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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鱼星号-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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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还有亲戚在上海呢。”宝淑是家禾在香港时认识的好朋友,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主管,也是上海人,因此大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上海变化很大,我很吓了一跳,已经跟香港差不多了。”
  “我前年回去过一次,好想念城隍庙的小笼包……真想放假啊。”
  “那你跟余正请假嘛。”余正是宝淑公司的老板,也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别提他了,我有一个月没跟那个贱人讲过话了。”宝淑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家禾坐起身:“别这样。”
  之前因为少爷的事,家禾请宝淑帮忙,看能不能接一两个广告给他做。宝淑这个人很讲义气,于是去跟余正商量。
  余正年纪轻轻,已经在香港的广告界占了个前排座位,这样的商业天才又怎会傻到在这样的风头上启用这个禁忌的人。
  他当然不愿意,于是宝淑和余正大吵了一架。具体经过家禾并不很清楚,但是后来据宝淑说,吵到最后余正还出手打了她,所以两人现在关系很僵。
  发生这样的事,家禾当然不想,也觉得自己有责任,于是去找余正,向他解释。虽然家禾看得出余正那天心情很不好,但他还是有礼地听完她解释。只是,他们两人的关系仍旧没能改善,令她很担心。
  “余正没有错,你不应该怪他。”
  “难道我就有错!他还动手打女人,贱人!”宝淑这个人,跟她的名字一点也不像,时常骂人,而且有时候用词还很粗鲁。
  在家禾印象中,余正绝对是那种温文尔雅,从来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说什么话的男子,他有一种内敛的大气。跟宝淑很不一样。
  宝淑是一根肠子直到底,有任何心事都会在脸上反映着,做事也不考虑后果,有时候家禾觉得她跟少爷有点像。
  所以,她实在很难想象,沉稳的余正怎会动手打宝淑。
  “会不会是你说错什么话,或者口气很冲把他惹火了?”
  “怎么可能?!”宝淑简直要抓狂,所有人都不相信余正打她,但她真的被他甩了一巴掌!
  “我跟他讲,不如我们找James来做这次subway的广告,因为James比较靓能够吸引到女孩子。但他就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否定我了。我就跟他说,本来这个广告我们就定好要找个超靓仔的来拍的,现在有James不是正好。”宝淑像连环炮似地说着。
  “可是你知道那家伙说什么?他问我是不是你拜托我来说情的,如果是,叫我下次不要做这种事,请什么人拍广告不是我管的。”
  家禾有点啼笑皆非,基本上她已经能够想象当时的场面了。
  当宝淑遇上余正……
  “我当时就火了,什么叫不要做这种事、什么叫不是我该管的?我就说,不是你拜托我的,我就觉得James最适合这个case,其他的都不入我眼。”
  “……”她无奈地想,宝淑好象总有办法把事情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那个贱人一拍桌子,说James把人家女孩子搞到自杀,会是什么好东西。”
  “……”家禾撇撇嘴,也不能怪余正,他说的是事实。但她好象从来没考虑过,把人家女孩子弄到自杀的少爷究竟是不是好人。当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所有的念头是,这件事会有多大的影响。
  “我当时完全在气头上,所以指着他说……”之前还义愤填膺的宝淑突然像泻了气的皮球,没说下去。
  家禾想,她没说的这句,大概就是令余正失控的那句:“你对他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啦。”宝淑的声音听上去也有点沮丧,“我大概就对他说,余正你不过就是嫉妒他有女人缘罢了,你这种男人我看也不要看……”
  宝淑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说得是过分了。
  家禾无奈地拍了下额头,任何男人听到这种话大概都会抓狂的吧,更何况是喜欢的女人这样说。
  认识他们两个快两年了,家禾渐渐怀疑余正是喜欢宝淑的,只是宝淑完全没有那根筋,而余正这种性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点破的。
  直到那次去找余正,家禾才确定,他是喜欢宝淑的。
  因为他看起来很落寞,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当她告诉他,宝淑昨天晚上跟她哭诉的时候,他突然哑声问:“她……哭了?她……好不好?”
