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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铅笔一挥,把她正要安排在这班飞机上的一个早来的旅客的名字划掉,填上这个后来人的名字。在后面排着队的人是看不到这一动作的。
梅尔知道不管在哪里,这样的事在所有航空公司的柜台上是经常发生的。只有天真的或不知内情的人才认为登记表和定座是绝对公正无私的。
梅尔看到一批新来的旅客进入候机楼,大概是从城里来的。他们边走边掸掉衣服上的雪。从他们那副样子来看,外面的天气一定是越来越坏了。这些新来的人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每天有八万多旅客涌进大楼,但很少有人会抬头望望行政机构所在的夹层楼面,今晚发现梅尔高踞在他们上面往下看的人就更为数寥寥了。大多数人心目中的空港无非就是航空公司和飞机。许多人是否知道有行政办公室的存在或者知道有这么一个管理机构——它看不到,但是很复杂,雇用着好几百人——一直在工作着,使空港不断运转,就值得怀疑了。
在重新乘电梯下去的时候,梅尔心里想,也许还是这样的好。如果人们知道更多的内情,他们到时候会发现空港的弱点和危险,这样他们以后再飞进飞出就不能象以前那样有恃无恐了。
到了正厅,他朝环美航空公司那边走去。在登记处附近,一个身穿制服的总管走了过来。“晚安,贝克斯费尔德先生。您在找利文斯顿太太吗?”
不管空港变得多么繁忙,梅尔想,还总是有时间闲聊的。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把他自己的名字和坦妮亚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了。
“是啊,”他说。“我是在找她。”
总管朝写着“非本公司人员不得入内”字样的门点了点头。
“您到那儿准能找到她,贝克斯费尔德先生。我们这里刚才出了一点事,她正在处理呢!”
3
在一间偶或供要人使用的小小私人起坐室里,有一个身穿环美票务人员服装的年轻姑娘在那里抽泣,哭得很厉害。
坦妮亚·利文斯顿把她领到一张椅子前面,让她坐下。“好好的坐一下,”
她实事求是地说,“不要着急。这样你就会觉得好过一些。等你想谈的时候,咱们再谈。”
坦妮亚自己也坐了下来,把身上那条挺括贴身的制服裙拉拉直。屋内没有别的人,除了姑娘的哭声,唯一的声音就是空调器低微的嗡嗡声。
这两个女性的年龄相差大约十五岁。那个姑娘最多不过二十,坦妮亚已有三十好几。经过观察,坦妮亚觉得两人之间年龄的差距比实际上还要大些。
她认为这是因为她是结过婚的,虽然那是短暂的,而且是很久——或者看起来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在想: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意识到自己的年龄。第一次是早晨梳头的时候,她在自己那剪得短短的、火红色的头发之中发现了丝丝说明问题的灰白色的头发。这比约摸一个月以前她曾经检查过的那一次又添了一些。两次全都提醒她是快四十的人了,比她愿意想象到的来得还要快一些,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年龄,就应该知道她自己该选择怎样的归宿以及作出这一选择的理由。她还在想:十五年后,她自己的女儿就该到这个正在哭泣的女孩子的年龄了。
这个姑娘叫佩西·史密斯。她用坦妮亚给她的一条麻纱大手绢擦了擦哭得红红的双眼。她把更多的泪水抽抽噎噎地忍回去,话都讲不上来。“这些人……在家里……对他们的老婆……是不会这样说话的……这样下流、粗鲁。”
“你是说这些乘客?”
姑娘点了点头。
“有些人会对他们老婆这样说话的,”坦妮亚说。“等你结了婚,佩西,你会知道的,虽然我并不希望你碰上这样的男人。不过,如果你是在说男人在他们的旅行计划受到挫折的时候,他们的举止行动就会变得象个乡下来的毛头小伙子那样,我同意你的说法。”
“我是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我们大家全都这样……今天一整天;昨天……前天……可这些人对你说话的口气……”“你是说他们的态度,就好象这场大风雪是你造成似的。是专门为了给他们造成不便似的。”
“就是嘛……而后来那个人……在他之前,我倒还没有什么。”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等事情已经过去了才打电话来找我。”
那个姑娘开始重新控制住自己了。
“是这么一回事。那个人有一张72次班机的飞机票,这班飞机因为天气关系已经取消了。我们替他在114次那一班飞机上弄了个座位,他没有赶上。
他说他在餐厅里,没有听到起飞的广播。”
“起飞通知是不在餐厅里广播的,”坦妮亚说。“是写在一个很大的告示上面的,所有的菜单上面也写的有。”“我说了,利文斯顿太太。他从登机口的大门走回来的时候,我就对他说了。可他还是那样无礼。他那副神气倒象是他误了班机是我的错,他没有错。他说我们全都办事没有效率,半睡不醒的。”
“你找了你的主管没有?”
