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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对对！你这个假设很有意思……”冯兴奋地说道，“假如这个‘邪恶骗子’，能把某种念头或者某种知觉植入我的大脑，结果会怎样？……”
“嗯，你可以假设一下……”
“你说的对！比如，我现在坐在这里，看着窗外的雪山，我能相信这是真实的吗？这个雪山，有可能只是‘邪恶骗子’为了欺骗我，把另外一个人对雪山的知觉，植入了我的大脑，而现在的窗外，其实什么也没有……”
“是的……”代表笛卡尔的虚拟角色说，“其实你可以想象一个更加极端的例子……也就是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邪恶骗子’存在，那我们甚至都没有办法确信，我们自己的躯体，是真实存在着的……因为，即使我们自己没有身体，只要‘邪恶骗子’把有关身体的知觉或者念头，植入我们的大脑或者意识，也可以让我们认为，我们自己确实有身体存在……”
“这可是件糟糕的事情……假如真有‘邪恶骗子’存在，那我几乎就没有办法确认，什么样的信念才是正确的……”
“没错！”笛卡尔说，“因为你所相信的每一条信念，都有可能是‘邪恶骗子’植入给你的……但是，我们不应该放弃这样的努力——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是要努力寻找，找到绝对正确的信念，也就是说，即使有‘邪恶骗子’存在，我也能够确信，这个信念是绝对正确的……”
“没错！找到绝对正确的信念，这太重要了！”冯激动地说道，“那么，笛卡尔先生，您找到这个绝对正确的信念了吗？”
笛卡尔回答说：“这样的信念，我只找到了一个。虽然仅仅只有一个，但是它却非常重要！因为我能够确信，它是绝对正确的！”
“它是什么？这个绝对正确的信念……”
“我曾经写过一部书，叫做《第一哲学沉思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在那当中，我提到过这个绝对正确的信念，那就是——‘我是，我存在’。有时候，我也会把这条信念写成——‘我思，故我在’……”
“啊，‘我思，故我在’……这我听说过……”
“没错，对你们来说，后面一种说法，可能会更为熟悉……”
“那么它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它是绝对正确的？”
“这两种说法，表达的意思相似，那就是，只要我们还在思考，只要我们能够意识到自身的存在，那么，我们就可以确信，我们自身，确确实实地存在着——不难推理，即使有‘邪恶骗子’存在，这条信念也是正确的，这是一个绝对正确的信念！”
“啊，让我来想想……”冯认真地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说，对于这个说法——‘只要我能够意识到自身的存在，我就确实是存在的’，假设，它是‘邪恶骗子’灌输给我的，而它本来是错误的……那么就意味着，真实的情况是——‘即使我意识到了自身的存在，那么我仍然是不存在的’，而我如果不存在，又是谁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在冯说这番话的时候，奎尼突然有了很多联想。
他想起，自己在《仙名道义》的梦境中，何庆山曾经为萧洪讲解“道中之道”。他讲到那“一念不生，万物俱寂”八个字时，曾经说过，为了体悟“道”所代表的“虚无”，需要明白“一念不生，万物俱寂”的道理。
然而，体悟这样的道理，显然需要用自己的“心念”去体悟；而既然有了这样体悟的“心念”，又怎么能做到“一念不生”？如果做不到“一念不生”，又如何能够理解“万物俱寂”的“虚无”？反过来，如果真的做到了“一念不生”，又是谁在体悟“道”？
奎尼突然觉得，何庆山这一番道理的论证经过，与冯此刻讨论自身存在的过程，倒是有几分相似。
如此说来，如果像笛卡尔说的那样，只要我能意识到“我”的存在，“我”就一定是存在着的；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如果我不再意识到“我”的存在，“我”就不再继续存在了？
奎尼感觉自己的想法有些混乱，他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想法赶出自己的脑海。
这时，冯又继续说道：“啊，你这个信念非常重要……
“看看窗外的雪山，看起来，它确实是在那里，但是，它有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它只是被‘邪恶骗子’植入了我的大脑；
