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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照-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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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口问了一句:“胡所长的脾气不好?”

这是十分普通的一句话,我也只是顺口问问的,可是却想不到,那几个职员,都现出了十分犹豫的神情,像是这个问题,十分难以回答。

沉默了片刻,我感到事有蹊跷,正想再进一步发问之际,一个年纪较长的职员才迟疑地道:“所长……本来十分和蔼可亲,可是自从这间实验室……他不许人进入以来,脾气就变得有点怪,有时会莫名其妙责骂人。”

我皱著眉,在设想著胡怀玉脾气变坏的原因,我想到,可能工作的压力太重,人的心境,自然会变得不好。

可是黄堂在一旁,却已“嘿嘿”地冷笑起来:“一个科学家,在他的实验室中,变成了‘鬼医’,哈哈哈,他变成了另一个人,所有恶劣的本性,全都显露出来,最后又神秘失踪。”

我瞪著他,他的话,一点也不幽默,黄堂用力挥了一下手,不再说下去,指著那职员:“他的做法是对的,他报了警,我们以最快时间赶到,一面听他的叙述,一面已打开了实验室的门,实验室中并没有人。”

我有点对他刚才的态度生气,说道:“好,那么请解释他人上哪里去了?”

黄堂道:“第一个可能,自然是这里另有暗门,但已被否定。”

我点了点头。在我没有来到之前,他自然有足够的时间去弄清楚实验室是不是有暗门。

他又道:“第二个可能,是他在我们把门打开之前,已经离开实验室。”

他说到这里,向那几个职员望去,不等他们开口,就道:“可是他们却说,绝未曾看到胡所长走出来、门也未曾打开过。”

那几个职员,对于黄堂对他们的怀疑,相当不满,可是却忍住了没有发作。

黄堂摊了摊手:“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三个可能,所以,要听听你的解绎,卫先生,因为照我的推想,你至少知道他在研究甚么。”

我心中,早已作了七八个假设,可是看来,绝没有一个可以成立。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只玻璃柜上,缓缓地道:“我只知道他在培育一些出南极厚冰层下弄来的生物胚胎,真正详细的情形,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黄堂听得我这样说,扬了扬眉,现出了不可信的神色,尖著声音:“甚么?请你再说一遍。”

我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黄堂吸了一口气:“你想说,他培育的那些胚胎,成长了,然后把他吞噬掉了?”

我摇头:“我没有这样说,不论是甚么东西,如果可以把人吞噬掉,就一定要比人更大,现在我们看不到有这样的东西在!”

黄堂的眉心打著结,这时,刚才那个说“土遁”好像地下铁路的那个年轻警员,忍不住又道:“也不一定,我看到过一篇记述,是一个医生的经历,就记述著微生物吞噬了人的经过,Qī。shū。ωǎng。事实上,微生物吞噬动物的尸体,一直在进行著……”

看来,他还想发表他的伟论,可是黄堂已经厉声道:“闭上你的鸟嘴。”

年轻警员登时涨红了脸,我拍了拍他的肩头:“是,我也知道那件事,但是我认为两者之间,大不相同,胡所长的失踪,另有原因。”

年轻警员感激地望著我,黄堂挥著手:“还是第一个可能最合理,我认为还是要彻底搜索。”他说了之后,瞪著我:“你又找他,有甚么事?”

我懒懒地回答:“从甚么时候开始,个人行动必须向警方人员作报告?”

黄堂盯著我:“卫先生,有一个人无缘无故失了踪,你是可能的知情者,一定要接受警方的查询。”

我摊了摊手:“正如你刚才所说,他变成了‘鬼医’,消失了,或者变成了隐形人,就在这里,不过我们看不到他。”

黄堂恨恨地道:“你对他的失踪一点不关心?”

我伸出手来,直指著他的鼻尖:“不关心?关心的程度在你一千倍以上。可是关心有甚么用?我们得设法把他找出来。”

黄堂呆了一呆,扬起手来,可是却又立即垂了下去,并没有推开我的手,反倒后退了一步,叹了一声:“我不想和你争执,卫先生,你有甚么设想?你一向有过人的想像力。”

他的态度相当诚恳,我放下手来:“谁想吵架?我实在想不出是怎么一回事,他要和我见面,因为他以为培育过程,有了一点意外,因此而十分忧虑,所以和我联络--在他和我联络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只不过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黄堂一听得我提及了“意外”,神情紧张,我就把那“意外”,向他说了一遍,我知道他在听了,一定会大失所望,结果果然如此,他道:“那只是他自己以为可能发生意外。”

我道:“当时我也这样想,可是现在,实实在在,有一桩不可思议的意外发生了。”

黄堂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实验室中,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相信人人的心头,都感到了极度的寒意:不可测的变化,终于发生了,先是胡怀玉的离奇失踪,再接下来的会是甚么呢?

