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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会好的。”我说的是那样惨白而无力。
“不奢望,有天堂。”她原来并没睡着。
我轻轻弯下腰。她的身上发着一种药味。那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人,经过了别人不敢涉足的风景,也许太艰难,也许太艰涩,终是耗尽了青春,一下衰老起来。
我用手轻掠开她眼前的碎发。那么柔软,还是那样黑。却泛着干涩。
她睁了眼睛,我细看,虽然是在病中,她还是好看的,这样的女人,不是没有爱,为什么,不顾一切爱上了未未父亲,一个可以当他父亲的男人。
“你是未未的朋友。”我点了头。坐在床边,头低着,让她看我不太吃力。
你们聊,我去出提点水。未未父亲极力掩藏,我还是能觉出,他是出去流泪了。
烟花易冷五
她试图要起来,我止住了。
“人,老的真快。”她说着,没什么力气。
“也没有呀,人吃五谷,总会生病的。慢慢养着,年轻,好的快。”医院是一个充满了谎言的地方。说着违心的话,却没有一丝丝负罪感。
“我们差不多年纪吧,我却觉得比你大了好多。”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出,这个女人,我们并无交往,今天竟说起心事来,难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哀。
“我嫁了他,成全了自己,伤害了所有人,因而得了这样的病。也不怕你笑,就是连我父母都不肯来瞧瞧我。”一直站在未未的角度,也恨过她,可这恨一下就化开了,因为她过的不幸福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老。”她念着诗,眼睛里显着光彩,我想她的爱,从来未曾后悔过。
“劝劝未未,恨我,别恨她父亲。”那个女人直直的盯着我,眼睛里是生命最后的哀求。我别过头去,轻轻擦了一下眼角,我曾经以为我会和未未一样恨这个女人,曾经也诅咒过她,可当这一切诅咒开始灵验时,却又把心底的黑洞打了个粉碎,难以体会的后悔和痛楚。
“这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她停了一下,吸了口气,我看的出,她的生命已经艰难到,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慢慢说,我会听着的。”
“我知道,你和未未是很好的朋友,这种年月,这样的感情少了很多,我们这一代人,没有多少兄弟姐妹,你们倒是比亲生的相处的还好。”她一口气说这么多累极了。
“我和未未的父亲曾有过自己的孩子,可是没要,我害怕,有了孩子以后,未未会更恨我。是我,从她的手里夺走了父爱,我不能再让我的孩子从她手里夺走父爱。”这是一种奇怪的言论和思想,我第一次听说。
“我妈、我爸也恨我,是我让他们抬不起头,他们说我是贪图享受,说我是第三者,说我不是人。能骂的,她们骂尽了,可是,我还是爱,从来没有过的爱,就爱这一个男人,这一生。他也爱我,他说,我的身上,有他年轻时的影子,那里有他遗失的青春,虽然这爱多少荒唐,但,爱了,就是爱了。我阻止不了自己。”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累极。
那般年轻的生命如同花儿一般,轻被拭去了水份,如同那棵烘干了的非洲桔,顏色暗沉,叶瓣轻薄,完全没有了生命之重。是一个灵魂,在游荡,却找不到归处。
“别让她恨好父亲,我们在一起从来没有开心过,可是我们不后悔,将来,未未找到自己的爱时,会懂的。”她直直的看着我,可我,并不是未未,我不恨,却不能证明未未也不恨,那毕竟是未未的生活,而其中的一部分,被眼前这个女人生生撕裂后夺了去。
爱是自私的,永远都是。
未未的父样回来了,眼已擦干,他扶起自己的妻子,一点点喂给她水。那虚弱无力的手抬起,拈去了未未父亲身上沾着的一根草屑。
冬日的阳光,从窗户照进,他们俩就定格在中间。
我告辞,未未父亲送我。
“未未,现在好吗?”这个男人,从来不曾忘记过他的女儿,那怕是女儿恨的那样对他。
我看着未未父亲,他真的和我爸说的一样,老了许多。“未未挺好。”
