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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抓贼()
厉出衡和王氏的见面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
天还没亮,厉出衡就是王氏暂居的翠浓院外候着,王氏却不想见他。厉出衡只能跪在廊下,伤还未愈的他气色不是很好,方姨来开门,心疼地劝他离开。
厉出衡也没有坚持,朗声道:“孩儿已到应卯时辰,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请容孩儿散了衙再来向母亲请罪。”
王氏对杜且和颜悦色,但不表示她能原谅厉出衡对她的忤逆。虽然她明白厉出衡回京出仕是必然,可她并不愿意他太早地处身于京城的泥潭,还结了这么一门亲事。
她能明白个中的是非曲折。但不代表她不生厉出衡的气。
杜且送厉出衡出门,给他披上大氅,还塞给他一个手炉,令厉出衡哭笑不得,“为夫有那么弱不若风吗?”
“谁知道父亲那些药里都有什么,伤口渐渐好了,可你这气色却还是病怏怏的,我不放心。”
厉出衡附在她的耳边,语气暧昧,“我好没好,等晚上回来你就知道了。”
杜且捶了他一下,正好打在他的伤处,他的脸立刻皱成一团,“你这是想谋杀亲夫吗?”
杜且慌了,“怎么样了?打到哪了,有没有事?”
厉出衡捂着伤处,露出一脸痛苦的神色,“疼。”
他向来怕疼。一丁点的小痛都要上纲上线,杜且心疼地扶着他,“不要今日就不要去工部了?”
“不去工部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老小?对哦,母亲来了。”
“以后还要养活咱们的孩子呢!”厉出衡空出一只胳膊去揽她的腰,“等过了年,我们要个孩子吧!”
杜且在他怀里不敢动弹,怕又弄疼他,可一想到前世她独自离开,留下永儿孤苦伶仃,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怎么样,纪澜说他在她死后的第五年也死了,那么汝阳公主会容得下永儿吗。这一世变得不一样了,永儿再不可能来到这个世间,她心中就感到一阵的失落。她曾经给过他生命,却没能护他周全,自私地独自离开,而这一世也没能再续母子情份。想到以后会有属于她和厉出衡的孩子出生,杜且的心中又是一阵的慌乱。
厉出衡看出她的异样,慢慢地松开手臂,目光渐冷,“我走了,你乖乖留在家中等我回来。母亲若是为难你,你只管顶回去,烂摊子留着我来收拾。”
杜且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可厉出衡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
杜且还有嫁妆失窃要处理,急忙转身进了府,全然没有看到厉出衡转身回眸的失望。
杜且把事情的大概向王氏说了,“若是报官,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可若是不报,虽然嫁妆不多,没有必要兴师动众,但是若不查明这件事情,这种事情日后怕是还会再次发生。”
“你的意思是要报官?”王氏听后。冷冷一笑。
“特来请母亲示下。”杜且摸不清王氏的想法,“若是闹大了,对厉氏恐怕会有不利的传闻。”
“厉宅被盗,为何会对自身不利呢?”王氏道:“难道你心中已经知道是谁偷的?”
杜且说:“并不太确定。我看过门锁,虽然是被用力拉攥下来,但锁道口并无明显的刮痕。昨夜没有下雪。但积雪未清,却没有看到大门处进来的脚印,其他方向也只有离开的脚印,唯一的一处脚印,是从府中过来的,我跟着走过去,是婶娘住的松涛院。”
“她时常在府中行走,有脚印也实属正常。”
“可那脚印却非女子的。况且那些东西也非女子所能搬动。”
王氏道:“既然这样,那就报官吧。依你所说,若是这一次不严惩,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可是……”杜且迟疑了一下,“若真是婶娘,恐会累及厉氏的声望。”
“她既然敢做,就要有承担的准备。”王氏又问道:“现下的京兆尹是何人?”
“陶青陶大人。”
“原来是他。”
“母亲认得?”
