下就向外走去。

    谁知正拿着水管乱射的许合子没注意,一回头,喷了远远站着的乐少爷一身。被淋得狼狈如丧家之犬的乐铖白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卷起裤脚和袖子,一步步地逼近吓呆了的许合子。

    他每近前一步,她便忍不住往后退。退无可退,她往后一俯,挨着剪草机,整个人毫无意外地栽到了草坪上。

    乐铖白气得笑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向她伸出手:“喂。”

    许合子半信半疑地伸出手。

    交合的掌心,热度烫得人恨不能缩手,他使出力气,慢慢地拉着她起身,谁知却在她堪堪站稳时一把推倒她。许合子再次摔得结结实实,这次她也不再当由人欺负的兔子了,见机脚下一绊,乐铖白还没笑够呢,一弯腰就整个人扑倒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摔得很狼狈,脸贴着脸。他脸上的水,她额上的草屑,全黏糊地混在了一起。

    乐铖白伸长的手臂无意中压住了水管,喷出的水流仿佛漫天细语一般朝他们铺天盖地地洒来,绚烂的阳光在水光中变成了五色,七色……晕开美丽的色彩。

    “彩虹。”许合子的眼神忽然望向他背后的天空。

    乐铖白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嗯?”

    毫无征兆地,她的唇和他的脸碰在了一起。少女嘴唇的柔软,仿佛带着一点甜沁沁的清凉,使得他整个身子忽然僵住。

    她也呆住了。

    耳边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乐铖白回过神,满面通红地站起身,带着一点气急败坏地踢了一脚始作俑者的剪草机。穿着拖鞋的脚被踢得生疼,“啊”地一声大叫,他连忙单跳着俯察伤势。

    狼狈、惊慌、迷乱……那场景仿佛旧照片杂乱的剪辑。只有两颗心,被一不小心地拼在了一起。

    期待已久的夏日长假,就在每个人对考试的怨声连天中悄然而至。来得太突然,许合子甚至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对待。

    “合子,今年暑假你打算怎么过?”收拾着东西的于北北扭过头八卦地随口问了一句。

    许合子愕然:“不……不知道。”

    “你啊你,每个夏天都在家待着,就知道做作业,大好时光都浪费了。”

    面对好友于北北的不以为然,许合子只有苦笑。如果条件允许,谁不愿意像于北北那样,拎着大包小包,在祖国的上空天南海北地飞上一圈。

    许简珍常年在外不理家务,扔下的一笔小钱,也只够最基本的生存开支。许合子每天给自己做饭,把桌子擦拭得干干净净,记得定时整理衣物。年龄太小,兼职十分难找,偶尔帮人做小手工玩意儿,挣来了钱就去下一趟小馆子。日子并不算清苦,按着她耐寂寞的性子,倒还很是悠闲。

    可是今年……毕竟不同了。

    一回家就接到了许简珍的通知:“收拾好东西,我们去老宅度假。”

    蔚蓝如洗的晴空,燥热悸动的夏天,飞行三千公里,从北至南,飞机最后降落在了一个许合子并不曾听说的地方。

    从始至终一直佯寐的乐少爷,终于在下机后戴上墨镜,有人撑着伞站在他身后,因此乐铖白并没有转身,而是隔空朝着许合子无端发难:“长这么大,一定没见过海吧?”

    “所以很期待。”许合子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像天空一样蔚蓝的大海,一定很漂亮。又能住在海道口的老房子里,夜里一定会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吧。”她的情绪似乎完全不受他冷言热语的影响。

    “海浪拍岸?”他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是在拍偶像剧吗?”

    “当然不是。”她顿了顿,看着已经走远的周叔叔和许简珍,小声地补充,“世上哪会有总是整天满脸写着‘全天下人欠我五百万未还’的男主角?”

    “喂,我说……许合子。”乐铖白追上前几步,冲着这人的身影恨得牙痒痒,却是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胆子挺肥啊。”

    海道口的老宅是几十年前的房子,门窗翻修一新,庭院中种着矮矮的向日葵,窗台上有一小盆栽种的小葱。所有拉门半开着,冲洗过的长廊地板赤脚踩上去,清凉微湿。廊下垂着的竹帘,是这个夏天新换上的。疏密有致的光线从竹子细密光滑的表面穿透,在许合子赤着的双脚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水光似的虚影。

    四下里安静寂寞。仿佛岁月便似浅浅阳光中的一脉细流,无声地流淌着。

    灿烂的阳光照在青瓦上,有人从旁边推开了窗户。那人注视着她,忍不住皱起眉:“你在干什么?”

