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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惜初入狱,依敏每隔半个月探一次监,俩人的谈话内容全是儿子,邓涛的灰指甲治好了没有?邓涛还挑不挑食?
依敏认为不要强迫孩子吃东西;邓易惜则强调孩子必须改变所有不良习惯,包括挑食,并且找来大量资料证明灰指甲是由于真菌感染,邓涛不吃西红柿缺乏维生素C,恰恰是造成容易感染的原因。当然俩人谈的主要内容是儿子将面临的高考,凭着邓涛的实力,考上一类大学应该没有问题,邓涛在校足球队里是中峰,为学校获过奖争过光,另加特长分二十分,说不定还能考上北大,这是邓易惜在牢中的希望与寄托。后来依敏好长时间不来探监,也没有一个电话,邓易惜如火焦灼中,依敏的朋友代她来探监,告诉他邓涛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消息。如五雷轰顶,邓易惜病倒在监狱,连续发烧三个月,体重陡然降去三十斤,然而这仅仅是儿子带给邓易惜的第一次打击。
第二次更加惨重的打击是今年八月份,他单独去医院看邓涛,邓涛与他表演自编的话剧《大头与小头》。父子俩的表演仅仅开了头,不可能进行下去,但邓涛已经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邓易惜家四代单子相传,一辈子做私塾先生的祖父家训极为严格,他让木匠把“在家能孝,于国则忠”,“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等警语诫言铭于竹板,系于儿子手腕脚腕,以寝卧之余便读,读必目到、口到、心到,循序渐进,由博反约。邓易惜的母亲虽然沦为贫妇,以给乡民量体裁衣糊口,却继承传统家训,铭以数十支量衣尺。邓易惜从小没少挨铭尺的打。邓易惜育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邓涛两岁那年,把母亲传给他的铭尺上字词间粘上颜色鲜艳的扣子,用来对邓涛进行数数辨色的早教。谁能料呢,在对孩子教育方面极为用心的邓易惜,无意中给儿子上的最后一课,竟导致儿子成了一个精神病患者。
邓易惜抽完了半盒烟,狠劲地掐灭了最后一只烟头,才作出了他一生中最难作出的决定——明天去看邓涛。
二
邓易惜从牛牙段工地出发,走到镇上搭短途客车,在市里下车后再转公共汽车直接到商场门口,是为了给邓涛买一顶帽子。邓涛发病的时候喜欢一根一根地揪扯自己的头发。直到把头顶上揪出白生生的一片头皮,然后继续寻找另一处目标揪扯,有时竟揪破头皮鲜血横流,如此不疲闹得满脑壳千疮百孔。依敏曾请人把邓涛摁在地下捆绑住手脚,强行剃光了他的头。天气仍然很冷,儿子那颗光溜溜的脑袋一定要戴上帽子。他不知道现在年轻人时兴戴什么样的帽子,毫不犹豫地买下一顶尖尖帽,是因为鞋帽柜里那顶翠绿色的拉绒卷边尖尖帽,隔着玻璃映入他眼帘的恍惚间,邓涛小时候戴着尖尖帽的影子又跳跃到他跟前来了。最初在看守所里,关着一群待判的各式各类的犯人,他们把自己分了档次,像他这样的贪官属于末档,比起强奸犯、江湖大盗更容易遭人憎恨,自然他吃尽苦头。第一天老大的下马威是“鸡啄米”,他正吃着饭,冷不防老大的脚踏在他的背上,伸手将他的头猛朝下按,粗瓷碗跌地,两颗门牙被碎瓷片砍损,满口鲜血喷射在白花花的米饭上……刚从权高位尊的椅座上跌进牢房,哪受得了猪狗不如的羞辱,每每到了夜晚,他一个人睁着眼睛到处搜索自杀的工具,但总有一种力量的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将他朝相反的方向拉。
