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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花布幔-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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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封庄严地面对着她。
    为什么不可以看看呢?要知道,我是她的堂姐,这是至亲至爱的关系。我有权利知道她
在想什么,也许遭遇什么困难,碰到什么解不开的难题,需要帮助或出个主意……
    无数冠冕堂皇的理由涌上脑际。干练的女程序设计工程师不再迟疑,她把剪刀换成一枚
小巧的大头针,把信的封口处轻轻挑开,这样复原的时候,不容易留痕迹。
    “哼!看过之后,我差点想给她撕了!哪能这样釜底抽薪!”阿宁气得全失了平日的矜
持。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建树着急地问。
    “小髻在信中跟她父母说,一个人在外,没人管没人疼,天天想家。叫她父母接到信后,
发封加急电报,就说她母亲病了,她就回家走了!”
    怎么能有这种事!
    “你怎么能偷看她的信呢?”这是沈建树觉得不妥的第一件事。
    “幸好偷看了。要不然,哪天她卷起包袱一走,给你个措手不及,看你怎么办?”阿宁
冷笑道。
    找托儿所保姆的艰辛又浮上心头。小髻,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可
以走,这样惊动家长一块骗人,弄得我们不知道还要为你和你母亲着急,费费又没有人管。
不要说人世间,单一个家庭,就这样复杂!他没有办法。
    “实在不行,我再到家庭服务处看看,也许我们的表快排到了……”沈建树没多少把握。
    时至如今,阿宁又想起小髻的种种好处来,这一年她能安心上班,从不担心家里,不都
是因为有小堂妹吗!也许,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是啊,以前归以前,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办?
    “信,你怎么处理了?”沈建树念念不忘的还是那封信。
    “我给她发了。你放心,粘得牢牢实实,看不出破绽。”阿宁这点起码的道德还是有的。
    “这么说,电报很快就回来了?”
    “是的。”阿宁有气无力地说。
    小髻罢工了。这也许是雇工们最严重的反抗行为。阿宁对沈建树说:“这两天,咱们都
对小髻好一点。”
    “只怕来不及了。小髻又不是孩子。”
    “姑且一试吧。硬拦着不让走,不可能。再说强扭的瓜不甜。真要撕破了脸,大家都不
好看。咱俩不是每人有半个月的休假吗,先拿出来看费费。走一步说一步吧。”阿宁的主意
是惟一的办法了。
    电报是邮递员交给沈建树的。他真想推辞不要,请邮递员直接给小髻。
    “给,小髻。你家的电报。”沈建树低着头,没看小髻。
    “什么事?”小髻故作镇定。
    “我没看。”沈建树真不愿看到那张单纯明朗的脸上,出现虚伪的表情。
    “哎呀!我妈妈病了!这可怎么办呀?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我得赶快回去,看看我妈妈
呀!”小髻惊呼一声,就哭了起来。刚开始还偷偷观察一下姐姐姐夫的表情,一会,就真的
痛哭起来。这么长时间,她从没有机会大声呼喊过自己的妈妈,着着电报,好像妈妈真在望
眼欲穿地盼自己回去,不禁热泪滚滚而下。
    阿宁急忙过来劝慰。看堂妹哭得这般伤心,她几乎怀疑这封电报是真的了。不管是真是
假,如果她还想留住小髻,只有拿出最大的热心和关切来。
    “小髻,别哭了!我这就托人去给你买票。再给你父母带些北京特产和各种补药,也许
就会好的。要是你们那儿医疗条件不好,你回来时和你妈一块来,我们找最好的医院……”
    沈建树真想逃出这间房子去。他不能容忍面貌这么酷似的两姐妹,他那么喜欢的两个女
人,彼此情真意切地欺骗着。
    “建树,你抽个空问问小髻还回来不?咱们也好做个长远打算,”阿宁趁小髻不注意,
丢给沈建树一句。
    “小髻,你还回来吗?”这也是一句虚伪的话。小髻既已苦心积虑想出要走的计谋,她
怎么还会回来呢!沈建树却不得不问。纵是欺骗,他也需要一个回答。
    “我妈病要是好了,我就回来。要是病不好,我就得在家侍候她老人家了……”小髻不
敢望姐夫的眼睛。那眼睛正深沉地注视着小髻。
    这该不算一句谎话吧?
    大人们在做什么?沈费费好奇地用浅蓝色不曾见过人间丑恶的眼睛,从这个人身上,转
到那个人身上。



    火车隆隆地响,车厢里亮着幽暗的光。窗玻璃很黑,像一面黝亮的墨镜。照出小髻白净
椭圆的脸。女人比男人爱照镜子……法国女人平均每人每天要照一百回镜子……这是小髻从
田大妈那些杂七杂八的杂志上看到的。电视讲座阿宁姐不让看了,抽空看点闲书总管不着吧?