那年轻的警员,神色张惶地四面看看,像是要把那不可测的危机找出来。

我和黄堂互望著,不知说甚么才好,由于实验室中十分静,所以外面的声音传过来,听起来也格外清楚,只听得外面有好几个人,同时用极惊讶的声音在叫:“所长!所长!”

一听得这样的叫唤声,实验室中的所有人,连我在内,人人都是一怔。

“所长”,那是对胡怀玉的称呼,而如果不是有人看到了胡怀玉,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叫他。

刹那之间,我只觉得滑稽莫名。引起我有滑稽之感的原因是:如果胡怀玉根本不是甚么“神秘失踪”,而只是他离开实验室,未被人注意,而这时他又走了回来,而我们却在作种种假设,推测他神秘失踪的原因,这不是太滑稽了吗?

实验室中的人,都转过头,向门口看去,看到胡怀玉已经出现在实验室,他见有那么多的人在,先是陡然怔了一怔,接著,便极其愤怒。

很少看到一个人在刹那之间会愤怒到这种样子,尤其是这个人给我的印象,一直相当温文。就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彷彿他体内的血液,全都集中到了头部。使他看来,脸变得通红,他双眼睁得极大,眼附近,全是一根根凸起的筋,以致脸看起来十分可怕,甚至有点狰狞。他陡然吼叫,那种吼叫声,表示了他心中的愤怒,听起来叫人震动,他在厉声叫著:“你们在这里干甚么?统统给我滚出去!”

那几个职员,不知所措,他们想立即离开实验室,可是,胡怀玉又堵在门口,他们出不去,所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之极。

我,黄堂和几个警员,则大是愕然。胡怀玉突然若无其事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已经够令人诧异,而他又突然大发雷霆,真叫人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我和黄堂怔了一怔,同时开口,叫了他一下,我的声音比较大,胡怀玉向我望来。他看到我,震动了一下,显然,他刚才呼喝著,要所有人统统滚出去,并没有看到我。

在一下震动之后,他脸上的血,又不知褪到何处去,脸色变得十分苍白--那种苍白,和他刚才盛怒时的通红,看来同样可怕。

他用一种听来十分怪异的声音道:“啊,你又来了。”他一面说,一面挥著手,向前走来,道:“出去,请出去,卫斯理……”

他叫著我的名字,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可以留下来,然后,他又重复了六七下:“出去,全出去。”

那几个职员,急急忙忙,夺门而出,黄堂仍然站著不动,胡怀玉直来到他的身前,竟然伸手向他推去。

黄堂被他推得向后跌出了一步,胡怀玉已道:“出去。”

黄堂忍住了怒意:“对不起,我是警方人员,是接到了报告才来的。”

胡怀玉这时的神情,怪异得难以形容。他看起来,像是十分疲倦,可是又仍然盛怒,而且有著一股极其不可言喻的执拗,他毫不客气地反问:“接到了甚么报告?”

黄堂怔了一怔:“我们接到的报告是,这里可能有人发生了意外。”

胡怀玉立时道:“没有人发生意外,你可以走了。”

黄堂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可是,你曾经失踪。”

胡怀玉的声音,听来极其尖利:“我曾经失踪?你在放甚么屁?我在你面前!”

黄堂一下子给胡怀玉驳了回来,弄得脸上红了红,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我正想趁机打圆场,说几句话,劝黄堂先回去再说,可是黄堂已经指著碎裂了的那些东西问:“这里曾受过暴力的破坏,我有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胡怀玉已经发出了一下怒吼声:“你有甚么权?在这里,我才有权,这里的一切全是我的,我喜欢怎样就怎样,你理我是暴力不是暴力。”

他一面说著,一面又极快地抓起一些玻璃器皿,用力摔向地上。

胡怀玉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那些被他摔向地上的东西,玻璃碎片四下飞溅。他的动作激烈和快速,我还未曾来得及喝止,他已经举起了一张椅子。我还以为他要去砸黄堂,心里刚想到,袭击警务人员是有罪的,黄堂可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可是胡怀玉一拿椅子在手,一个转身,椅子已向那个玻璃柜子砸去,哗啦一声响,把本来已破裂的玻璃,砸得又碎裂了一大片。

然后,他又疾转过身来,恶狠狠地道:“我爱怎样就怎样,你明白了吗?现在,你走不走?”

