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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烟云-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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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又说:“你到后头那间屋去。
  我叫你,你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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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华走进去。木兰去开门。
  荪亚问:“你的朋友在哪儿?”
  木兰说:“她在后头化妆呢。”
  木兰走近桌子,把灯捻亮一点儿,站在门口儿问:“你好了没有?”
  从后头屋的黑暗中,荪亚看见一个女人走出来,和木兰手拉着手。
  木兰向荪亚介绍说:“这位是曹丽华小姐。”
  荪亚一见丽华,一惊非小。他知道自己中了圈套儿,勉强说了点儿什么。
  木兰说:“曹小姐是艺专的学生,你知道吧?”
  荪亚一副茫然若失的样子说:“噢,是。”
  木兰很狡猾的微笑说:“你以前不会见过她吧?”
  荪亚说:“没有……有……不记得……”
  丽华说:“你告诉我你结过婚,你太太是个乡下老婆子。”
  荪亚站在那儿,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睛看看木兰,又看看丽华,看看丽华,又看看木兰。他现在明白这完全是她们两个女人的诡计,他索性直接说:“算了,够了,我以前见过她,向她表示过爱慕之意。”
  丽华向他走过来说:“曾先生,我们最好彼此坦诚相向。你告诉我你太太是个乡下老婆子。我若不偶然遇到你太太,我还在受蒙骗。幸而我了解的真情实况还够早,还没到事情发展到太深的地步。”
  荪亚很卑顺的说:“都是我不对。”
  丽华看了看木兰,又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对这样的一个妻子还不忠实。”
  荪亚说:“你知道,人没有十全十美的。我知道我有缺点……可是你也应当了解你自己。”
  木兰向他很快的望了一眼,狠狠的看了一下儿。知道荪亚话中的含义,但是保持沉默,一言未发,不愿再进一步招惹他,因为自己心里有一件秘密,这件秘密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完全是属于她自己的,别人不可动,别人不可说,别人不可听的。
  丽华对木兰说:“您已经原谅了我,您也能原谅他吗?”木兰微微一笑,伸出了她的手。荪亚接过去吻了一下儿。
  荪亚说:“多谢多谢。幸亏你使我免得深入迷途。”
  木兰叫锦儿,他们走到外间桌子那儿就坐,桌子上摆了三套碗筷,预备的一顿小吃儿。木兰说这次犹如戏院中的一场戏。荪亚还是觉得不自然,但是木兰谈笑甚欢,所谈都是些不关重要的事。荪亚知道木兰和他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饭后,丽华到后屋去了一会儿,荪亚对他妻子说:“你这机灵鬼!”语气中既含宽容,又含恨意,又觉滑稽可笑。
  饭后,三个人在另一间屋里坐着时,锦儿进来倒茶,木兰说:“我父亲回来时,请他老人家也来坐一坐。”
  姚老先生参加这件事全部的计划,知道今天晚上还有他的戏。他回来时,叫孩子们各自回屋去,他轻轻走到木兰屋里。
  丽华看见老人家的眼光和长白胡须,是绝不会认错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转身望着木兰。
  她低声问:“这位是谁?”