“还有您，笛卡尔先生，我也可以猜测，您并不存在……包括你们二位……啊，对了，我甚至连你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所以，你们几个人，都有可能，是‘邪恶骗子’给我的幻觉，其实你们几个并不存在，我们的这场对话，也并不存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因为有‘邪恶骗子’存在，我没有办法验证……
“但是，笛卡尔先生，您为我指出了方向——即使有‘邪恶骗子’存在，只要我作为‘我’，仍然在思考着，那么真正的‘我’，就一定是存在着的……”
“是的！”笛卡尔的虚拟角色点点头说，“就是这个意思。至于其他信念，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办法进行绝对的证实，也没有办法进行绝对的证伪，因为，我们无法确认，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邪恶骗子’存在……”
“这个问题，我可以给您一个明确的答案……”冯很认真地说道，“这个‘邪恶骗子’，真真切切地存在着！我跟它打过交道……当然，我没有办法确信，此时此刻的我，是不是仍然在跟它打交道……总之，我告诉您，请您相信我，您所设想的‘邪恶骗子’，它真的存在……”
（本章完）
第186章 莫利疗养院：造物主的设备（）
“哦？”那个像笛卡尔的虚拟人物很有兴趣地说道，“那么，这个‘邪恶骗子’是什么样？虽然我做过这样的设想，而且以此进行了推论，但我却并不知道，这个‘邪恶骗子’，是如何达到它的目的……”
“这个‘邪恶骗子’的工作原理，对您来说，可能有一些难以理解……”冯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奎尼和秦，“但是对他们来说，就会觉得相当熟悉……因为他们经常接触到一种叫做‘梦境程序’的设备，而我所说的‘邪恶骗子’，原理就与‘梦境程序’相似……”
奎尼和秦都觉得非常惊讶。
秦尤其觉得，这个冯，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一方面，他与全息影像虚拟出来的亚里士多德和牛顿，一道讨论科学世界观，而且思维严密、逻辑清楚，而且他甚至还与斯格尔探讨相对论和量子理论；
而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冯，对现实世界的感知，又极度混乱——
他明明身处精神病院，反而以为自己是因为得了肺病，正在高山疗养；
全息影像系统按照他的意图抹去了亚里士多德的角色，他却将这作为证据，认为自己可以凭借意识活动，改变这个世界；
他与笛卡尔探讨着“邪恶骗子”，仿佛并不知道，窗外的雪峰景色，不过只是全息影像；却又提起了“梦境程序”，把它的原理与“邪恶骗子”相类比；
而且，最为奇怪的是，一但他的谈话被别人打断，他就会像梦醒一般的健忘……
而奎尼的感受，则更多地，与冯之前对他的指责有关。
他当然非常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邪恶的人。
然而，当冯这样一个精神状态异常的人，当面说出这样一番评论，却让他的心中，腾起一种极为奇特的感受。
他仿佛觉得，冯的话，不管内容的是不是正确，都像一把尖刀，将包裹着他的坚硬茧壳，一点一点地刺破、割开、剥离。
冯所说的“完美的人选”，所说的“造物主的指引”，那又是什么意思？
奎尼的理智告诉他自己，这些，不过只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然而他的好奇心则又在引诱他，想要相信，冯所说的话，背后隐藏着更为深刻的含义。
而冯此刻提到“梦境程序”与“邪恶骗子”之间的联系，在他听来，仿佛更是有了某种共鸣。
这两天他在《仙名道义》中的体验，让他对于冯的说法，有了一种莫名的认同。
奎尼知道，要是让曼洛来解释这件事情，曼洛一定会说，在使用梦境程序时，使用者确实会暂时丧失意识，但那也只是意味着，他对于自己和周围的环境，理解与清醒时不同，仅此而已。尽管，梦境程序使用者，失去了正常的自我意识和环境意识，但是，这与冯所讨论的“邪恶骗子”，还是有着本质的差别。
然而，奎尼同时觉得，他这一次在《仙名道义》中的经历，与以往任何一次梦境经历，都有着极为明显的区别。
因为，这次他在梦境中的感受，实在是太真实了，以至于他在醒来之后，经常在担心，自己会分不清楚，哪些是自己作为奎尼，在现实生活中的真实经历；哪些又是自己以萧洪的身份，在梦境中的游戏经历。
对这当中的原因，奎尼也有过认真的思索。
一则，萧洪这个角色，是奎尼从施瓦特希里那里承接来的，而并非从一开始，就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哪怕只是潜意识中的意愿——一步步逐渐养成，所以，这就造成了游戏角色与他本人之间的巨大反差；偏偏在《仙名道义》这种大型互动游戏的作用下，奎尼的“叙述型自我”又受到抑制……这样一来，那个与奎尼本人反差巨大的萧洪的角色，就仿佛是被梦境程序强加给他一般；
