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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月前被人追捕,身负重伤,又无家可归,我便让他留在这了。”季文渊难得露出点孩子气的表情,黎安忍着笑,把先前发生的事简单地向他讲述了一遍,“他觉得你板脸的模样凶得很,以为你是来找麻烦的恶人,就想把你引到别处。”
季文渊两撇浓眉微皱,想让好友扭头看看身后那少年有多么面目可憎,话刚要出口,便见少年在好友转头之际马上收回了吓人的獠牙,把眼睛弯得的跟月牙似的,双颊微红,看上去就是个十分讨喜的邻家孩子。
少年笑起来时长而卷的睫毛还会微微颤抖,眼旁的胭脂红也勾的人的心一震一震。季文渊不想让少年进门,但看好友对这少年十分上心,硬是把冒到喉间的逐客语重新憋了回去,面上神色没有半点波动,又定定地看了这少年一会,才往后退了两步让他们进来。
“阿安,我哪里长得像恶人?”季将军不服气,他从小老是被家父训,不敢和同龄的孩子一样大声哭笑或者打闹,后来去西戎打战时又不需要对敌人有什么好脸色,久而久之遇到可笑的事情他也不会笑,哭的话以前他被家父打的时候会哭,一哭家父就又要打他,打到他不哭为止。而且在下属面前板着脸,威慑力也更大一些。
“你不像。”黎安道,“哪有恶人长得像你这么潇洒倜傥,浩气凛然?”
被好友反夸一句的季文渊又耳根一红,可惜脸皮太硬,没人看得出他表露出的少年郎的羞赧。
少年跟着进门后,马上跑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个破竹席上盘腿坐着,十分自然地从长岁采药的竹筐中取了几份药材,帮着黎安把药石碾磨成粉。季文渊险些就被少年这些看似认真用心的动作骗了过去,好一会才明白对方这是在表现自己在这里的重要性,明里暗里都是在炫耀。
但季文渊还不至于心胸狭隘到去跟从样貌上看刚过束发之年的少年计较这些,他前不久才跟阿安互通心意,没必要吃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的醋。想通了的季将军又恢复到了等黎安时的好心情,把在街上买的一包糖饼放在了黎安手里。
黎安拿着糖饼,眼中含笑,问他:“可带了长岁的份?”
靠在窗旁歇息的长岁接到季文渊给的眼神,马上过来插嘴道:“将军来的时候就给了,先生来的慢,我那份早就吃完了。”
他可是一直站在将军这边的,就算那绿眼睛的少年长得比季将军要好看,他也得看在八串糖葫芦的份上在先生面前多替将军说好话。长岁被黎安从街上捡回去当药童后就死心塌地地跟在黎安身边,把先生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先生的终身大事就是他的终身大事他的意思是说先生对感情之事的态度一向很随意,他得替先生把好关,要娶先生的人至少要像季将军这样有钱有貌。
长岁就是看不上黎衣这点。他觉得黎衣不仅白吃干粮,还整天哭哭啼啼,连自己都保护不好,哪有保护先生的能力?
“只有两份?”黎安往在旁边委委屈屈地磨药材的黎衣身上瞄了眼,又问了季文渊一句。
“我买时并不知这小少年也在这。”季文渊看出黎安的意思,他袋中其实还有一块糖饼,可他宁可待会自己吃掉,也不想给旁边那个两面三刀的少年,“便只买了两份。”
黎安明白是季文渊一份心意,却还是摇摇头问一旁红着眼圈的少年:“黎衣,要吃糖饼么?”
“先生”黎衣拒绝的话说了一半,又咬着唇垂下头,掩盖下自己渴望的神情。
“京城遍处都是卖糖饼的商贩,我回京城时,你便随我一起去看看。”黎安把糖饼转到了黎衣手里,让少年抬起头看他,眼神认真地道,“要不要和先生勾手指头?”
