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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坷苦恼。
他看着众享的酒窝、众享的额、众享的眉,听众享均匀的梦中的呼吸。这个男孩,是否真的在迷惑世人?
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叫人柔肠寸断的哀怨,不可能只是一个骗局。
但,古往今来,被骗的人总是不清醒的。我现在,清醒吗?
“坷,我想出去走走。”
清晨的光带着橘子般的红斜斜射进窗户,照在床的一角。
众享窝在欧阳坷怀里,提出这个请求。
不想让众享出去,只想他留在身边,永远,只留在这里……
欧阳坷闪着亮光的双瞳,轻柔地吻吻爱人: “好啊,要我陪你吗?”
“我想一个人到处走。” 众享清澈的眼盯着欧阳坷的脸,似乎要看出一点端倪,又轻松地笑了起来: “我还没有试过,一个人自由自在地逛街呢。”
每一次,都是被客人带出去。车窗外悠闲逛街的人,仿佛与他身处两个世界。
“没问题。” 一如往常温柔宠溺的轻笑,欧阳坷说: “你随时可以出去散心,不过自己要小心。” 不忍心剥夺众享的自由。欧阳坷也明白,众享渴求的不过是一点点常人可以得到的待遇。
人来人往的大街,此刻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嘈杂的叫卖声充斥耳中,对众享而言仿佛动人的音乐。
服装专卖店的小姐穿着漂亮的短裙,两个两个站在门外拍掌,和着节奏高喊着: “换季大减价,请进来看看!” 众享在门外有趣地盯着瞧了瞧,立刻就有一位梳着马鞭的小姐笑脸相迎。
“先生,进来看一看,今天有优惠活动哦!” 面对长得俊俏的男人,自然笑容也灿烂一些。
长这么大,从没有自行购物的乐趣。他所有的衣物,都是被客人带着,如被打扮的娃娃一样得到。
众享好奇地微笑,让门口的小姐们都夸张地惊艳。
“你是不是电影明星啊?” 被热情的招呼着,到底是进了这家人气旺盛的专卖店。众享腼腆的笑容和动人的安静,招来更多友善的目光。
好温暖,这心头软绵绵的地方,好温暖。
被推荐了好几套运动服,听话地拿着到更衣室换了出来,又引起一阵夸张的惊叹。真心的、纯粹的赞美,没有欲望和目的。
于是,买下来了。掏出钱,乖乖到柜台付帐。欧阳坷给了许多现金,看来是用得着的。
“欢迎光临!” 柜台的收银员精神地打着招呼,可四目相碰时却面面相觑。
众享一直带着的淡淡的愉快的笑容立即消失,他脸色惨白,看着面前的人。
度飞,穿着专卖店的服饰,也是张大嘴巴瞪着众享。
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知道自己过去的人。众人友善的温声笑语,似乎随时会变成鄙夷和轻视。
双双呆了片刻,度飞反而较早反应过来。重新挂上真心的笑容,接过众享手中的衣服,麻利地点算。
“一共是………………七百五十六元。谢谢!”
众享稍微安心一点。好不容易感受常人的温暖,他不想被彻底的破坏。即使短暂虚假也好。
付了款,连找钱也不要了,抓过衣服就急急往外走,逃开所有伤痛的记忆。
“等一等!” 度飞跑出去,抓住他的说: “众享,好久不见了。”
“小飞,是你的朋友吗?” 旁边的推销小姐笑着问。
度飞微笑着点头: “是呀,我的朋友。”
“果然,长得帅的人只找长得帅的朋友,要介绍给我们哟。”
度飞笑着答应了。
众享被他拉着手,心里冷笑。朋友,我何曾有过朋友。在凡间一同出卖自己,居然就可以冠上朋友的名分?
度飞笑得热情,似乎真的很高兴看见众享: “我现在可以换班了,走,我请你喝东西吧。”
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惹人注意。众享由度飞拉着,双双坐到一个路边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侍应生对度飞甜蜜地笑笑,远远给他一个飞吻。
众享冷冷旁观,看度飞心花怒放地回应。
“没有想到我也有你那么运气,可以遇到……遇到……” 度飞兴致勃勃高兴非常,说到后面又不好意思地望望吧台后高大的侍应生。
众享瞄瞄那个看来是度飞爱人的侍应生,漠然说: “你离开凡间了?”