“我想找他,可他正忙着。我们大家都正忙着。”“那么你又是怎样处理的呢?”
“我替他在2122弄了个加座。”
“后来呢?”
“他要了解在飞行中放什么电影。我查了查。他说那个电影他看过了。
于是又无礼起来。他要看原先已经取消了的那班飞机上的电影。他问我能不能替他换个班次,要能看上原先的班机上要放映的那个电影。就在那个时候,还有别的乘客在等着,他们全都挤在柜台旁边。有人大声嚷嚷说我慢。哦,就在他说到那个电影的时候,也就是在我……”姑娘踌躇了一下。“我估计是出了什么漏子了。”
坦妮亚提醒了她。“那是在你扔那张时刻表的当口?”
佩西·史密斯懊丧地点点头,象是又要哭的样子。“是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利文斯顿太太,我一下就把那张时刻表扔过柜台。我对他说你自己去安排你的班次好了。”
“我希望你打中了他,我要说的就是这句话,”坦妮亚说。
姑娘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开始破涕为笑。“啊,是啊。我是打中了他。”
她回想当时的情景,吃吃地笑了起来。“您要看到他那副嘴脸才有意思呢。
他吓了一大跳。”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于是……”
“后来的事我知道。你忍不住啦,哭了起来,这是很自然的。我叫你来就是让你哭个够。现在你已经哭够了,坐出租汽车回家去吧。”
姑娘显得有点困惑。“您是说……事情就这样算完了?”
“当然啦。难道你以为我们会把你开除不成?”
“我……我也说不上。”
“要是你再这样的话,佩西,我们可能就不得不开除你,尽管我们心里不愿意。不过你再也不会这样做了吧,还会吗?下次切不可再这样做啦。”
姑娘坚决地摇摇头。“不,再也不会了。我也说不清楚,不过就这么一次也够瞧的了。”
“那好。这件事情就算完了。不过你也许想听听你走开以后所发生的事。”
“对,请说吧。”
“有一个男的站了出来。他是排在队里的一个。他说他听到和看到事情的全过程。他还说他有一个女儿和你一样大,他说要是排在头里的那个人对他女儿说话的态度就象他对你那样,他会亲手一拳打扁那个人的鼻子。另外还有一个人,也是排在队里的,留下了姓名、地址,他说,要是你和他说话的那个人提出任何意见,请通知他,他可以写个事情真相的报告。”坦妮亚笑笑说:“所以,你看,好人还是有的。”
“我知道,”姑娘说,“可好人不多哪。不过你真碰上这样的人,对你好,高高兴兴的,你会感到你真想拥抱他。”
“可惜我们不能这样做,就象我们不应该扔时刻表那样。我们的工作要求我们对每一个人一视同仁,要彬彬有礼,即使在乘客无礼的时候,也是这样。”
“是,利文斯顿太太。”
坦妮亚断定佩西·史密斯今后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显然她不象有些姑娘那样,碰上类似的情况就不想干了。事实上,她在这一阵情绪激动过去之后,似乎有一种不折不挠的气质,这对她今后的工作是会有帮助的。
说真的,坦妮亚心里在想,不管你担任的是哪一方面的工作,在和旅客们打交道的时候,你需要这种不折不挠的气质,另外还需要稍稍泼辣一些。
就以定票这件事为例。
据她了解,在城里的定票部门,个人受到的压力比在空港还要厉害。自从这场风雪开始以来,票务营业员们要打出好几千个电话,建议乘客们延期和重行安排日程。营业员们全都讨厌这个工作,因为他们在电话中找的人总是些脾气很坏,常常要骂人的。看来班机延期会在受到影响的人中间挑起一种潜在的蛮横性。那些男的对女电话员使用侮辱性的语言,即使那些本来是彬彬有礼、态度温和的人也变得恶声恶气,不好说话。去纽约的是最糟糕的。
据说有的票务营业员不肯给前去纽约的乘客打电话,通知对方延期或者班次已经取消。他们宁愿冒丢掉工作的危险也不愿意去挨一阵阵意料中的破口大骂。坦妮亚经常在琢磨这纽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它使那些打算前往这个城市的人感染上了一种极想到达那个地方的狂热,这种狂热倒有点象走江湖卖膏药人招徕买卖的狂热。
她知道等目前这种紧急情况过去以后,航空公司的职工中间——在定票部门和其他部门——都会有人以不同的理由提出辞职。这样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可以预料少数人被搞得神经衰弱,通常总是些年轻的姑娘,她们对乘客的粗鲁和恶劣情绪比较敏感。尽管你所受到的训练是始终要有礼貌,可一天到晚保持这种礼貌却是一种负担,会把许多人搞垮的。
她感到高兴的是佩西·史密斯还不致于这样。
有人在敲最外面的那扇门。门开开来了,贝克斯费尔德探身进来。他足登毛里皮靴,手里挽着一件厚大衣。“我是路过,”他对坦妮亚说,“回头再来也可以,听你的。”
“请留下,”她笑着欢迎。“我们的事差不多了。”
她瞧着他穿过屋子向着一张椅子走去。坦妮亚心里想,他看来很累了。
她把注意力收回来,填了一张单子,把它交给那个姑娘。“佩西,把这张单子交给出租汽车的调度员,他会把你送回家的。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我们等你明天回来上班,要神清气爽,轻松愉快的。”
等姑娘走后,坦妮亚把座椅转过来面向梅尔的座椅。她欢快地说:“喂!”
