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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共五部)-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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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个朋友古应春在这里,晓翁不也见过的吗?』

『啊,他在这里!』德馨很高兴他说∶『此君岂止见过!那回我到上海很得他的力!快请他来。』

于是叫人将古应春请了来与德馨相见。前年德馨到上海公千,古应春受胡雪岩之托,招待得非常周到,公事完了以后,带他微服冶游,消息一点不露,德馨大为满意,而且一直认为古应春很能干,有机会要收为己用。因此,一见之下,欢然道故,情意显得十分殷勤。

『我们办正事吧!』胡雪岩找个空隙插进去说∶『应春,刚才我同德藩台商量,徐小云那里,由德藩台出面托他,第三者的措词,比较不受拘束。

德藩台答应我了,现在要拟个稿子,请德藩台说了意思,请你大笔一挥。有啥没有弄明白的地方,你提出来请教德藩台。『

古应春对这一暗示,当然默喻,点一点头说∶『等我来找张纸。』

『那里不是笔砚!』

『不!』古应春从身上掏出一支铅笔来,『我要找一张厚一点的纸。最

好是高丽笺。『

『有,有!』螺蛳太太在门口答应。

话虽如此,高丽笺却一时无处去觅,不过找到一张很厚的洋纸。等古应春持笔在手,看着德馨时,他站起来背手踱了几步,开始口述。

『这个电报要说得透彻,第一段叙时局艰难,市面极坏,上海商号倒闲,不知凡几,这是非常之变,非一人一家之咎。』

古应春振笔如飞,将第一段的要点记下来以后,抬头说道∶『德公,请示第二段。』

『第二段要讲雪岩的实力,跟洋商为了收丝买茧这件事,合力相谋。此外,还有一层说法,你们两位看,要不要提?』德馨紧接着说∶『朝廷命沿省疆臣备战,备战等于打仗,打仗要钱,两江藩库空虚,左爵相向雪岩作将伯之呼奇书网,不能不勉力相助,以致头寸更紧,亦是被挤的原因之一。』

『不必,不必!』胡雪岩表示异议,『这一来,一定得罪好些人,尤其是李合肥,更不高兴。』

『我亦觉得不提为妙。』古应春附和着说∶『如果徐小云把这话透露给都老爷,一定节外生枝,把左大人牵涉进去,反而害他为难。』

『对,对!就不提。』德馨停了下来,等古应春笔停下来时,才讲第三段。

第三段是说胡雪岩非常负责,但信用已受影响,维持格外吃力,如今是在安危成败关头,是能安度难关,还是一败涂地,要看各方面的态度而定,如果体谅他情非得已,相信他负责到底,他就一定能无负公私存户,倘或目光短视,日急于提存兑现,甚至唯恐天下不乱,出以落井下石之举,只怕损人不利己,胡雪岩固然倒下来,存户只怕亦是所得无几。

这一段话,胡雪岩与古应春都认为需要推敲,不过意见是古应春提出来的,说『落井下石』似乎暗指李鸿章,而损人不利己,只怕所得无几,更足以引起存户的恐慌,尤其是公款,可以用查封的手段保全债权,而私人存户,势力不及公家,唯一的自保之计是,抢在前面,先下手为强。那一来不是自陷于危地?

『说得也是。』德馨趁机表明诚意,『我完全是说公道话,如果你们觉得不妥,怎么说都行。』

『我看,只说正面,不提反面。』

这就是说,要大家对胡雪岩体谅情非得已,相信负责到底。德馨自然同意,接下来讲第四段。

这一段说到最紧要的地方,但却要言不烦地只要说出自己这方面的希望,在京处于要津的徐用仪,自会有透彻的了解,但接下来需要胡雪岩作一个安排,应该先商量好。

『马上过年了,』他看着胡雪岩说∶『今年的炭敬、节敬,你还送不送?』

『当然照送。』胡雪岩毫不迟疑地回答,还加了一句∶『恐怕还要多送。』

『你是怎么送法?』德馨问说∶『阜康福今年不能来办这件事了,你托谁去办?款子从哪里拨?』

这一问,胡雪岩才觉得事情很麻烦,一时意乱如麻,怔怔地看着德馨,无以为答。

这时古应春忍不住开口了∶『事到如今,既然托了徐小云,索性一客不烦二主,都托他吧。』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德馨说道∶『雪岩如果同意,咱们再商量步骤。』

