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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共五部)-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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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遇见熟人,尤须顾忌,因此,她更觉为难。

就在这软语相磨,未定行止之际,只见周一鸣把顶红缨帽捏在手里当扇子扇,跑得满头大汗,却是笑容满面,胡雪岩当是何桂清有什么话交代,赶紧迎了出去。

『送到了!』周一鸣说,『回贴在这里。』

接过回贴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王太守函一件,收讫。外隆仪四色,敬领谢谢。』贴尾又有一行字,『敬使面致。』

『胡大老爷,真要谢谢你挑我。』周一鸣垂着手打个千说∶『何学台出手很阔,赏了我二十两银子。』

听这一说,胡雪岩觉得很有面子,便说∶『很好,你收下好了。』

『我特为跟你老来说一声,何学台住在苏州府学。』

『喔,你见着何学台没有?』

『见是没有见着。不过听他们二爷出来说,学台很高兴。』

高兴的是收到五千两银子,还是四色云南土产,或则两者兼而有之?胡雪岩就不知道了。不过不管怎么样,都算是得阿巧姐的力。

因为如此,他便依从了她的意思,不勉强她一起出游。但打算一个人出去逛逛,这得先跟阿巧姐请教,正在谈着苏州城里的名园古刹,突然发现金阎栈的掌拒,行色匆匆,直奔了进来。

『胡大老爷,胡大老爷!』掌柜说道∶『何学台来拜,已经下轿了。』

听这一说,胡雪岩倒有些着慌,第一,没有听差『接贴』,第二,自己

该穿公服肃迎,时间上来不及了。所以一时有手足无措之感。

还是阿巧姐比较沉着,『何学台穿啥衣服来的?』她问。

『穿的便服。』

『这还好!』胡雪岩接口说道∶『来不及了,我也只好便服相迎。』

说着,他便走了出去,阿巧姐也赶紧将屋里刚刚倒散未曾归理的行李,略略收拾了一下,在窗口张望,只等何桂清一到,便要回避。

何桂清是走到第二进中门遇着胡雪岩的。虽然穿的便衣,但跟着两名青衣小帽的听差,便能认出他的身分,胡雪岩却还下敢造次,站住脚一青,这位来客年纪与自己用仿,生得极白净的一张脸,这模样与王有龄所形容的何桂清的仪表,完全相符,便知再不得错了。

『何大人!』他迎面请个安说∶『真不敢当。』

『请起,请起!』何桂清拱拱手说∶『想来足下就是雪岩兄了?』

『不敢当此称呼!我是胡雪岩。』

『幸会之至。』说着,何桂清又移动了脚步。

于是胡雪岩引路,将何桂清引到自己屋里。就这几步路,做主人的转了好些念头,他发觉情况很尴尬,二品大员拜访一个初交,地点又是在客栈里,既没有象佯的堂奥可以容纳贵客,又没有听差可以供奔走之役。这样子就很难讲官场的仪节了。

索性当他自己人!胡雪岩断然作了这样一个决定,首先就改了称呼,何桂清字根云,便仿照『雪公』的例,称他『云公』。

接入客座,他这样说道∶『公云,礼不可废,请上坐,让我这个候补知县参见!』

这是打的一个『过门』,既是便服,又是这样的称呼,根本就没有以官场礼节参见的打算,何桂清是绝顶聪明的人,一听就懂,再替他设身处地想一想,倒又佩服他这别出一格的处置,因而笑道∶『雪岩兄,不要说杀风景的话。我听雪轩谈过老兄,神交已久,要脱略形迹才好!』