王氏道:“当然认得,太原陶家与王家是齐名的世家,陶家是有名的刑名世家,出了名的能言善辨,断案是一把好手。”
杜且没有见过这位京兆尹。但听说她成亲那日,陶青也在,也算是有点交情。
陶青很纠结,厉家遭了贼这种事情,原本是轮不到他亲自来查验,可来报案的人说了,是他们家老夫人让他来的,指名要陶青亲自去,一问才知道老夫人就是王氏。
王氏什么时候来京城的,他这么大一个京兆尹,掌着京城每日的进出,却不知道她已经在京城。他把底下的主簿和守城的宿卫军叫来一问才知,王氏是昨日才到的。昨日刚到,昨夜府里就遭了贼。京城是他的治下,天子脚下,世家府邸,他这个京兆尹面上无光啊。
陶青带着他最得力的手下去了厉家查验现场,可到了大门外。却被门房拦了下来。
“本官乃是京兆尹。”陶青当即表明身份,“有人报案说府中失窃。”
门房上下打量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厉宅,一个小小的京兆尹也敢带着兵器入府。高祖留有遗训,凡入厉宅者,下马解剑。”
陶青倒是忘了这件事,对左右吩咐:“解剑。”
说着,就要进去,可门房还是不让他进,“你方才说是来查案,请问可有圣旨?”
“有人报案,本官来查案。为何还要圣旨?”京城各处,陶青从来都是来去自如。
“因为这是厉宅。”
“陶大人是客,若不是来查案,他也是朝中二品大官,你一个小小的门房竟敢出言不逊。”杜且听到门房为难陶青,匆忙赶来解围,“昨夜府中失窃,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敢阻止公差查验!陶大人,先把这人抓起来,我怀疑是他监守自盗。”
门房慌了起来,“你们胡说什么!想进去就进去。穷亲戚多了就是麻烦,丢点屁大点的东西,还要四处张扬,也不嫌丢人。”
杜且冷道:“你如何知道是我丢的东西?而不是你家何夫人呢?”
“我,我,我……”
陶青心领神会。下令道:“把他先绑了,带回衙门再说。”
门房又想甩横,可陶青带的手下个个身手不凡,没两下就把他制服了。
杜且把陶青带到案发现场,“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就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陶大人那日也是在场的,应该知道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陶青绕着耳房走了一圈,便吩咐手下不能放过任何的蛛丝蚂迹,“听说老夫人也在京城?”
杜且在前面引路,“大人请,老夫人正等着大人。”
陶青顿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怅然,离家已有数十寒暑,当了京兆尹之后更是不得闲回乡探亲,突然来了一个太原同乡,且还是比邻而居的邻家小妹,当年豆蔻华年嫁为人妇。一别竟也是数十年未见。
王氏的性情,陶青是再清楚不过了,得理不饶人,而公道自在她的心中。若非她身为女儿身,必是能舌战群儒,仗剑天涯的侠客。当年在太原乡野,没少为贫苦良民申冤。
“没想到还能在京城相见,我一直以为你会在河东一辈子不出来。”陶青连寒暄都省了,主要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在王氏面前,总觉得自己需要仰望她的存在。
“我若是不出现。怎么会看到你变成这副尊容了。”王氏反唇相讥,“当年还是太原乡野的翩翩少年,可你那个肚子里都装了什么,你能看到自己的脚趾头吗?”
杜且噗嗤一笑,“我去招呼几位官差大人,陶大人陪母亲叙叙旧。”
她很识相地走了。
陶青只好说道:“你这儿媳妇不错,昨日走到哪都能听到人夸她。”
“哦?”王氏疑道:“她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六部那边的人都在说,说你家小郎君好福气。”
“可福气没了。”王氏把茶案搬到廊下,请陶青落座。她孀居多年,该有的妇道还是要守,尤其是在京城的厉宅。更是不能掉以轻心,“你接到报案的时候,心中有何想法?”
陶青照实道:“我来过一次厉宅,府里的人不多,没有看家护院,迟早会被贼惦记,但大都知道厉以坤过得并不如意,贼不会想来偷。因为这么大的一个宅子,很有可能会迷路出不去。”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串通外人来偷东西?”
“不排除这个可能,具体的还要等现场查验。”
“老道了不少嘛!”王氏叹道:“不会把话说死,懂得留余地了。”
陶青被她一夸,反倒不好意思了,“仕途浸淫多年,已不再是当初的莽撞少年。”
“其实今日报案是情非得已,这本是家丑,没有必要外扬。但莫归日后要长居京城,若是府中有这等下作的人拖他的后腿。难免累及他的名声。是以,我才会请你过来,要的就是把事情闹大。”王氏说:“不一定要人尽皆知,但一定要为阿且树立后宅的威望,不一定要有好名声,但一定不能让人能随意欺辱于她。我不能跟着他们一辈子,莫归既已成家,又身处京城是非之地,只有他一个人强大是没有用的。”
“你这番苦心,他们都知道吗?”
