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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生
午夜电话
夜色已深，大片的办公区域笼在黑暗中，只有东南角靠窗的一隅亮着灯，飞快的敲击键盘的噼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安小米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白皙细长的手指飞快地起落，偶尔爬一爬栗色的短发，秀眉微微一拧，黑黑的瞳仁里便隐有光芒闪过。
她长得算不上大美人，却自有吸引人的地方。尤其一双眼睛，不太大，有着细长的微微上挑的眼角，斜睨的时候，会有利利的光芒。厚薄适中的嘴唇爱轻抿着，唇角微扬，不熟悉她的人，会觉得她看起来有些清傲。
她脸上唯一可以与美人联想起来的，就是那白得晶莹的皮肤，吹弹可破，细致如水。在这个时尚杂志社，女员工们向以妆容精致著称，安小米却庆幸自己上班不用搽粉底，省时省力又省钱。
好一会儿，安小米终于“啪”地敲下最后一个字，快速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了，利落地保存进文档，脸上露出笑容。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22岁的人了，笑容中还是有些纯真，跟她清傲的外表颇有些不相衬。
看看表，已经快10点了，这个名人专访的稿子整整耗去了她两个小时的时间。这稿子要的并不急，但她就是这个性子，凡事宁可往前赶，不会往后拖，反正都是自己要干的事，趁早写完也不必惦记。
安小米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胳膊腿，随意地扭了扭腰。她的身材高挑苗条，尤其是纤细的小腰，配上翘翘的臀部，颇具诱惑力。“只不过中看不中用啊。”小米低声嘟囔，唉，自己这个腰，坐久了还是会有种细细的针刺般的疼痛。现在正在治疗恢复期，也不敢去练瑜珈。
小米正有些愤愤的踢腿，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大声地叫了起来：“快接电话！快接电话……”独特的带点急迫的彩铃，跟她的急性子还蛮配的。不过在这寂静的空间里蓦然这样响起来，真把她吓了一跳。
谁这么晚了打电话？小米接起电话时，眉毛拧了起来。
“安小米小姐吗？”对方是个陌生的男声。
“是。”安小米答，有些冷淡和不耐。别又是什么骚扰电话之类的吧，干她们记者这行的，经常会碰到无聊的人，在深夜里打电话，夹三夹四地乱说一通。
“我们首长让你到海天大酒店来一趟。”安小米正在考虑是不是装女鬼吓吓对方，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首长？你们首长是谁？我不认识什么首长，你打错了。”安小米觉得好笑，难道最近骚扰电话改头换面升级了？
“我们首长姓慕，他说你知道，首长抽时间见你一面，请你快点过来。”对方显然没想到这个小女子如此不合作，声音明显有点高。
“我认识姓金的，姓水的，就是不认识什么姓木的！”一听对方如此不客气，好像她是应召女郎似的，安小米的火上来了，“啪”地挂断了电话。
“快接电话，快接电话……”电话铃声又响起，仍旧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听好了，我叫安小米，你确定没找错人？”安小米火大地接起电话。
“没错，就是找安小米。慕思源院长找你，你昨晚不是刚来过吗？”对方语气也急了起来。
“谁昨晚去过？你简直莫名其妙！你告诉那个慕思源，我不认识他。”安小米再次挂断电话，觉得自己真是冤枉，看来真被当成那啥了。不由撇嘴，什么首长，跑这儿来风流了。
安小米瞪着电话，心想他再打来就让他见识一下安氏骂功。
电话没再响。安小米不由想，慕思源，这个名字还真有点熟悉。她拉开抽屉，在一堆名片里面翻找一通，终于找到了这个名字，印在一张缀着浅褐木纹的名片上。“慕思源，B市*****医院副院长，骨科主任。”
安小米爬了爬头发，终于想起这人，原来是他，两个月前她去A市某著名军医院看病时她那个主治医生，长得什么样她有点忘了，只记得他的气质很沉静，一双深黑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让人觉得很愿意相信他。自己当时是冲着全国著名的骨科专家的名头去的，本以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谁承想，专家却看起来这么年轻，顶多三十出头，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想到这里，安小米又有些冒火，青年才俊也不能如此架子大啊，当她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安小米拿起电话，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嘟嘟嘟”，响了三声后，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好，我是慕思源。”