“好就好,好就好。”未未父亲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他扭了头,显然不放心,不放心里面的女人。
一个人下电梯,我想,人生为什么不能在最好的时间相遇、相爱后结合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为什么,明明是俩个人简单的爱情,却要如同涉山水千万里那样艰难,为什么,相爱的人,得到的不一定是祝福。
烟花易冷六
出了医院,给头打了电话。
“你还在这座城市吗?”头接着我的电话,是沉默,他应想不到我为何会这般问吧。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今天才听到的,你想听吗?”我自顾说着。
头还是不说,过了好久才说:“今天,阳光真好。”
我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是极好,挂在天上,可是对于有些来说,这样的阳光也是奢侈的,因为,不知明天,还能不能看见它升起。
头说,他想喝茶,在水一方行吗?我点头,打了车,径直去了那个地方,他却已早去,他座的地方,正好是上次我和他异母兄弟坐的地方。
我们这次点了绿茶,我们有一样的岁月,那种略带了浪漫与奢华的红茶,已不合适了。
“不论我说什么,请你一直坐在这里,听我把故事说完好吗?”我听着自己的话,有点好笑,这算是什么,是去解开别人的心结吗?心有千千结,我也许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一点。
头,点了头。
上午的缘故,这里是极少人的,我也正喜这样的氛围。
我今天去看了一个快要死的人。
我捧起了杯子,这样一人开头让我很冷。
头,此时宛若一杯绿茶,安静而祥和,静静的听着。
她和我差不多大,是我最好朋友的后母,可是我朋友一直没承认,因为她只比那个女孩子大一天,而我朋友的所有,在那一刻全都被她夺走了。
我看了看头,他没有表情,象是在听,又不象。
好好的家没了,她和母亲相依为命。我们在她面前极少提起父亲,怕触了她的伤心。上大三的时候,一个男生追她,追的死去活来,她却对那个男生说,与其爱情终要死亡,不如留着怀念。那个男生从此就不再追她了。她说,你看吧,男人没一个是能长久的。
“你是不因为她的缘故,所以不结婚。”头对着我说。我看了看头,说不是。
那个男生后来出家了,一辈子怀念了。
头看着我,眼里惊现出惊悸。那是一种从心房中牵动出的感情,不常有。
那是很久前的一天了,未未喝多了,躺在我的怀里哭,自从她的父母离婚,她就没那般哭过,我只是搂着未未,却无从得知她的心事。直到前几天,听志雍说起未未的往事,才明白,多年前的那天,未未为什么哭的这样历害。这些话当然不会给头讲。一个故事,也不必把伤痕全都揭起,就让它们烂在时光中吧。
他见我不再说下去,又低了头。
我也恨过那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人,想着世间有那么俊逸男人,为何非缠了朋友父亲。可是,今天我见了她,当她说起那份她到此也不后悔的爱时,我才明白,我们的恨是无端的,她之所以这样,也不过只是为了她的爱。
头的手抖了一下,他或是想到了他的母亲吧,想到那个跳进了海里的女人,他曾躺在那个女人的子宫里,那是生命中唯一没有愁苦的地方。
今天,我不恨那个女人了,她却说,让朋友恨她吧,不要恨她父亲。
头又睁了眼,缓缓说:“我从来不曾恨过父亲,因为,他不值。”
当亲人们还剩下一份恨时,总好过冷漠。
烟花易冷七
“我没有在试图说服你。”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头本欲起身,可又坐了下来。
“我答应过你,我会听完这个故事的。”头坐下,是男人的表情。
那个女人忘记了一点,要想不恨她容易,要想不恨自己的父亲却不易,对于朋友来说,她不过是个狐媚子女人。而对于朋友来说,父亲,是这一生中绕不过的人。他给了朋友生命,是一个无从选择的人,人生中可以选择太多,唯有出生时的性别和父母是你选不得的。
我看了看头又说,现在性别也是可选的了。也只剩下父母是选不得了的。
因为爱的深,所以恨的重吧。说完,看了看头,他的眼睛中是我看不透的深邃。
“谢谢你,不过,这个故事不合适我。”头起身。看来,他不打算听着我讲故事了,那怕这是真的。
“你是在逃避吗?”我问。