“是呀,你走了之后,我就遇到他了。” 度飞甜到心上,脸也红了起来: “他说我们以后在一起吧,然后就……” 不好意思地笑笑。 “就去当了一个专卖店收银。”
“很幸福呀……”
度飞听不出众享话中的讥讽之意,居然面脸春色的点头: “恩,很幸福。” 他肯定的说,仿佛就沉浸在幸福之中: “从来不知道,我还可以有这么幸福的日子,不可以比这再好的了。以前在凡间,我还以为这辈子就算玩了。”
众享心里如被刺戳着一样,看着纯真可爱的度飞被幸福沐浴,与他高大的爱人眉来眼去,恨不得找出一些可以毁灭人的话,把他从云端一脚踢下去。
可度飞又前倾,抓着他的手,真挚的说: “这一切都要感谢你,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简直莫名其妙,众享记得以前在凡间忙碌非常,与这个小子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相信有人还会爱上我,这么真正的爱我。可是自从有了你的例子,看着龙头这么爱上你,我就想……我想,可能也会有人,这样爱上我。所以一遇上他,我就跟他走了,一点也不迟疑。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果断。真的真的,很感激你。”
度飞用了很多“真的真的”,仿佛找不到什么言辞形容他对众享的感激。
众享苦笑,为了这么个原因,被人当成“最好的朋友”,而且感激不尽,实在是酸甜苦辣道不尽。
嫉妒的心平复几分,众享笑得有点苍凉,轻啜杯中的咖啡。
香浓的滋味,散逸满口。
“他煮的咖啡,很好喝。” 度飞轻轻地说,甜甜蜜蜜笑了一笑。
众享忍不住,放浪形骸地大笑起来,引来咖啡馆中其它人的注视。度飞却不在意,依然傻笑着望着他。
众享停了下来,静静盯着清秀的脸庞看。
你们可以在一起多久?等他尝够了新鲜,也许就会开始嫌弃你的过去。
甜蜜是会越来越淡的,历史却不可泯灭……
没有把话说出口,他已经过得太过苦涩,连带着欧阳坷一起受罪,何苦又拉下一个度飞?
时时刻刻萦绕在心头的暗淡前程,挣扎着想毁灭一切幸福虚幻,做一个彻底了断的念头,不知道会让众享做出如何可怕的事情来。
“众享,你过得好吗?” 度飞偏着头问,凡间的生活,似乎没有折损他的真挚: “我想,欧阳坷一定对你很好。”
“是的,他对我很好。” 如果忽略我们父辈的仇恨,忽略同心众人对我生吞活剥的意图。
度飞害羞地,坚定地搭上众享放在桌面的手,一样纤细、白皙的手迭合在一块,一双温暖,一双冰冷如雪。 “我们都会幸福的。” 他的笑容很美,瞬间连众享都自叹不如。
度飞说: “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夕阳西下,是归去的时候。
度飞伴在爱人身边挥别众享。
被日落的柔光照耀,耳边萦绕度飞的声音:
“我们都会幸福的……”
“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好美的声音
当初神睁开眼睛,对世人吐出的第一个字,是否就是如此般美丽的声音?
第七章
夕阳中拖得长长的身影,在众享眼前晃动。他一步一步走着,每一步,都毫不犹豫地踏在自己的影子上。
那么的沉重、那么的义无返顾。
是不是有一天,我要把这股摧残自己的勇气用在我和欧阳坷的爱情上?
别墅出现在视野中,已经可以感觉到盼望的眼神在身上游离。远处华丽窗前,是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在凝神注视前已经一闪而没。
傻傻站在别墅前,享受清凉的夕阳中的轻风。众享看着欧阳坷在屋中迈着稳实的步子,向自己走来。
唇边的微笑、温暖的眼神,分离一日的问候在英俊的脸上每一丝纹理上表达出来。
这是属于我的,是我的幸福……
众享想笑,象所有的幸福的人一样,带着叫人融化的春风一样的笑容轻轻等待爱人的靠近。多美,在夕阳中,缓缓靠近的情人。最终偎依在一起,分享爱和绵绵情话。
可惜他笑不出来,心如铁一样沉重。越幸福越痛苦……越珍贵的东西,失去的时候就越痛苦。
欧阳坷已经近在眼前,如等待妻子归来的丈夫。
“玩了一天,有没有给我买礼物?” 欧阳坷扬着唇角,闲话家常地说笑。
片刻的沉默……那双动人的眼睛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情看他。
众享抿着唇,忽然扑进欧阳坷的怀中,似飞蛾扑火般激烈。欧阳坷被他撞得往后一退,稳稳抱住他定了下来。
“众享?”