  木兰很温和的说:“是我父亲。”于是站起来介绍他们。
  “爸爸,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曹丽华小姐。”
  姚老先生很庄严的鞠躬为礼。
  丽华喊着说:“老先生您是黄山来的那位出家人。”
  姚老先生从容不迫的回答说:“不错。这儿就是我的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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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华说:“但是,老伯——”
  姚老先生拦住她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我给你看相时,我没看错呀。不过不用等一年,你已经可以证实了。”
  姚老先生接着说:“明天见。”转身把荪亚拉了出去。这时屋里没有别的人,丽华对木兰说:“他就是我告诉你的那位算命先生,一点儿也没错。这是怎么回事啊?”木兰很和蔼的对丽华说:“我知道这对你犹如一出笑剧。
  也就是一出戏,我父亲是幕后的导演。“
  到了外头,姚老先生对女婿说:“这件事我全知道。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我年轻时,也做荒唐事。我比你还荒唐得厉害。我这么做只是要保护我的女儿。”
  荪亚说:“爸爸,我很感谢您。幸亏您救了我,使我免得铸成大错。不然不但害了你女儿,也害了曹小姐。”
  丽华回家之后,木兰告诉她丈夫所有的经过。荪亚越想越觉得感激自己的妻子,赏识她的胸襟风度。这次经验恢复了他俩之间的爱情,荪亚也变得更聪明懂事,遇事也看得更清楚,也体会出来什么是永久的真爱了。
  丽华成了他们的朋友,常来看他们,荪亚帮忙她嫁了艺专的一个教授。
  木兰把这件事写信告诉妹妹。中秋前几天,莫愁和立夫来探望。这时,木兰又把经过说了一遍。他们也见到丽华,觉得这件事颇有趣味。
  荪亚问木兰:“那件事你告诉了你妹妹没有?”
  木兰说:“我告诉了。”
  荪亚说:“你不说就好了。我在人眼里岂不太愚蠢?”木兰问:“那有什么害处?天下有这种事的丈夫也不只你一个人,但是别人的不见得这么有趣,也不见得有这么幸福的收场。”
  从这次事情之后,莫愁和立夫也有时候儿叫木兰为“妙想家”。
  第四十一章  疯狂掠夺日本走私  病榻缠绵木兰探父
  在民国二十一年秋天,立夫的古文字学著作出版了,那是在淞沪抗战后不久。一如事前所预料,这本书一般读者很少注意。写作时间二年有余,修改和排印需时约一年。陈三辞去了军队上的职务,回来抄写这部稿本。他放下了枪,再拿起笔来,练习了一个月,才又恢复了他那笔工整的楷字体。
  那本著作完成之后,立夫和莫愁到杭州度假,自然是大功告成,大大庆祝一番。阿非和宝芬也南下来访,拜谒老父,邀请父亲北上和他们同住。宝芬告诉了阿瑄的新娘惨死的情形。她是产后死的。曼娘就得又抚养一个婴儿,就和她当初抚养阿瑄一样。宝芬也告诉他们曼娘和珊瑚两个寡妇之间感情越来越好。两人都已年岁渐长,都有一个青年做儿子。珊瑚抚养的博雅,已然大学毕业,和阿瑄相交日深。曼娘正打算叫阿瑄离开海关,因为她听了阿瑄告诉她私枭走私鸦片烟的凶险故事,她很害怕。万一阿瑄出了什么差错儿,她就要一个人独力抚养孙儿,她觉得自己年岁太大,怕不能胜任了。她希望阿瑄早日续弦,那样又有个儿媳妇可以依靠。宝芬没再生儿子,莫愁没有生女儿,两家说把最小的孩子交换,不过迄未有何行动。