  那是一种,只有在恋爱的人的脸上才会看到的表情,连一向自信沉着的余正在那一刻,都显得那么无助。
  宝淑和余正从小一起长大,无论求学和工作,都在一起,感情自然非比寻常,所以对于他动手打人这件事,宝淑简直气疯了。
  “你这样说很伤人。”家禾一针见血。
  “可是他也不能打我啊,男生打女生,最差劲。”
  “可是气他的人是你。”
  “无论用什么借口,男人打女人就是不对的。”
  宝淑显然是一个不彻底的女权主义者。在女性权利方面,她主张完全平等,而在义务上,她依然遵循着古老的绅士淑女原则。
  “总之,”家禾认真地说,“你跟余正是因为我的关系吵起来的,我很希望你们能够和好,你们不可能一世都这样僵持着,你明白的。既然知道彼此的错误,就试着去跟他和好吧。时间越长,裂痕越难修复。”
  宝淑可能在思索家禾的话,因此很长时间都是一片沉默。最后,她似乎妥协了:“好吧,我承认,其实我是原谅他了。明天我就去跟他道歉,当然前提是他也要跟我道歉。”
  家禾高兴地笑了,宝淑就是这样一个不造作而可爱的女子。
  虽然以余正的性格,他们两人还要走一段路,但她相信,余正一定不会把宝淑交给别人。
  在香港那段迷离的日子里,家禾很庆幸能够认识这两个特别的朋友。
  

  
  挂上电话,家禾没来由地不安。好象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忽然有个黑影来到她床边,她吓地扶住床框,仔细一看,原来是少爷。
  这才嘘了一口气,陌生的环境令她神经有点紧张。
  少爷刚从浴室出来,赤裸着上身,只裹一条浴巾,全身湿淋淋,头顶在冒烟。二月的上海,虽然室内有热气,但看到他这身打扮,家禾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想我找不到underwear了,你收在哪里了?” 少爷还是一贯的没表情。
  她翻了个白眼,对,她现在就是他的保姆了,连内裤放在哪里都要问她。
  “在绿色的大箱子里。”
  “绿色的箱子?”他表情疑惑。
  “就是我昨天晚上放在你客厅里的那个啊……”忽然她顿住了,因为在印象中,今天少爷似乎没有提那个行李箱,“你……该不会……”
  他一脸的不耐:“我以为我只要提我自己那个行李箱就好了。”
  家禾拍拍自己的额头。
  她早该料到,他是不可能注意到她放在他客厅里那个不起眼的绿色行李箱……
  “你所有的underwear都在里面呢。”家禾沮丧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好象已经不能分辨清楚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有时候像主仆,有时候像搭档,有时候像对手。这些角色的转换,时常令她晕头转向。
  他却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个问题总要解决,而且是由她来想办法解决。
  “恩……现在去买吗。”
  少爷抬了下眉毛,大概在考虑可行性,最后还是点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家禾猜想他是去换衣服了。
  她心中第一百零一次叹息,自己究竟是何时落到这步田地?
  晚上九点,家禾跟着少爷满世界寻找Calvin Klein的专卖店。
  最后还是在淮海路上一家百货公司买到了,至于这家百货公司的名字,她没有一点印象。
  上海其实跟香港差不多,家禾想。
  她14岁跟父母一起移民到澳洲,她父母都是家里的独子,所以亲戚不多,在上海的只有表舅一家,后来也都去了美国。所以她在上海没有亲人,只有以前的美好回忆和一些失散的同学。
  现在的上海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城市。她只有从一些细节上还能回想起这座城市当初的样子,不过她还是没来由地对她抱有好感。就好象对于初恋情人,总是宽容些。
  在这里,有她快乐的童年。那种快乐,是只有在长大之后才能体会到的。
  那是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有烦恼,没有担心,没有压力,有的只是一颗纯真的心。
  “喂。”少爷在她耳边轻声喊。
  她回过神,猛然想起刚才在百货公司看到Watson’s的招牌,便下来买些东西。购物篮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些吃的东西,可能是她想心事的时候下意识放进去的。
  “Pay the bill?”
  她点点头。
  收银台很小,格局跟香港的Watson's简直如出一辙。轮到她的时候,少爷把手中的东西丢到她篮子里。
  家禾瞪大眼睛——保险套?!