邓涛上初中那年,邓易惜担任西蜀码头总指挥。西蜀码头是他生活的这个城市最大的码头,码头竣工后一尊七米高、二米宽的大理石碑耸立在长江南畔,省交通厅的领导题词“钢铁码头”,永世千秋地记载着建设者们为之付出的艰辛劳动。工程结束后的那个冬天,逢休息日他就带着老婆儿子出去郊游,弥补近三年没有与家人团聚的缺憾。夫妻两人同在公路局工作,邓易惜在工程部,依敏在设计室,这样的女人,更能与他分享事业上的成就感。邓易惜还在省里读大学时,家住省城的依敏就把他往家里带。依敏坐机关的母亲看出了女儿的心事,嫌邓易惜是农村人,且身架子太单薄了,反对女儿与邓易惜交往。于是大学里他俩的恋爱方式是纸条频传。
读了四年书俩人没同过桌,便把重重阻隔的课桌当沈园,你一首《钗头凤(红酥手)》去,我一首《钗头凤(世情薄)》来,倒是为日后的夫妻恩爱留下了隽永的回味。轮到儿子读书时,三人一起背唐诗宋词,儿子的记忆力超凡,远远地把父母甩在后边。有这么可爱的儿子,小日子过得很甜蜜。那时候儿子在铁轨边的原野上撒欢,戴着翠绿色的尖尖帽,帽子顶上边那颗圆团团的绒毛像是绿色的鸡冠,它随着儿子不停地奔跑,鸡啄食似的上下点动,给追赶在后的爸妈啄出雪亮雪亮的天空。
邓易惜从柜台小姐手里接过帽子仔细看了看。问价只四块五角钱一顶,嫌太便宜了怕是水货,再用手背感觉正反两面的柔软,还算暖和便买下了它。
一辆破旧的红色桑塔纳贴着巷子径直开到医院门口。依敏从驾驶室里钻出,邓易惜正好迎了上去。依敏内着V形领的紧身羊毛绒,下配褐色短裙,外披一件质地挺括的短风衣。衣着比过去更讲究了,但蓬松地束在后颈间的头发也已失去了光泽。邓易惜还注意到车头上方没有出租车的标牌,他从依敏手上接塑料袋时就多望了两眼开车的人。还是上次送依敏来的那个人,他鬓角已白,看样子有点年纪了。他跟上次一样,稳坐在驾驶室里只给依敏递东西。那人递完了大大小小的三个糖果袋,对依敏说:“等会儿我再来接你。”始终没有望一眼邓易惜。依敏也不作介绍。他们两人的这种作派让邓易惜浑身不自在,但反过来一想,那人与依敏是什么关系?依敏与自己又是如此局面,倒是不介绍的好,依敏是何等聪明的人!
医院内通向门诊两边的花坛里,栽着星星点点的火枸。俩人埋头走到离花坛十来步远了,依敏才停下步子,邓易惜也停下了。依敏拿眼睛直瞅着邓易惜。邓易惜的风衣领子还是长长地矗立着,使整个脖子都缩在衣领里。不同的是,上次两人见面时,他领尖上露出的脑袋和脸上的气象是一派灰色,现在脸色转好了,脑袋上长出的头发也变长了。依敏所以要这么专注地看邓易惜,是因为从八月份以来,邓易惜每个月如数寄给她一千块钱,依敏认为,钱是邓易惜今后生存状态的标志,是他向这个家庭发出的感情信号。邓易惜确实变了,每次在电话里都客气地对她说,他很忙,实在脱不出身来。请她代他看望儿子。
邓易惜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从风衣的领尖子上斜乜旁人,却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看见自己,对依敏也不例外。此时依敏直面着他的时候,他反而感到别扭,稍稍侧了侧身,低身地问依敏:“你……还好吧?”
丈夫出了问题,依敏受不了单位人的白眼,一赌气离开单位。好在设计室的领导心生恻隐没甩依敏的档案,一直按停薪留职挂着。
“没生病,只是累。要上班,每个星期还要大老远跑来看儿子!”依敏想,现在邓易惜已经够不错了,她不该有太多的怨言,就转了话题,“谢谢你给儿子寄钱!”