况且看这种书比学虚无缥缈的外国文要有意思得多。既不觉得虚度了光阴、又迅速地充实了
知识。小髻终于发现城里人的秘密了:不就是头发怎么烫,衣服怎么穿,加上毛衣编出多少
种花样,一块豆腐能做出几十种吃法吗?!这没什么了不起,小髻也学得会!只是这次走得
匆忙,没来得及同田大妈道个别,小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别了北京!这个巨大而明亮的城市渐渐向后隐去,小髻听到有节奏的铁轨在千百遍地重
复着同一句话:快快回家!快快回家!愈来愈响地进入了她的梦乡。
    “髻儿!你总算回来了!看瘦成了这个样子!我早知道城里人不实诚,你偏要去!快歇
歇,妈这就给你做顿饱饭吃!”妈妈用手摸索着小髻,好象单用眼睛证实不了这就是朝思暮
想的女儿!
    这就是故乡!小髻每晚在紫花布幔里想过无数次的故乡!距离像一块模糊的毛玻璃,滤
去了所有不美好的印象,留下的只是一个朦胧而温暖的轮廓。待你真的走回家乡,才发现她
依然古老而陈旧。
    “妈,别冤枉人。阿宁姐家饭是管饱的。是我自己想苗条些。”小髻轻轻将妈妈的手挪
开了。那痒酥酥像小虫子爬一样的感觉,虽然亲切得令她想偎依到妈妈怀里,可新作的发型
禁不住妈妈粗糙的手摩挲。
    苗条是个啥东西呢?妈不懂,妈到城里去的时候,城里还是以壮为美。时代不一样了,
乡下人也讲究用城里的眼光看人。要不,怎么能有人光看了髻儿捎回来的相片,就托人上门
提亲。
    “是个万元户呢!人家上门求的咱,说要找一个见过世面的女孩。妈生怕不让你回来,
就拍了电报。”
    家乡也有了万元户?!小髻与其说是对婚事,不如说是对万元户的能干来了兴趣。在阿
宁姐家,每逢看到电视里的农村,她就想到自己的家乡:什么时候才能富裕起来?没想到这
么快,家乡就有了万元户了。
    走在山村羊肠般的小路上,小髻才从从容容打量了生养她的这块土地。山是绿的,水是
青的,天空湛蓝湛蓝,和梦中多少次出现时一模一样。只是房子变小了,人的背仿佛也更驼
了。也许是小髻的眼睛变大了。就像自家住的那栋破屋,歪歪斜斜好像就要倒塌,其实它已
经那样歪斜了几十年,再歪斜几十年,也不成问题。小髻越发急切地想看到那个农村中率先
富起来的穷人。
    一幢新盖的房屋,确实不同凡响。到处散发着新鲜木料的香气。进到屋里,气味变成了
浓烈的油漆味,使小髻想到北京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摩托或是抛锚的拖拉机。
    小髻忽然想上厕所,便一个人溜出来。这么漂亮的一所新宅,厕所该盖在隐蔽处的。小
髻便寻往后院,突然,她闻到一股焦糊的橡胶气味,像是塑料底鞋踩在红煤球上,呛得人喘
不过气来。
    “这是什么味?”她问身边一个短打扮的年轻人。看来是这家雇的伙计。
    “这是钱味。”那人一本正经地回答。
    小髻越发不明白了。
    年轻人给她解释:“我们就是干的这个活。从城里收来旧橡胶内胎,把它化了再成型,
做出东西卖,就赚大钱了。”
    “做成什么东西呢?”小髻想不通。黑色的汽车内胎除了打足气扔到江河里当救生圈,
还能有什么用途?
