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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两家关系如何，出了这样的事儿，于情于理都是要出面看看的。李沁也不耽搁，跟着于斐就去了齐家。
齐小二躺在炕上，整个人面容青紫，嘴巴微张，手指肿的很大，半条胳膊上都是深紫色的颗粒凸起，一瞧就是中毒很深的样子。那个前段时间还被齐家嫌弃的于老伯正在炕上一点一点地给孩子喂着药。可是大抵齐小二中毒太深，吞咽功能有些退化，往往是喂一勺，最后喝下去的也不过是十之一二而已。
“说是孩子能不能活着就看造化了，中毒太深了。”姚小婶小声对李沁道，“造孽哟！”
李沁自然明白她说的造孽是什么。先前齐小二玩蛇、玩够了又砸扁、剁成一节一节的事儿大家伙儿都有所耳闻。哪知才三两个月的时间，他就被蛇咬到奄奄一息。
齐大娘坐在炕头上低低地哭着，她最宝贝的小孙子，正受着这样的苦，她怎么能不心疼、不难过呢！
齐大嫂给自家父亲打着下手，眼瞧着孩子每隔一会儿便抽搐一下，愈发的严重，登时嚎哭起来，抓起孩子的手、用嘴对着伤口就吸吮起来。
“快别！”于老伯立刻喝道，“毒早就扩散了，你这么做没用了！自己还容易中毒！”说着，一把把她推开，“快吐出来！”
齐于氏吐出一点在旁边的麻布上，可是看着那吐出来的东西也就是有点橙红色而已。
“爹，这是我儿子啊！”齐于氏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隐忍多时的齐大娘终于坐不住了，对着坐在北炕上也是满脸担心的齐老三就骂了起来。
“你怎么当人小叔的？！看个孩子都看不住！要是我孙子有个好歹，我、我——”到底是她的老儿子，再怎么想放狠话也说不出来。
齐老三起初也是一脸懵，他也担心齐小二，可是齐大娘发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到意识到齐大娘的责怪之后，便更加愧疚了。
“对不起，我是真没想到他出去抓蛇，我在那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没寻思他跑那么远，也没寻思这时候还能让蛇咬了——”
“你什么都没想到，就因为不是你儿子是不是？！”本来站在地上一言不吭、面色沉沉的齐老大突然发难，边大喊，边拎住了齐老三的衣领子。
大伙儿当然不是来凑热闹的，见状不好，立刻上前打算分开他们哥俩。
“快别这样，都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齐老三本就折了腿，再加上本身就是个花架子，哪及得上自家大哥的力气？所以齐老大这一拎，他身子也就跟着悬空了。
“你放开我！”
“快放开、快放开！”周围的人也劝阻着。
齐老大双目通红，目眦欲裂，瞪着齐老三，就像是瞪着仇人一般。连周围的人都不禁有些胆寒。
终于，他还是放开了齐老三，只是那放的幅度太大，几乎是给他甩到炕上的。
“哎哟！”齐老三呼痛，立刻捂住了自己腿上的伤处。“你是我大哥！你就这么对我！”
“要是我儿子有个好歹，你就给我滚出齐家！”作为下一任的家主，他这话已经是很重的了。
“你凭什么！这家现在还轮不到你做主！再说了，你们家孩子自己作祸，干什么不让我回家！怎么，要是你孩子自己作死了，还得让我陪葬吗？！”越是生气，便越口无遮拦，能想到的恶毒的词儿就恨不得都用上。哪知，他这一说完，更是触动了齐老大的敏感神经，“嘭”地一拳，就砸在了齐老三的脸上，顿时鼻血直流！
“哎哟！造孽哟！啊——”齐大娘先前没反应过来，呆愣了好一会儿，等齐老三流了血，这才再次哭嚎起来。
齐老三流了血，更不肯善罢甘休。都说“老儿子、大孙子”是最受宠的，所以他本来也是娇宠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欺侮？所以也气得疯了，便什么话都骂了出来。
一时间，大家拉架的、劝慰的，屋里乱成一团。
“行了！”一直只把注意力放在齐小二身上的齐大爷突然大喝一声。
第105章 同情（）
只见齐大爷颤抖着拿起齐小二紫红的小手，看向于老伯，问道：“你说怎么着？”
“我说他吃下去的药越来越少，我怕是不行了。”说着，于老伯掉下一滴泪来，“要不，准备准备吧。”
“不行！”齐于氏凄厉地叫了一声，拿起药碗就往自己灌，然后一点一点嘴对嘴地往齐小二的嘴里渡。现在，药就是他们的希望，哪怕最后只能喝进去一滴，那也比什么都不做，等着孩子死了强！
所有人，都震住了。
这时候，不管是和齐家好的、还是不好的，眼里能看到的，都只剩下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一碗喂完、还有下一碗。所有人都没发现，齐于氏原本有些青紫的嘴唇，在不断地喂药过程中，正一点一点恢复正常。
