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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给你念过吗?朱大琴猛地想起来了,噢,念的就是那个大黄狗、小毛驴!咋就轮到他去念呢?她闹不明白,楚姐写的,怎么就交到他二宝子手里,还进到电视里,这都是怎样撺掇成的?楚丹彤问大琴,不是告诉你收看这档节目吗?大琴脸一红,摆弄着大抹布,说,其实领小朵子都按点到她小姑家去了,没想到屁股一沾炕,眼睛发起黏,一个盹儿打长了,醒来一看,节目换茬了,小朵子也不知哪去了……楚丹彤说:里边都是农民工进城的内容,给你们办的节目,你还打盹!朱大琴自是后悔不迭。
她这副后悔的样子,令楚丹彤心里蓦地生出一股遗憾来。要是她看了那档节目该多好,这封信就可以让她来写!她这人没啥阅历,单纯质朴,心地和善又带点愚道,和少年宫那些带班老师截然不同,遇事别指望她能看远、看深、看透!这样的人,求她做什么,她都不会走心,最适合做翁小淳说的那种风筝鸟!可惜呀!
楚丹彤坐在写字台前,又一转念,这场节目她看与没看,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写那种信,不过是借她的手用用而已。她朝外招呼一声朱大琴。大琴颠颠地过来了。楚丹彤腾出座位,把朱大琴送进去,按她坐下。在她面前铺开一张纸,递给她一支笔,笑模笑样地说:你写封信咋样?就把我给你读那首诗的感受写下来,跟总工会主席反映一下!
朱大琴没听明白让她干啥,只听懂要让她写字。面前这写字台、电脑,一应用品,她天天都要过手擦一遍,都快擦了一年了,可她至今还从未在这把转椅上坐过。现在主人让她坐在这里,还拿上一支笔,还要写字呢!这是怎么了?她一下子很蒙头,但更多的是兴奋,是慌乱。虽说过去也进过中学门,可她跟当年村里大多数孩子一样,多半都是学校混子,三天进沟拾柴禾,两天下地捋猪草,早早就顶个庄稼院半拉子劳力使唤。就算闲着脑子在课桌前泡,总共都没正经泡过几天,过了毕业的日子,原先有多文盲,还是多文盲。她现在拿着这支楚丹彤写文章的笔,手笨不如拿根筷子,她既臊得慌,又觉新鲜,激动得那手颤抖不已。这一刻,她被宠得心都飘了起来。她咯咯地笑啊笑,心里充满着空洞的快乐。楚丹彤也笑,说:净傻笑!快写吧!朱大琴说:可写啥?楚丹彤用手指点着说:在这里写抬头:郑钧主席——朱大琴也不问谁是郑钧主席,眼下让她激动不已的正是写字儿本身。可是,她哪里会写几个字?她眼睛快凑到纸上了,笔尖哆哆嗦嗦的,在纸上戳了好几个小窟窿眼儿也写不出来。楚丹彤只好在另一张纸上写给她看,朱大琴照猫画虎抄在纸上。再往下,还是不会写,能独自写下的,也大多是令人哭笑不得的白字。楚丹彤很惊讶:原来这女人是个半文盲嘛!就这样,楚丹彤口述,大琴照录,这封农民工写给市总工会主席的群众来信,好歹算是对付出来了——
郑钧主席:
我是从建宁县大新乡来的农民工,在江弯(湾)市打工都三年了。看了工会为我门(们)眼(演)的节木(目):《农民工——我的兄弟姐妹》,我很赶(感) 动。我家没电视,是在亲亲(戚)家看的,里边说的话,都是为农民工好,一点不闲气(嫌弃)咱,还有小孩念师(诗),我都听苦(哭)了。我的小孩小朵子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以后我要好好学文化,和小朵子一起学,还要加入工会,节木(目)没看够,再多眼眼(演演)吧,谢谢了!