“应该我说谢谢。这么些年真难为了你!”
依敏心里敲起了鼓,邓易惜怎么变得格外客气?
“刚才那个开车的……”
“是我的老板。”
“他人不错的。”
“当然,因为他跟我一样,现在是单亲家庭。”
邓易惜就沉默了。
依敏反守为攻:“你倒好,又坐回到工程师的位置上去了!还和一个年纪可以做你女儿的搞到一起?”
“你知道,做工程师是聘用的。那女孩子,我怎么跟你说呢……依敏,从牢子里出来的人,像我这样苦干两年,混到今天这地步。应该是不错了,可是,我的心情并不好受,儿子一天不好起来,我就没有一日晴朗,这一点我们俩人是一致的。我有两次深更半夜爬起来给你打电话,就是觉得心里特别闷,要是你不甩掉电话,我会摸黑哪怕走几十里也要走到你这儿来,然后我们俩人摸黑来医院看儿子。”
邓易惜下牛牙段后看清楚了,李志手里同时几个项目,李志需要工程技术人才,段里一个总工,包括他共三个副总,都是领导班子成员。牛牙段是整个地区条件最好的段,总工年龄已近退休,没地方跳槽,还想老骥伏枥继续干,当然不情愿多一个对他有威胁的副总。从一开始,总工就反对李志把邓易惜请进牛牙段,在邓易惜的问题上,总工与李志发生矛盾分歧,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比方八月份全市公路比武擂台赛在牛牙段召开,总工负责布置会场,主席台右侧就没有安排邓易惜的位置。李志在干部中毕竟比较年轻,处理事情谨慎,善于平衡关系,让不让邓易惜出席会议这事儿,多半是班子内部没有统一意见。尽管事后李志找到邓易惜,把责任往自己怀里揽,这样的尴尬处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邓易惜心里就难以顺畅。
另外,邓易惜从李志身上看到了时代投给他们这批弄潮儿的幸运。正如他当局长时预测的那样,李志他们的工作效益与个人利益紧密挂上了钩,李志在县城兴建的一座有花园停车房的别墅。就是富裕的标志。因此邓易惜还有隐隐的不平衡,现在的邓易惜算什么?充其量不过是李志们手上的廉价工具。
出狱那天,邓易惜表面上与狱友们谈笑自若,平静地穿上依敏送来的干净整洁的衣裳,把没用的东西一样样地清理出来扔进垃圾箱,好一点的衣裳送给室友,从狱政干部手中接过刑满释放证……但内心里呢?付出了特殊艰辛劳动换来的提前释放,他非但没有一点儿欢欣,反而被前途未卜的迷雾笼罩着。监区干部问他出狱以后有什么打算。他茫然地望着天空说:“走一步算一步吧!”狱警摁响了那扇高大沉重的铁门,他的神志在金属碰撞的尖锐声响中好一阵恍惚。仿佛自己锒铛进入另一扇高大沉重的铁门内,内心的麻木明显地挂在脸上。迎候在门口的狱政警察和监区警察比较理解邓易惜这一类人,一般的刑事犯出狱时欢天喜地,出狱后开始麻木、办餐馆、修鞋补袜都无所谓;邓易惜之类,他们前半生所积累的政治水平、文化修养、知识技能,今后能否找到寄托和归宿?就是找到了寄托和归宿。在人群中,他们也难免失落。当时狱政警察和监区警察只是握了握他的手,谁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现在想来,他当时的沉重不是没来由。尽管他学的是路桥专业,在县里算是栋梁之材,李志又十分尊重他,可他仍然自卑,避嫌,隐隐的不平衡,内心深处很复杂。李志在段里给他安排宿舍了,他仍然住在工棚迟迟不肯搬家。
除了开会之类的尴尬,平时邓易惜一拢近人群,大家就没趣似的走开。人们谈媳妇,他离了婚;谈儿子,他的儿子落个神经病;谈票子,他是因票子坐的牢,人生的主要话题都要回避他。系统里谁都知道。邓易惜在副局长的位置上还没坐热屁股,就一头栽进了牢房,下面县里还没来得及改口叫他局长呢,所以他被县段聘用后大家还是叫他邓工。他也是点子低,人过中年,离开妻儿,卷张铺盖工地上住,落得丧家犬似的,人们怎不生出恻隐之心而回避他呢?