72。秘密×3()
这个是防盗章嗨呀!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出手。”
“这个不是我杀的。”褐衣少年有些恼火,又不想和男人吵起来,就把气话当做自言自语嘟嘟囔囔地挤了出来,“他是想死,我只是帮他清理了一下五脏六腑免得尸体腐败,再把他扔进这里而已。”
黎安瞥了一眼挖别人内脏还觉得很有理的容文御,心想这种人应该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就不必把管理局洗脑的十二章成佛口诀背给他听了,反正死后都是要见阎王的。
管理局里把治愈任务对象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没有安全感,习惯性找人依靠的弱者,这种类型是最好处理的,只要让他感觉到自己有东西依靠就可以;第二类是习惯性保护别人的强者,这种也很好处理,他们需要被治愈差不多都是因为他们在保护别人的同时很容易被背叛,被背叛几次后要么黑化报复要么就堕落成自暴自弃的弱者;第三种是天生报复社会型,黎安最不喜欢这一种,因为要花的时间非常长,而且失败的可能性还很大。
更重要的是,治愈第三类人换算出来的积分很少,最多也就换两盒哈根达斯。黎安之前向管理局反映了一下这个制度的不合理之处,管理局给出的理由是组织上认为这种人可以放弃治疗,所以奖励积分没法往上加,不过可以把治愈凭证当成小票去换点日常用品。
“阿爹怎么样了?”黎安大概猜到了井中尸体的身份,想想没有挑明的必要,也就没说出口。
“喝完药后已经能尝出东西的味道了,但还不能下地走路。”
容文御答完黎安的话,心里又是一阵没头没脑的怒气,他配这种毒配了两年有余,黎安竟不到一月就配出了解药,还捏死了三只他的虫宝宝。可黎安背后的那只千年妖怪他杀不了,连带着也杀不了黎安,他恨得牙痒痒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整这个可恶的中原人。
黎安知道容文御的那点小心思,也知道对方整人的方法也就放毒和放虫两种,已经预支积分兑换过百毒不侵的黎安根本不想把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放在心上。
“你去过皇宫?”黎安伸手揪住了容文御的小辫子,问。
“没去过。”容文御龇牙咧嘴地回过头瞪了眼黎安,恶狠狠地回答。
“你腰上香袋用的分明是先皇赏赐给妃嫔的布料,看色彩鲜艳程度还是新编织的成品。可我听人说先皇的妃子都被太子扔去陪葬了,你是从哪来的香袋?”
容文御顾不得辫子还被黎安扯着,慌张地把正脸转到了黎安这边,一面还紧紧地捂着腰间的香袋,难得真正露出了对什么东西感到珍视的模样,“现在什么东西不能用钱买来?”
“你是从外邦来的,那送你这个香袋的也该是外邦人吧?”黎安虽没看清香袋上绣的是何物,但也能猜出送出这东西的人肯定和容文御有着些许特殊的关系。如果他真的要走治愈容文御的这条路,唯一的捷径就是从对方最信任的人身上下手。
“是我同族的兄弟。”容文御瞪着黎安的脸,磨了磨牙道,“他年幼时被阿爸送来中原,和现在这个皇帝是是一起长大的好友。”
在皇帝那边?
看来他还是得放弃容文御这里的积分。来回路途就要花掉大半时间,更何况他还得帮黎衣渡完这次的天劫,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季将军差不多会在十月中旬来这个地方,这本身是件好事,可在某些方面也会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黎安对容文御这个同族兄弟很快就失去了了解的兴趣,对方是皇帝一起长大的好友还是皇帝的娈…童跟他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容文御见黎安没有打探下去的意思,也在暗地里松了口气。
如果说人皆有逆鳞,那这个香袋原本的主人,就是容文御最大的一片逆鳞。
没人能真正触碰到这片逆鳞,因为这片逆鳞早在多年前就被人狠狠地拔下,只给容文御留下了一块血淋淋的伤口,至今还未痊愈。
这种可以让他从睡梦中惊醒的痛意,正是他现在所做的一切的理由。
他要赌上自己后半生的命运,杀了那个坐在王座上俯视众生的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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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岁一整个月帮黎安给村里的每家每户送药,累得腰酸背痛,没等天黑就躺在墙角睡熟了过去。
天色慢慢暗了下去,黎衣披着先生送他的青衣坐在门槛前的石板上,眼巴巴地望着村口的方向等先生回来,十分自然把自己看成了帮黎安守门的狗。
先生进门前也和以往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他也像以往一样抓着先生的小拇指跟着进了门,但所谓的以往其实也就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习惯。黎衣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这两个小动作让他安心,二是他希望能尽快让黎安接受他的存在。
人们喜欢温顺的动物,那他收起一切棱角,在先生面前做一条温顺乖巧的狗。
黎衣等黎安并膝跪坐好后,才慢慢挪过去把头枕在黎安腿上,眨着眼睛看着先生脸上有些惊诧的神情,“先生出去不仅给村人治病,还教他们的孩子识字吗?”
没等黎安回答,黎衣便又问了一句:“先生可能教我识字?”
黎安俯身贴近少年的脸,看着少年如绿玛瑙一般发亮的眼睛,反问道:“你学了字,以后要做什么?”