  陈三和他太太也来到杭州。他听说阿瑄在海关的工作,他说他愿意参加海关的缉私队,以便完全脱离政治关系,而且因为他武器熟练,枪法好。阿非和禁烟局有关系,说他可以帮陈三谋个位置,曼娘也愿陈三和阿瑄离得近一点儿。所以阿非,宝芬,和姚老先生回北平时,陈三和环儿也都随同北返,陈三就进入海关工作。
  此后几年,木兰的生活可以算平安无事。夫妇二人安居过日子,家庭生活尚称满意。从丽华那件事情上,夫妇都获得了教训。荪亚对妻子说他那次也许是糊涂,但是在那种情形之下,他也知道会出事情的。他说他自己既非圣贤,当时也的确生活上需要一点刺激,需要有点儿变化。他说,事实上,他也只是好奇,就犹如每天的饮食上有点变化一样。木兰充分了解。于是不让婚姻生活日日如常毫无变化,不以事事固定规律为满足,在饮食,住房,生活的乐事上,她不断创造新奇,以成熟的精细优美,不断给丈夫新奇之感。她用酒泡枣,用蜜枣和火腿调制食品,用新法做酱油味道很厚的碎鳗鱼,做八宝饭,做焖鸡榨菜蒸笋,甲鱼汤烧鹅掌,鲍鱼煮后切片做冷食,还有蜜饯熏鱼,醉蟹,醉蛤蜊。她发明新的盛菜和吃东西的方法,实验用本地出产的器皿,用杭州的竹篮子。她想起了北平一家著名馆子的蒙古烤羊肉的方法,她在一个粗盆里点上炭火,上面扣上凸面的钢丝网子,预备好泡了酱油的极薄的牛肉片儿和鱼肉片儿,把炭盆端到庭院之中,在网子上烤肉,每人用粗糙的木头筷子,自烤自吃,她坚持一定要站着吃。她又仿照南方的风俗做“叫化鸡”,把一个整鸡拿出去野餐,鸡的内脏当然先拿掉,羽毛则不拔掉。她用泥在鸡上涂满一层,在火上烤,和烤白薯一样。二三十分钟之后,当然以火的强弱和鸡的大小来决定,然后拿出来,羽毛会和泥片一齐掉下来,里面便是热气腾腾的鸡。鲜而嫩,汁液毫无损失。他们自己用手把鸡翅膀,鸡腿,鸡胸撕开,蘸着酱油吃,觉得这种“叫化鸡”味道之美,为生平吃过的别种的鸡所不及。她说烹饪最简单的方法是最好的烹饪方法,自然的方法胜似烹饪的技术。上等厨师如上等教育家。上等厨师在能使鸡味发挥出来,并使之发挥得最充分。上等的教育家使一个青年内在的潜能发挥出来。鸡本身味道之美,如果诱发过甚,填充东西过多,过于压榨,加香料过多,反而倒破坏了原来的风味之美。她说得很对,主要的是“一热当三鲜”,刚一做好就吃,不然的话,食物从烹调器皿中拿出来之后,烹制作用所引起的变化仍在进行,余热还停留在食物里,肉,鱼,或竹笋的肌理组织就会改变,所以烹制恰到好处的食物也就变老了。
  所有这些小事情荪亚已经满意,对立夫则犹有未足。姚氏姐妹之不同十分明显。莫愁所希求于生活者少,于是嫁予一个自己崇拜的男人,而在崇拜与照顾丈夫儿女时,便获得了人生的幸福。木兰天性是追求理想,因为她已届中年,能把她个人生活中之所有,充分发挥之,利用之,使自己之生活达到最美的境界。在这方面,有更多可感受的艺术和精美。虽然烹饪是最明显具体的,但是这种快乐,只是她幸福追求的一方面而已。在这方面,是自然必须以感官的感受为基础。她是自幻想中觉醒,也是迁就现实迫不得已。所以自从曹丽华那件事之后,她不再去做好多家事,她又对衣裳的式样多予留意。她的发型也常加改变,就和刚结婚那几年一样,有时穿长裤,有时穿裙子,有时穿旗袍儿,要看心情和季节而定。在夏天,比如说,她就不穿旗袍儿,改穿类似睡衣的宽大衣裳。春夏秋冬之不一样,对她而言,并不只是温度的改变。她的盆花儿也随着季节改变,她的心情,她阅读的书,每天做的事,生活的乐趣,无不随着季节而改变,栽植盆花,近来荪亚也和她有了共同的癖好。
