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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和方西岸虽然居住在一座城市里,但她们几乎很少照面,偶然见面,也是尽量避开。但是,他们两家的情况,彼此却都心里明白。尤其是李飞黄自灵隐大火以后,就和叶子套上了关系。昨日他又愁眉苦脸地来了,他是奉了小掘的命令来的,还是为了日语学校的老师问题,叶子觉得这个男人很奇怪,一方面,他非常害怕和日本人交往,他也打心眼里不想到那个日语学校去工作;另一方面,他又日日在为这件事情奔波,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脸冒黄汗地说:〃叶子嫂,你还是给日本人一个交待吧。〃
叶子摇摇头,她不想告诉李飞黄,多年前,当小掘还是她父亲羽田的学生时,她认识他,那时,他还是一个专心于茶道的美少年呢。
正在篱笆下用细绳子修补缺口的叶子,想着心事,突然看见方西冷出现在缺口那一头,着实地吓了一跳。还没有问个究竟,方西冷已经从缺口钻了进来,两个女人也顾不得从前的那么些恩恩怨怨,在细雨露集中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流着刚刚发生的危急情况。叶子生性内向,又加上出事的是她的儿子,一下子就被憋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摇摇晃晃地就有些站不住。倒还是方西冷头脑清醒一些,说:〃我看你要不要去找找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的这个建议,你觉得找嘉乔会有什么用处吗?不不不,我真该死,我不该提这个畜生的名字,但是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找谁?想一想,你不要着急,你想一想,你还可以找谁?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日本人。不不,你不要打断我,我知道你已经入了中国籍,而且是在七七事变之后入的中国籍。对不起,请原谅,你们家的事情我知道得很多,我毕竟还有一个亲生的儿子在这个院子里长大,我自己也是在这里度过年轻时光的……天哪,我扯哪里去了……我是说,不管怎么,你是有全部日本血统的人,汉儿也有一半日本血统。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小掘,真可怕,他常到我家来,给盼儿送药,听说你父亲曾经是他的茶道老师……怎么,你打算到哪里去?〃
叶子已经稍微清醒了一点,她一边用毛巾擦着自己的湿头发,一边说:〃谢谢你,嫂子,谢谢你救了我的儿子。你问我到哪里去,当然,到我儿子那里去,他活我也活,他死我也死。对不起,我还要为难你一件事情,麻烦你到孔庙门口去一趟,你晓得我要让你找谁——〃
〃哪里说得上是为难,我本来就想去找他的。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听飞黄说,他好像有点,有点——〃
〃你怎么也会相信人家说的话?你想一想,日本人打进来之后我们家的遭遇,要是换了别的男人,十个也活不了了。你想一想,他现在在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到孔庙门口去摆茶摊?不是因为赵先生被小掘关到孔庙里去了,他会到那里去吗?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他心里面还有别人。这样的人会是疯子吗?你说,这样的人会是疯子吗?〃
两个女人突然在雨中愣住了。现在,她们各自都已洞悉了各自的内心世界的那一层最后的隐秘,然后她们各自又以最快的速度清醒过来,来不及再道一声别,就分头匆匆地尽自己的那份心去了。
到孔庙去,是要路过自己家门口的,方西岸想到女儿盼儿一个人在家中,不知今天的病有没有起色。自从那个小掘不断地差人送来盘尼西林给盼儿治疗肺病之后,不管盼儿自己怎么不愿意,她的病还是在渐渐地好转之中。李飞黄一家,对这件事情所抱的恐惧和欣慰,分量几乎可以说是一样重的。特别是李飞黄,方西冷感到非常奇怪,他完全变了,战争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变得神经非常活跃,只要出去一趟,回来他就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一会儿以为自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了,一会儿又以为日本人乃蛮夷,哪里领会得了中国五千年古国文明,跟他们相处,无疑是和吃人生番相处。不管李飞黄怎么样地上天入地,。方西传已经彻底看清楚了,她的这个第二任丈夫的天花乱坠的学问,都遮蔽不了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好死不如赖活。方西冷明白这些老话,她自己活到今天,也几乎成了这样一个赖活着的人。但她毕竟对这种活法深恶痛绝,她时时地都在寻找摆脱这种活法的机会。不像这个李飞黄,不但苟且偷生,还为这种苟且寻找种种原因。