“咳咳！”终于，齐小二咳了一声。这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这时候无疑就是天籁！
“醒了！醒了！醒了就好！”于老伯喜极而泣，然后又拿过齐于氏手里的药碗，“来、我来！”
终于救过来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谢谢！谢谢！”齐大爷双手合十给大家鞠躬，“是我们耽搁大家的事儿了。真对不起！麻烦大家这么关心我们，谢谢，谢谢！”说着，又是一个鞠躬，“大家也瞧见了，我们家里这会儿确实有些乱，要么这样，咱们明儿晚上一起出去！”
大家自然体谅他的处境，不过还好人救回来了，所以都说了些安慰的话，就陆续都散了。
从齐家出来的时候天就黑了，两人回家囫囵地吃了口饭，就上炕准备睡了。
“齐小二醒来也白费了。”于斐忽然道。
李沁把身子转向于斐的方向，虽然黑夜中看不到对方的脸，李沁还是认真的看着他，“怎么这么说？”
“听说过。”于斐平静道，“有时候这样，还不如直接死了。”
李沁不知道怎么答他的话。重活一世，她其实可以做到对许多事狠心，包括之前因为一块蒸米糕惹得齐小二大哭，她都能笑出来。因为她觉得有人欺负她，她便欺负回去就好了。可是同样，死过一次，她对生命有着更深层的敬畏。所以当面对那样奄奄一息的生命、那样催人泪下的情意时，她没法不心软、不动容。甚至说，她自打重生、没了孩子之后，她虽然对那个孩子没有太多的情感，但是午夜梦回，有时候也是不可避免会梦到的。那种生命的延续，不是她一句没感情就能抹杀掉的。因此，她看到齐于氏为齐小二做到那样程度的时候，她有同情、也有羡慕。同情他们的悲惨遭遇，也羡慕她能为自己的孩子做那么多。可是这会儿，于斐说“不如直接死了”，她有些不能苟同。她觉得，他这是不懂生命的珍贵，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能活着，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也不懂，有的人，连想要付出的机会都没有！
于斐见李沁不说话，便径自道：“以前我爹和我说过，他见过铁树皮长虫咬的，也是快死了。救回来之后，就什么活儿都不能干，快走几步都心悸的厉害。二十几岁才娶上媳妇，媳妇也生不出孩子。”
铁树皮是剧毒蛇，被咬的人如果没得到及时的医治，很快就会因为中毒而导致一系列的脏器衰竭，尤其是小孩子，发作的时间更快。所以于斐说的，应该是蛇毒引起的心脏和生殖系统衰竭导致的后遗症了。这么一想，李沁觉得于斐说的又有一些道理了。确实，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样活着，没尊严、也没快乐，永远被人指点、诟病，是真不如死了的。生活情状不同，她不该这样去挑剔他。
于斐难得提一次他的父母，而且，这也是于斐第一次从生活经验中谈到他的父亲。
李沁伸手握住放在她身边的他的手，于斐便也反抓了她。
“我一点不同情他。”于斐叹了口气又道，“爹说过，做猎人最要紧的，不是打多少东西，是要给作为对手的他们足够的尊重。”
李沁不懂，便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爹说，我们打猎是为了生活，不是为了玩乐。狗抓到东西的时候，会一口咬死。猫抓到东西的时候，非得玩够了才咬死。我爹说，你对别人怎么样，别人也会对你怎么样。齐小二就是猫。蛇来报仇了。”
于斐说话向来简练，一下子说这么多，光是表达自己的意思，已经够难得的了。好在李沁早已不是那个不耐烦听他说话的那个她了，他这般说下来，她也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
齐小二作为猎人的后代，不尊重生命，必然就要遭受惩罚的。这是天理循环，也是因果报应。
忽然，李沁意识到，于斐看似憨傻，其实，他心里对于很多事都明白的很。就像这次，是她一遇到弱者就心软，就忘记他们之前做过什么事情。可终究，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就算是个小孩子也是一样。她之前还跟齐小二说，想要回麻团，就要用米糕换，可是情境一换，她就忘了这个原则了。
其实这么看来，于斐说的也有道理。齐小二受伤，是他之前多次虐杀长虫的代价。可是他若是真如于斐说的那个人的样子，他接下来的一生，也都会是家人的拖累。那在许多人看来，还真不如死了的好。不过终究，李沁还是认为，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或许别人觉得死了痛苦会少，但是毕竟生命是自己的，还是要珍惜。