农民工:朱大琴
信写好了,楚丹彤看一遍,满篇的错别字,虽很乍眼,却也描画了信的背后,一个背井离乡、底层打工者真实的文化现状,反倒多了另一种动人。她将信装进信封,又亲自到八角街邮局,买了一个淡粉色的信封寄走。在往回走的路上,她随即给翁小淳发了个短信:
小淳:你的任务完成得不容易。只好以农民工朱大琴的名义,给郑钧主席写了观后感,此人是我家保洁工。信已直接寄给郑主席。特告。
短信发完,她总算吁了口气。
五
天快黑的时候,楚丹彤家的门铃突然爆响起来。
这门铃录的是一支流行歌曲。来人一按,屋里就会荡起“月亮走,我也走”这曲子,等主人踏着袅袅余音来开门。要是赶上查电表或查水字儿的那种莽姐、莽汉来了,那门铃就要一路往下唱,从“天上云遮月”,到“地上风吹柳”,生逼主人跑着颠着向门口冲刺。此刻,楚丹彤正在洗头,头上的泡沫还没冲净,这门铃气也不透一下,连云遮月、风吹柳都越过去了,一直唱到“咱俩话儿没说够”!楚彤赶紧将水淋淋的头发往毛巾里一裹,大声应着:来啦,来啦!砰的一声打开门。
门外来的是朱大琴!楚丹彤说,嗐,你不有钥匙吗你按啥?大琴笑着说:钥匙是来上班时用的,晚上来,是串门子,哪能随便就开锁?楚丹彤一听也对。她见朱大琴张口喘,还浑身换得簇新,她没见这女人着意打扮过,穿戴得这么支棱,竞让人感到陌生了。其实朱大琴也才从这里离开三四个小时,她临走时还叮嘱楚丹彤,晾在楼下的小地毯和脚垫,晚上别忘了收回家,怎么这么快又折回来?
朱大琴还没迈进来,就说:楚姐,电视!你看没看电视?她胸口上下起伏,那大红苹果一样圆鼓鼓的脸腮上,满是细密的红血丝,头发像焦干的麦秸,在沁着细汗的额前翻翻翘翘,两眼藏了电光石火一般,一闪一灼,绽放着不安和兴奋。
楚丹彤摸不着头脑,闪身让她进屋。
朱大琴站在地当央,用掌子飞快地抹了一下脖上的汗,嘴唇都干得起了白皮。她指指厅里的电视机说:电视里正找我呢!让我快跟电视台联系!
楚丹彤听了没大明白,她蒙了一刻,就估摸着事出有因,莫不是跟那封信有瓜葛?她散开湿得滴水的头发,让朱大琴坐在椅子上,问:到底怎么回事?
朱大琴红头涨脸地卡了壳,嘴唇只顾发抖,抖了半晌,才将话说出来:哪想得到哇?梦都梦不到!天上掉馒头了!真是天上掉馒头了!楚丹彤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递给朱大琴,她接过一饮而尽,说:晚上我正在家捅炉子做饭,秀秧子叭叭地来拍窗户,说:嫂子,电视里正找你呢!说认识朱大琴的亲朋好友,请转告她一声,尽快与电视台联系!我这小姑子,平时有点滑屁六蛋的,我只当她来耍戏我,就说你一边凉快去吧!她忙招呼她男人锁头作证。锁头说:电视里特意细描是建宁县大新乡的农民工朱大琴!不是你是谁?锁头是憨狗一样的老实坯子,不信谁,也不能不信锁头。可秀秧子也是刚打开电视,从半腰上听了这一句,没头没腚的。光这一句话,不也是天上掉馒头吗?我扔下锅碗瓢盆,就上这来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楚丹彤也弄不清详情。她见朱大琴神色亢奋,坐在那儿,脚在地上不停地搓动,手指头掰得咔巴咔巴响,一副把持不住的样子。楚丹彤说:你这是怎么了?朱大琴难为情地喃喃着:一定是我写了那些字,电视台才找我!就后悔我那两笔字写得鬼画符,一笔笔都是蝇子尥蹶儿,蚊子劈叉,太拿不出手吔!楚丹彤心想,电视台是公共媒体,里面指名道姓地寻找一个人,这举动太大,摊在谁身上都会受惊不小,何况对她这样一个社会边缘人。可是朱大琴太拿自己当回事,好像她的字迹要是形款端正,就理应立功受奖了似的。就不知自己只是个半文盲,更不知自己仅当了一把誊抄工具,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她心里不太舒服,脸沉了沉,这不光是对大琴的不恭,更是对翁小淳的做法有意见,都说偷来的锣鼓打不得,搞这封信,不是说抓个风筝鸟放吗?这本属暗箱操作的勾当,怎么还能拿到电视上去公开炒作?她带着气拨通翁小淳的电话,可是对方一直没有接听。
见楚丹彤皱着眉拨电话,朱大琴两手绞在一起,既紧张又疑惑地望着她,就像在道边的售彩处,一下摇出个头彩的人,生怕卖彩人不认账了似的。电话接不通,楚丹彤就对大琴说:我考考你吧,你说说那封信是给谁写的?朱大琴翻着眼仔细地想,她当时拿着那支笔,就觉得一辈子没那么贵气过,也一辈子没受过那么大的煎熬,哪还顾得上都写了啥?凭模模糊糊的一点印象,她说:是给一个干部写的吧?那干部怕比镇长、乡长还要大!是科长?主任?反正指定不是二五眼,是个大头头!