“喂，慕院长，你什么意思啊，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叫我过去有何贵干？还有啊，我们昨晚什么时候见过面？麻烦你下次吩咐手下找人的时候，把对象搞清楚啊，别再张冠李戴弄错了，我可不是你手下，供你随叫随到的。”安小米一顿机关枪似的抢白。
对方静了一下，试探着叫了声：“安小米？”
“就是我！”
“呵——”话筒里隐约传来慕思源的低笑声。安小米愣了一下，记得这人长得挺严肃，没想到笑起来还蛮……性感的。安小米抖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好意思，安小姐，我是有叫秘书打电话给你，本来想请你喝茶，顺便了解一下你的腰恢复得怎么样了。但没说请你现在就来，也没说你昨晚来过，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你别介意啊。”慕思源的声音礼貌又不失亲切，看来安慰病人的情绪他已经练得很拿手了。
听他这样说，安小米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讷讷地说：“算了，没什么。”
“这样吧，明天早上我请你吃早餐，就当是赔罪，你八点来海天找我，好不好？我住1806室。”慕思源的声音有些不容拒绝的诚恳。安小米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她也正好想问问，最近腰还是会有点刺痛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安小米准时到达海天大酒店，这座D市最具特色的豪华酒店，依山势建在海边，一半建筑探入海里，最是吸引喜欢海景的有钱人。
“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前台的接待小姐微笑得很到位。
“我找1806室的慕思源先生。”安小米直接说。
“请稍等。”前台小姐拿起话机，低声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一名中年男子走过来，对安小米说：“慕先生正在陪客人吃早餐，请问你要在这里等他吗？”
什么？他正在吃早餐？那叫我来干什么？安小米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慕思源太可恶，这不摆明了耍我玩吗！
安小米气乎乎地出了酒店，一直到回到杂志社，气仍没消掉，她干脆拿起电话拨了过去，自己干生闷气，让别人舒服自在的吃早饭，可不是她安小米的性格。
“你好。”仍旧是低沉平稳的声音。这平静听在安小米耳里，更添气恼，好啊，害我白跑一趟，你倒是没事人一样。
“慕思源，你以为你是谁啊，别以为你给我治了治病，就可以随便耍我。”安小米顾不上什么斯文，直接嚷道。她本来就不是温柔斯文的人，况且，她也不认为对待这样大牌的人需要斯文。
“耍你？”慕思源的声音有丝迷惑，“你到了吗？我告诉领班，如果你来了就把你领到二楼来，你没说你叫安小米吗？”
呃……安小米突然哑口无言，对哦，自己光顾着生气，好像没报上家门，可是难道酒店的服务员不会问一下吗？还是说来找慕思源的女人实在太多了，多到他们不得不对来历不明者挡架？
“肯定又是误会了。想见你一面还挺难啊。”慕思源开了句玩笑，化解了安小米的尴尬。“这样吧，中午我请你吃午饭，这次我亲自去接你，保准不会再出状况了，好不好？”
安小米爬爬头，想说不用了，又不是非见不可。不过想想这两次误会，确实挺乌龙的，禁不住“扑哧”笑了声。慕思源趁机就说：“那就这样定了，中午12点，我到你杂志社楼下接你。”
中午，安小米一下楼，就看到楼下停了一辆A市牌照的银灰色的宝时捷跑车，拉风的架势引得不少吃午饭的同事交首议论。安小米正在疑惑，难道慕思源开着这车来的？拜托，他可是医生，而且还是军医，这么张扬难道没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什么的不管？
还没等安小米走近，慕思源就从车里下来，朝她微微一笑，上前几步，伸出右手与安小米握了下。他的大手温暖而干燥，白皙修长，修剪干净，注重手的保养，大概是医生的通性，安小米闪了一下神。
然后听到他说：“你好，终于见着了。”
他的态度很端正，也很符合礼仪，客气而周到，像是安小米采访过的不同领域的社会名流一样，于是周围聚在安小米身上探究的目光都散了开去。
安小米坐进车里，听着慕思源发动引擎，跑车以不一般的速度呼啸而去，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次来D市有点急，这里临时只有这辆车。”慕思源解释道。
呃，人家开什么车好像不必跟她解释吧，安小米秀眉舒展开，侧头看了他一眼，恰巧他也正侧头看她，深黑的瞳仁深处，有一点看不透的情绪。