『我同意。』

『好!现在再谈款子从哪里拨?这方面我是外行,只有你们自己琢磨。』

于是胡雪岩与古应春稍作研究,便决定了办法,由汇丰银行汇一笔款子给徐用仪,请他支配。为了遮人耳目,这笔款子要由古应春出面来汇。当然,这一点先要在密电中交代明白。

要斟酌的是不知道应该汇多少?胡雪岩想了一会说∶『我记得去年一共花了三万有余、四万不到。』胡雪岩说∶『今年要多送,就应该汇六万银子。』

『至于哪个该送多少?汪敬贤那里有单子,请小云找他去拿就是。』胡雪岩说。

德馨点点头说∶『电报上应该这么说∶雪岩虽在难中,对言路诸公及本省京官卒岁之年,仍极关怀,现由某某人出面自汇丰汇银六万两至京,请他从汪敬贤处取来上年送炭敬、节敬名单,酌是加送,并为雪岩致意,只要对这一次阜康风潮,视若无事,不闻不问,则加以时日,难关定可安度。即此便是成全雪岩了。至于对雪岩有成见、或者素不好哗众取宠者,尤望加意安抚。』

这段话,意思非常明白,措词也还妥当,古应春几乎一字不更地照录,然后又将全稿细细修正,再用毛笔誊出清稿,请德馨与胡雪岩过目。

『很好!』德馨将稿子交给胡雪岩∶『请你再细看一遍。』

『不必看了。拜托,拜托。』胡雪岩拱拱手说。

于是等德馨收起电报稿,古应春道声『失陪』,悄悄退下来以后,宾主复又开始密谈。

『雪岩,咱们的交情,跟弟兄没有什么分别,所以我说话没有什么忌讳,否则反倒容易误事。你说是不是?』

一听这段话,胡雪岩心里就有数了,他是早就抱定了宗旨的,不论怎么样,要出以光明磊落。

生意失败,还可以重新来过,做人失败不但再无复起的机会,而且几十年的声名,付之东流,还是他宁死不愿见的事。

于是,他略想一想,慨然答说∶『晓翁,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今天晚上肯这样来,就是同我共患难。尤其是你刚才同我说的一番话,不枉我们相交一场。晓翁,我完全是自作孽,开头把事情看轻了,偏偏又夹了小女的喜事,把顶宝贵的几天光阴耽误了。从现在起,我不能再走错一步。其实,恐怕也都嫌晚了,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趁现在我不能作主的时候,晓翁,你有话尽管说,我一定遵办。』

德馨巴不得他有这句话,当好说道∶『雪岩,咱们往好处想,可是不能不作最坏的打算。我有张单子在这里,你斟酌,只要你说一句「不要紧,,这张单子上的人,都归我替你去挺。』

这张单子三寸高,六、七寸宽,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胡雪岩一拿到手,先就烦了,欲待细看,却又以老花眼镜不在手边,将那张单子拉远移近,总是看不清楚,头都有些发晕了。这一阵的胡雪岩,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只以虚火上炎,看来依旧红光满面,其实是硬撑着的一个空架子,此时又急又气,突然双眼发黑,往后一倒,幸亏舶来的安乐椅,底座结实,文风不动,但旁边茶几上的一碗茶,却上他带翻了,细瓷茶碗落地,碎成好几

片,声音虽下大,但已足以使得在隔室的螺蛳太太吃惊了。

『阿呀呀!』她一奔进来便情不自禁地大嚷,而且将杭州的土话都挤出来了,『甲格地,甲格地?』

这是有音无字的一句乡谈,犹之乎北方人口中的惊诧∶『怎么啦?』她一面说,一面上前来掐胡雪岩的『人中』。

鼻底唇上这道沟名谓『人中』,据说一个人昏厥需要急救时,掐人中是最有效的办法。不过胡雪岩只是虚弱,并未昏厥,人虽倒在安乐椅上,仿佛呼吸都停了似的,其实心里清楚得很。此刻让螺蛳太太养了多年的长指甲死命一掐,疼得眼泪直流,象『炸尸』似地蹦了起来,将德馨吓了一大跳。

吓过以后,倒是欣喜,『好了!好了!』他说,『大概是心境的缘故。』

螺蜘太太已领悟到其中的原因,『也不光是心境不好,睡不熟、吃不好,人太虚了。』接着便喊∶『阿云,阿云!』

将阿云唤了进来,是吩咐『开点心』,燕窝粥加鸽蛋,但另有一碗参汤,原是早就为胡雪岩预备着的,只以有贵客在,她觉得主人不便独享,所以没有拿出来,这时候说不得了,只好做个虚伪人情。

『那碗参汤,你另外拿个碗分做两半,一碗敬藩台。』

这碗参汤,是慈禧太后赐胡老太太的吉林老山人参所熬成的,补中益气,确具功效。胡雪岩的精神很快地恢复了,拿起单子来只看最后,总数是三十二万多银子。

『晓翁,』他说,『现款怕凑不出这许多,我拿容易变钱的细软抵给你。』

『细』是珠宝,『软』指皮货字画,以此作抵,估价很难,但德馨相信他只会低估,不会高算,心里很放心,但口头上却只有一番说词。

『雪岩,我拿这个单子给你看,也不过是提醒你,有这些款子是我跟小妾的来头,并没有打算马上要。事到如今,我想你总帐总算过吧,人欠欠人,到底有多少,能不能抵得过来?』

问到这话,胡雪岩心里又乱又烦,但德馨深夜见访,至少在表面上是跟朋友共患难,他不能不定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作个比较恳切的答复。