    小伙子却不肯讲下去了。“你到茅厕里看一看,自己就知道了。”
    小髻越发急着要找茅厕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使劲用鼻子去嗅,山野中的空气凛冽,加上橡胶味遮掩,提示不了方
位。小髻突然醒悟到自己错了。房子是新的,茅厕可还在老地方。她退回到大门前。果然,
在祖祖辈辈遗留下来该建厕所的地方,与崭新院落极不相宜地搭着一处简陋的茅厕。
    小髻提着裤腿走进去。地面潮湿阴暗,搞不清是雨水、露水还是尿水,实在无处下脚,
只得翘起脚尖,让高高的鞋跟委屈在泥泞之中。地上甩着些边缘圆滑的石块,外表不甚粗糙
的树棍,结成团的土坷垃,叠成一棵的阔树叶……小髻知道,这就是乡下人的手纸——经济
实惠,还可以再生。在人眼看不到的犄角旮旯,还隐藏着女人们专用的物件。蜘蛛在上面结
网,蜗牛从上面爬过,留下一条鼻涕般银亮的线……小髻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看见一条肥
胖的蛆虫,正沿着她红色的鞋跟往上爬,沉着地像闹市中的无轨电车……她猛地一跺,像登
山队员一样坠落下去,片刻之后,又毫不气馁地重新开始……一只贪婪的猪娃,正从与茅厕
相连的猪圈摇摆着走过来,尾巴快乐地卷出一个漂亮的“8 ”字。人的粪便,是它一顿佳肴。
    一切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小髻在这样的茅厕中进出过多少年,今天竟觉得一分
钟也呆不下去。阿宁家的厕所,是一间小小的独立水泥房间,姐姐很爱干净,终日打扫得清
清爽爽,还有一种淡淡的消毒水气味。临街有一扇不大的窗户,白天可以看到过往行人,晚
上可以看到闪亮的路灯,靠墙的搁板上,还放着几本消遣的书……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小髻
竟如此鲜明地回忆起阿宁家厕所中的所有细微之处。包括第一次上厕所时,因为居高临下,
因为能看到那么多人影,她产生出一种不安全的恐惧感……农户的院落,第一是实用。院子
的一边是柴草垛,另一边就是茅厕和猪圈。为什么不可以移到院落背后?可以的。但没有人
做这种移动,随着一股刺眼睛的腥臊气,小髻终于明白这户富裕人家生产的是什么货色了。
靠墙处摆着几个橡胶外带,水囊一样,厚而结实,农民们买了去,盛满稀薄的粪尿。用扁担
挑着,去肥各家的责任田。陶罐易碎,木桶易糟,惟有这再生橡胶的,轻便省力,想必生意
是很红火的。庄稼一技花,全靠粪当家。乡下人并不认为粪便是什么可耻的东西,也不觉得
打造盛粪便的器皿是什么不光彩的职业。但小髻受不了。她想念阿宁家那间小小的水泥房子,
弯弯曲曲的下水道管子,才是排泄物的归宿。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不再属于
生养她的这块土地了。
    “髻儿,看了这么半天,你到底觉得怎么样,也该给妈一句痛快话。妈不糊涂,不包办,
大主意你自己拿。”妈妈做出很开明的样子。
    怎么样?妈妈问小髻,小髻问谁去?单看了一面,谁知道谁怎么样?那个人不难看,谈
吐也还精明,小髻的一辈子就跟他过了?婚姻就是这么一回事,怎么跟电影电视剧里那些缠
绵徘侧的故事一点不一样,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髻儿,妈知道你的心,进过城刚回来,看哪都不顺眼。可城里不是咱们的家,乡下人
的根子在土里。孩子,收收心吧。成家过日子,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妈妈的声音,苍凉而悠长,山里女人一辈一辈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小髻难道能挣得脱吗?
    阿宁姐和姐夫,不要埋怨小髻的一去不返。好心的田大妈,不要奇怪小髻怎么不辞而别。
还有那个找书的大学生,今生今世再也不会相见……不懂事的费费,忘了你的小髻姨姨吧,
我们原不是一种人啊!
    小髻痛苦地点了一下头,她的终身大事,就算这么定了,她到城里去过,就这么回事,
什么也改变不了。城市像一口巨大的樟木箱子,每一个装进去的人都沾染上一种城市味。风
吹日晒,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稀薄下去,被山野的雨露,冲刷得无影无踪。
    小髻站在自家屋后的树丛里,任泪水无声漱下。脚下有极细微的声响。她俯下身,借着
朦胧的月光,看到地面有个钮扣般的小洞,一个丑陋的马猴一样的小昆虫挣扎着,从背上裂
开一道不规则的细缝,一个柔软细腻的躯体从中奋争而出。它的翅膀是嫩绿色的,敛在一起
时像一柄优雅的折扇。翅膀一点点张开,像是一件翠绿色的纱衣。这是秋蝉。到了明天早上,
它的翅膀变成造明的黑裙,驾着它,飞上高高的树梢,把久居地下的梦,变成现实。遗下孤
零零的蝉蜕,任下落的树叶将它掩埋,最后像炸得过薄的油饼屑,化为碎尘。
    蝉儿也许不该到高处去,那儿太冷……
    “髻儿——回来——”是妈妈在叫,像是儿时唤她回去吃饭。爸爸不管小髻的事,女儿
终是人家的人,嫁给谁都一样。小髻朝自家灯光走去,农村的窗口也要比城里的小,不需要
读书写字的人,不需要那么多光亮。窗户小些,夏天少进阳光,冬天少进冷风。
    一个老迈得分不出男女的声音在说:“人都讲‘底下都一样,脸上分高低’。不对,不
对,人和人哪都不一样。”
    “婆婆见得多了,自然一眼就看得出。”这是妈妈在答话。
    屋里是谁?噢,想起来了。大家都叫她稳婆婆,会接生的。小髻还是她接到这个世界上
的呢!只是自己家里并没有产妇,这么晚了,稳婆婆到这干什么?小髻感到隐隐的不祥,朦
胧之中好像有什么危险向自己切近。她倚在门旁。人在弄不清底细的时候,往往愿意先藏住
自己,也许,是为了更有效的躲避吧!