安小米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什么啦，就是怕你明天会成为同事八卦的对象。”
慕思源怔了一下，盯着她挥动的手几秒，转过头去，默不作声地继续开车。沉默下来的车厢里，莫名的有一股压力，安小米不是个胆小的人，可是却微微有些不安，话说自己没得罪他吧？
不由又看了慕思源一眼。他的侧脸轮廓鲜明，额头宽阔，浓黑的眉剑一般斜飞入鬂，鼻梁挺直，薄唇抿着，算得上英俊吧，只可惜面无表情。
这人，温和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挺儒雅的，没想到一沉下脸来，倒有几分叫人不敢忤逆的威严。不愧是军人出身。
安小米轻轻撇撇嘴，刚要开口打破沉静，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原来是吃饭的酒店到了。安小米也就顺势闭了嘴。虽说她是时尚杂志社的记者，需要接触不同的人，与人轻松沟通不在话下。但是本质上，她并不是一个热情主动的人，这人既然不是她要采访的对象，不必要的虚套还是省省吧。
“小心！”慕思源一把拉住安小米，心不在焉的安小米才发现自己差点撞到酒店的旋转玻璃门上，顿时有些脸红，她平时也不是这样爱出状况的人，怎么这两天却老是不着调呢？难道说更年期有提前到22岁的可能？不要啊，她还没好好享受青春呢。
安小米使劲爬爬头，不小心对上了慕思源看她的眼神，有些无奈，有些好笑……还有些宠溺。
有没有搞错？宠溺？安小米眨眨眼，直率地问道：“慕院长，我们以前认识吗？”
慕思源收起笑意，高深莫测地看她一眼，隔了会才无可无不可地淡声道：“你说呢？”
说罢也不管她，率先进了门。
专家爬窗
慕思源身材颀长，军人的风姿又使他不论何时都保持腰板挺直，因此气势上很有一股刚劲之气。但是望着他挺直的背影，安小米不知为何觉得他生气了，气得还不轻。难道罪魁祸首是自己？
“不会啊，我又没说错什么。上次在A市医院不是才认识他吗？不然这样帅的男人，没道理见过会忘啊。”安小米摇摇头，算了，不管他，一个大男人，干嘛这么小气？
坐到饭桌上，安小米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请她吃午饭，并不只有他们两人，而是满满地围了一大桌子。而且慕思源也是被人请的，坐在主客位上。安小米坐在他的旁边。他向主人一行介绍安小米时，只是简单地说：“这位是安记者。”再没多的话。
慕思源本来就是医学界的名人，所以身边跟着个把记者应该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同桌的男男女女望向安小米的眼神，仍旧有些说不清的暧昧。不为别的，慕思源虽然对她表现得客气有礼，但是当他把一只剥好的虾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时，安小米还是收获了众多惊异又心照不宣的眼神。
安小米有些冷傲地回视着别人，虽然她只有一双眼睛，明显处于弱势，但却丝毫没有要避其锋芒的自觉，怕什么啊，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又不是他那啥秘密情人，用不着做贼心虚。
安小米吃得很少，面前的那只烫手的虾更是连动也未动。直到慕思源夹起一起大海蟹，越过安小米，放到她旁边的一位女士面前，嘴里说着：“李医生，多吃点儿，这次来D市，麻烦你忙前忙后，招呼周到。”
那位年轻的李医生，面泛桃花，眼波流转，优雅又妩媚地笑着道了谢。
众人的目光才从安小米身上转开，若有似无地移到了怎么看怎么比安小米称得上美人的李医生身上。
安小米这才觉得舒服了些，低头自顾吃起来，三两下把那只鲜美的虾吃进了肚子里。耳听得慕思源微不可闻地笑了声，突然惊觉比起那位李医生，自己的吃相实在算不上优雅。不过，谁要和她比啊，她只要吃饱吃好就行了。再说了，早知要免费陪人饭局，说什么她也不会来的。
大概只有安小米一人把心思放在满桌的美食上。其余人都忙着觥筹交错，互通往来。请客的人是D市一家二级医院的，上至院长，下至骨科主任、医生通通对慕思源奉迎有加，肉麻的话说了一箩筐，大意就是万分感谢他肯答应来他们医院做特邀骨科专家。像他们这样在D市算不上最高级的医院，能请到全国闻名的骨科专家，也许真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慕思源的态度淡而有礼，倒没被捧得飞上天。当那位花白头发的老院长说道希望他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每个月来一两次，主持一些疑难手术时，安小米看到他的剑眉微微挑了一下，不过，他仍是眼都不眨一下的答应下来。