头转了身问我:“你是我什么人?你觉得,你懂爱吗?”那眼神中透的是一丝蔑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还说,不自重的说,我不是菩萨却想渡世人,这本是错的。
头转身坐下,我也坐下。
那我也给你讲个故事。
有一个男人,他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了,母亲受不了,跳海了。他一个人,从此,孤独在这个世上,他也想跟着母亲一起去,却发现,在海边,他没有了勇气,因为,海水涌上来的寒冷。
头是在说他自己,我听着,安静的一言不发。(。wrbook。)
他为自己的懦弱而羞愧,他父亲娶的那个女人拼命对他好,她是怕那个男孩的母亲来寻她,这个男孩是她对付那个死去女人唯一的法宝。
服务生来,问要不要换水。头说不用。
那个男孩经常孤独的流浪在外面,直到他认识了一个朋友,从此后,他经常住在那个朋友家,那里是部队大院,很安全。再后来,他朋友走了,他却不再孤独,因为他们会通信。那个男孩写的每一封信都很认真,就如同给自己的恋人写信一样。这样的日子,到他大学毕业。
我看着头,想着恋人一样。心中一震。
他大学毕业,就来到了朋友家乡的城市开始创业。而朋友也把自己所有的积蓄给他创业,他们经常去路边摊吃饭,在夜里,两个男人,用一瓶一瓶的啤酒互相鼓励。是那一瓶瓶的啤酒陪我渡过了创业最艰难的时期。
“这个故事,你还听下去吗?”头忽然问我,眼中不容置疑的提问。
我其实不想,因为知道了某些情节。
“不回答,我就接着讲,从此后,我们再无退路。”想要阻止却也晚了,他接着说了下去。
有一天,一个官员的妻子来找那个已经是功成名就的男孩,这时应叫男人了吧。
头,顿了一下,我也可以这样说,对于大多数同龄人,头是成功的。
说是,她有一个朋友闲着,是不是能按排到这里来。那个男人,不想得罪任何一个官员,那怕,他只是一个小官。于是同意,大不了白养着她好了,是官员老婆来说,自然不是小三,小三他是不会养的,他恨天下所有去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当他见到那个女人时,明白,这个女人自己曾经见过。
烟花易冷八
这个女人的照片在朋友的手机中,朋友曾说过,等她长大。
我的头抬不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回不去了。
他朋友曾说过,让那个女人来他这里上班行吗?他自然答应了,可是,不久,他朋友又说,那个女人不肯来,他听了没放在心上,可今天,那个女人竟来了,他开始不明白。
不过,很快他明白了,眼前的女人,并不想接受他朋友的好意,可是,世界太小,转了一圈,在她另一个朋友的按排下,她还是来到了这里,像是命中注定。
他给她按排了极轻松的工作,可做、可不做的工作。
因为好奇,他开始观察那个女人,女人眼中居还带着孩子的天真。他明白,朋友为什么会说,等他长大。那个女人常在他面前说她母亲怎样的好,父亲怎么样的好,第一次,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家庭是幸福的,还有爱情是长久的。他的心开始萌动,居然相信了爱。
头,喝了一口已经冰凉的茶。
我却听到了那个说的快,而说露的我。这是他的故事,里面竟有我,我一直逃避的现实。
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带着那个女人去喝酒了,只不过是为了让那个女人送他回家,带那个女人回到自己的家,从来没外人去过的家。
而在那天,那个女人竟和另一个官员一同走了,当时,他可以想象到接下去会发生的故事,他,觉得,天下的女人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除了自己的母亲,于是去喝酒了。
他去唱歌了,一个人。他回不去家了,那个女人带走了他的钥匙。
就在他一个人的时候,那个女人来了电话,说钥匙还在她那。他那时想,或许,这个女人并没有和那个官员发生什么,只是认得,就一起走了。他也开始骂自己,那个时候,他为了不得罪官员,居然给她们留下了独处的机会,说谎,说自己的手机在另一处,离开了。
我回忆起当时的一幕,没想到简单的事情,会让他生出那么多横亘。
第二天,他朋友来了,两个人,第一次打架,为了那个女人。朋友说,他是他最珍爱的女人,而他竟带着去喝酒了,是交际花吗?