黄堂的神情难看之极,他一言不发,向门口走去,几个警员跟著他,他等那几个警员先走了出去,才转过身来向我道:“卫先生,你和一个疯子在一起,要小心一点才好。”

他说完话,大踏步向外走去,胡怀玉冲了过去,一冲到门口,把门重重关上,然后,背靠著门,不住喘气。

我向他看去,只见他的脸色仍然苍白得可怕,随著喘气,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的额上,涔涔而下,看起来像是才经过了剧烈运动。

我没有说甚么,只是看著他,实在也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

黄堂临走时所说的话自然是气话,可是却也大有道理,因为胡怀玉突然出现,所有的一切行动,除了说他是一个疯子之外,也真没有别的话可以形容。

他背靠著门,低著头喘息,汗水在他的脸上,积聚了太多,开始滴向地上。我一直凝视著他,等他先开口,可是过了足有五分钟,他仍然一声不出,我只好问:“怎么了?”

我一开口,他震动了一下,并不抬起头来,声音听来又嘶哑又疲倦:“没有甚么。”

我低叹了一声:“你骗我不要紧,可是别自己骗自己,究竟怎么了?”

他用力摇著头:“真的没甚么。”我自然有点生气,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却只是摇著头说“没甚么”!

我冷笑了一声:“看来你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你,我告辞了。”

我向他走过去,他仍然背靠门站著,并没有让开的意思,我站定说:“请让一让,或者,请告诉我可以另外从甚么地方出去。”

胡怀玉像是十分困难地抬起头来:“你……知道这个实验室另有出路?”

我闷哼一声:“应该有,不然,就是你有穿透墙壁,自由来去的能力。”胡怀玉忙道:“是的,有时,我不想人打扰,所以当初我在建造这间个人实验室之时,就留下了一个十分隐秘的暗门。可以来来去去,不必被人看到。”

我讽刺地道:“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胡怀玉口唇掀动了一下,像是想分辩甚么,但是却没有说甚么,只是极其疲乏地挥了挥手。

我又道:“我要告辞了,你让不让开?”

胡怀玉忽然叹了一声:“卫斯理,我不知道,何以我会变得那么暴躁,本来我不是这样的人,可是现在,我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我会莫名其妙地破坏一切,会……”

当他讲到这里时,他双手捧住了头,现出十分痛苦的神情。

他那种痛苦,绝不是假装出来的,我对他十分同情,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或许你的工作压力太重了,或者,你长期服食著甚么提神的药物?”

胡怀玉用力摇头否认。我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像他的这种情形,其实并不是十分罕见的,这种突然之间,爆发无可控制的坏脾气,使得一个本来是温文的人,全身充满了暴力,由理智而变为横蛮的例子,在精神病中十分常见,属于精神分裂那一类,有天生的病例,也有在生活中受了过度刺激而来的病例。

如果胡怀玉真是这样的精神分裂症患者,那自然十分可惜,因为这种病症,即使经过长时期的医治和疗养,也不是一定可以痊愈,而且谁也不知道在痊愈之后,甚么时候又会发作。

我吸了一口气:“是不是要我陪你去找一个医生,检查一下?”胡怀玉抬头向我望来:“你以为这是精神分裂的一种症象?”

我觉得没有必要隐瞒真相,所以我指了一下实验室中凌乱的情形:“这一切,显然不是你所需负责的行为所造成的。”'网罗电子书:。WRbook。'

胡怀玉面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声音嘶哑:“是我的行为所造成的,我就要负责。”

我道:“如果你这些行为,由于你自己不能控制的一种精神状态,那么……至少在法律上,你可以不必负责。”

胡怀玉又不住摇著头:“不是这方面的问题,这个研究所是我的,就算我放上两百公斤作药,将之夷为平地,法律上也没有人向我追究责任。问题是,当我在这样做的时候,我十分清楚自己在做甚么,而且盼望著这样做,也十分清楚感到这样做了,会给我极大的快乐。”我呆了一呆,才道:“你不觉得这样……不正常?”胡怀玉想了一想:“很难说。”

我等了片刻,他没有再说甚么,我就装作不经意地问,因为如果他真有精神分裂症的话,他会十分敏感。我问:“你今晚做了些甚么?”