『是!恭敬不如从命!』胡雪岩一捐到地,站起身来说∶『 请里面坐吧!』

这才真的是脱略形迹,一见面就延入内室,何桂清略一踌躇,也就走了进去。一进门却又赶紧退了出来,因为看到一具闺阁中用的镜箱,还有两件女衣。

『宝眷大此,不好唐突!』

『不妨,不妨。』胡雪岩一面说,一面便喊∶『阿巧,你出来见见何老爷。』

何桂清还在迟疑之际,突然眼前一亮,就不肯再退出去了,望着走几步路如风摆杨柳似的阿巧姐,向胡雪岩问道∶『怎么称呼?是如嫂夫人?』

『不是!』胡雪岩说∶『云公叫她小名阿巧好了。』

就这对答间,阿巧姐已经含笑叫一声∶『何老爷!』同时盈盈下拜。

『不敢当,不敢当!请起来。』

男女授受不亲,不便动手去扶,到底让阿巧姐跪了一跪,她站起来说一声∶『何老爷请坐!』然后翩然走了出去,听她在喊客栈里的伙计泡盖碗茶。

真是当做自己人看待,何桂清也就不再拘束,坐在窗前上首一张椅子上,首先向胡雪岩道谢∶『多蒙专程下顾,隆仪尤其心感。天南万里,何况烽火,居然得尝家乡风味,太难得了。』

『说实话,是阿巧姐的主意。』

『可人,可人!』何桂清的视线又落在正在装果碟子的阿巧姐身上。

『没有好东西请何老爷吃,意思意思。』阿巧姐捧了四个果碟子走过来说,四个果碟子是她带在路上的闲食,一碟洋糖、一碟蜜枣、一碟杭州的香榧、一碟是昆山附近的黄埭瓜子。

『谢谢!』何桂清目光随着她那一双雪白的手转,蓦然警觉,这忘形的神态是失礼的,便收拢眼光,看着胡雪岩说∶『雪岩兄是哪天到的?』

『今天刚到。』

『从杭州来?』

『不,到上海有几天了。』胡雪岩说,『本想请个人来送信。因为久慕云公,很想见一见,所以专诚来一趟。』

『盛情可感之至。』何桂清拱拱手,『不知道雪岩兄有儿日勾留?』

不说耽搁说勾留,这些文绉绉的话,胡雪岩是跟嵇鹤龄相处得有了些日子,才能听懂,因而也用很雅饬的修辞答道∶『此来专为奉谒。顺道访一访灵岩、虎丘,总有三、五日盘桓。』

『老兄真是福气人!』何桂清指着阿巧姐说∶『隽侣又携,载酒看山,不要说是这种乱世,就是承平时节,也是人生难得之事。』

阿巧姐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但估量必是在说自己,而且料定是好话。再看这位『何老爷』,是『白面书生』的模样,不道已经戴上了红顶子,说来有些叫人不能相信,转念又想,『说书先生』常常讲的,落难公子中状元,放作『七省巡按』,随带上方宝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怕正就是象眼前『何老爷』这样子的人。

心里如此七颠八倒的在想,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便不住看着何桂清。

那位阿巧姐眼中的『白面书生』,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同时不断在想∶她是什么路数,与胡雪岩是怎么回事?因为如此,口中便不知道跟胡雪岩在讲些什么?直到阿巧姐悄悄起去,倩影消失,他才警觉,既不安、又好笑,想想不能再坐下去了,否则神魂颠倒,不知会有什么笑话闹出来?

