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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一开一合的，满目的红与水凝的雾气。
冷君易想要上前唤醒他，又似是为他周身不寒而栗的气场所慑，一瞬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才对。
唐渊缓慢地侧头看了看站在几步之遥的好友。
“苏苏怀孕了……”他的声音极轻，甚至眉眼温和唇畔带笑，说予他听时的语气，到更像是呓语，不管说了些什么，好像都只是说予他自己听的罢了，“就在刚刚，有人问我是不是应该为了她，拿掉她肚子里的孩子。在我心目中，从来不管别人，她一直都是排第一位的。可说到那个孩子，我还是犹豫了，我说……要孩子。”
冷君易说不出当时的心里感受，只是缓慢地朝好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没事，那些过去的事已经都过去了，不管是里面的女人，还是她肚子里的小东西，都会没事。
“这不是她第一次因为怀孕住进医院，最开始那两个孩子，我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还有后来为了悠悠，她总是一次一次地在医院的床上醒过来。每次只要她闭上眼睛，我都会想，她是不是会因为这样，下次都不会再睁开眼睛，看看我，看我是不是还一个人被丢在这世上……”
第015章尾声（十五）
“别瞎说。”重重又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唐渊现在的这幅模样，便同当初以为苏芷心在伦敦消失了后的模样相去无异。又或者说，比那时更加惆怅，更加怆然。
谁知道听了冷君易的话他也只是淡淡勾唇笑笑。
“放心吧！我没事。和她一起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她会想些什么，我心里不清楚吗？
“昨天你和我一块到秦忆菲的别墅去，她不是已经亲口承认，她是接到秦瑞临的电话，才从巴黎赶到里昂的？
“她到的时候，苏苏的手术已经做完，是秦瑞临帮忙签的字，那两个孩子，也是他亲眼看着被拿出来以后，交代好所有事情才离开的。
“秦忆菲根本从头到尾都没见到过那两个孩子，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我们所有人都不痛快。拿到了我手上所有的股份，她开心了，她高兴了，她说等着看我们怎么死，才把这个真相说出来的不是吗？
“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我本以为苏苏会问我，问我讨要一个答案。
“可是她没有。一整个晚上，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究竟在秦忆菲那里得到了怎样的答案。
“其实她那么敏感、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个答案可能并不是什么好答案。
“我也知道她为我和悠悠放下那两个孩子的事情并不容易，但再是不可能，我们还是有了新的孩子，至少是这个孩子，我相信她会想要。即便是真的可能搭上一条命去，我想她也会要的。她要我就要，至少是精神上，我永远无条件地跟她站在一起。”
知道唐渊做这样的决定其实并不容易。冷君易站在那里，突然除了陪着他以外，别的事情一样都再做不了。
有了宇浩、宇航和宇晴三个孩子以后，冷君易不像简霖可以把全身心的重量都放到孩子的身上去，在他的世界里面，最重要的人还是简霖，是他耗尽了生命去爱的女人——简霖。
如果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在简霖身上，他想他未必就能像唐渊这样，不管他的小女人选择什么样的路他都无条件的支持。
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他一定会舍小的保大的，就算简霖日后再伤心或再跟他怎么闹，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让她知道，他在乎的人是她，如果没有她，别的什么东西，他一样都不想要。
可是唐渊的小狐狸精不同，她受过感情的伤，一次又一次，不管是来自亲人的，还是爱人的，她都特别珍惜身边经过的每一个对她好的人。
因为她的珍惜，唐渊竟也跟着去珍惜了她想要珍惜的一切。
若她和孩子没事，那便都好。
若她和孩子……
侧头望着仍然盯着手术室的大门发呆的好友……
冷君易摇了摇头。
其实他们的事情，大概，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罢……