他把正在浏览的报纸放下,微微一笑:“嗨!”
“看到我的字条了吗?”
“我正是为了这个谢你来的。不过没有那张字条我也是要来的。”他对姑娘走出去的那扇门做了个手势问道:“怎么回事?战斗疲劳症?”
“是的。”她把事情经过对他讲了讲。
梅尔笑了起来。“我也累啦。怎么样,找辆出租汽车把我送走吧?”
坦妮亚看着他,象是要打听什么。她那双晶莹发亮的蓝色眼睛有一种单刀直入的神气。她歪着脑袋,头发在灯下反射出红红的光彩。她身材苗条,但又是丰满的,身上那套航空公司的制服使得身子更为显得丰满……梅尔象往常一样,感到她的可人意儿和脉脉温情。
“可以考虑,”她说,“条件是出租汽车开到我的住处,让我给你做上一顿晚饭。譬如说,锅烧羊肉。”
他犹豫了一下,权衡互相冲突着的一些心愿。然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我真想去。不过我们这里出了些事,回头还必须进城去。”他站起身来说:
“不管怎样,我们喝咖啡去。”
“好。”
梅尔把门开着,两人走出屋子,进入那熙熙攘攘的中央大厅。
环美航空公司的柜台四周仍然拥着一大堆人,甚至比梅尔来的时候还多一些。“我不能呆久,”坦妮亚说,“我当的班还有两个小时。”
当他们两人穿过人群和越来越多的行李堆的时候,她放慢她那惯常是轻快的步子来适应梅尔较慢的步子。她注意到他比平时拐得更厉害。她真想扶着他的手臂,但又决定还是不扶为妙。她现在仍然穿着环美的制服,而流言蜚语总是不胫而走的。近来人们看到他们俩常在一起,坦妮亚肯定空港的谣言机器已经注意到了,这架谣言机器象是一台复杂的电报机,运转速度捷如洲际导弹。有人大概认为她和梅尔已在双宿双飞,可实际情况当然远非如此。
他们俩向中央休息厅里的那家“云间机长咖啡馆”走去。
“至于那锅烧羊肉嘛,”梅尔说,“可不可以改到另一个晚上?譬如说,后天晚上?”
刚才坦妮亚这番突如其来的邀请很使他感到意外。虽然他们有过多次的约会——一起喝点酒或上馆子——但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提出过请他上她的公寓作客。当然,去也可能就是吃顿饭而已。不过……也可能不仅仅是吃饭。
梅尔近来意识到如果他们俩在空港以外的地方继续会面,就会有某种自然而然和显而易见的发展。不过他一直在小心行事,他的直觉警告自己,如果和坦妮亚发生什么关系,那可不是什么露水姻缘,而是两人会产生更复杂的感情。他也需要考虑到自己和辛迪的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即便能够解决的话,也需要费很大的功夫。一个男子在一个时期内所能处理的许多复杂的事情是有限度的。他心里有一个奇怪的念头:看来,在夫妇关系牢靠的时候,处理一件事情要比夫妇关系不牢靠的时候容易得多。不管怎样,坦妮亚的这一邀请看来是如此之诱人,可不能失之交臂。
“后天是星期天,”她指出,“正好我休息,你要能来的话,我倒有更多的时间。”
梅尔微微一笑。“点上蜡烛,斟上美酒?”