不久萝卜跟上了他。萝卜是工程队里一个队员的妹妹,邓易惜在监狱里负责修路时,认识了他兄妹俩。邓易惜回到西枝市,他俩也来西枝市打工,便把他俩留在县段的工地上。萝卜给工程队烧火做饭什么的,对邓易惜就多一份特殊的关照。邓易惜的工棚跟民工们一样是敞的,有时候加班很晚才回,萝卜早钻在里面做好了热饭热菜等着呢。正在盛年上的男人与一个小女子单独相处,在凄风冷雨的夜里,在寂寞无边的原野上,一来二往,邓易惜哪能不心热,身体哪能没有异样的感觉,脑子里哪能不想入非非。但是吃了几回热饭热菜的邓易惜对萝卜并不客气,他狠狠地赶走萝卜,扯掉工棚的破棉絮门帘,换了块与棚壁成一体的洋铁皮子门,还弄了把小锁挂上。人这辈子好是一过,歹也是一过,几年牢子里的生活,用手不也把那玩艺儿摆平了么!
八月份邓易惜独自来医院,亲眼见邓涛的疯病又犯了,他差点没让邓涛掐死,仓皇逃出医院回到县里。第二天早晨醒来,他发现萝卜竟睡在自己身边,十分震惊,望着床上的萝卜问:“我睡了你没有?”萝卜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痕问他疼不疼,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心烦意乱扒开萝卜的手,口气生硬地问:“说,到底睡了没有?”萝卜最后红着脸说睡了。他又问:“我是怎么回工棚的?”萝卜说:“你醉倒在餐馆,是我把你弄回的!”邓易惜心里一惊,这小女人竟跟原来的汪昵昵一样颇有心计,他大声地朝萝卜吼道:“你滚……你给我滚出去……”
萝卜被他赶走的第三天,他又喝醉了,并且跌倒在乱石沟里。他想自己怎么没让儿子掐死了事,“儿啊,若有下次,掐死你老子算你狠,掐不死,老子反过来就掐死你,然后自己再上吊。”又是萝卜把他弄回工棚,为他洗伤口抹药水,他粗暴地一把把萝卜搂进了怀。自此他心一横,破罐子破摔地睡萝卜,倒是把女人当针扎,用了几日最好的麻痹药。萝卜人不大,却是久经疆场的女孩。邓易惜问:“你被几个男人睡过?”她说:“只三个。都和你一样,在工地上负点小责,或者是管技术的。”萝卜甘心被人睡是打她的小算盘,有人管吃管住比做大锅饭烟熏火呛强,男人怜香惜玉还给钱给买衣裳,比在发廊里做鸡体面。邓易惜想想自己堕落得此般物以类聚,便黯然神伤,再瞅瞅萝卜,脸上茸茸细毛都还没褪尽呢,很嫩的,心生怜爱地说:“你还是走吧,好自为之,将来嫁个好人。”萝卜十分灰心地说:“ 我知道自己已经脏了,不敢想嫁给你这样有水平的人。你也别赶我,怎么说我俩是孤男寡女,谁也不妨碍谁,你让我就这么着挨几日算几日,到四十岁再嫁个七十岁的老头儿吧!”邓易惜就越发可怜她了,想再过几日怕真有感情了,给了她钱,又哄走了她,将洋铁皮子门重新挂上了小锁。
听说邓涛在渐渐好起来,邓易惜把自己的私生活从头到尾认真反省,特别是八月份,儿子跟他俩人演的那场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儿子为什么疯了!那场戏使他再次陷入噩梦,更使他彻底清醒过来。自那以后,每个月工资一到手,他就去邮局,除了扣去一两百块抽烟和买日用品的钱,全部寄给了依敏,噩梦仍然缠绕着他。他实在没勇气携着噩梦承受对另一个女人的爱,再担负起组建另一个家庭的责任,说到底他与萝卜不过做了几日拉锯战似的露水夫妻。