医院里呆上了几日，简霖带着浩浩还有悠悠，坐在VIP病房里面，一边削平果，一边轻声制止两个小家伙不要拿画画的笔在手上乱画。
悠悠趴在沙发前的桌子上，涂涂画画半天，举起来的时候就问简霖，“简阿姨，悠悠画的娃娃漂不漂亮？”
简霖探了脑袋过来看了一眼，笑着夸她不错呀！小小年纪能画成这样很是了不得，等下次有机会了，就带她到艺术桥那，孟旭阳开的画廊里去逛逛，他要是愿意收她做徒弟，小家伙画的画以后就能更加漂亮。
一听到孟旭阳的名字浩浩就放了根手指在自己唇前，“猫咪嘘，要是被老爸听见你要去找大阳，你就完蛋了。”
简霖笑着放下手中的苹果，取了湿纸巾给两个小家伙一人擦了一下手，才把分好的苹果交到他们手上，“你要是不跟你老爸说，谁知道呀？”
唐渊抱了苏芷心进来，轻轻将她放在病床上以后，才看到悠悠拿着自己的画作奔到床边，献宝似的把手中的纸在苏芷心面前展开，“妈妈，你看，这是悠悠画的全家福，这个是你，这个是爸爸，这个是悠悠，还有这个是这个……”说着便伸出小胖手去指苏芷心仍然扁平的小腹。
她虽然不太明白苏阿姨说的妈妈有了是什么意思，但通过大人们的表述，她还是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爸爸和妈妈马上就要有新的小宝宝了，悠悠小公主就要靠边站了。
苏芷心笑着弯身要去抱她，却教唐渊一把抓住了双手，“你别动，自己的身子都顾不过来了，乖，别乱动。”
悠悠本也以为妈妈要把她抱到床上去，正高高兴兴地张开双手，一下就看到爸爸抓了妈妈的手，让她别抱自己。
扁着嘴拿着刚刚画好的那张纸，悠悠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大眼睛里面骨碌碌亮晶晶的，望着面前的两个人，整个人看上去委屈又可怜得很。
一看女儿这样苏芷心就来气，打开了唐渊的手说：“你走开，什么都要你管，烦人。”这两天都是这样，自从自己从手术室里挣扎出来，发现自己又有了新的宝宝以后他就是这样。
明明已经没事了，他却非不让她出院，明明只是想上个厕所，他也要抱着她进进出出，不让她下地乱走动。现在就连抱抱自己的女儿他也是意见多多，要不是她一直执意要自己吃饭，他保不准就让她躺在床上，恨不得喝口水都要喂到她的嘴巴边了。
唐渊绕到床边，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问她苏阿姨削的苹果好不好吃？她点了点头。然后才将她抱坐到苏芷心的身边，说：“妈妈身体不舒服，悠悠别让妈妈太累了好不好啊？”
“我哪有累？哪有很累？屁股都坐大了你也不让我下来走动，我恨你。”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秦忆菲打在她背上的伤是好了许多，肚子里也没有什么太严重的问题，医生只交代他们说，她的情况特殊，每个礼拜都要回来复查，而且要时刻关注着可能的变化，她这样的情况，有了也很容易流产。
于是乎，唐渊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是悠悠了，就连个苹果也不愿意让她拿。
知道他是担心她心疼她，但这种弄法，尤其是现在，还伤了女儿的心，她就难过得不行。
第016章尾声（十六）
不管不顾，他疼她在乎她，一切以她的出发点为出发点，酒店不去了，工作什么的也不管了，就成天的在医院里守着她。
看他成天在医院里呆着，她也心疼他心疼得不行。
有时候趁他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过去拉了他的手，“老公我要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你怎么办啊？要是没有你和悠悠，我怎么办啊？呜……”
每次一这样想这样说她就开始感伤，和秦忆菲的那些是是非非，她确实已经无能为力了。如果说以前还对母亲什么的保有幻想，那这次是真的彻底破灭了。
秦忆菲打她，小时候就只是不想看到她而已，但这次的打，确是伤透了她的心。她再也不想见到秦忆菲了，反正有妈跟没妈都是一样的，最重要是她不想再吓着女儿，或是让唐渊再替她担心些什么。
从此和秦忆菲，就当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好了。
至于唐朝的股份还有环球酒店……这会是自己欠他一辈子的东西，只能用一生的爱与相守还给他了。
苏芷心抱过悠悠哄了半天，夸她画的画漂亮，问她是不是不开心了呀！
她就眨巴着长而翘的黑睫毛低头摇了摇，说：“悠悠以后还要帮爸爸妈妈带小弟弟还有小妹妹，悠悠开心，悠悠以后都会乖乖的，爸爸妈妈别不要悠悠……”说完话却扁了嘴，所有的委屈，其实并不如话里那样开心。
一听小家伙说这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东西了，她跟自己小时候一样敏感，这回铁定是觉得爸爸妈妈马上要添小宝宝了，添了就会不疼她爱她了。