“我还是跟着先生。”少年又眨巴了两下眼睛,嘴唇抿着朝黎安笑了笑。
“学了字明了事理,你就不必再跟着我了。”黎安也跟着笑道。
“我不用明事理,我只要跟着先生就好。”黎衣仰面看着先生白净的半边脸,偷偷把手伸过去抓住了先生藏在袖里的手腕,语气坚决地说,“我也会一直跟着先生,先生去哪,我去哪。”
要是长岁醒着肯定会指着黎衣的鼻头破口大骂,这只臭妖怪不仅偷学他的话,还原封不动地讲给先生听,简直厚颜无耻到了一定的境地。
73。秘密×4()
这个是防盗章嗨呀!
稻草堆里的大箱在驴车上轻轻晃了晃,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扣木声; 发觉没人应答后箱中的少年愈加惊慌; 不断地用手指抠着箱口的细缝,想用妖术时却被箱上的符咒刺得心口发疼,蜷成一团缩了许久; 才将那阵痛意缓了下去。
少年看这箱口并未封死; 外头却没有光渗入。他的记忆还停在和先生赏完河灯的夜里,如今醒来不见先生; 被困之处又略有颠簸; 惊觉自己不知又在去哪的路上。
先生呢?
先生在哪儿?
黎衣在黑暗中四下摸索; 忽然觉得小腹一阵温意,闭目引气往妖丹所在的位置一探,猛然察觉出腹中的原该残缺的妖丹竟是完好无损。他当日用半颗妖丹替先生续命,这另外半边理应在先生那里可先生呢?黎衣失了声音; 也失了再往箱外叫喊的力气。
先生不是说要护他平安,不是说要带他去京城?
他不信先生会丢下他,他不信。
“先生代你去赴死了。”长岁听见箱里的动静,也无心说什么骗人的安抚之言,他现在又悲又恼; 说出来的话也像句句淬了毒,“你明知朝廷下了捉妖令,为何还要留下来连累先生?”
“你骗我。”黎衣指上的尖甲抠在细缝里,哑着嗓子道。
“先生不愿告诉你,可我偏要讲给你听。”长岁舌尖咸涩,声音却愈发恶狠,“那假模假样的道士要来抓你,你又中咒昏睡了过去,先生来不及带着你走,就把你藏在箱里,自己被那道士绑了过去。”
“你骗我。”
“我哪里骗你,我为何要骗你?先生早替你排好了后路,就是想让你好好过个像人一样的日子。”
黎衣觉得脸上满是凉意。
仿佛有阵冷飕飕的风刮过他心底。
众庶凭生,众庶凭生
纵使他是妖,也不过是这众庶中的一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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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细雨,莺飞草长。
客栈里的人今天依旧有许多。跑堂的少年又送了壶酒,就累得靠在柜台旁用手抹了抹脖颈上的汗。这店里跑堂的原来有两个,另一个长他许多,前几日忽的说要去娶姑娘,就告了假留他一人在这里继续做活。
也幸得来的都是些心宽的熟人,他手脚慢些倒也没什么大事。
少年把柜上的银两收了收,抓起布巾要去端菜时却猛地撞在了旁边一人的后背上。
被他撞的那人带着斗笠,身姿挺拔,像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人,可散在脑后的发丝又是垂暮老人的银白,少年看着稀奇,连道歉的话都忘了说,愣愣地探过头去想看看那人的模样。
“你是店中的小二?”白发人似乎是对旁人的这种好奇习以为常,并未对少年的无礼举动感到恼怒,“这里可有人叫长岁?”
“啊,是。”少年怔了一会,才慌忙答道,“长岁哥去娶姑娘了。”
74。秘密×5()
这个是防盗章嗨呀! 季文渊不会因为一时气恼就跟黎衣掐起来; 黎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开口问问他们两个出了什么事。
黎安话还没问出口; 旁边的季文渊就先他一步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阿安,朝廷来了密令。”
“这次是为了何事; ”黎安侧头看向季文渊; 蹙起眉问,“上一次和西戎的战离今日不过半年; 怎么又要召你过去?”