在雨中,方西岸想起刚才叶子脱口对她说的关于嘉和的话。方西岸承认,叶子对嘉和的评价是正确的。她曾经不止一次地路过孔庙,看到过嘉和坐在雨中的荣骛不驯的神情。她也曾经为他的神情流下过眼泪。以往她从未想到,杭嘉和竟然亲手点火烧了他们杭家的大院,她本来以为,这样的事情,是只可能发生在嘉平身上的。她现在才知道他们毕竟是一脉相连的兄弟,他们骨子里还是有很一样的胆气,只是表现的方式很不一样罢了。然而,知道这一切毕竟已经太晚了——她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对这个男人的透彻的认识,不是从她的口中说出——她毕竟曾经是他的妻子——而却从另一个不是他妻子的女人口中说出呢……
这么想着,她就进了自己的家门,她想看一看盼儿,顺便给嘉和带一把伞去。可是她刚关上大门,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盼儿,她的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耳光。这一耳光打得她目瞪口呆。如果说早上杭汉挨的耳光还是有足够的思想准备的话,那么方西岸挨的这一掌实在是晴天霹雳。她抚着脸,半张着嘴,摇晃了半天,直到女儿冲出来一把把她给扶住。她定睛看去,才明白,扇了她一掌的,的确是她的丈夫李飞黄。然后,她也才开始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
来不及细想什么,方西冷那贵族小姐的架子也顾不上拿了,就一头撞了上去,一下把李飞黄撞得一个仰八叉。李飞黄也不站起来,抱住那八仙桌就声泪俱下地骂道:〃方西冷,你把我的儿子给赔出来,你把李越给我还回来。方西冷,你伤天害理啊,你只顾自己的女儿,你就不顾我的儿子啊——〃
方西冷头皮一阵阵发麻,儿子——她一想到儿子有什么意外时,自己也站不住了。还是盼儿扶着她,边哭边说:〃奶妈家的人带信来说,奶妈根本没回家,在路上就给日本飞机炸死了。妈,妈,你别急,弟弟没死,人家打听到了,弟弟让一个老和尚抱走了,听说后来还一起进了贫儿院,就是寄草姑妈在的那个贫儿院。妈,你别急,你别急,弟弟不会有事的——〃
〃——放屁!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不是一个爹生的,你只管站着说话不腰痛好了——〃
〃李飞黄,你疯了!李越是你的儿子,难道就不是我的儿子?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还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亏你还是一个堂堂教授,你这副吃相,和裹脚的骂街泼妇还有什么区别
〃——是啊是啊,我这副吃相难看,你去吃回头草啊!杭嘉和日日孔庙门口坐着,你去寻他,你们两人重新做夫妻啊——〃
〃——啊呀,你还不给我闭嘴,差点把大事情都给你搅了!〃
方西岸一下子跳了起来,要去寻雨伞。李飞黄一看妻子连架也顾不上吵了,知道肯定是有大事,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说:〃什么大事情?我刚才听说了李越的事情,心里头发急,到处寻你不到,想想你可能又是在你的上帝那里,杭州城里的教堂寻了一个遍,也没寻到你,这才发了那么大的火。回来的路上,经过青年会,看见日本佬里三层外三层的,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我又担心你会不会也犯到那里面去了。你自己犯进去,还要连带我们。盼儿刚好一点,李越又找不到了,日本人要我办学校,我连个教师都凑不齐,真正是干愁万愁愁到了一起。好不容易你回了家,现在又要生出什么新花样来?〃
方西岸因为急着要去找嘉和,也就顾不得刚才的那一巴掌,三言两语地把杭汉的事情说了一遍,拎起雨伞要走,还说:〃我不跟你多华佩,还是救人要紧。等我回来,你要离婚你要杀人放火,都随你的便好了。〃