久久离家的小猫般,众享靠在欧阳坷肩膀上,眯着眼睛仰头。
好累,我好累。
他把全身的重量都挂在欧阳坷身上,两手紧紧环着硬实的脖子,直到欧阳坷将他打横抱起来。
带我回家吧,坷。
“回家好吗?” 耳边是欧阳坷低低的熟悉声音。好好听,象是梦里传来。
闭着眼睛,感觉欧阳坷抱着自己,正在转身向大屋走去。身体随着欧阳坷的脚步上下轻晃,似乎就要进入梦乡。
忽然,一切停了下来……
“有事?” 听见欧阳坷这么问。
喻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边,声音还是平日般一板一眼: “同心和友迪的事情,请大少爷过去谈一谈。友迪的当家发了帖子,请大少爷今晚七点到龙和楼,大家把该说的都说清楚。”
欧阳坷冷笑: “有什么好说的?大家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喻棱也露出微笑: “这是他在电话里的原话,我照实传递。”
“好,我去。” 欧阳坷低头看看怀里的众享,他已经睁开眼睛,好奇地望着欧阳坷和喻棱: “等我先把众享放回房。”
众享轻轻叫了起来: “我也要去。” 他很少提出这样的请求,安静避世是他一向的作风。
欧阳坷和喻棱都好奇地对望一眼。
度飞能带朋友去品尝他爱人的咖啡,我为什么不可以陪着欧阳坷到处走?
“我不要离开你……” 说完这句话,大大打个哈欠,又搂着欧阳坷的脖子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欧阳坷和喻棱面面相觑,要欧阳坷硬着心肠把众享勾着脖子的手扳下来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他只好苦笑着,就这样抱着众享上了车。
“众享,到了,你再不醒我就要把你留在车上了。” 暖气覆盖的车中,欧阳坷将气一口口呵在众享耳后。
众享又打个哈欠,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已经到了龙和楼前,欧阳坷的车前后各有两部轿车护驾,不用说,车里全是同心一流的保镖。
两辆车中的保镖齐齐站了出来,欧阳坷才牵着众享的手迈出车厢。
与此同时,楼前另三部车的人也下车。象安排好似的,在同一个时刻戏剧性的带着黑道老大的气势出场。
空旷的楼前,壁垒分明地站了两帮人马。各自的当家站在中间,周围保镖环立,大家都很有默契,储备锐气似的不做声。
友迪的年轻当家罗鹏有一双老鹰一样凌厉的眼睛,但他秀气的眉毛,为他掩饰不少黑道气质。原本应该不相称的眼睛和眉毛,在他的脸上,却奇异的和谐,为他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罗鹏懒洋洋看着不远处屹立的欧阳坷,手中还挽着一位红发美人。他的眼睛戏谑地扫过被欧阳坷牵着的众享,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欧阳大哥的口味挺独特……” 他轻笑着说。
这个害我们同心丢脸的妖精!
敏锐地观察到同心的众人仿佛都忿忿不平地暗暗瞪了众享一眼,他唇上的弧度愈加增大,连身边的红发美人也凑趣似的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只有欧阳坷和喻棱无动于衷……
众享毫不在意地抛罗鹏一个媚眼,随他一同淡淡地笑,手却暗中挣开欧阳坷。
沉默是当前的主题,是不是所有的重大会面,都要花那么一点点时间来展示己方的深藏不露?
风在空旷的众人间游戏,时大时小,不安定地亲吻众享的脸。
欧阳坷冷冷望着罗鹏,沈稳开口……
就在这刻,众享忽然寒毛倒竖,一股强烈的危险感觉涌上心头。他集中注意力凝神去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电光火石间,却赫然发现,自己四处游移的眼神,正触及一个黑黑的枪口。
枪口,就在对面密集的树丛侧边。
暗杀!
没有时间把这两个重要的字吐出口,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把眼睛移到身边的欧阳坷身上………………微微的火光在漆黑的枪口中闪动一下。
子弹已经出膛……
他要杀欧阳坷!他要杀欧阳坷!众享已经呆住了,听见轰然的枪声,有片刻他认为欧阳坷已死,已经躺在他身边,在一片血泊之中。
欧阳坷死了!欧阳坷死了!我怎么办?惊惶失措……
全场大乱,双方的保镖都涌上来保护自己的老大。欧阳坷一听见枪声,就向众享抱去。可喻棱比他更快,直接从后扑了上来,把欧阳坷压在自己身下。
“众享!” 欧阳坷喊着。其它的保镖也连续扑了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欧阳坷,把他硬扯到车后有掩护的地方。
我该怎么办?