    站在走廊上,将手伸出竹帘外的许合子眯起眼注视着刺目的日头:“接住阳光啊。”

    “喂,你不是坐飞机坐太久,把脑袋给坐傻了吧?”他从门边走出,靠近她,两人并肩站着。他忍不住探手象征性地去摸了一把她的额头。

    谁知她却忽然转过头。少女乌黑平静的眸子对上他,乐铖白仿佛触电一般地猛然松手,朝后退了几步。

    “你怎么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措,乐铖白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恶劣:“智商过低会被传染吗?”

    她和他的房间相邻,只有一墙之隔。老式的房子隔音效果并不好,所以每当许合子在房间里摆弄自己的东西,撞翻这个,或者推倒那个时,对面焦躁地走来走去的乐铖白总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喂——”第十三天,一向相安无事的他终于忍不住推开她的房门。

    穿着单薄睡衣的许合子一下子站起身,少女已经开始发育的曲线落在对方眼底,乐铖白怔了怔,这空当她已经连忙披上了一件外套。

    “大半夜的你拿钳子做什么?”眉头一皱,他看向了她手里的小钳子。

    她往后退了一步,那辆平摊在地上的老旧的自行车,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乐铖白的视线中。

    “你……你在修自行车?”乐铖白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许合子尴尬地笑了一声:“是在库房里发现的,其实并没有坏呢,只是链子松了。”

    乐少爷走上前,踢了一脚破烂的自行车,哼了一声,不予置评。

    许合子心知自己无理在先,认错的态度倒也乖巧:“对不起,这么晚了,还影响了你睡觉。”

    乐少爷又哼了一声:“我这个人,一旦被吵醒,是很难再睡着的。”

    “……”

    “这个晚上看来又要失眠了。”

    “……”

    “对不起。”

    “对不起管用,要警察干嘛?”

    可恶,又抄袭台词!她继续沉默。而他却不耐烦地耷拉着眼角,忽然问了一句:“多久才能修好?”

    “……”

    “明……明天吧。”她犹豫。

    “那么——”毫无预兆地,他说:“明天开始教我骑自行车。”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在海道口度过夏天的第二十三天,许合子拧开台灯,借着暖黄的光晕,从抽屉中翻出一支铅笔,写着日记。

    “清晨时分的沙滩,沙子很柔软。天空是浅灰色,很低,有辽阔无边的云。一脚踩进沙子里,就好像会陷进去一样。那么大的沙滩,脚印却沿着海岸线一直延伸了很远。”

    “天和地很近,近得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捉到低空中飞行而过的海鸥。”

    “沙滩上有两只鸵鸟蛋,并排放在一起。我问那个人,为什么会在沙滩上发现鸵鸟蛋呢?可是他却只是看着我不说话,一直笑,一直笑。”

    “我把鸵鸟蛋装进兜里,对他说,等鸵鸟蛋孵化了,我们一人养一只小鸵鸟。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蠢蛋,鸵鸟那么丑,我才不要养,全送给你好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半支开的窗外,海涛阵阵,海风吹来的声音,久久回荡在耳边。伸手拂开吹乱在脸上的长发,许合子一直抿起的唇角忽然弯出无奈的弧度。

    顿了顿,她在日记中写下了最后两句话。

    “真是一个骄傲又任性的人呢,即使在梦中,也学不会好好说话。”

    “可是……即使这样,好像也没办法讨厌他。”

    是真的没办法讨厌这个人。

    花了十天才学会骑自行车的人,每次都在她以为惊险万分的时刻,长腿一撑,及时地止住前行的自行车,然后在她如释重负的神情中,无比恶劣地一笑:“蠢蛋,骗你的呢。”

    他是天生的平衡能力差,才学会了骑自行车,居然敢放开双手冲下坡。

    她急得在后面一路追着跑,上蹿下跳得像只兔子。

    “乐……乐铖白!”

    “啊啊,不好了不好了,许合子,我就要摔下了!”

    “你等等,我马上就来,你等等啊!”

    “不行不行,就要摔下来了!”

    “握……握住把手。”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按刹车。”

    “好像控制不住了呢。”

    “我……我来了。”气喘吁吁的许合子双腿一软,一把按住车头。

    踩着脚踏板坐在自行车上的乐铖白,大长腿及时撑住地,看着她,笑容无比愉悦:“喂,我说——你不是真的信了吧?”