    “小髻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妈妈的话中流露出焦急。
    “不慌不慌,今日不在,还有明日。那家央了我来,原也说要在白花花的日头底下,才
好看得分明……”
    “那就又要辛苦婆婆了。”妈妈不过意的说。
    “若是髻儿一直在乡里,也就不必过这道手了。哪家的妹子咋样,人人都看得见的。进
了城,抹了层洋釉子,人家就不放心了。”
    小髻好像听明白了,心中咚咚跳,血突突往上顶,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不到那话清清
楚楚说出来,她便不敢去想。
    “自己的女儿,我还是心里有数。”
    稳婆婆察觉到了妈妈隐隐的不满,忙说:“我也是这样讲,从小看大的妹子么!可人家
有钱了,气也粗了,一定要验明是童身的姑娘。还说什么,给姐姐家帮佣,谁不知小姨子有
姐夫的半个屁股……”
    小髻如同被雷击了一样,歪歪斜斜站立不住,只觉得一盆尿水自天而降,兜头兜脑洒遍
全身……
    家乡在泪水中模糊起来,眼前闪出一排排亮晶晶的星星。那是城市不夜的灯火。阿宁姐
和姐夫,还有小费费在等着她。在那里,她有可能开始一种新的生活,而留在家乡,她一生
的命运,今天晚上就定下来了!
    不!不能!
    “我家小髻,随婆婆怎样看,也是不怕的。”妈妈口气里颇透着自信。
    不!妈妈!小髻怕,怕得心里胆寒。她用手紧紧护住腰身,好像黑暗中有一只巨手,就
要将她全身衣服掳掠而去,赤身裸体扔在野外。
    “是嘛!听说城里也都兴起婚前检查,谁想我这稳婆婆,老了老了,又派了新用场……”
    小髻无力地垂下头。稳婆婆是年老而衰迈的,但小髻敌不过她。古老的故乡有那样强大
的威力,它能容纳进一切却不会被改变。连生她养她的妈妈,也加入了进去。小髻不怕查,
她一如妈妈生她到这个世界上时一样清白。可她不能忍受这无端的侮辱,让一双老眼昏花的
眸子,在阳光下像贼那样窥探,然后把一个姑娘最珍贵的秘密,讲给一个愚昧而粗俗的男人
……不!无论他多么有钱,他没有权力像出售他的尿桶一样挑选小髻!
    门吱嘎一声响了。“婆婆走好,明天我和小髻到你家去。”
    最后的一缕血脉断了。飞上树梢的蝉儿,无论它愿不愿意,都再不能回到蝉蜕里去。这
是蝉的悲哀,也是脱的悲哀。
    “妈,明天我就回去了。您多保重。”小髻尽量平静地说。
    “放着现成的好日子不过,怎么一定要去侍候人?告诉妈,是不是城里有什么人,勾住
了你的魂?”妈妈自以为猜的很准。女孩家除了嫁人,还有什么更重大的事?
    该怎么跟妈妈说明白?也许,这本来就是说不明白的一件事?小髻支吾着:“就算……
有吧……”
    “真的?”妈妈绝不是好哄骗的,“莫不是骗你耍吧?你仔细讲讲是个啥样人?”
    谎话是不能开头的,小髻只好顺着编下去。“他个子很高,戴一副眼镜,嘴巴抿得紧紧
……”
    “妈不是向这个。长相好坏倒在其次,这人是干什么的?”
    “是……”真难煞人也。小髻一顿,一个现成的答案又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脱口而出:
“是大学生。是工程师……”
    妈有点狐疑。天下会有这么好的事?该不会是个骗子吧?“那人的脾气品德怎样?你好
好给妈说一说。”乡下老女人自信凭着多年看人的经验,只要女儿详详细细讲个周全,她就
能识出其中的真假。
    话说到这个份上,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小髻不忍心骗妈妈,可她知道,惟有这个强
大的理由,才能帮助她再次离开,她强自镇定自己,有板有眼地说下去:“这个人呀,又忠
厚又老实,从不大声说话,脾气可好了,心肠也好,对小孩子特别亲热……”小髻突然停了
嘴,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个人是谁?高高的个子,紧抿着的嘴巴,大学生,工程师,好脾气,好心肠……这不
是姐夫吗!
    姐姐呀姐夫!小髻可绝没有恶意。姐夫是小髻惟一见过最值得佩服的男子汉,慌乱之中,
只有依照姐夫的模样,画出自己心中的那个人。
    妈妈还是听出了破绽:“对小孩子好不好,你怎么知道?莫不是个离了婚拖着孩子的男
人?”
    “妈,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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