『我告辞!』他说,『今晚上奉屈小酌,我要好好请教。』

『不敢当。』

『雪岩兄!』何桂清很认真地说,『我不是客套。雪轩跟你的交情,我是知道的,他信中也提起,说你「足智多谋,可共肝胆」,我有好些话,要跟老兄商议。』

『既如此,我就遵命了。』

『这才好。』何桂清欣然又说,『我不约别人,就是我们两个。回头我具柬贴来。』

于是胡雪岩将何桂清送了出门,等他上了轿,回到自己屋里,看见阿巧姐在收拾果盘,想起她刚才跟何桂清眉来眼去的光景,心里便有些酸溜溜地,不大得劲。

『这位何老爷,』阿巧姐说,『看上去年纪比你还轻。』

『是啊!』胡雪岩说,『我看他不过比你大两三岁,正好配得上你。』

『瞎三话四!』阿巧姐白了他一眼。

她不再说话,胡雪岩也懒得开口,一个人歪在床上想心思,想东想西,百无聊赖。看看天快黑下来了,外面又有掌柜的声间,急促地在喊∶『胡大老爷,胡大老爷!』

这声音喊得人心慌,赶紧一骨碌起身,迎了出去,只见前面是掌柜,后

面跟着个戴红缨帽的听差,手里夹一个『护书』,见了胡雪岩,抢上两步打个千说∶『小的何福,给胡大老爷请安。敞上特地叫小的来迎接,轿子在门口,请胡大老爷就动身吧!』说着递了一份贴子上来。

贴子写的是∶『即夕申刻奉迓便酌。』下款具名∶『教愚弟何桂清谨订。』

『喔!好,我就走。』胡雪岩回到屋里,只见阿巧姐已取了一件马褂,作势等他来穿。

『留你一个人在客栈里了!』胡雪岩说了这一句,忽起试探的念头,『等我到了那里,请何老爷派人来接你好不好?』

这应该算作绝顶荒唐的念头,主客初会,身分不同,离通家之好还有十万八千里,就算一见如故,脱略形迹,而她是『妾身未分明』,怎能入官宦之家?再迟一步而论,算是有了名分,胡家的姨太太,也得何家的内亲眷派人来接,怎么样也不能说由『何老爷』来邀堂客!

因此,阿巧姐的表情应该是惊异,或者笑一笑,照苏州人的说法∶『亏你想得出!』甚至,置之下理,表示无可与言,亦在意中。而她什么都不是,只这样答说∶『不好意思的!』

是怎么样的不好意思,就颇耐人寻味了。胡雪岩便报以一笑,不再说下去了。等坐上轿子,心里还一直在研究阿巧姐的态度,他很冷静,就当估量一笔有暴利可图,但亦可能大蚀其本的大生意那样,不动感情,纯从利害去考虑。

考虑到轿子将停,他大致已经有了主见,暂且搁下,抖擞精神来对付这个新交的贵人。

何桂清是借住在苏州府学的西花厅,厅中用屏风隔成三间,最外一间,当作『签押房』,接见是在第二间,书房的格局,布置得雅洁有效。胡雪岩到时,他正在写大字,放下未写成的对联,欢然待客。但见他穿一件枣红宁绸的夹袍,外套一字襟的玄色软缎坎肩,戴一顶六角形的折帽,一种象扇子样,可以折起来,置入衣袋中的爪皮小帽,这副打扮,哪里象个考秀才的学台?倒象洋场中的纨袴。『雪岩兄!』何桂清潇洒的将手一摆,『你看,就你我俩,无话不可谈。』

作此表示,非同寻常,胡雪岩相当感动,但也格外慎重,『云公,』他以端然的神色说,『雪公把信交给我的时候,特别叮嘱,云公如果有什么吩咐,务必照办。这句话,我亦不肯随便出口,因为怕力量有限办不到。如今我不妨跟云公说,即使办不到,我觉得云公一定也会体谅,所以有话尽请吩咐。』

这话已经说到头了,何桂清也就无所顾虑,很坦率他说∶『黄寿臣是我的同年,他如果不走,我不便有所表示,现在听说他有调动的消息,论资格,我接他的缺,也不算意外,所以雪轩为我设谋,倒也不妨计议计议。不过,费了好大的劲,所得的如果是「鸡肋」,那就不上算了。你看,浙江的情形,到底怎么样?』

胡雪岩不懂『爵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作何解?不过整段话的意思,大致可以明白,是问浙江巡抚这个缺分的好坏。