王氏抬手给他倒了第一壶茶,“莫归十岁就离家,我一直没能很好地保护他,以后的路他还是要自己走,我能帮他多少,就做多少。在他年幼时,我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陶青道:“我这就让人去全城的当铺,把今日所收的当品都交出来,造足声势。”
第91章:这样的人还如何能留?()
京兆尹的官差和刑部的捕快扫荡了全京城的当铺,立时人心惶惶,厉宅被盗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多时已上达天听,连圣人都被惊动了。
圣人对此也是颇为重视,责成刑部连同京兆尹尽快破案。
主管礼部的七皇子趁机道:“高祖赐宅于厉氏之时,亦有相应的份例,府中的侍卫、奴婢都是由宫中补给,但后来武帝之后,厉氏迁回河东,便折成现银发到驻守京城的厉氏子弟手中。因为数代以来,厉氏子孙的品级都不高,若还是按以往的惯例,恐会遭他人非议。这也是厉氏当时迁离时,向礼部提出的申请。儿臣查阅过一应卷宗。近十年都有发放到厉宅。”
“现居昭阳坊厉宅的都有什么人?”若非厉出衡的出现,圣人已经忘了还有河东厉氏的存在,更不用说昭阳坊的厉宅。
“厉出衡返京之前,厉宅只有厉以坤及妻女,另有胞弟厉以嗣外放地方任职。”七皇子做足了功课。
“厉以坤现下是何品级?”
“他在吏部。四品。”
“在吏部啊,都没听说过。”委实是厉以坤太过低调,圣人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你和厉出衡向来交好,若是无事,就过去厉宅看看,他那新妇若是需要帮助的话,也不妨开些便利。”
七皇子开心地领命去了。
七皇子刚走,晋阳大长公主就进来了。晋阳大长公主很少进宫,她是嫁出去的公主,又是孀居,闲来无事,她也不爱到宫里乱晃。逢年过节,圣人要三番四请,她才肯进宫。
“皇姐今儿怎么有空进宫?”圣人也很奇怪。
“听说厉出衡上了一道折子,大概的意思是要约束皇室成员的行为,矛头指向你对汝阳的骄纵和对太子的宽容,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犯必须严格地执行下去,才能不让百姓失望。”
圣人长叹一声:“昨夜上的折子,今日谢更始在大朝会上当场读了出来,朕的颜面……”
“公主就是公主,生而尊贵,因为公主所承担的责任也比普通人更多。”晋阳大长公主道:“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一生只能为了黎民苍生,所以她比普通人享受更多也没有什么不好。”
圣人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的不幸,对她的那份愧疚一直耿耿于怀,“可汝阳并没有像皇姐那样牺牲自己,她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甚至不管他愿意与否,设计强迫于他,兴建长公主府时又置数名匠工身亡,还有一大堆户部、工部的烂账,都指向汝阳穷凶极奢,妄顾人命,恣意妄为。纪澜他母亲还特地入宫拒婚。甚至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抗旨。朕并不觉得汝阳有什么不好,就是骄纵了一些,她自小没娘,跟着衍儿长大。朕觉得亏欠她许多,就没有约束她。她喜欢纪澜,纪澜自己提出要娶她,不就是两全其美了。可没想中当中还有这些事情,朕当然要偏心自己的女儿。你说谁家父亲不疼女儿?”
“话是这个理,可汝阳也确实过分了。”晋阳大长公主笑道:“你是圣人,女儿就是公主,就不可以像普通人那样随意。公主对天下没有贡献,自然就会受百官的弹劾。那天徐氏大寿,我往年都是不爱去的。可那天汝阳和安乐来找我,说是要去看看热闹,和京城的闺秀们打好交道。我当时也没多想,可她一到将军府,就说想结交厉出衡的新妇……总之我算是被她利用了一回。她是你的女儿,我不想多做评论。但那次触怒了厉出衡。也怪我这性子……”
“你是说,汝阳是罪有应得?”圣人的火气上来了,“刁难一下又能如何?”
“那就要看圣人你是要保全公主,还是要治世良臣?”晋阳大长公主直言不讳,“你要明白,这个江山你坐得名不正言不顺,自武帝时留有一份遗诏,至今还是下落不明,而厉氏是在武帝驾崩前回了河东原籍。武帝时厉氏权倾朝野,可以说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达到自大梁开国以来的鼎峰。若非厉氏毅然归隐,宣帝时怕是已经功高震主,而不得善终。是以,我在想,这份遗诏会不会与厉氏有关。且这次钦天监放出风声,厉氏所择之主,必是天下未来之主,诸皇子都纷纷向他示好。武帝时,时任钦天监的袁风迴与厉家家主厉从文交情非浅。时常在宫中与武帝夜饮,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武帝都不会放厉氏离开京城,一定是与钦天监的占卜有关。”
圣人目光幽深道:“若果真是如此,厉氏能决定我大梁国运,这样的人还如何能留?”