    在海道口度过的第二十四天,周叔叔和母亲决定出门拜访故友。送走两个大人后,家里一下只剩下两人。

    走在寂静的黄昏大海边,许合子不知为什么,忽然对一起散步的人说:“昨天,我做了一个梦。”大约是难得有这样安逸的气氛,他便静静地听下去。

    “我梦见,清晨的沙滩上有两只鸵鸟蛋。”

    “等等,许合子。”他打断她,神情不可思议中带着一点同情,“你无可救药了。”

    她不理会他的嘲讽,安安静静地说下去:“鸵鸟蛋很小,两只并排放在一起。我把它们拾起,想带回去孵。可是有个人和我说‘鸵鸟蛋这么丑,我才不稀罕呢,全送给你好了’。”

    “沙滩那么大,脚下的沙子很柔软。一望无际的天和地里,鸵鸟蛋看起来很可怜,像被人遗弃在沙滩上似的。这里,只有海风和岩石。如果就这样把它们丢下,那么,它们一辈子也不会享受到出生的权力。”

    “所以呢?”海风太大,吹得两人头发也乱了。乐少爷走上前几步,侧过头,打量着一直出着神的女孩。

    “所以,梦就醒了。”

    “……”

    很多年后坐在监狱角落的许合子,仍然能清晰地记起那个弥漫着青芒香气的夏天。

    一片碧蓝看不见边际的大海,海鸥飞处的天地交际线。海浪声仿佛永不停歇。黄昏时寂静无人的木栈道。老房子被阳光晒得发烫的青瓦和冲洗了一遍又一遍的长廊。

    监狱很小,坐在一片漆黑的角落中,漫无边际的黑暗仿佛大海般包围而来。

    同房的犯人有人尖叫,有人厮打。排泄物的气息久久地徘徊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挥之不去。浮肿的脸庞,生了虱的乱发,一个又一个歇斯底里的人。在那样漫长的寂寞里,甚至连一只猫、一只飞蛾、一只小虫,也不会来光顾她们。

    她总是会坐在最角落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房间最上方铁窗中透过的一小缕光线。

    铁窗的对面就是一棵很大的石榴树。夏天时,石榴结了果,满树红通通的,枝叶繁茂。秋天时,叶子渐渐地稀落。

    记忆中监狱里是没有春天和冬天的,寒冷和温暖对于长期被禁锢得麻木了知觉的人来说,都是一种奢侈。

    那穿透而过的一小缕光线中,偶尔也会上下翻涌着无数金色的尘埃。

    每当这时,许合子就看得格外仔细。金色的尘埃仿佛一朵朵小小的浪花,让人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是支撑着许合子在无比的绝望中仍记得一直保持清醒的唯一力量。

    而那个夏天的结尾,却有一个最猝不及防的结局。

    当许合子接到好友于北北父母的电话时,握着听筒的手一直发着抖。

    “什么?”

    “飞机失事了,北北在上面……”

    于北北是这对中年夫妇的独女,因为一贯的宠爱,他们并不多过问她的旅行。

    “她从小就敢一个人坐飞机从南到北回丹东老家。她自己收拾行李,自己订机票,自己找旅店,她那么独立……我们担心过她被人半途拐走,被骗子诓钱,住黑酒店。可是她没有,她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上飞机前还和我们打了一个电话。”

    于北北的母亲泣不成声:“她在电话里说,给我们和你带了礼物。她一直只有你这个好朋友。”

    许合子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是的,于北北只有她一个朋友。她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多话,即使与人意见不同,也只是微微一笑。于北北天性直爽,看不惯的人,看不惯的事,统统都要在第一时间说出,简直不吐不快。她们就像磁石的两个极端,因为莫名其妙的缘分,聚集在了一起。

    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怎么会就这样忽然地从世界上消失呢?那个总是拍着她的额头,替她打抱不平,又忍不住每每小声嘀咕‘许合子,你怎么净被别人欺负’的于北北,那个总是叫她挺直腰杆做人的于北北,到哪里去了呢?