“怎么这样说呀？悠悠的浩浩哥哥不是也有弟弟妹妹吗？悠悠怎么没有问问浩浩哥哥，他的弟弟妹妹好不好玩呀？”
正坐在简霖旁边的沙发上吃苹果的浩浩听到苏芷心叫他的名字，从小沙发上跳下来奔过去，说：“苏阿姨你叫我啊？”
自从发生了那天他帮自己推开秦忆菲的事情，苏芷心就愈发地喜欢了简霖的这个儿子，小家伙人小归小，力气还是蛮大的，而且就这模样，就这脾气，她当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唐渊揉了揉浩浩的小脑袋，将他也抱起来放在悠悠面前的床上，让苏芷心好同他说话。
“浩浩的爸爸妈妈给浩浩生了弟弟妹妹以后，有没有不要浩浩呀？”抱着女儿面对浩浩，苏芷心笑问道。
“为什么不要啊？”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男孩子的心思到底没有女孩子的细腻和敏感，他似也并不是太明白，苏芷心问这些话的用意。
“就是啊！浩浩哥哥的爸爸妈妈有了别的小宝宝以后，也是一样疼他爱他的。爸爸妈妈不管对悠悠还是未来的小宝宝都是一样的爱，因为你们是我们的小宝贝，是一辈子，永永远远的小宝贝。”
“妈妈……”扁着小嘴的悠悠，转身就去抱苏芷心，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多少，但就是靠在她的肩头哭了半天，“不要不要我……呜哇……不要不要我……”
唐渊怕苏芷心太累，过去抱了小悠悠起来，就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哭着沉沉睡着了。
抱着女儿也要去拉她的手，说：“你生的小爱哭鬼，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啊？动不动就哭，像现在的悠悠？”
怕简霖看了笑话，有些嗔怪地看着他道：“讨厌，不许这样说我。”
唐渊却似是爱极了她这种娇怪的模样，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嗯，那就是不打自招了，女儿的脾气都是随你，这回帮我生个儿子好了，像我的，一儿一女一个好字，儿子女儿我都一样的疼，看到他们，就像看到我们小的时候，行吗？”
心里一暖，知道他童年过得其实也不算快乐，没有父亲的疼爱，凡事又有唐灏谦和他争来抢去的。所以想让自己的孩子过得开心快乐一点，想让他们，至少是想让他们，代替自己，把曾经缺失的童年的遗憾全都补起来。
阳光明媚的下午，小女人已经彻底革命成功，软磨硬泡下，终于让唐渊妥协，可以在有他的陪伴下，到医院外的花园里散步。
暖人和煦的阳光，青草悠悠的地面，室外的空气大好，也让她的心情跟着好了几分。
近七月的巴黎，室外的空气还是有些微寒的气息，唐渊要回房间里面帮她拿件外套披上，便让她一个人安置在小树下的凉椅上，却又因为不放心，来来回回几次，说：“不行！放你一个人在这我心里不安，还是抱着你一块回吧！等下再一起出来。”
被他紧张的模样给逗乐了，笑着拍开了他去，“至不至于，我在这坐坐没有关系，我保证，我答应你，绝对不乱跑，就在这里坐着等你行不行？”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说着便要弯腰将她从椅子上给抱起来。
“老公。”几乎是在他蹲身的那会便搂住了他的脖颈，“我知道你疼我紧张我，但我是个大人了，就自己一个人坐一会，这你都不相信我吗？我不想让你那么累，拿了外套就马上回来找我好不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接收到她温柔暖热的小唇，起初也有一丝迟疑和担心，但看到她漂亮而笃定的大眼睛，还是在深深搂抱了她一下后才向后退开。
“好，你就在这里等着，答应我别乱跑好不好？看不见你，我会担心。”
“YesSir！”行礼以表决心。
唐渊去了，苏芷心便一个人坐在七月的风中，嗅着空气或轻或淡的，芳草混泥土的芬芳。
“你怎么在这里？还穿着这样的衣服？”
头上有人同自己说话，陌生的声音，苏芷心一阵犯蒙，背着阳光的视线里，一瞬竟然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只看到，是个穿着护士服的中年法国女人。
“不是说去买棒棒糖吗？怎么会突然跑来了这里？Rayan还在房间里等着你呢！还不快点过去。”法国女人说完，竟然直接就转身离去。
第017章尾声（十七）
Rayan？
瑞临……
这不是秦瑞临的法国名字还是什么？
刚刚那法国女人说什么？
她说秦瑞临在这里？
慌忙站起身便去拉了护士的手臂，“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Rayan？他是不是中国人？他是不是姓秦？”
苏芷心一瞬间的激动似乎吓到了那名护士。