  立夫的书在那项专题上,成了最好的著作,也是内容最丰富的著作。专家虽不能立即接受他在若干方面的解释,却都承认他立论的精辟,承认了他的学问。因为语言学和经典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很为人所尊重,立夫的名字渐渐为国学教授所知。有一段时期,他受聘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学院去教书,对学校的改革甚为热心。但是不久,他发现自己可以说根本是个草食动物,只喜欢自己在草原上吃草,甚至在教育圈儿内有不少同事,可以说是肉食动物,专喜欢伤害别的动物,不许人家在草原上舒舒服服吃草。他发现学院越小,政客越多,里面的政争越复杂。那些人的卑鄙龌龊胸襟狭小,很使他受刺激。在这个小城市的学院里,他比别的教书的当然要算杰出,因为他是前国立北京大学教授,是一部重要著作的作者。学校里那些卑陋偏狭的同事传出一种谣言,说他极力要推动学校的改革,是因为有意要做那个学院的院长。这种想法他觉得既奇怪又可笑,所以暑假之后他就辞职不干,结果那些同事正中下怀。
  一天在南京,他赶巧遇见前清御史魏武,当年曾弹劾过度支部大臣牛思道,现在任职政府监察院,为一颇有地位的监察委员。魏武年近七十,因为过去直言敢谏的名誉,政府才给他此一重要地位。他知道牛家的兴衰,揭发牛怀瑜的丑闻,那件事情上,他也知道孔立夫的角色。他俩谈了片刻,就谈到彼此的兴趣,这位老人就邀请立夫去帮助他做事。在南京,他因为弹劾了几个政府大员,已经在监察委员中有铮铮之誉。他的任务上需要好多实地调查工作,详查证据,准备文件,然而他却缺乏特别才干胜任的青年人帮助他。这时国家的监察机构是政府的五院之一,其地位与行政院、立法院、司法院、考试院同一等级,各自独立,在全国各省皆设有监察局。国民都可以自由上书弹劾不肖的官员,各监察局都派官员出外查访,或公开或乔装私访,就地调查案件。立夫和妻子说:“我喜欢那种工作。我若隶属于政府,这正是我颇以为乐的工作。”
  莫愁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位杨继盛的后裔。我不知道怎么好。你最好去问你母亲。杨继盛的血统是由她传下来的。”
  立夫去问他母亲。这位太太却和祖先大为不同。她早已听说过三百多年前杨继盛的忠烈牺牲。但是儿子却把母亲劝服了,说现在是民主国家,有宪法保障现代的御史。立夫为使母亲和妻子放心,他说监察委员不受别的官员的管辖,执行公务时,受有正式法定条文的保护,这是政府进步的实例。这和以一介平民写文章批评官吏大为不同。做母亲的以自己儿子做官是一项荣誉;并且他不喜欢教书,总得有个工作或是职业。莫愁也以为立夫现在年事渐长,应当不像过去那样火爆脾气。所以妻子母亲都答应他充任监察院的参事一职,每月薪金三百元。
  他到南京去就职,果然证明是魏武的一个得力的助手,魏武越来越倚重他。监察官知道的当然是官场里的丑事,常常谈论行将遭受弹劾的官员,并谈论何时将采取行动,往往以此为乐。弹劾要付诸行动之前,办公厅里往往紧张激动,尤以将遭受弹劾者的地位崇高者为甚。立夫很喜爱那侦察工作,搭箭上弦,描准射击,看歹徒中箭跌落,使正义伸张于民间。不过他所进行的弹劾工作,皆以魏武之名行之,他颇以做此实际基础工作为满足。
  他常往返于苏州和南京之间,有时在调查案件时,回家探望。
  他的工作进展得颇为成功。莫愁曾听说官僚贪污压榨的内幕,因而深信丈夫的任务的重要,有利于国家人民。
  种种征象皆已分明显示出来,国家终于走上了进步的大路。内战已经停止,国内建设正在突飞猛进,由于国家统一,政府安定,财政在稳定之下日渐改善,而最可喜的是,全国军民和政府官员,都有一种新的爱国精神和坚强的自信。