    从今往后的十年、二十年,直到她渐渐老去,都不会在世上的任何一条街道,一个角落遇到她。

    正拿着一杯水从二楼走下的乐铖白起先还没注意到她。

    “许合子,你怎么坐在地上?”他拍着她的肩,她却不回头。

    “奇怪,你捂着嘴做什么?”他终于一把扳过她的肩,紧握的手却忽然松开,渐渐地下垂。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神情慌张得像个孩子:“出了什么事?”他从没有用这样惊乱的声音对她说过话,就像哄一个小孩子似的。

    许合子望着他,眼中却是一片死寂的绝望的泪水:“于北北死了,飞机失事。”

    随后乐铖白做主陪她先回了那个城市。飞机上两人一直沉默着。

    许合子望着一望无际的云海,看着脚底那些蝼蚁般的城市建筑,忽然觉得有些困倦。不由自主地,她把头靠向了身旁人。

    那人一直坐得笔挺,浑身似乎一僵,渐渐地却伸出手,抚摸着她遮颊的长发:“睡吧。”

    于北北的葬礼很安静。

    她的父母都是这个城市最典型的中产阶级。因为信仰的缘故,葬礼简单而朴素。乐铖白与许合子穿着肃穆的黑衣长裤,她的长发上簪着一朵白花,坐在仪式的最后一排角落。

    于北北去世得太早,还没有男朋友,没有品尝过恋爱的滋味,没有遇到那个生命中最疼她的人。于家妈妈念着悼词,几次泣不成声。

    轮到许合子去献花时,她的怀中抱着一大束白色雏菊。

    “北北,你最喜欢全智贤。你说,看她的电影《雏菊》时,你哭得很伤心,因为死亡把一切都终结了。”

    “北北。”许合子的声音很安静,有些哽咽,“死亡不会终结一切。”

    “我会记得你,永远,永远。”

    “我们一起走过的小路,一起看过的电影,你对我说的话,给我寄的明信片,它们都是你曾经存在过的印记。”

    “我会记得你。”她终于掉下了眼泪。

    一直站在许合子身后的乐铖白,忽然一把揽过她。他的个子足足高出她一个头,所以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揽在了怀里。

    “于北北没有死。”他的声音很安静,顿了顿,他说:“我也会帮你记住她。我们一起记住她。”

    于北北死后,许合子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寂寞了许多。

    没有了一个时常闹着她的朋友,乐铖白似乎也不再捉弄她。许合子有时想,命运就像一条汹涌的大河,有时把她托得高高的,让她看到了不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有时一个浪花打来,却又让她重新回到寂寞。

    这一年的石榴结果似乎比往年更晚一些。

    一直到了十月初,才陆陆续续看到街头有卖石榴的小摊。看到石榴的许合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决定回一趟从前和许简珍住了十几年的老套房。

    她把行踪隐瞒得一丝不漏,却不知道乐铖白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一路跟着。

    这天下午,她骑着自行车,一个人穿过大街小巷。还没学利索的乐铖白搬出了自己的自行车,一路磕磕巴巴地跟着。等到了巷子口,停车的许合子才发现了他。

    “你怎么跟来了?”

    “许合子,你把这座城市买下了吗?”抬杠时他的态度仍然嚣张。

    许合子叹了一口气,低着头立好自行车:“算了。”

    她带他去看自己和许简珍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乐铖白站在老旧的楼底四处打量着,仿佛看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世界。

    他眼底的吃惊甚至不加掩饰:“许合子,你从前就住在这破地方?”

    “走廊的尽头就是公共厕所,抽水马桶的按钮总是坏,每一户人家都不愿买手纸,因为总是被偷,只好各人出各人的份。”她安安静静地向他说着过去的世界。

    “煮饭也很麻烦,因为总是断电,连厨房也是公用的。”

    “可是,还是没办法离开呢,因为这是十几年来这座城市唯一没涨过房租的地方。”那么多的艰辛,她娓娓道来时,却仿佛在讲述一个光阴深浅缓流的故事。

    对面的小院早已经搬走了人。许合子走上前,轻轻一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就是这里。”

    乐铖白跟着她走进空荡荡的小院。

    那株石榴树居然还在——当许合子仰头望着灿烂的红果时,忍不住在心底一声惊叹。

    “要吃石榴吗?”

    “什么?”

    “也许是最后一次吃这里的石榴了,听说明年就要动工了。到时候,所有的房子都会被推平。小院,石桌,还有石榴树,都不在了。”

    她爬上石桌,伸出手摘下几只石榴,一只给他,一只给自己,还有一只却一直静静地放在桌上,”我答应过于北北,要带她一起来摘石榴。我和她说,这棵树上的石榴,酸酸甜甜的,在外面吃不到这样的味道。”

    乐铖白慢慢地剥开这只石榴,摘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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