楚丹彤抓到了理,这理能让面前这个脑袋有点发烧的女人重新回归正常。她说:看,幸好电视台没找到你,要是找到你可就坏了,你把刚才这些话一说,得,整个一个冒牌货!那种信,是你能写得了的吗?要是把我这后台拎出来,一曝光,咱俩不就成了一对造假了吗?大琴,等会儿我跟电视台再交交底,不让他们再找你了!你呢,该咋样,还咋样!这事跟你没关系,也一点都不怨你,要怨,就怨电视台,也怨我!
朱大琴脸上风起云涌的红潮,立时僵住了,来时她那有如匍匐在一双翅膀上飞翔的心,顿时跌落下来。她搓着手,脸黄黄地挤出几丝干硬的笑,讪讪地说:是呢,要是把我叫进电视里问话,可吓死我啦,我说不出个子丑卯酉,多犯石可碜!她想作出个满不在乎的样,可脸上的每一丝肌肉都像坏了神经,不听使唤。她瞥了一眼楚丹彤,楚丹彤正笑吟吟地看她,那种笑也像是坏了神经似的。她起身往外走,想再说句什么,可嘴里干得舌头都拉不动。
六
从楚丹彤家出来是江湾大道。这大道,是江湾市的景观大道,从城市南沿一直贯到北沿。三年前朱大琴从老家来到江湾市的时候,这条道还没治理,路面狭窄,路两旁挤满了小饭铺、服装店、美发厅、复印社一类的小门市。这些小门市都鼓包下蛋,私自扩建,弄得道上人碰人,车顶车,使江湾道成了事故多发的问题道。
当年朱大琴和男人仇旺田,进城一落脚,就跟着亲戚去劳务市场蹲坑等活儿。没蹲几天,政府整治那老道的工程就开始了。旺田被人雇到江湾老道,一进现场,就两班倒抡大锤扒房子。房子扒得如旋风刮的那么快,一天就亮出地茬几百米。朱大琴还记得旺田每天一大早就上班,晚上落了黑才进家。人作践得像小鬼儿一样,灰头土脸,戗毛戗刺的,连眼睫毛上都挂着灰土子,比伺弄庄稼地那时邋遢多了。房子扒完后,旺田就在扩路现场当力工。没用两个月,这江湾老道,就扩建成一马平川的金光大道了。灯是一串串的槐花灯,人行道上铺了彩砖。沿路装设街道家具时,朱大琴也找到了第一份的挣钱活——清扫街道。她负责的地段是从瓦缸街到秀林路。地段上新安的街道家具,诸如路牌、标示牌、巴士棚、广告栏、电话亭、垃圾桶、景观座椅、自行车架……也都归她进行卫生维护。她每天天不亮,就跟在洒水车后边,开着清扫车走一遍,再用抹布将沿路的摆设逐一擦出光亮。江湾路打那时起,一下就成了江湾市的脸面。无论市里来了投资商,还是谁家打远道来了亲朋好友,都必得拉那些外来客从江湾路走上一趟,好给自己挣足面子。
江湾路走到头,就是城边近郊桑台子。桑台子划进了开发区,再有一年半载也要铲平了。原先的农户都搬进城里了,腾空的破旧房都租给了外地进城的民工住,所以桑台子也叫民工屯。朱大琴和一大帮乡下亲戚,就住在民工屯。她现在每天到楚丹彤家上班,来去都走江湾路,自行车一路高歌猛进,观光看景,顺风顺水。