“啪、啪啪！”
“谁！”
突然，李沁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于斐大声的问话吵醒。这深更半夜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齐小二？一瞬间，李沁的大脑被刺激的飞速运转起来。
“是我！”葛大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斐，你跟我去趟老齐家！”
于斐一下子跳了起来，披上外衣就开门，“出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我这半夜起来听下边又吵又闹的，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你跟我下去瞧瞧，有事儿也能搭把手。”他们住的偏僻，便只能这样，一家有事百家忙。
第106章 反目（）
天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李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儿，便也睡不着了。随手捞起来一只已经猫儿大小的猞猁，摸着它毛绒绒的身体、听着它呼噜呼噜的声音，方觉得心里踏实许多。
天亮了之后，于斐终于回来了。
本以为李沁没睡，轻手轻脚的。却没想到一进屋，就看李沁已经坐起来了。
“出了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李沁有些焦急。
“齐大嫂的孩子没了。”
“齐小二？！”李沁觉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是。”于斐打断了李沁的胡思乱想，“是才怀着的孩子。”
“齐大嫂怀孕了？”李沁更惊讶了。
“说是那样。”于斐皱着眉头，“反正说是因为齐三哥没的，齐大哥就要弄死他。去的时候齐三哥让他打的鼻青脸肿，都上刀了。”
李沁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齐大嫂正怀着的没了也怨着齐老三了，不过于斐是男的，不好进屋里，所以具体的情况，他也不了解，更说不明白。这一个多时辰，净在那拉架了。齐老大身子高又有劲儿，发起狠来几个人都拦不住，再加上拦着齐老三的、齐大爷的，十几个男人都累的一身的汗。这会儿好在都平静些了，齐老三被齐大爷锁在了仓房里。说是锁，其实就是变相的保护。总不能一直让所有人都在那呆着，终究一些问题，还是要自家人面对的。
等吃罢早饭，葛大婶便过来了。她是刚从齐家回来的。齐大嫂孩子没了，于情于理，她都要去看看的。只是李沁还是个姑娘，小产的屋子最好是不进的，免得忌讳，所以葛大婶也没来叫她。
葛大婶也是一副疲惫的模样。这短短的不到一天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就算不是自己的事儿，也着实牵涉经历。
若说葛大婶对谁的心结最大，那肯定就是齐大嫂于氏的。一边是看着长大的姑娘，另一边是上次打架拉偏架的失望。本以为，功过相抵，以后齐于氏不管发生任何事，她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了。可是事到临头，她难免还是替她心疼和不值。
“唉！也是命苦。谁也没寻思她怀了孕了。本来昨天情绪就太激动了，又是替小二吸啊毒，又是给他喂药的。老于大哥说，她这是中了毒，后来又解了。可是她是大人，怎么都行。肚子里的孩子是受不了的。所以说是昨儿半夜就吵吵肚子疼，其实那时候就已经见红了。她怕家里人觉得她太矫情，也怕自己真是矫情，惹得家里人再不和就不好了，就一直没说。等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大半夜的给她爹叫过去了，一把脉，说是已经滑胎了。再联想到之前她给小二吸啊毒的事儿，说是就算勉强保下了这个孩子，以后恐怕也是生不出来的。又怕她流的不干净以后不能生养，就给煮了打啊胎药，给孩子打下来了。疼的直打滚儿，最后，唉！这可真是造孽哟！”
葛大婶擦了擦眼角的泪，“也不怪齐老三挨揍，你说他看个孩子都看不好，要不是齐小二让长虫咬了，能出后面这些事儿么！这会儿齐小二的毒还没怎么消呢，一会儿灌一遍药不说，还动不动就抽。这一宿抽了五六遍！然后还发烧，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你说，多造孽！”
“我听于斐说，被铁树皮咬完要是治的不及时，以后正常生活都成问题。”李沁问道。