耳边枪声四起,是还击和杀手间的较量。
汽车的外壳被击出许多凹下去的小洞,不断有人中枪,敌人和自己人这边,都可以听到身体倒下的声音。
刚刚还耀武扬威站满两帮人马的空旷地,如今只剩下众享一人。白皙秀美的手紧紧捂着他抖动长长睫毛的眼睛,孤零零站在场中。
没有了呼吸、没有了感觉、仿佛天地中只有他一人,就象心被人一刀活活剐出来,抛在他的面前。
欧阳坷欧阳坷欧阳坷……
满地的子弹壳。
子弹从耳边掠过的时候,可以听见死神擦肩而过的轻笑。
血,从车底和丛木的黄色土地上慢慢渗出来……
杀手不止一个,应该是一群。藏身在丛木中,与两帮的人马同时开战。真可笑,明明是敌对的两帮,居然可以如此默契地合作。
众享捂着眼睛,他站在那里………………………子弹飞梭的地方。
同心,当然没有人会肯冒着性命之险将他救回来。这个娘娘腔,听到枪声居然就吓懵了,真丢脸。
让他被流弹打死最好。
“众享!” 欧阳坷被众人压着,挤到最安全的角落。他愤怒地给了身边一个一直按着他往里的保镖一拳: “混蛋!”
众享还站在那里,一颗小小的子弹,随时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喻棱一直在欧阳坷身边保护,情势危急,这个时候他才分出心思来看场中的众享一眼: “我去带他回来。” 喻棱说。
来不及,欧阳坷已经红了眼,推开众人持着手枪冲了出去。喻棱一惊,急忙带着其它的保镖为他掩护。
冲到场中,刚把众享搂在怀里,最后一个藏身在丛木中的杀手也已经倒下。
枪声停了下来。
敌人全灭……
全部过程,不过是短短两分钟。在欧阳坷看来,却是经历了好一场煎熬。
同心众人抢到欧阳坷身边四处围着,个个警惕地握着枪以防有变。
友迪的人也探听好动静,慢慢从隐蔽的地方走了出来。
欧阳坷在众人环绕中,焦急地看众享苍白的脸色。他扯下众享将眼睛捂得严实的小手: “不用怕,已经过去了。” 他轻轻在众享耳边不停的说话: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应该带你到这么危险的场合。吓坏了吧?众享,你一定是吓坏了。这一点也不适合你,下次出门我一定把你随时搂在怀里才可以。”
身边可以听见欧阳坷低声呵护的众人,除了喻棱,都纷纷侧目。欧阳坷却一点也没有留意,他的心神,此刻只在众享身上。
众享终于睁开眼睛,安静地望着欧阳坷。
四目对望……
罗鹏的声音在这时候不适当地响起: “欧阳坷,你有什么解释?”
欧阳坷冷哼一声,转头盯着罗鹏。
喻棱在一旁说: “罗鹏,地方时间是你定的,我们还没有进龙和楼就被人埋伏,你有什么解释?”
“我的意思是我找人暗算?” 罗鹏脸上似笑非笑: “如果是我的人,绝对不会失手。刚刚你也看到了,这帮人很多子弹是冲着我来的。”
“第一颗子弹可是冲着我们大少爷来的。” 喻棱冷冷地指出。
罗鹏还要说话,欧阳坷已经开口: “也不用解释,事情总会查出来。这里动了枪,警察很快就到,日后再谈吧。”
他朝喻棱使个眼色,搂着众享上车。同心众人也纷纷回到自己车上,卷起好大一股烟尘,扬长而去。
罗鹏静静看着欧阳坷的坐驾远处,勾勾手指。旁边一个下属趋前。
“欧阳坷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下属陪笑: “是喻棱,欧阳坷身边的心腹大将。”
罗鹏差点没有一巴掌打过去,锐利的眼神横了下属一眼。还算他伶俐,脑子一转,立即回答: “他旁边的那个男孩……八成是暖床的。少当家瞧瞧他那个媚样。” 说完嘻嘻一笑。
“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不知道。”
罗鹏冷笑着瞥他: “不知道?今天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知道?”
“会!会!明天这个男孩的数据一定准备好。”
暖床?罗鹏看看身边被刚刚的枪战吓得花容失色正在打哆嗦的红发美人。
这个也是暖床的,我可不会为了她冒着子弹冲出掩护地方。
众享很安静,他在欧阳坷担忧的目光下缩进欧阳坷的怀里。在长长的路途中没有做声。欧阳坷一直在和他说话,试图缓解他因为枪战而受到的惊吓。
当轿车到达别墅,停在富丽的大门前,欧阳坷温柔又带着内疚地把众享抱出车。
“坷……” 跨进大门的一刻,众享忽然在欧阳坷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