她从楚丹彤家出来,决定把电视里找她的事扔在脑后。她骑上车,才觉得饿了。想到饿,胃里就空落得难受。刚才从家里走得急,晚饭本来已做好了,可她都没顾上吃一口。路边的槐花灯已经亮了,橘色的灯光和买卖家的霓虹灯,交相辉映,使这条大道光芒四射。她饿得腿上没劲,车子蹬得软不拉唧的。她来时车子却蹬得像箭一样,以至于闯了红灯,让路口的交通协勤员从后边一把扯住了后货架,硬拉回来。她当时心里只想电视里的事,一门心思地揣摩,朱、大、琴,这仨字儿,土得掉了渣儿,经播音员那翠鸟子一般的嘴念叨出来,会是什么动静呢?她心里一遍遍地装成播音员,撇着京腔说:朱大琴,请与本台联系!请与本台联系…… 就这样,协勤员从后边就一下子给她联系了。她从自行车上猛地歪下地,吓了一大跳。半老不少的女协勤员,仰起一张风吹日晒的雀斑脸,严厉地说:想什么呢?瞪眼闯!朱大琴心情好,虽然歪倒了,单腿在地上蹦了三五下才站稳。可还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协勤员却不依不饶:你钻汽车轮子底下,还能不能说对不起,就指不定了!朱大琴没生一点气,笑嘻嘻地作解释,可嘴没把门儿的,竟把心里的话秃噜出来:都怨我心里搁着事,电视里刚才不是正找我嘛,还指名道姓哩!协勤员将她从头看到脚,软下声儿问:找你?你神经有啥包砟?家人在电视台登寻人启事了?绿灯亮了,朱大琴好脾气地说了声:拜拜吧,我说了你也不懂!就箭一样地飞出去了。
现在她可没了来时的心情。在路口,她两脚一叉下了车,一看竟是绿灯。她侧脸望着路边楼房的窗口。那些数不尽的窗口,大都没挂窗帘,里面都一闪一闪的,正放着电视。她心想,没准儿电视里又重播找自己的那段了呢,她真想能亲眼看个究竟!她推车走过路口,一家练歌房门口闪着霓虹灯,门里摆着一架电视机,几个人正在看荧屏上一对男女你追我撵的长镜头。她在门外往里探着头,希望画面一转,能播朱大琴请与我台联系那一段。她正痴痴地看,出来一个素面女人,一拍她肩膀,热乎拉地说:这位妹子,把车停了,往里走!里边有雪碧,有茶水,瓜子管够嗑,水果可劲吃。全免费!朱大琴没明白啥意思,反问她:赶上啥节日了吗?咋就免费大酬宾呢?素面女人压低声说:不管年不年,节不节,条件都优惠!想躺就躺,想趄就趄,褥单子全是新浆洗的,不开张,分文不取,开张了三七开,大头你只管揣腰里,小头交柜上!朱大琴一听,差点没呸她一口,她捌开身子,冲那女人说:别碰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素面女人将她打量一番,道:什么人?让我猜猜看 ——拎抹布的?打小镲的?耍油刷子的?戗墙皮的……朱大琴被她眼里的鄙薄刺痛了,她脱口说道:你以为我啥人?啊?电视里刚演过我呢,指名道姓地喊我的大名呢!我是在这想看看还重播不重播呢……素面女人惊得睁大了双眼,重又端量她一遍,低声道:刚演过你?啊,懂了懂了!姐妹儿呀,你让公安袭了?让电视曝光了?啧啧,那还不快转移到俺们这儿,俺们这儿可保靠,暗门、暗道、暗锁,鬼都摸不着门道!你进来,俺们立马先免费培训,公安来袭,记住了:一转身,二蒙头,三要脊梁杆子冲镜头……大琴子一听上来倔劲,说:哼,跟猫吃肉,跟狗吃屎。谁想得艾滋病,就往你这鸡窝钻!说完她推车就走,那素面女人追出来就要扯她自行车,朱大琴跨上车,看不远处有交警,死命朝那儿紧蹬,才甩了那女的。