“我知道你疼衍儿,又答应先皇后会把江山交给他。可是他真的适应当这个圣人吗?且不说他的性情如何,这些年他的身边除了宋家,也不见有谁对他真心依附,几位皇子之中十三皇子还算是人缘最好的。很吃得开,人又伶俐,又有一个强悍的外家。杨氏入宫后生下十五皇子,承恩公府的风向就变了,这也是太子吃亏的地方。你想让衍儿继承大统,就只能把厉出衡招到他的门下,否则很难服众。”
“为何杀不得他?”
“你是没脑子吗?你要以何名义杀他?因为他上的这纸君王策吗?还是要因为钦天监的占卜?前者是你心虚,后者是你偏心,无论哪一样,你都很难服众。你失掉的不仅仅是厉家。还有大梁的百年世家。”晋阳大长公主语重心长地看着他:“你轼叔登基,这些年如履薄冰,竭尽全力地讨好世家和朝臣,可他们可曾真心为了大梁,看看如今的天下。灾荒四起,战祸连连,世家皆是一副事不关己,朝臣们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真正敢站出来的又有几人?若你此番真的杀了厉出衡。衍儿登基后,大梁的国祚又能延续多久?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个道理再是简单不过了。”
晌午过后,刑部和京兆尹已经把各当铺收来的当品堆在京兆尹的大堂上,杜且对着嫁妆的单子,从中找到失窃的赃物。刑部的官差把这几个当铺的掌柜都找了过来,把典当的单子都找出来,可上面落的全是假名。
“那就认人。”陶青说,“把厉宅的人都带来。”
刑部的捕快拿着刑部与京兆尹的公文去厉宅拿来,遭到何氏的强烈抵抗,“没有圣旨,你们休想在厉宅拿人。”
“这件事圣人已经责成刑部与京兆尹便宜行事。”走在中间一人没穿官袍,面色冷峻,“若是你再不配合,就先拿你是问。”
“那又如何?口说无凭。”
突然有一个人说了一句:“这位是十四皇子殿下。”
十四皇子亲自前来,已经说明对此案的重视,
何氏蔫蔫地退了一步,“谁知道是不是假冒的!”
十四皇子:“……”
众官差默默地抹额,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刑部是十四皇子主理,京城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十四皇子亲自前来也是正常的。
“胡闹!还不快退下!”厉以坤在吏部听到同僚们议论厉宅失窃,慌忙告假回府,一进门就看到何氏质问十四皇子。“臣参见殿下,内子无状,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厉以坤回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到一刻钟。厉宅所有的奴仆包括苍松院的婢女和昨夜刚到的方姨、阿松,都被带到了京兆尹。
厉以坤一直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京兆尹公堂上的一众奴仆侍婢,眸光清冷,有着和厉出衡同样的疏离淡漠。
当铺的掌柜都是人精,阅人无数,且过目不忘,对于来典当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是盗贼销赃还是一时家道中落的富户。
而在收杜且这些嫁妆的时候,很明显的就能看出是府里的下人私拿主人的财物前来典当。是以也就留了一个心眼,可没想到竟是厉宅被盗,刑部和京兆尹联手查案。日后还要在京城讨生活,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当即就把其中几个人指了出来。
一个是何氏的一等大丫鬟诗香和她从娘家带来的婆子刘氏。还有一个是刘氏的侄儿,在厉宅的外院跑腿,小名叫狗儿。
可诗香和刘氏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与何氏全无干系。因为厉家清贫,月银又少,她们看到杜且的嫁妆丰厚,就起了贼心,从何氏那偷走钥匙,趁夜把东西搬走。
“既然厉家清贫,你们为何一呆就是十年?刘氏还有你,自己觉得没银子赚,还带了自己的侄儿?”陶青又岂是如此好糊弄的,“那好,就算你们说的全是实情,剩下的东西呢?”
刘氏道:“扔了,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扔了?眼界还真高啊!”十四皇子坐在高堂上翻着杜且的嫁妆册子,“这嫁妆里每一件虽不至于价值连城,但对于你们来说,十年都赚不到其中一件,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