两个男人打过,他朋友累了。躺在地上说:那天,她哭了,一件旗袍被绞碎了。他开始想,那个女人穿旗袍的样子。却想不出来。那天,他明白,那个女人不是他想的那样,只不过是领着那个官员去还了一个不属于她的小熊。
那天,晚上,他没睡,一直想着她哭的历不历害。他想问朋友,那件旗袍是什么样子的,让她哭成那样,他有能力给那个女人再做一件,却不敢问。朋友妻不可欺。
在朋友和爱中间,他选择了朋友。
可那个女人还依旧如此,每天出现在他眼前,躲都躲不过。终于,有一天,他必须要去海边出差了,他永远也不想靠近的大海,却不得不再一次去。他害怕,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女人在身边,才能让他平静。
他带了那个女人同去,那个女人不肯,他想,如果是她明白了,躲着他,他这辈子再也不去招她。他发誓,可是,他又猜错了,那个女人只不过是要照看介绍她进来一个官员的孩子呗了。他知道,那个官员离婚了,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因为同被抛弃的原故吧,他决定,可以带那个孩子一起去海边。
那个孩子叫丫丫。
头停了一下,等着我喊停,我却没有,要是说出来,能解心结,那就说出来吧。
第10卷
幸福就好一
接下来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在那天晚上,我说,我想成个家。是真的,在海边,我发现,我头一次能直面大海了。我听见海啸声是母亲对我讲话,她在说,我要幸福,找一个爱的女人,成一个家,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吧,恨不能长远,可、爱能。
那天,身边的那个女人,在外人看来并不算太好,但是,她脱了自己的衣服给丫丫时,我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女人,我们会有一个温暖的家。
如果,人生不能两全,我只得割舍友情了。
可是,你没有回答,我想,你是爱朋友的吧,那个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人。我没再问你,你幸福就好。如果你没有选我,就请离我远一点吧。这样对我的伤害会小一点。
我抬头看了看头。无话可说。
本不想扒光了给你看,可是,一些事情终是要了结的。
头说完,就走了,我看着一个背影,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好心都有好的结果。本来是想劝头,却不想伤他更重。
人世间,唯有一个情字难解。而世人又逃不脱。
我一个人回家,父母为了过年,忙的脚不沾地,我却一个人躺在床上睡大觉。
“要是,要是,你以后成家,可怎么得了,你婆婆不被你气死,懒成这样。”母亲进得屋来。
“嫁不嫁得出还是一马子事呢?从那就来了婆婆了。”我还嘴道。
“天底下,只要是嫁不出的姑娘,都是条件太高,你也现实点,我看上个月见的那个就可以,你非要挑人家毛病,跟你说,人就那么回事,几十年一晃就过,那那都合你的意,人得湊合。就像我跟你爸,也没见他那点好。”我妈又开始了她的结婚必论。
“没那好,没那好,你就嫁他了。自己说他不好行,别人说一句,立刻就不依了。天天说,你看,那人人多像你爸他外甥,长得不错。我问,我爸他外甥像我姑还是姑夫,你说,没听过吗?外甥似舅,还不是拐了弯的夸我爸。”我反驳。
“嘿,你管不管你闺女了,净会跟我犟嘴。”我妈不理我,冲着门口对我爸喊。
“行了,让她睡吧,难得放假,好时就是你闺女,不好时就成我的了。”我爸在外说。
我爸用手指顶着我的头说:“就惯着你吧,真是上辈子的债。”言毕,也不理我,出去了。
我还一个人躺在床上,肯定是睡不着了。眼睛瞪的极大,看着白白的墙。
幸福就好二
今天是年三十。
“今天晚上是在家里看春晚,还是去外面看烟花。”我爸问我,我正在刷牙,没吭声,把嘴里的沫子吐了出来,才说,又不是十五,烟花也难放得好,没什么好看的。
“那你今天给志雍打个电话,让他来咱们家吃年夜饭吧。”我妈,一边盛着早饭,一边说。我站在洗水间的门口,看着。
“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我妈又说。
我依旧没说话,刚才喉咙里一定是吞进了牙膏,总觉得不舒服。
我妈的手在我眼前挡了挡,我用手轻轻拿开:“听到了。”
“这些日子,天天在干什么呢?脑子一天到晚的发愣,从前天回来,就不对劲。还不如上班呢?这一歇,跟个半死人差不多。”我妈一边说,一边系下围裙。
“大过年的,说些什么呢?吃饭,快点去洗把脸,吃饭。嘴角都是沫子。”我爸又对我妈说,你腌的萝卜条呢。
我妈一边说,大过年的好吃的不吃,净要吃咸菜,一边却去抄了。
志雍一向在我们家吃年夜饭,打不打电话都没必要,已成惯例。可是,我妈却催不停。总是说,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你不叫,他再不来,一个人过年,怪可怜的。
我只得打了电话,志雍说,处理完最后一点事情就来,又问了我妈,要捎什么东西不用,我妈说,捎上你就成了。志雍说,成。我妈又说,家里的东西还等着你来吃呢?志雍又笑说,那就让我包圆吧。我妈乐了,说,总是要看着你吃饭,那饭才香呢?
两个人一言一语的,外人看着倒象母子。
天快黑时,志雍才来。又是大兜、小兜的买了好些东西。
我妈依旧数落了志雍一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