季文渊摇摇头; 道:“不是; 是商讨巩固帝位的方法。”
黎安不自觉地咬了下手下的木筷; 嗯了一声,想的却是季文渊很少过问政事,当的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刃; 哪能真正坐下来和那些巧舌如簧的文官商讨什么替圣上巩固帝位的方法。也幸好朝廷换了新血,新上来的都是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不敢做大事的年轻人,季将军不擅交际; 但好歹有钱有权,也没人敢真来招惹他。
要真是和文武百官耍耍嘴皮子倒没什么; 季文渊最多也就是被人明里暗里地刺两句; 其他什么事都没有。但朝中商讨的人万一不是那些年轻草包; 而是北蛮官员,此行就未必能安全返回了。
“阿安; 你回不回京城?”季文渊顿了很久; 才沉声问道。他盯着黎安还未消肿的唇; 心思涌动,像有什么东西在搔着他心底,可又解不了暗处的痒意。
要他怎么说出口?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骑上马带黎安回京,然后用八抬大轿把黎安送进季府。外人怎么看又与他何干?他就是心悦这个同他一起长大的好友,袖断了便断了,他从不后悔。
“我还不能走。”黎安假装自己并不清楚好友话中的意思,也没有去看季文渊黯然下来的神情,“你在京城等我便好。”
“先生”一直沉默不语的黎衣突然细着声音喊了一声,他脸色仍然苍白,如同大病初愈,“京城不好。”
长岁这才找着机会嗤了黎衣一声,十分坚定地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怎么就不好了?”黎安问。
少年咬着唇把两只手叠在一起,看了眼黎安,又看了眼黑着脸的季文渊,才又轻声道:“京城有恶人,会害了先生。”
黎衣的神情很是委屈,要是别人做这般模样肯定会招人嫌恶,可因为他长得眉清目秀,哪怕说的话不尽人意,都不会有人能狠心真的去讨厌他。
“先生在京城过了十几年,不还是好好的?”黎安面上无奈,却还是同以往一样语调温和地安抚面前委屈的少年。
黎衣被这一安抚,眼泪却又要掉下来。先生总是一副令人心安的模样,可先生的模样越让人心安,他就越是不安,以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他可以再替黎安续一次命,可他没办法再等十年了。
他以为躲避天劫的方法是江湖道士的邪术,如今才知道那不过是因为黎安为他补齐了残缺的妖丹,他的修为才足够避开天劫。
季将军不知道这绿眸少年跟自家好友有什么孽缘,他很少在明面上讨厌一个人,这次却很难对这少年产生什么好感。
他又不好把这种心思说出口,只好取了腰间的酒壶喝了两口闷酒。
酒很烈,季文渊喝的时候没察觉,喝完后劲才猛冲上他脑门,让他心神一晃,突然听见那少年笑吟吟地对他说:
“你杀了那狗皇帝,就要回来找我。”
季文渊定住摇晃的身形,惊愕地在往前看时,眼前又成了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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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文渊劝不走黎安,留了几日后便上了路。
暴雨刚过,城郊的路上还留着湿漉漉的稀泥,马蹄落下时总会溅起几点泥水,花了骏马原本雪白的毛色。再往主城方向走个百来里,路旁才开始有些人烟,偶然还能瞧见背着包袱的长衫落魄书生和扛着杂货的商人。
密令期限将至,季文渊只靠着几块干粮就走了三天三夜,一天休憩完两个时辰就继续赶路。
75。秘密×6()
这个是防盗章嗨呀! 长岁摸着肚子,坐在门槛上对着自己的包袱叹气。
他觉得先生哪都好; 就是对什么人都容易心软。
从京城到这里走了半个月; 随身带的干粮都所剩无几了; 可先生还要收留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少年,硬生生地多加了一张嘴抢他们的干粮。长岁鼓着腮帮子在心里埋怨了会; 却不敢真说给黎安听。
要讲给先生听,先生又要提当年从路边捡他的事了。
“长岁,你去跟村西门前有棵老树的那户人家借些柴火。”黎安用清水洗了洗手上的血渍,温和地对门口的长岁说。
长岁闷闷地应了一声,又扭头往门内少年的脸上恶狠狠地瞅了一眼。
在他心里; 先生就是天下最好看最有善心的人; 没人能比得上先生,也没人能配得上先生。
等长岁的身影完全消失后; 少年才又像小兽一样呜呜咽咽地叫了起来。
“你既能出声叫我先生; ”黎安停下配药的动作; 看着少年; 问; “方才长岁问你话时为何要装聋作哑?”
黎衣绿玛瑙似的眼睛转了转; 又细细地喊了声“先生”。
“把外衣褪了,我替你上药。”黎安见少年这副模样,轻叹一声,不再追究。
黎衣听了黎安的话; 眨了眨眼; 犹犹豫豫地扯了扯自己的衣带后; 又抬头盯着黎安,声音轻而低地说:“很可怕。”
“哪有大夫会怕病人的伤口?”黎安偏过头对上黎衣的眼睛,语气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