  收银员一边用机器扫条形码,一边有意无意用眼睛扫他们两个。
  她用舌尖舔着最里边的一颗牙齿。有一种被冤枉的委屈,但同时又觉得可笑,这种乌龙场景只会在电视剧中出现,而且通常女主角矜持保守又泼辣,男主角也无一例外地风流倜傥赛潘安。 随后两个冤家日久生情,女主角变得温柔体贴、男主角更成为专一的新好男人。
  但她做不来八点档的女主角,所以她一如往常地翻出皮夹付了钱,还顺便核对价钱。
  回去的车上,家禾又想到那出八点档,不禁笑了。
  “笑什么?”少爷瞪着她,他好象越来越搞不懂女人们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简直要笑出声音来,却没办法回答他,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她又看向窗外,突然觉得,在这个几乎陌生的城市,她不是孤单的。
  
  寂静的朦胧中,家禾似乎听到手机的响声,但她还是翻个身继续睡觉。
  终于,她还是被这个刺耳的声音吵醒了,这是她设的特别铃声,应该是Paul打来的。
  “喂。”她打起精神。
  “Spring啊,”他的腔调有时令她想到韩国的老太太,“上海點樣啊。”
  家禾脑中仿佛无数只苍蝇在飞,半梦半醒地听完Paul的电话,又继续睡去了。
  在香港呆了两年半,广东话她仍是“識聽唔識講”。幸好少爷的爸爸是杭州人,他广东话讲得也没有普通话好,尽管他的普通话也很普通。
  可能因为都是在澳洲长大的关系,虽然他们无法适应对方的性格和许多做事的方式,但在香港这个相对陌生的地方,他们反而有一种互相扶助的默契。
  忽然手机又响了。
  家禾按下接听的按钮。
  “我知道你在听,快起来。”电话里是少爷有点僵硬的声音。
  “恩?”家禾好象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我叫你快起来!我要吃东西。”他的口气终于有点不耐。
  家禾眯起眼睛,思维有些迟钝:“那你吃啊……”
  “我没钱。”他对她讲话的时候,总是简短直接,好象多讲也是浪费。
  她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还没清醒过来。
  少爷半天得不到回应,口气便差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她看着天花板上班驳的顶纹,恍惚间,终于记起,现在是在上海。
  “哦。”说完,她切断电话。
  手机又响了。
  “喂?”
  “你挂我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
  “没有啊……”她不记得了。
  “我刚才问你有没有听到我讲话,你就挂断了。”他指责。
  “没有啊,我有说‘哦’了。”
  “这也算回答?”
  听他的口气,好象很不满意。
  “算。”说完,她又切断电话。
  
  James瞪着自己的手机,有点不敢置信,这家伙竟然再挂他电话。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他早已饥肠辘辘,若不是没有现金,他断不会放低姿态去请她起来。
  所以说,女人是你给她三分颜色她就开起染坊。这是他唯一懂得的中国谚语,也是Jean教他的,尽管他并没有教他用到女人头上来。
  生活质量对他来说是头等大事,而Spring常常全不在乎。在他看来,她邋遢地像只流浪狗:用完浴室不懂清理掉落的头发,送洗的衣物总是乱糟糟地塞在同一个洗衣袋里,电脑的键盘只消一个月便积满灰尘,化妆品堆在盥洗室里分不清哪些已经过了期……
  她是个邋遢的女人,而他要求精致的生活。 
  James打开房门,来到家禾门前,一脚踹开。
  她竟然还蜷在床上,他火冒三丈,一把掀开她的被子。
  “你给我起来!”