李飞黄倒是一个会算计的人,这时候哪里还会再跟方西岸胡搅蛮缠,拦住了西冷就说:〃有你那么笨的人吗?要找人,也不是我杭嘉和这种疯子。你还不去找杭嘉乔!他好歹是日本人的大红人啊!不管怎么说,和杭汉一个姓,他出面讲几句好话,不是都在了吗?〃
〃你有没有吃错药,〃方西岸就嚷了起来,〃是哪一个弄死了绿爱,杭汉又是绿爱的什么人?你走开,我不管告诉嘉和有没有用,我得立刻就会通知他。〃
〃你想干什么,你还嫌我们家里的麻烦事情不够多啊?这个小掘,一天到晚盯住盼儿,叫我日日提心吊胆。我在为谁提心吊胆?为他们杭家人啊。盼儿是谁的种,要我那么操心干什么?今日里你还要给我生出这些是非来。〃
这么说着,李飞黄一把就把西冷推进了卧室,反手一把大锁就把西冷锁在了里面,自己在客堂间里,一头困兽似地转了几圈,指着盼儿说:〃你也不准出去!你要迈出这大门一步,别看你不是我生的,别看你现在生着病,我照样敢打断你的腿。我倒不相信,这个日本佬小掘敢把我怎么样!〃这么狂吼乱叫了一阵,他就一把开了大门,又不知哪里钻营去了。
李飞黄这头刚走,盼儿就扑在卧室门口说:〃妈,你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找钥匙。〃
方西岸就在屋里哭着说:〃李飞黄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那几把钥匙,藏得和命根子似的,就怕我会发现他的什么宝贝。他今日是怎么啦?怎么下贱到这种地步!盼儿,妈是肚肠都悔青了,怎么会搭着这样的人过日子……〃
盼儿见她妈又要哭,连忙止住她说:〃妈,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啊!你既出不来,就让我去跑一趟吧。〃
方西冷又惦记着女儿的身体,说:〃这么一个倒春寒,你往外面跑,我实在是不放心啊。你这身体刚刚见一点好,最不能够受风寒的,万一回来又病倒了怎么办?再说你刚才也看见了,李飞黄如今哪里还有一点人味儿?要是他回来见不着你,以后你的日子还怎么过?〃
盼儿听母亲说着这样的辛酸话,倒也没有掉泪,只是说:〃妈,你放心,我记着多穿一点衣裳就是了。再说,我这次既去找了我亲爹,我也就不回这个家了,我回我的杭家大院了。〃
方西岸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悲从中来,隔着门板要寻一条缝隙看看自己的女儿,却又看不到。心里想想,那么多年没把这个女儿真正放在心上,如今女儿真是要回他亲爹那里去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李家,真是不能呆下去了,连她方西冷自己也想走了,为什么又要强留着女儿呢?这么想着,呜咽着说:〃我是早就想着会有那么一天了,只是你的身体那么不好,我心里舍你不下。可是李飞黄在这里,如今越儿又没了下落,他还不把你当个出气筒使唤。你就先走一步吧,等妈把教会的事安排好了,带着你到美国去,我们就算是逃出这个虎狼窝了。上帝护信你,快去吧,再晚,你杭汉哥就麻烦了。〃
这么说着,方西冷就耳听着盼儿的脚步声远了,她还来得及叫一声:〃别忘了雨伞!〃
回答她的,是大门重重的眼当声……
第15章
杭家与孔庙,一向素无瓜葛,如今,却被一个人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此人,杭州城里大名鼎鼎,正是赵四爷赵寄客。
赵寄客,自打日军进驻杭州,小掘一郎亲自面见之后,就被软禁在了孔庙。一般杭人都不理解,何以刚正直言、大义凛然如赵寄客者,竟然未被日本人送了命。听说他在维持会成立的大会上,拍案怒骂,掀翻了桌子,茶杯都砸在了小掘一郎的脸上。小脑也不生气,擦了脸上的茶水,捧着曼生壶说:〃没想到你这么一把年纪了,火气还那么大!看样子,得先找个安静的地方消消气了。〃这就把赵寄客弄到了孔庙。
中国孔庙向有三大作用:一为祭孔;二为校舍——科举制度以来,县有县学,州有府学,朝廷有太学,多以孔庙为学子聚地;三为瞻仰游览之地——如山东曲阜孔氏家庙,南京夫子庙等。又,历朝历代,看一地方是否繁华,亦常以孔庙规模大小为标志。杭州作为东南都会,地广人殷,山灵水秀,学校兴贤育才,教育倒也发达,孔庙自然也就辉煌。
杭州府学,北宋时在今天的凤凰山一带,南宋时到了城中运司河下,自闹市口通上城直至吴山脚下。清时,筑了那湖上阮公墩的大学问家、浙江巡抚阮元又修了一次孔庙,还拟过一篇《修杭州孔子庙碑》。彼时大道两旁,皆为巨室,堂构十分宽宏。抗战之前的国民政府,曾利用公务员义务劳动,将运司河填平,改筑大道为马路,由此纪念,此路命名为劳动路。