安小米不知这个慕思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她上次去A市看病的情况看，他的专家门诊热得说烫手都不为过。当初她还是通过A市的同行才弄到了他每周二的门诊挂号。去到那里一看，好家伙，门诊外的等候区里排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有些人已经排了好几个星期了，只为等慕院长亲自看一看。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每周只坐一天门诊，周一固定的是查病房，从周三到周六，基本都在手术台上。做到他这样的大牌专家，还能一丝不苟地领着科里的医生查房，不能不说他是个对待工作严肃认真的人。
那天，轮到安小米时，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她随便买了个面包解决了，就被护士小姐引到了门诊里。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正觉得奇怪，突然听到里间有些响动，探过头去一看，一个男子正利落地从敞开的窗户上跳进来。四目相对，都有些发怔。
难道这里大白天的就遭贼？不可能啊，别说这是军医院，管理挺严格的，就是外面那么些人看着呢，什么样的贼如此胆大包天？
安小米正琢磨着呢，那人自顾走到衣架旁，拿起白大褂套在身上，然后坐到了桌子后，顺手拿起桌上的病历，盯着上面的名字，唤了声：“安小米？”
安小米这才反映过来，原来这人就是慕专家啊。呵呵，没想到专家竟有爬窗的癖好。还有，这专家也太年轻了吧。
听到专家叫她的名字，安小米赶紧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答了声：“是我。”
抬头看去，专家正炯炯地看着她，那样专注的目光，却似乎穿透了她正射向不知名的地方。呃？专家不仅爱爬窗，难道也爱走神？
安小米不由严重怀疑起这闻名全国的骨科专家的真实性与可靠性。
好在，专家很快恢复了常态，只是又问了句：“你叫安小米？”
“是啊。难道还有别人叫这名字？”
“……没有。你从哪里来？”
安小米觉得这专家问诊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不过，也许这是人家的个性，于是她老实答道：“D市。”
“从小生活在D市？”专家又问。
“是啊，从出生到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甚至工作，都没离开过。”怎么样，够详细了吧，安小米有些不耐烦，话说她是来看病的，可是不让人来查户口的。她的腰最近疼得厉害，每天一到凌晨三四点钟就疼得她睡不着，要下床走啊走的，一直走好长时间才能缓过那疼劲来。看了好几家医院都找不出毛病所在，没办法才请假来了这里。
专家听出了她的语气，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她趴到旁边一张洁白的小床上去，掀起她后背的衣服，在她的腰椎上下按了按，问了她几句话，前后不过几分钟，就算检查完了。
“我这是怎么了？”专家示意安小米起来，她赶紧问道。
“怀疑是风湿。我先给你开个单子，你去做个局部照影，明天下午到病房来找我，我看看片子再说。”慕专家专心地在病历上写着，头也不抬地说。
“用做手术吗？”安小米紧张地问。
专家这才抬起头来，似乎笑了下，“你想做手术？”
“当然不想。”安小米答的声音有点大，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慕专家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递给她一张单子。随单子递给她一张名片。这并不是社交场合，交换名片似乎有些怪异，但是人家如此客气，小米权当是专家的又一向癖好，赶紧从包里翻出名片递上去。
慕思源仔细看了下，收进了衣袋里，叫她去做照影。
谁知就是这照影把安小米折腾的够呛。做照影需要先打一针，说是为了看得清楚，做完后，护士让她躺在临时病床上，一直要等六小时后才能活动。躺了没一会儿，安小米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恶心欲吐却又吐不出来，连眼都不敢往上抬，更别说是转头了。赶来陪她的同行朋友吓坏了，急忙问护士怎么回事。护士说是有人对这针剂过敏，休息几天就好了。
第二天，安小米去医院时，仍有些晕乎乎地，很难受。在病房等了一个半小时，才等到了刚下手术台的慕思源。他见了她的样子，明显愣了一下，深深看了安小米一眼，似乎想问什么，却没问，只是拿过片子看了，说道：“问题不大，吃药治疗就行了。”
“不知要吃什么药，要在这里买吗？”安小米的声音虚弱无力。
“嗯，你的病虽不大，但治起来也挺棘手，需要服用我院特制的药，而且你的体质似乎有些过敏，我先给你开两种药，服两个月，看情况再说。”后来安小米才知道，所谓的特制药，其实是慕思源成名的一大原因，他自己研制的中西医结合的专治骨科风湿类病症的特效药。
那次看病，等候的时间长，真正被专家诊断的时间，绝不超过二十分钟。安小米去药房取了药，一位女护士专门跑过来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