当然,『算总帐』这件事,是一直索绕在他心头的,不过想想就想不下去了,所以只是些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思绪,此时耐着性子,理了一下,才大致可以说出一个完整的想法。

『要说人欠欠人,两相比较,照我的算法,足足有余,天津、上海两处的存货——丝跟茧子,照市价值到九百万,二十九家典当,有的是同人家合伙的,通扯来算,独资有二十家,每家架本算它十万两,就是两百万,胡庆余堂起码要值五十万。至于住的房子,就很难说。』

『现住的房子不必算。』德馨问说∶『古董字画呢?』

提到古董字画,胡雪岩但有苦笑,因为赝鼎的居多,而且胡雪岩买古董字画,只是挥霍,绝少还价。有一回一个『古董鬼』说了一句∶『胡大先生,我是实实惠惠照本钱卖,没有赚你的钱。』胡雪岩大力不悦,挥挥手说道∶『你不赚我的钱,赚哪个的钱?』

有这段的故事一传,『古董鬼』都是漫夭讨价,胡雪岩说一句∶『大贵了。』人家就会老实承认,笑嘻嘻他说∶『遇到财神,该我的运气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真的要价要得太离谱,通常都是写个条子到帐房支款,当然帐户要回扣是必然的。

他的这种作风,德馨也知道,便不再提古董字画,屈着手指计算∶『九

百加两百,一千一,再加五十,一共是一千一百五十万。欠人呢?『

『连官款在内,大概八百万。』

『那还多下三百五十万,依旧可算豪富。』

『这是我的一把如意算盘。』胡雪岩哀伤他说∶『如果能够相抵,留下住身房子,还有几百亩田,日子能过得象个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怎么呢?』

『毛病就在丝上┅┅』

原来胡雪岩近年来做丝生意,已经超出在商言商的范围,而是为了维护江浙养茧人家,几百万人的生计,跟洋商斗法,就跟打仗一样,论虚实,讲攻守,洋商联合在一起,实力充足,千方百计进攻,胡雪岩孤军应战,唯有苦撑待变。这情形就跟围城一样,洋商大军压境,吃亏是劳师远征,利于速战;被围的胡雪岩,利于以逸待劳,只要内部安定,能够坚守,等围城的敌军,师老无功,军心涣散而撤退时,开城追击,可以大获全胜。

但自上海阜康的风潮一起,就好比城内生变,但兵不厌诈,如果出之以镇静,对方摸不透他的虚实,仍有化险为夷的希望。这就是胡雪岩照样维持场面,而且亦决不松口打算抛售存货的道理。

『一松口就是投降,一投降就听人摆布了。九百万的货色,说不定只能打个倒八折┅┅』

『雪岩,我没有听懂。』德馨插嘴问道∶『什么叫「倒八折」?』

『倒八折就是只剩两成,九百万的货色,只值一百八十万。洋商等的就是这一天。晓翁,且不说生意盈亏,光是这口气我就咽不下。不过,』胡雪岩的眼角润湿了,『看样子怕非走到这一步不可了!』

德馨不但从未见胡雪岩掉过眼泪,听都未曾听说过,因此心里亦觉凄凄恻恻的,非常难过,只是无言相慰。

『象我这种情形,在外国,譬如美国、英国,甚至于日本,公家一定会出面来维持。』胡雪岩又说∶『我心里在想,我吃亏无所谓,只要便宜不落外方,假如朝廷能出四百五十万银子,我全部货色打对折卖掉,或者朝廷有句话,胡某人的公私亏欠,一概归公家来料理,我把我的生意全部交出来,亦都认了。无奈┅┅唉!』他摇摇头不想再说下去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快刀斩乱麻的办法!』德馨很兴奋他说∶『何不请左爵相出面代奏?』

『没有用!』胡雪岩摇摇头∶『朝廷现在筹兵费要紧,何况阎大人管户部,他这把算盘精得很,一定不赞成。』『阎大人』指协办大学士阎敬铭,以善于理财闻名,而他的理财之道是『量人为出、省吃俭用』八个字,对胡雪岩富埒王侯的生活起居,一向持有极深的成见,决不肯在此时加以援手的。