二则，《仙名道义》直接由总控系统运行，总控系统强大的运算能力，能够支持梦境程序再现出极为逼真的梦境细节；而且，奎尼又是以梦境监控的方式进入了《仙名道义》，这就让他的梦境体验变得格外栩栩如生。
不管怎么说，奎尼此刻觉得，如果在技术手段上更进一步，冯所说的“邪恶骗子”，绝非无法实现。
此时，冯表情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小心谨慎对着奎尼和秦地说道：“这是一个秘密，你们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造物主将会把一件设备交给我们……如果你使用了这件设备，它就会像‘邪恶骗子’一样，对你造成极为深刻的影响……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这样的影响……
“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种类似‘邪恶骗子’的影响，并不是这种设备的目的所在……那不过是，你在使用它时，不可避免地，需要面对它所带来的副作用……
“可以想象，这样的副作用，不是任何普通人能够承受得了的……当你使用它时，你将与它融为一体，因此，它也会把特定的感觉、知觉、想法以及信念，植入你的大脑……
“这些植入你大脑的信息，对你来说，就像做梦一样……然而，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区分，植入的信息，与你从现实中获得的信息，到底有什么差别……或者说，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分清，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现实……”
接着，冯走到奎尼的面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用一种似乎是非常遥远，甚至称得上是极为空灵的声音，缓缓地说道：“不过，你不用害怕，更不要恐惧，因为你是那个完美的人选……痛苦，对于你来说，虽然同样难以承受，但是你会选择，全身心地拥抱它……因为，那将是你拯救自己灵魂的催化剂……
“还有，我要提醒你，不要忘记——‘我是，我存在’；‘我思，故我在’。当你面对‘邪恶骗子’的影响，你要明白，只要你能够坚持意识到——你自己的存在，你就不会被这件设备所吞噬……哪怕你是邪恶的，哪怕你是暴虐的，你也不要回避，因为那是你自己……当你知道那是你自己，‘邪恶骗子’就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骗过你……”
（本章完）
第187章 莫利疗养院：全息影像（）
“你说的这件设备，”奎尼打断冯问道，“它到底有什么用处？”
“这我还不是十分清楚……”
“那么它在哪里？”
“我也还没弄清楚……但是你听着，”冯说着，又一次指向那件圆盘状的解码器和它解码出来的数字，“从这当中，我们一定能够找到它，并且能够掌握它……而到那时，我们需要你，拿出你的勇气……”
“干什么？”
“拿出你的勇气……啊，如果你失败了，想要摆脱它，那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要意识到，你所看到，所听到，所体验到的一切，都是‘邪恶骗子’强加给你的，那不过只是一场大梦……包括你的人生，也只是一场梦境……你要下定决心，摆脱这场梦……”
“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这时，客厅的门突然开了，医生站在门口，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您现在需要安静，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奎尼还想再问两个问题，但是医生态度生硬地冲着他摆了摆手，打消了他的想法。
冯十分顺从地向奎尼和秦道别，然后回到壁炉旁，独自坐下。壁炉中的火焰有节奏地不停跳动，闪动的火光仿佛带有某种催眠的效果，吸引着冯，使他对着这火焰，陷入了深思。
“真是抱歉，我不得不打断你们的谈话……”随着沉重的金属门无声无息地关闭，医生向奎尼和秦解释道，“冯的精神状况，已经很不稳定……”
“哦？”秦觉得有些奇怪，“我觉得倒是还好啊？比起前一次，您打断他的谈话，冯的态度算是相当平静了……”
“哦，那是你们不太了解冯的病情……”医生一边带着奎尼和秦穿过病房的通道，一边说道，“冯刚才是不是跟你们提起，人生是一场大梦，要从这样的梦境之中醒来……或者类似这样的话题？”