『浙江当然不如江苏,不过,有一点比江苏好!到底还不曾打仗。』

『虽未打仗,替江南大营办粮台,还有安徽的防务,也得帮忙,为人作嫁,颇不上算。』

『这也不见得。』胡雪岩答道,『如果是个清闲无事的缺,只怕云公亦

未必肯屈就。『

『这倒是真话。』何桂清颇有深获我心之感,『我这个江苏学政,照承平时候来说,也就仅仅次于「提督顺天学政」,这是因为京畿之地,论人才,又何尝及得上贵处江南?所以江苏学政的是否得人,关乎国家的气运,人才的消长。谁知两百年来,我适逢其会,遇上这么个用兵的时候,如今是只讲战备,不修文治,加以地方沦陷的很多,我原可躲躲懒,但此时不讲培育,战乱一年,人才中断,那就是我的误国之罪了。所以借地科考,辗转跋涉,自觉也对得起皇上,对得起江苏百姓了。』

胡雪岩也曾听说过,何桂清这个江苏学政做得相当起劲,本职以外,常有奏疏论军务,本意以为他越俎代庖,迹近多事,现在听他谈到『借地科考,辗转跋涉』,才知道未乔所职,心里不觉浮起敬意。但这方面他无可赞一词,唯有凝神倾听,不断点头而已。

『老爷!』有个丫头走来说,『请客人入席吧。』

『请吧!真正是小酌,』何桂清说,『而且是借花献佛。』

果然,六样菜倒有四样的材料,出自胡雪岩送的那四色云南土产,当中一个一品锅,揭开来看,形式与众不同,中间『朝天一柱』,多出个嘴了,里面是一锅鸡块,汤汁极清,微带糟香,不觉就在喉间咽了一口唾沫。

『这大概就是「汽锅鸡」了。』胡雪岩说,『久闻其名,还是初次见识。』

『这鸡也就是喝点汤。做法并不麻烦。难得的是家伙,这汽锅,我曾托人到宜兴仿制,怎么样也不合适。』何桂清说到这里,忽然问道∶『雪岩兄到敝处去过没有?』

『没有。不过我久慕昆明是侗夭福地,四季如春,山明水秀。』胡雪岩又说,『俗语道得好,人杰地灵,有这样的好地方,才能出云公这样的人物。』

『过奖,过奖!』何桂清说,『你总听雪轩说过,我不是云南土著。』

肯提到这一点,也就表示不讳他的身世,胡雪岩转念到此,便理解到何桂清真的是拿自己当知心朋友看待。不过,自己却不便透露已尽知他的底细,所以这样答道∶『略知一二。雪公也是很佩服云公的。』

『我跟他的交情不同,你跟他的交情也不同。所以今后你不要见外才好。』

『是!是!承蒙云公不弃,我敬云公亦象敬雪公一样。』

『敬则不敢,但愿你不分彼此。来「相见欢」,请干了这一杯。』

两个人都干了照杯。然后低斟慢饮,继续谈浙江的情形。胡雪岩认为已不需怂恿他作何打算,只就浙江的吏治、民生、人情、风土,尽其所知地细细陈述。何桂清听得很仔细,偶尔也发一两句问,问的都是地方的形势,胡雪岩听得出来,他的兴趣是在军务上,倘或防守没有把握,他对浙江巡抚这个缺,就不见得会有兴趣。

谈到最后,何桂清对他的出处,作了透露∶『我这个学政是一定不干了。以后于什么,却还打不定主意。』

官场上的花样,胡雪岩所了解的,只到府县为止,省里的事,还可以猜得出来。至于京官以后许多特殊的缺分,他就不懂了,所以对何桂清的话,无可置答。

『你知道,我们那一榜,道光十五年乙未,现在算是最得意了。这是因为当年穆相国的提拔,穆相国你知道吧?』

『说来惭愧。我还不大清楚。』

『这也怪你不来,你不是我们这一路上的人┅┅』

何桂清接下来更为胡雪岩『穆相国』——道光朝的权相穆彰阿。乙未科会试,是他的大主考,十五年工夫,尽是提拔门生,内而军机部院,外而巡抚藩桌,遍布要津,所以穆彰阿虽在当今咸丰皇帝接位的第二年垮了下来,但乙未科同榜,羽翼已经丰满,个个可以振翅高飞,不但不受老师垮台的影响,而且老师反因门生的力量,仅仅得了个革职的处分,不曾象当年『和坤跌倒』那样,搞成抄家送命的悲惨结局。