“嗯，以前是有这样的。”葛大婶叹了口气，“要我说，最造孽的还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什么东西不好玩，非得给孩子玩长虫，还净是有毒的。那小孩子哪懂这么些？到时候一眼没看住，不就自己拿来玩了么？那有毒牙和没毒牙的能一样么？”
“是。”李沁点了点头。
“我瞧着齐小二这样也是够呛，这么一老抽，多好的孩子也抽完了。要是以后作下了抽病，能拉扯多大都是个问题。再加上发烧，谁也保不准那孩子能不能烧坏了。齐家嫂子还在那哭，哭有什么用？早要不这么教育孩子，哪至于出今天这么大的问题？”
两人唏嘘了一阵，一直在齐家帮忙调停的葛长山也回来了。齐家为了减少矛盾，决定把齐老三送出山，暂时说的是以后再不让齐老三进山。可是用葛大叔的话说就是“只要老人活着，兄弟俩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也就是说，齐老三是暂时出山避难了。等齐老大一家的气儿消了再说。
“齐老大的大儿子还在山外的齐老二家养的呢，齐老三要是出去投奔他二哥，那孩子也不见起能给他好脸色，到时候恐怕还是个事儿！”葛大婶断言。
“那谁能管得了？只能先渡过眼前这关再说了。”葛大叔叹了口气。
因为要送齐老三出山，所以齐大爷决定山里的人马上出山。
决定虽然匆忙，但是好在大家早就收拾好行囊了，而且齐家出了这样的事儿，大家更不能说什么了，只能全力配合。
这次的山货不多，但是野味却很多。已经入秋了，眼瞧着冬天也快来了，正是皮子好卖的时候，所以这次积攒了大半年的、硝好的皮子也都要拿出去卖，所以份量着实不轻。
所以，平时都是一个人出山，这次每家几乎都是两个人、甚至三个人。这下子不光李沁，葛大婶也要一起出去了。
齐老三的腿还坏着，又因为和齐老大打架，所以本来长正了的骨头这下子又歪了，于老伯有心给他接好，可是他的腿经过这两次，已经肿的老高了，根本没法给他正骨。而且就算是勉强正好了，这一路还是要颠簸，到时候不免还是要错开，就更遭罪了。所以只能让他这样歪着出去，等到了镇上找个好大夫给消了肿了，才能再接。
基于此，一夜之间老了几岁的齐大爷只能求了四个有亲戚关系的人，两两换班，帮他把齐老三抬出去。
第107章 高兴（）
就算是大早上的就告诉了大家，可真要把所有的人、货、犬都召集齐，那也是很耗费功夫的。所以等到大家真正出发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
李沁这回稍近一些看到了齐老三。
他躺在担架上，两个壮年的小伙子一起抬着。因为天热，根本不能盖东西，所以他的腿便赤裸在外面，右腿肿的老粗，在阳光的照射下都有些发亮了。不知道是太阳把他晒得有些晕，还是他根本就在发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倒是没时间为难李沁了。
虽然拿着很多货物，可是因为齐老三的存在和齐家的事故，队伍里根本不像平时那样活络，大家伙甚至说话都不好意思大声，甚至连猎犬都安安静静的，整个队伍严肃的可怕。
不说话，走的也就快了。原应该未时末才能上大路的，这次不到未时中便到了。
到了平道，大家稍微补给了一下水分和干粮，齐大爷又给齐老三擦了擦手脸，队伍便又继续前行。
这段路平坦，但也远，所以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是怎么也不可能卖东西的，所以大家伙就各自回了家。
李沁和于斐自然也是不能走的，这次不可避免的，又住到了葛大婶的家。
对于这次晚了一天，葛家的人都有些好奇，打听起来，又不免有些唏嘘。
“娘。”葛晓芸把头轻轻靠在葛大婶的胳膊上，“你也别难过了。这都是因果循环，你也别太难过了。况且，这些事儿本来就是可以避免的。”
李沁这下可是看出来葛大婶为什么喜欢这个小女儿了。能撒娇、懂道理、会说话，最关键的是，看问题能直指问题所在。不过，李沁总觉得，葛晓芸的身上有一种她莫名熟悉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好像隔着一层纱，她能感觉到，却还看不清是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于斐他们就去卖东西了。这次因为是在葛大叔家，葛家老大直接用家里的平板车拉了，倒是省去了不少的功夫。
葛家大嫂在跟葛大婶说这一个月家里的变化。
原来，上次葛大婶和她说了要用兔子皮做鞋的事儿，她就记在心上了。葛老大从镇上的集市上特意弄了个摊位，挂了幌子，表示要高价回收兔子皮。分作硝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