胡怀玉抬著头,目光缓缓地在实验室中扫了一周:“你走了之后,我仍然像平日一样,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突然之间,我觉得一切全是那么滑稽,那么……没有意义……我埋头埋脑在做研究,希望在科学上有新的发现,那一直是我追求的目标,可是突然之间我想到,就算被我达成了目标,又有甚么意义呢?”

他说到这里,用一种十分疑惑的神情望定了我,看来是希望在我这里,得到答案。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胡怀玉提出有关人生哲理的大问题,岂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用三言两语就可以回答的?

而且,老实说,就算换一个环境,给我充分的时间,我也回答不出来,这种问题,古今中外,有谁能回答?

我只好反问:“当你这样想的时候,你怎么样?”

胡怀玉忽然笑了越来,他的笑容看来有点惨然:“我?我一想到这一点,立时感到我真是傻瓜,为甚么一天到晚作研究,所以我……我……开始破坏,奇怪的是,当我开始破坏,我感到了无比的乐趣,越做越是起劲,终于把这柜子,也砸破了一面,真是痛快无比……”

他讲到这里,我长叹一声:“工作压力太重了,再加上近日来你又忧虑,又担心,精神受不起这样的重压,你……有病了。”

胡怀玉瞪大眼睛望著我,直截地问了出来:“你是说我有了精神病?”

我也十分直截地回答他:“可以这样说。”

胡怀玉呆了片刻:“事后,我离开了实验室,一个人到了海边,惊讶自己如何会有这样的行为,在海边呆了很久,肯定有一些不对头的事在我身上发生……你也看到,刚才我回来的时候,行为多么怪异。”

我点了点头:“你需要休息,和一个专家照顾。”

胡怀玉忽然叹了一声:“卫斯理,其实你应该知道是发生了甚么事。”

我呆了一呆,立时明白了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用力一挥手:“别胡思乱想了,像你这种有轻度精神分裂的人,世上不知有多少。”

胡怀玉苦笑著:“我和别人不同,我知道自己为甚么会变成这样,如果我一直在忧虑著的事,只是这样,那倒不算太坏。”

我忍不住叫了起来:“你还在钻牛角尖。”

胡怀玉立时道:“一点也不!那……逃走了的不知道甚么东西,一定已经进了我的身子,更可能是进了我的脑子,在影响著我,我……怕……迟早会被它征服,到时,我……就不再存在……这不知道是甚么的东西……就占据了我的躯壳……”

他一面说著,一面现出极恐惧的神色,令我也不由自主,不寒而栗。

可是对他所讲的事,我却一点也不相信。他这时的情形,分明是在精神上受了太大的压力的反应,这种轻度的精神病,应该不难治疗。

当下,我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想安慰他几句,可是他却十分紧张地握住了我的手,声音也在发颤:“卫斯理,你要答应我,如果发展下去,我只剩下了躯壳,脑子被那东西控制了的话,你……要帮助我……别让那东西藉我的身体来作恶。”

我苦笑了一下,从他这时的神态来看,他的病况,看来远比我想像的来得严重他坚信自己受了某种不知名生物的侵袭,会有十分严重的后果,他实在需要立即去就医!

我想了一想:“其实你不必太忧心,就算事情真如你所料,一定也有法子可以把东西驱出你的体外。”

胡怀玉皱著眉,十分认真地想了一会:“让那东西再去害别人?算了吧。”

我又好气又好笑,从他的话转来,他人格十分伟大,宁愿自己受害,也不愿把事情扩大再去害别人。

可是,他所坚信的,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却又是如此之无稽!

我知道没有别的话可以劝得信他,所以只好“投其所好”,也来危言耸听一番:“你怎知道那东西不会以你的身体作基地,大规模地繁殖,去转害其他人?”

胡怀玉一听,立时张大口,现出骇然之极的神情,而且在鼻尖上,也沁出了汗珠。

我的话,只要稍微想了想,就可以知道那只是一种“恫吓”,可是胡怀玉却如此认真,这证明他对自己的幻想,有著极度的恐慌,我不是精神病专家,可是也知道这种现象绝非甚么好现象,我只好道:“所以,我们要采取措施,不能就这样算数,一定会有甚么办法,对付那东西!”

胡怀玉喃喃地道:“你能提供甚么办法?就算把我脑子切开来,也不见得可以……找到那东西!”

我叹了一声:“如果你肯听我安排……”

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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