『所以,』何桂清话锋一转,谈到自己,『我不能轻弃机会,动是总要动的,现在不是承平之世,学政没有干头。如果说想到浙江去,变成控黄寿臣的根,同年相好,说不过去。叫我回去当礼部侍郎的本缺,亦实在没有意思。我在想,象仓场侍郎之类的缺分,倒不妨过个渡。』

『仓场侍郎』这个官称,胡雪岩倒是知道,因为与漕运有关,听王有龄和嵇鹤龄都谈过。仓场侍郎驻通州,专管漕粮的接收、存贮,下面有十一个仓监督,是个肥缺,做两三年下来,外放巡抚,便有了做清官的资格,因为宦囊已丰,不必再括地皮。

胡雪岩的脑筋快,一下子想到浙江的海运,从王有龄到嵇鹤龄,海运局的麻烦还很多,有许多核销的帐目,要靠通州方面的帮忙,如果何洼清能够去掌管其事,一切都方便了。于是他说∶『云公,你这个打算,真正不错!

说到这上头,我倒有微劳可效。天下的漕粮重在江浙,浙江方面的海运,只要云公坐镇通州,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定遵照云公的意思办理。『

『喔,』何桂清问∶『浙江的海运,雪轩已经交卸了,你何以有这样的握握?』

『雪公虽已交卸,现在的坐办嵇鹤龄,跟雪公仍旧有极深的渊源。嵇某人是我拜把的兄弟。』

『原来如此!』何桂清欣喜中有惊异,觉得事情真有这么凑巧,倒是意想不到。

『至于江苏方面的海运,云公想必比我还清楚,而且由江苏调过去,不论谁来办,必都是熟人,自然一切容易说话。』说到这里,胡雪岩作了一个结论∶『总而言之,云公去干这个缺,是人地个宜。』

『能人地相宜,就可以政通人和。』何桂清停了一下,又说,『我本来只是随便起的一个念头,不想跟你一谈,倒谈出名堂来了。我已写了信到京里,想进京去一趟,「陛见」的上谕,大概快下来了,准定设法调仓场。』

何桂清肯说到这样的话,便见得已拿胡雪岩当作无话不谈的心腹。听话的人了解,人与人之间,交情跟关系的建立与进展,全靠在这种地方有个扎实的表示。这一步跨越不了,密友亦会变成泛泛之交。因此,胡雪岩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云公!我敢说,你的打算,不能再好了。事不宜迟,就该放手进行。

不过,有句话,我不知道说得冒昧不冒昧?『

『你不曾说,我怎么知道?』何桂情剥着指甲,眼睛望着他自己的手,是准备接受他那句『冒昧』话的神气。

『听说藩司进一趟京,起码得花两万银子,可是有这话?』

『这也不能一概而论,中等省份够了,象江苏这样一等一的大省就不够。

仅仅陛见述职够了,如果有公事接头,或者请款,或者报销,那「部费」就没得底,两万银子哪里够?『

『照这样说,有所谋干,就更不够了。』

『这也要看缺分、看圣眷、看朝里有人无人而定。象我这趟去,就花不了多少钱。』

『那么,』胡雪岩敛眉正视,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楚地问∶『到底要多少呢?』

何桂清不即回答,乱眨着眼,念念有词地数着指头,好久才说∶『若有一万五千银子,尽足敷用。』

『云公,』胡雪岩一笑,又放正了脸色,『你老知道的,我做钱庄,我们这行生意,最怕「烂头寸」,你老这趟进京,总要用我一点才好。』

这一说,何桂清的表情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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