护士盯着她仔细看了一会，突然张大了嘴道：“啊呀！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辛小姐，你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天啦！怎么会有你们这么像的人？”
“Rayan是不是中国人？他是不是姓秦？今年三十二三岁的男子？”
那护士被苏芷心的问话一下问蒙在原地，“你认识秦先生的吗？”
“他在哪里？他现在在这间医院里是不是？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看到秦瑞临的时候，只是远远一个背影。
阳光明媚的大树下，与自己穿着一模一样病服的男人，便背对着自己，坐在不远处的一张轮椅上面。
浅栗色的编制帽子，帽沿旁边裸露的头的肌肤，即便隔了一段距离，还是可以看出，帽子底下已经没了头发，那就是个肺癌晚期的病人。
穿着医院提供的拖鞋，抚着就快狂跳出胸腔的心，苏芷心缓慢地向他靠近，缓慢地往前走，她其实都不是太相信，那会是他。之前在伦敦，唐灏谦有说在某间医院里面看到他了，她都不太相信那会是他。
因为他不该是那个样子的，他永远阳光帅气，永远肆意地笑着，在她哭了还是累的时候紧紧抱着她，告诉她再不好都会过去；或是在她伤心的时候买棒棒糖哄她，却又在她吃得满嘴蛀牙的时候背着她去看牙医。
他一直很强大。
强大的，温柔的，支撑着她。
在她彷徨或是无助的时候帮助她，在她偏离了本不该偏离的轨道时，及时从这段关系里面撤出去。
他一直都是理智而清醒的，温柔而淡定的。
不管她伤了还是任性的时候，永远不会丢下她的，便只有他。
伦敦的时候说得毫不在乎的样子，唐灏谦告诉了地址她也没有去看过他，是因为怕去了，他便从此以后躲得更让她找不到他。
她知道他的脾性，从小到大，如果最了解她的人是他，那最了解他的，便也是她了。
五年的时间，不是没有试着去找过他，可是一个成心躲着你的男人，你找他跑，你进他退，永远没有结局的追逐，伤的是大家。
“回来了吗？”磁性而温柔的声音，诚如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在她耳边低低絮语或是哄着骂着时一样好听的声音。
苏芷心站在一步之遥的距离，静静望着面前男人的侧影。
“刚刚我居然在这里睡着了，还做梦了，又深又长的梦。好像回到小时候，回到丰园路28号的老房子里，看到她还是个婴儿。这么大，就这么大……”抬手笔了笔大小，他又笑道：“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一个孩子，她不会对着你大吼大叫，但她会哭，哇哇的。不过只要你给她吃糖，她吃到甜的东西就会开心，就会不再流眼泪了。
“所以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习惯给她买一只棒棒糖。
“小时候的记忆其实很模糊。有时候我很努力去想，可是偏偏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是做梦就不一样了。闭上眼睛或是睁开，那些年华老去的过往好像都变成了电影片段。一幕一幕的过，一幕一幕的闪，你能看到很多东西，甚至真实得，好像她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苏芷心捂着自己的嘴，右眼睑一颤，猛然便掉颗豆大的泪珠下来。
轮椅上的男人是秦瑞临不假，听刚刚的护士说，他亦是刚转到这间医院不久，却已经是肺癌晚期，因为化疗还是什么东西，本来乌黑帅气的黑发，一瞬掉得一干二净。
他似乎并没有转身看她的意思，只把她当成了什么人，继续去说梦里的那些场景。
他说：“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听说她生了个女儿……他们的女儿。真好，我以前就说想和她一起养一个孩子，她的孩子……只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罢了。
“其实决定把小诺带在身边的时候，我曾经很认真地把他当成我和她的孩子。想和她一起养一个孩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也是最奢侈的梦想。因为她会长大，她会结婚，总有一天，她会有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我说过会爱惜她保护她一辈子。
“但是可惜，那些承诺却一直没有办法兑现。我知道自己会提前离开她的身边，如果不能兑现这个承诺，她哭了或是伤了的时候怎么办？谁会像我一样好好真心地对她？照顾她一辈子？
“把她交给唐渊应该是我最放心的事情。她很爱他，他也是爱她的，我感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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