『那么,』德馨有些困惑了,『你不想请左爵相出面帮你的忙,你去看他干吗?』

『也不是我不想请他出面,不过,我觉得没有用,当然,我要看他的意思。晓翁,你晓得的,左大人是我的靠山,这座靠山不能倒。』接着胡雪岩谈起乌先生拆那个『』字的说法。

不道德馨亦深好此道,立即问说∶『乌先生在不在?』

『不知道走了没有?』

胡雪岩起身想找螺蛳太太去问,她已听见他们的话,自己走了进来说∶『乌先生今天在这里,就不知道睡了没有?』

『你叫人去看看。』

『如果睡了,就算了。』德馨接口∶『深夜惊动,于心不安。』

其实这是暗示,即使睡了,也要惊动他起身。官做大了,说话都是这样子的。螺蛳太太识得这个窍门,口中答应着,出来以后却悄悄嘱咐阿云,传话客房,不论乌先生睡了没有,请他马上来一趟。

第六章 探骊得珠

乌先生却还未睡,所以一请就到,他是第一次见德馨,在胡雪岩引见以后,少不得有一番客套,德馨又恭维他测字测得妙,接下来便要向他『请教』了。

『不敢当,不敢当!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乌先生问∶『不知道德大人想问什么?』

『我在谋一件事,不知道有成功的希望没有?想请乌先生费心替我卜一下。』

『是!请报一个字。』

德馨略想一想说∶『就是谋字吧。』

一旁有现成的笔砚,乌先生坐下来取张纸,提笔将『谋』字拆写成『言』、『某』两字,然后搁笔思考。

这时德馨与胡雪岩亦都走了过来,手捧水烟袋,静静地站在桌旁观看。

『德大人所谋的这件事,要托人进「言」,这个人心目中已经有了,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个「某,。』乌先生笑道∶『不瞒德大人说,我拆字是」三脚猫,,也不会江湖诀,不过就字论字,如果说对了,一路拆下去,或许谈言微中,亦未可知。』

『是,是!』德馨很客气地∶『高明之至。』

『那么,请问德大人,我刚才一开头说对了没有?不对,重新来,请德大人不要客气,一定要说实话。』

『是的,我一定说实话,你老兄一开头就探骊得珠了。』

乌先生定睛细看一看他的脸色,直待确定了他是说的实话,方始欣慰地又说∶『侥幸,侥幸。』燃后拈起笔来说道∶『人言为信,这个人立在言字旁边,意思是进言的人要钉在旁边,才会有作用。』

『嗯,嗯!』德馨不断点头,而且不断眨眼,似乎一面听,一面在体味。

『现在看这个某字,加女为媒,中间牵线的要个女人。』

『请教乌先生,这个牵线的女人,牵到哪一面?』

『问得好!』乌先生指着『信』字说,『这里有两个人,一个进言,一个纳言,牵线是牵到进言的人身上。』

『意思是,这个为媒的女子,不是立在言子旁边的那个人?』

『不错。』

『我明白了。』德馨又问∶『再要请教,我谋的这件事,什么时候着手?

会不会成功,能够成功,是在什么时候?『

『这就要看某字下面的这个木字了。』

乌先生将『某』下之『木』涂掉,成了『甘』、『言』二字,这就不必他解释了,德馨便知道他所托的『某』人,满口答应,其实只是饴人的『甘言』。

因此,他问∶『要怎么样才会失掉这个木字?』

『金克木。』乌先生答说∶『如果这件是在七、八月里着手,已经不行了。』

『为什么呢?』

『七月申月,八月西月,都是金。』

『现在十一月,』胡雪岩插嘴∶『十一月是不是子月?』

『县的』

胡雪岩略通五行生克之理,便向德馨说道∶『子是水,水生木,晓翁,你赶快进行。』

『万万来不及。』德馨说道∶『今天十一月十六日,只半个月不到,哪来得及?』

『而且水固生木,到下个月是丑月,丑为土,木克土不利。』乌先生接下来说∶『最好开年正月里着手,正月寅,二月卯,都是木,三月里有个顿挫,不过到四、五月里就好了,四月已,五月午都是火┅┅』

『木生火。』胡雪岩接口,『大功告成。』

『正是这话。』乌先生同意。

『高明,高明!真是心悦诚服。』德馨满面笑容将水烟袋放下,『这得送润笑,不送就不灵了。』

一面说,一面掀开『卧龙袋』,里面束着一条蓝绸汗巾作腰带,旗人在这条带子上的小零碎很多,他俯首看了一下,解下一个玉钱,双手递了过去。

『不成敬意,留着玩。』

乌先生接过来一看,倒是纯净无暇的一块羊脂白玉,上镌『乾隆通宝』

四字,制得颇为精致,虽不甚值会,但确是很好的一样玩物,便连连拱手,口说∶『谢谢,谢谢!』

『这个不算,等明年夏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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