“依敏,我约你一起来看儿子,是想与你谈谈……我负责的渔洋公路还有一个月时间就要结束了,现在我有三条路可走,一是从人情分上说,继续留在李志那儿;二是市分局再聘我回去,工资一个月一千八百元:三是外地有个私营老板开出年薪六万。我首先是想回市里,可以照顾儿子,现在先听听你的意见。”
他俩正穿过医院门诊大厅,依敏扫了一眼大厅里几条空荡荡的长椅:“我只有一条意见,你别让涛儿知道你给他找了一个姐姐。”
“依敏,我求你今天别提另外一个人好吗?别破坏我难得的好心情。我来的路上,就瞄好了中午吃饭的地方,进巷子的路口叫什么‘片片香’的小餐馆,很干净的。”一个声音却从心底里进裂出来,“只要能与你和儿子在一起,我不会鬼混了!”
依敏被邓易惜的坦率惊呆了,半张着嘴唇望着他。其实,依敏所在的这家房地产公司的效益并不好,这几个月一直在撑着发工资。这几年,儿子每年的住院治疗费,相当于两个人的生活费,等于依敏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四个人,经济拮据几乎把她压垮。现在邓易惜每个月按时寄钱给她,她的心思被重新激活了。这些年她没有再婚,原因只有一个,谁也难以接受她的儿子。现在邓易惜担负起了对儿子的责任,使依敏隐隐有了一种感觉,这个家终归还得团圆。这是她心里搁不下邓易惜身边有女人的根本原因。
邓易惜说:“关于萝卜,我另外找时间与你谈清楚行吗?”
这句话的诚意让依敏的眼眶里陡然蓄满委屈的泪水。
俩人无言地穿出门诊,邓易惜抬眼望了一眼门诊左侧的医护办公室四楼,对依敏说:“我们是不是先去看涛儿的主治医生?”离儿子很近了,他感觉自己提着塑料袋的手心手背都是冰凉的。
三
主治医生是个梳着三节头发式的中年女子,她与依敏打过招呼,就把眼睛投向邓易惜:“你是邓涛的爸爸吧?”邓易惜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邓涛康复的情况我听他妈讲了,我真感谢你们细心医护。”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主治医生略含贬义的语言跟她秀气的外表一样含蓄。
邓易惜无意分辩,他上次来医院,恰好主治医生被一个刚进院的病人闹腾了一整夜,回家去休息了。他断定主治医生听说了那次儿子要掐死他以及他的狼狈出逃,怕主治医生当着依敏的面抖搂出来,就直奔主题地对医生说:“我们想先把儿子康复的具体情况了解清楚,我们应该怎样配合医生对孩子进行心理治疗?”
主治医生说:“我正是要告诉你们,躁狂性病人的普遍状况是爱动、狂放、偏激、不切实际地幻想,不过因人而异。在治疗过程中我们发现邓涛的思维特别活跃。像沙漠里奔腾不羁的野马。哦,他的想法可多啦,深圳的华为是如何起家的,伊拉克战争的焦点是什么,经济全球化的潜在危险……你们听说过利维得亚吗?十七世纪罗马利亚的童话家,他的童话故事全是患了精神病后在住院期间写出来的。在我们医生眼里,精神病院是个大学校,个人的综合素质我们一眼都能识别出来。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讲这些呢?像邓涛这样的孩子我们以往也见过,但很难得见到一个。他是一九八○年出生的吧?我的儿子比他小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