朱大琴将车骑得风驰电掣,逃出一里地,脊梁沟子都是汗,她慢下来后,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腿软。其实并不是因为饿,是心里空的缘故。人这一辈子,就像树上的叶子,春上萌发出来,上秋又飘落下去;落又都是落地上,变成泥,化成土,能有几个落在高处,当成画,摆着看的?朱大琴觉得电视里喊你名字,就好比漫天的树叶子往下落,有那么一两片,半下空被接住了一样。自己就是被接住了的那片叶,只可惜,身子太轻,在那高处停了一停,没停稳,又接着落下去了。她来时心里那团热辣辣的东西,现在一下子没了,这怎能不空落?心里空落,就像胃里没食儿一样,浑身都不拿个儿。
她骑过了江湾桥,一过桥就是民工屯。天早黑透了。起包起棱的土道,将她颠得屁股离了车座。她像一个训练有素的赛车手,悬着身子蹬车,车子和人拧着劲,东一拧西一拧的。这条土道没路灯,月亮地儿上,朝她呼啦啦飞过什么,到了近前,原来是来迎她的孩子们。小朵子先叫了一声:妈!别的孩子也叫着舅妈、婶子什么的。有的扶着她的车,有的扯着她衣襟,嘴里还齐刷刷地唱道:朱、大、琴,请与本台联系!朱、大、琴,请与本台联系!大琴子站了脚,说:孩儿们哪,住声吧!没那档事儿了!孩子们的欢笑被切了一刀,真就住了声,面面相觑。
前面小空场上,黑影里戳起一片树桩子,朱大琴看清是自己的男人、小姑子、小叔子,拉孩带崽儿的一帮子,她心里很内疚。走到跟前,她就讪讪地笑,说:你们还都当回事了?不过是天上掉馒头,空乐呵一场!小姑子秀秧子不信,说:公家的电视,还兴跟老百姓逗闷子?大伙也都不明白个中的蹊跷,好在乡下人也都不较真。只是旺田见燕儿一样飞走的女人,一回来就黄了脸,怕她心里不好过,接过她的车,说道:空乐儿也是个乐儿!咱也没丢啥,没少啥,不还是风凉茄子自在瓜? 大伙应和着:是呢,当消化食儿了!都相跟着各自家去歇了。
七
往常在楚丹彤家干活,朱大琴习惯从大厅开始。这次她却鬼使神差地先进了书房。这书房里的东西多,挺挤巴。靠墙的书柜隔板上,摆着楚丹彤在各个时期与穿着演出服的孩子们的合影照;那些奖杯、奖牌,堆得密密匝匝的,争先恐后地讲述着主人的能力和有声有色的人生。书房的一角是一个大写字台,电脑的四周,堆满了书报、杂志、纸笔、光盘一类,一些空的和半空的小食品袋子和化妆品,凌乱了一张漆光可鉴的大桌。桌上的一切,就是楚丹彤的日子。这日子是和她不同的日子。朱大琴想起乡下一句话:一样饭养百样人。比方这椅子是楚姐的椅子,楚姐管坐,她管擦。一直以来,无论主人在不在家,纵然她乏累得不行,她也绝不坐这转椅,也不会去大厅坐沙发,她习惯坐在通向阳台的那一道板凳高的门槛上。可现在,她将桌面略微理了理,不待仔细擦蹭,竟一屁股坐在转椅上。她用抹布擦了擦键盘,这键盘在楚姐的手下,就像一副琴键,被敲得噼里啪啦的,如同演奏一首脆快的曲子。而她每天都擦拭它,可从未动过敲敲它的念头。她现在竟情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