“嗯，他确实刚好说到这个……”秦说道。
“你们知道吗？冯之所以住进这里，就是因为他产生了幻觉……当然，他的幻觉，内容很复杂，但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他认为，自己周围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境，而他则希望，从这场梦境当中清醒过来……”
“醒过来？怎么醒过来？”秦有些不解。
“在他来到这里之前，他所采用的办法，就是要想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借此摆脱梦境……当然，他来了之后，我们帮助他，让他与他自己对话，引导他明白，如果他的生命已经终结，他将因此无法思考，那样一来，不仅他所认为的虚幻梦境不复存在，就连他自己，也不存在了……”
奎尼想起虚拟人物笛卡尔的解释，“我思，故我在”。
“这么说，我们刚才的所有对话，你都能听到……”奎尼问道。
“嗯……这个说法不太准确……”医生回答道，“事实上，我可以间接地了解到，冯的思维内容的变化……而你们的谈话，那并不是我所要监控的内容……”
“我不太明白……”秦又进一步问道，“您说了解到冯思维内容的变化，那是什么意思？”
“哦，这与病房中配备的全息影像系统有关系……我想你们已经注意到了，全息影像系统与冯的交互过程，并不是预先设定好的，而是某种程度上，实时地响应冯的思维过程……”
“啊……”秦听到医生的解释，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在病房中的经历，突然有些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说，刚才出现的那些虚拟角色，都是因为冯在想象中，希望与他们对话，所以全息影像系统才……”
“没错，就是这样……亚里士多德，牛顿……还有后来出现的开尔文勋爵，以及笛卡尔……这些虚拟角色，其实都是冯想要与之对话的人物……而全息影像系统模拟出这些人物，就可以通过这些人物与冯的对话过程，引导冯的思维，避免他……”
“那么斯格尔呢？”奎尼突然打断医生问道，“斯格尔是谁？难道他也是全息影像系统模拟出来的角色？”
医生停顿了一下，带着赞许的神情，看了奎尼一眼，然后微笑着回答道：“我得说，您的观察力非常惊人……没错，斯格尔确实与其他虚拟角色不同……”
“那么斯格尔是谁？”奎尼问道。
“事实上，斯格尔本人，是冯非常要好的朋友……据说他也是一位很有成就的物理学家，只是中心城很少有人了解他……他很关心冯的病情，所以，有时候他会通过全息影像系统，参与冯的讨论，帮助冯摆脱混乱的思维状态……”
“这么说，刚才我们看到的斯格尔，那其实是他本人，通过全息影像系统，在与冯进行交互……？”秦觉得有些惊讶。
“嗯，基本就是这样……一开始的时候，那是斯格尔本人，后来遇到冯大发脾气，斯格尔就离开了，所以，后半部分的对话，虽然看起来仍然是斯格尔，实际却是全息影像系统虚拟出来的人物，在与冯对话……”
奎尼回想起，冯曾经非常粗鲁地喝斥斯格尔，在那之后，斯格尔对待冯的态度，就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想必就是在那之后，斯格尔本人就没有继续参与冯的讨论。
奎尼突然又问医生：“那么后来出现的这个笛卡尔呢？他也是全息影像系统虚拟出来的？”
医生点头表示确认。
而奎尼却说：“这倒有点奇怪。一个电脑合成出来的角色，居然能够与人探讨‘存在’这样的话题？‘我思，故我在’？那么你们说说看，它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也会意识到它自己的存在？”
“那不太可能……”秦摇摇头说，“人工智能的发展，现在还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吧？”
医生也说：“我觉得，它不过只是在重复笛卡尔本人的观点罢了……”
“然而我却觉得，那个虚拟角色在说这些话时，仿佛真的能够理解，那其中的含义……”奎尼在说这番话时，不由又一次联想起，萧洪在“援天梯”上碰到的那位无名仙人。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些本应由电脑控制的角色，却总是让他觉得，那些就是，活灵活现的、有思想、有意识的真人。
“我想你要表达的意思是……”医生继续说道，“这个笛卡尔的表现，实在太像真人了，对吧？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这也正说明总控系统的运算能力非常强大，因为，莫利疗养院中的全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