  家禾呆呆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忽然她尖叫着跳起来,把被子抢过来围住自己。她虽然穿着睡衣,但是没穿内衣。
  James却一副促狭的神情:“没关系的,你穿没穿都没什么分别。”
  家禾举起手一巴掌就要向他甩过去,却被他抓住手腕动弹不得。
  “我现在肚子很饿,你最好快点起来。听懂了没有。”
  看到她一副生气的样子,他觉得很想笑,不过又不想破坏自己的气势,所以还是忍住了。
  曾家禾这个女人就是典型的吃软怕硬,只要你比她凶,她就怕你。这个道理他跟她相处两个月后已经完全明白了。
  平时她看上去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但心里对他颇不服气。她偶尔也会发火,只是在她发火的时候,如果你比她更火,她的气焰就会顿时矮了好几截。
  家禾甩开少爷的手,气愤地跳下床:“你还不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他转身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门。不过在背过身的一刹那,他嘴角还是忍不住泛出笑意。 六
  自从少爷在储藏室里放了沙发、电视机和影碟机后,这里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起居室。
  因为暂时也没想到怎样开展工作,所以少爷和家禾更多的时间是呆在公寓看影碟或者玩游戏机。
  她对这样的生活很不适应。
  首先,她不适应跟少爷“同居”。因为两间房门是没有锁的,所以她觉得自己好象跟少爷生活在一间大屋一样。虽然她不觉得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但始终自己的种种习惯受到了限制,毕竟对方是男性。
  其次,在香港工作的两年多时间,她一直很忙碌。从公司到广告公司,从摄影棚到外景。只要有工开,就是没日没夜地赶,像现在这样悠闲的生活令她一时无所适从。每天睁开眼睛,不知道要做什么,翻翻记事本,上面竟然一片空白,她简直要尖叫。
  但少爷好象仍然活得有声有色。每个星期去广告公司面试的时间基本上是三个半天,剩下大把的时间,他不是买大堆碟回来看,就是拉着她一起去逛街。
  昨天余正打电话给她,说认识上海广告界的朋友,已经把少爷的样片寄给对方看过了,如果满意,会直接联系她。
  家禾想,一定是她劝宝淑跟余正和好,他才会这样帮她。不过怎样也好,只要有希望,就令她拾回一些信心。现在对她而言,唯一有些自信的大概也只有少爷的“实力”。他没出事前,在香港的广告界一度是有些得宠的。
  家禾看看墙上的钟,八点半。该去洗澡了,然后睡觉,结束又一个一无所获的24小时。
  忽然楼下传来一声尖叫:“你给我滚!”
  她不确定声音究竟是电视里传来的还是楼下来的。于是看看储藏室,少爷在看的分明是HollyWood Film,应该不会出现中文。
  她打开房门,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少爷却先走了出来。
  两人悄悄探身往楼梯下望去,只见二楼公寓的铁门大开,忽然有一个大袋子被扔了出来,接着被扔出来是男式衣物、电脑书、漫画书、杂志、CD,最后是一个充气沙发。
  里面不时爆出女人的吼声:“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个烂人!给我滚!”
  家禾跟少爷互看了一眼,显然是情侣吵架。
  最后不出所料得,被扔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汗衫背心和牛仔裤的男人。他被里面的女人推出来,嘴里一边还低声说着什么。他的头发长短有致但此刻显得很凌乱,脚上着双塑胶底的夹脚拖鞋。
  接着,女人很爽快地甩上了门。
  男人一动不动地在门前站了几秒钟,然后耸下肩,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那个旅行袋真的很大,大到竟然除了那只充气沙发以外,其他的东西全部都被塞了进去。
  他看到有本杂志飞到了楼梯上,于是走上来拣。一抬头,家禾跟少爷正两手撑在扶梯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先是吓了一跳似的,大概没料到会有人看到这一幕,而且看得这么目不转睛。但他仍露出友善的笑容,只是有些尴尬。
  家禾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五官和棱角很分明,十分英俊,但他此刻看上去很邋遢,好似一个礼拜都没刮过胡子。
  男人扬扬手中的书,撇撇嘴角,好象在为自己这样的狼狈感到遗憾。然后他对少爷说:“知道了吧,千万别得罪女人,不然下场会很惨。”
  家禾跟少爷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两人同时爆出笑声,好似看了一出活色生香的滑稽剧。
  男人抓抓后脑勺,并不生气,反而笑着对他们耸耸肩。
  他又回头看看二楼那扇紧闭的铁门,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抬头开朗地说道:“Au revoir(法文:再见)。”
  家禾跟少爷也不约而同地对他说:“Au revoir!”
  那男人便提着大旅行袋走下旋转楼梯。他的脚步声庸懒却优雅,很令人心醉。这是个典型的上海男子,有些妖娆。
  同时他也是家禾见过的第一个,跟女友吵架以后被赶了出来还这么快乐的男人。她不禁又望向二楼那个紧闭的铁门。 
  现代男女的速食爱情,最后总走不出失败这个结局。大概只要有一方认真起来,这段感情就注定要变样了。
  “发什么呆。”少爷转身走回储藏室,继续看他的碟片。
  家禾定定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间,她好象,这两年来,都没什么时间发呆。
  只是有时候,也会想起在澳洲的日子,然后想到自己现在的生活,最后还是打消了一切杂念。
  时间,惟有现在才是最真实的。
  
  家禾第二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余正介绍给她的广告公司里,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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