  虽然在华中及全国各地各种建设都在突飞猛进,北平可是闹得十分荒唐。东北满地是惊涛骇浪,不祥的预兆,非言语可以形容,气氛险恶,令人神经紧张,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北平则处在半自治的冀察政务委员会之下,这是南京政府苦心孤诣制造的一种缓冲形势,以延缓日本武力从长城外的南侵。由日本在非军事地区煽动支持的所谓“冀东反共政府”,已经把势力扩展到通州,离北平不过三十里地之遥。老百姓惶惶不安,觉得大难即将来临。华北既非日本所有,亦非中国所有,既未脱离中央政府,亦不属于中央政府,竟不知是谁家之天下。伪冀东政府是日本和韩国走私的,贩卖毒品的,和日本浪人的人间天堂。滔天的洪水已然突破了万里长城,毒品和走私货品的细流已然泛滥到北平。南到山东,西至山西东南,日本人所说的“亚洲新秩序”已经呼之欲出了。因为一次战争即将来临,是中国和日本之间的殊死战。人的能力和先见之不能阻止这场战争,正如人之不能阻止海洋上一次飓风一样。人有时会纳闷儿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但是一研究战争前的气氛,比如法国大革命前夕,就不难了解此等战争爆发的原因。我们可以分析一下中日战争的原因,可是也不过如同气象学家在风暴之前看晴雨计上有趣的猛烈起落,或是地震学家在地震后分析地震仪上的振动一样。在战争来临之前,先有“神经战”。这场“战争”,事实上,自从日本在民国二十一年侵入东北之后,就始终没有停止。而“亚洲新秩序”,在民国二十一年至战争爆发的二十六年之间,已经在东北及冀东出现。若了解了那所谓“新秩序”和那一段神经战,也就了解那场战争发生的原因了。
  姚老先生回到北平之后,无意再度南返。他已经七十九岁,和儿子阿非儿媳妇宝芬一齐住在王府花园儿。在民国二十五年五月,木兰和莫愁接到弟弟的电报,说老父病危,要她们速返北平。姐妹便带着几个孩子北上,立夫因公务羁绊,直到后来才能脱身赶去。
  到了故园家中,发现父亲躺在床上,憔悴而消瘦,但是神志清醒。似乎他的身体已经老化,正像一部机器一样,只是精神仍然存在而已。病的开始是由于感冒,因为晚上睡觉他坚持要开着窗子。阿非心想这场病可能很危险。虽然一直没离开病床,可是姚老先生似乎克服了病魔。他感冒渐好之后,还坚持屋里要新鲜空气和充分的光线。他的声音低弱,胃口一直衰弱下去,肠子失去了功能。他躺在床上,又看见两个女儿,荪亚,孙子在旁,颇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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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家这次团聚是既喜又悲。家人团聚,但是其中有了变化,则最令人伤心。珊瑚是去年死的。博雅娶了一个上海的时髦小姐,这位小姐是位篮球明星,在北平上过学。曼娘现在是个五十岁的妇人,头发半灰,也算取得了祖母的地位。儿子阿瑄在她极力主张之下,已经再娶。他每周末才能摆脱天津海关的工作,回到家来,所以曼娘现在跟儿媳妇和孙子同住。孙子四岁,是阿瑄的前妻所生。
  看了父亲之后,木兰到曼娘的院里,和曼娘长谈一番。曼娘说:“兰妹,我原以为一辈子见不到你了。你在南方住,总算有福气。在这儿住没有好日子过。我天天害怕。阿瑄在海关做事,太危险。每个礼拜他回家之前,我都提心吊胆,怕发生了什么差错儿,幸而至今还平安无事。环儿也是发愁,因为陈三驻扎在昌黎,昌黎是他的老家,他在昌黎抓走私的。你看,咱们全家都牵扯上了。阿非在禁烟局,每天在东查西查,抓贩卖毒品的人,或监禁,或罚款。我儿媳妇也和我一样为阿瑄担惊受怕,我们都愿他辞去那个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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