他忘了后天是星期天。不过他反正总是要去空港的,因为即使风雪过境,也还有许多善后的事需要料理。至于辛迪,她自己就有好几个星期天不在家,也没有讲明是到哪里去的。
梅尔和坦妮亚两人暂时被拆开了,坦妮亚闪身躲开一个行色匆勿、面色红润的男子,他后面跟着一个搬运伕,推着一辆堆得满满的行李车,最上面放着高尔夫球棍和网球拍。坦妮亚歆羡不置,心里在想,无论这堆行李要去何方,准是去那遥远的南方的。
“算数,”等他们两人重新走在一起的时候,她说:“点上蜡烛,斟上美酒。”
他们两人刚踏进咖啡馆,一个装束入时的女招待员就认出了梅尔,把他优先让到后面一张小桌子旁,上面放着“专座”的牌子,是空港高级职员惯常使用的桌子。快要坐下的时候,梅尔的脚稍稍绊了一下,他抓住了坦妮亚的手臂。那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招待员似笑非笑地对他们两人扫了一眼。坦妮亚心里在想,谣言机器就要发通告啦。
她大声说道:“那么多人,从来没有见过的吧?这三天是我记忆中最乱的三天。”
梅尔对坐得满坑满谷的咖啡馆四周打量了一下,里面人声鼎沸,夹着碟子互相碰磕的声音。他对着最外面的那扇门点了点头,打那扇门他们可以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如果你认为今天晚上这样算人多,那就等着C…5A型民航客机开始营业的时候再瞧吧。”
“我知道,我们目前还能凑合着对付747座机。可等到那时候,一千名乘客一下子全部来到登记台报到……那就让老天爷来帮忙吧。”坦妮亚有点不寒而栗。“你能想象人们取行李时候的情景吗?我连想都不敢想。”
“眼前还有不少本来应该考虑这个问题的人,他们也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他们的话题已经转到航空业务上去,他觉得很有意思。飞机和航空公司对坦妮亚具有一种吸引力。她喜欢谈论这个问题,梅尔也喜欢,这是他愿意和她在一起的一个原因。
“是谁不去考虑这些问题呀?”
“是那些在地面上掌握空港和空中交通政策的人。他们中间大多数人的态度象是目前的喷气机将要永远这样使用下去似的。他们大概认为只要人人都不言不语,那些新颖、巨型客机就会躲开我们,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这样,我们就无需搞新的地面设施来配合这些新的大飞机。”
坦妮亚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空港的建筑物已经是够多的了。你走到哪里,都能看到。”
梅尔递给她一支香烟,他摇摇头表示不要。他自己点上了烟,然后答话。
“目前这些建筑大部分是胡乱拼凑的——把五十年代或者六十年代早期的空港翻修了一下。这里面毫无远见。但也有例外——洛杉矶算一个,还有坦帕、佛罗里达和达拉斯堡华斯。它们是世界上有数的几个空港,可供新式的巨型喷气机和超音速客机使用。堪萨斯城、休斯敦和多伦多的情况还可以;旧金山已经有了个规划,不过由于政治上的原因,大概实现不了。在北美洲,再也没有别的象样的空港了。”
“在欧洲呢?”
“欧洲是墨守成规,”梅尔说。“巴黎是个例外,新的北郊空港要取代勒布尔歇,目前来说算是最好的。伦敦是没有效率的一团糟,只有英国人才能搞成那个样子。”他停下来思考。“不过,我们不该说别的国家的坏话,我们自己这里就够糟的了。纽约简直是可怕,就算肯尼迪机场正在翻造吧,那里上空就是没有足够的空间——我在考虑,将来要去纽约,我就坐火车。
首都华盛顿一塌糊涂——华盛顿国民航空港象是加尔各答的牢房;达拉斯只是一条巨型的便道而已。而芝加哥,有朝一日它睡醒了,会发现自己已落后了二十年。”他停了停,思索一下。“你还记得几年前,当喷气式飞机刚开始使用的时候,那些原是为DC…4型和星座式客机设计的空港上的情况吗?”
“是啊,我记得,”坦妮亚说。“我曾在其中的一个空港工作过。在平时,人就挤得你寸步难行;到热闹的日子,你都透不过气来。我们常说这是象在一小块孩子嬉戏的沙盘上举行全国棒球锦标赛。”
梅尔预测:“到七十年代,情况将变得更糟,非常的糟。而且不仅仅是人挤不开的问题。我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