杭嘉和当年曾经和他的兄弟杭嘉平一起闹〃一师风潮〃,起因正是因为校长经亨颐拒绝春秋二季带着学生到孔庙来进行传统的祭孔。到1919年五四运动,打倒孔家店,孔庙自然就此式微,直至民国十六年,南京政府终于下令废止把孔。杭州城里一班硕儒不能甘心,乃自行组设了孔圣纪念会。这种民间的祭把活动,直到九一八以后,又与官方合流,政府自此又开始恢复了祭孔,且规定了每年8月27日孔子诞辰为祭孔日。
抗战军兴,杭州沦陷,孔圣纪念会的一应账册款单,均由一个叫何竞明的先生带回了东阳老家,毫无损失。同时,随着杭州的沦陷,祭孔,这种企图以复古方式进行中华民族凝聚力教育的传统,自然而然地由此而再告中断了。
忘忧茶庄的人,以往几乎不参加任何与孔庙有关系的活动。从嘉和的父亲杭天醉开始,对孔老夫子就一直感冒着。直到赵先生被软禁在孔庙了,杭家与它的关系才突然紧密起来。先是小撮着到孔庙里做了杂役,而后不久嘉和也到孔庙门口摆起茶摊来了。
孔庙不小,赵寄客在里面也还自由,可以会客,就是不能出大门。杭家凡在杭州的人,都来看过寄客了。嘉和呢,不用说,几乎是天天都要到里面去报一报到的。只是从第一次见赵寄客开始,他就不怎么开口了。
寄客问过一次绿爱和嘉草的消息,嘉和简单地说:〃没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连头也没有抬。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见赵寄客也没有反应,这才抬起头来,一看,自打日本人进了杭州城之后,赵寄客就没有再剃过胡须,此刻,他的长胡子已经全被打湿了。
嘉和就又说:〃我把自家院子一把火烧了。〃
赵寄客还是一句话不说,脸上湿流流的一大片。嘉和从来也没有见过赵先生的这种样子。在他的记忆中,赵先生是一个不会流泪的人。他就补充说:〃可惜只烧了日本人的东西,没把人烧了。〃
赵寄客就站了起来,到大成殿门口空地上练他发明的单手拳,一套拳完了,呼了一口气,说:〃烧得好。〃
他的胡须依然是湿的,眼睛却干得像是刚刚被火烧焦过。
没有人知道,甚至杭嘉和也不知道,为什么赵寄客没有像以往那样采取激烈的行动。他被关押在孔庙里,仿佛就在等待着什么,印证着什么。
时常的,小掘一郎也会到孔庙里来。但他并不和赵寄客照面,他总是远远地站着,看着银须飘然的赵寄客练武习拳。有时候,他的脸上,会流露出着迷的神情,然后,慢慢地阴沉下去,阴沉下去,直到最后,拂袖而走。
这天上午,当杭汉正反手给了那日本宪兵两个耳光的时候,嘉和被小撮着请到孔庙,说是赵四爷有要事与他商量。在通往大成殿的长廊上,小撮着见四周没有敌人耳目跟着,这才说:〃东家,你知赵四爷这次要和你商量什么事情?〃
嘉和正闷着头想自己的心事,听小撮着问他,站住了,看着一天的淫雨,说:〃是王五权和吴有他们要来拆大成殿的事情吧。〃
〃说是修理大成殿,其实就是拆祖庙,听说不几日就要来动手了。〃
嘉和就抬头看了那大成殿在雨中的檐角,眼睛眯了起来。他原本就不是一个孔孟之徒,对大成殿是不了解的。赵寄客软禁在此之后,他才知道这大成殿原是南宋时所建,其中雕梁画栋,均为辅木。自抗战以来,浙东已封锁了木材下运,因此杭州城一时就十分缺乏了燃料和棺木制材。王五权等人欲拆了这大成殿,毫无疑问,又是为了他们的那个棺材铺子。
这么想着,他和小撮着已经来到了大成殿门口。赵寄客已经在殿里那排南宋石经前站着迎候他了。见了嘉和,他只是指了指殿内深处,说:〃嘉和,你看,我还给你请了一个什么人来?〃话音刚落,那石碑后面就转出一个人来,正是杭嘉和的少年朋友、在灵隐寺照过一面的陈揖怀。
陈揖怀见了老朋友,也不多说一句,只把左手伸了出去。嘉和倒是微微一愣,顿时就明白,陈揖怀的右手已经被日本浪人砍废了。他也就默默地伸出左手,紧紧地握了,陈揖怀要松,一时也松不开。
小撮着到了门口放哨,大成殿里,此刻除了他们三人,便没有其余游客了。赵寄客这才跟他们二位说:〃本想请你们到我后面厢房谋事,只是那里白日骚扰甚多,只恐隔墙有耳,所以还是把二位请到这里经碑下来了。〃
陈揖怀说:〃赵先生想得周到。再说,我也实在是多日没见这'石经'了,从前习书法,可是三日两头来这里揣摩的。〃
〃大成殿一拆,不知这些石碑又有什么样的劫难了。〃嘉和突然说。
〃找你们来,正是为了商量这些事情。〃
原来,杭州城孔庙的祭孔渐渐式微之后,它那珍存石经石碑的功能,却是渐渐显露出来了。其中,最使它自豪的,便是此间藏有的这部南宋石经——石头版本的四书五经。石经在中国倒是不少,但皇帝亲笔书写后勒石的却只有两部:一部是藏之于西安碑林的唐玄宗书之的《孝经》,一部便是宋高宗赵构及皇后吴氏写的这部南宋石经了。
说到这部石经,经历着这几朝几劫,也可以说是多灾多难的了。从前皇家出身,何等显贵,尊之于太学,比如金屋藏娇。然大树一倒,身世飘零。那个挖了宋陵祖坟的番僧杨涟真伽,在从前南宋皇城中造了镇南塔,要将石经搬去为塔基,后经人据理力争,才免全毁。可怜这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