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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崩-谈歌-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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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恩小怨,无恩无怨啊!
    东风厂真是完了吗?我一直弄不明白,你那样热衷破产,好像破产就
  能使得东风厂寿终正寝似的。可是东风厂破产是破的东风厂的产,还是破
  的东风厂工人的产?那天我问陈书记,如果一家企业欠了银行一笔钱,不
  管这家企业还债能力如何,如果这家企业想赖掉这笔钱,我都可以使用破
  产这个战术,它可以在主管部门的帮助下破产后再注册一家类似业务性质
  的企业。然后可以以假造业务的方式逐渐将资产向新企业转移,完成这一
  工作后即宣布破产,留下一堆破烂给银行去处理。而在西方国家,如果有
  人想用这种办法坑银行或者坑其他债权人,是很难行得通的。操作上的最
  大障碍来自企业制度的本身,股东们可以允许企业董事,将旧企业的资产
  向新企业转移,但是它却不能掩住外界的耳目。产权和所有权是不可分裂
  的。我常常想,中国现在的企业制度,是不允许破产这一个行为存在的。
  破产只是一种梦话。
    可是东风厂的确是要破产了,实际上也只是我们谢家父子在人格上的
  破产,我们父子在道义上对家乡破产了。如此而已。
    东风厂破产受害最大的是三千名职工。这一下子要砸了他们的饭碗。
  我不知道市委将如何安排这三千名职工的出路和生计。
    玉梅已经放出话来了,她要收买破产后的东风厂。她还对我说要我去
  她那里干,我没有答应她。我当年是那样爱她,可是天意将她投入到你的
  怀抱了,你却又不珍惜她,真是阴差阳错啊。按说我这样突然走了,是不
  负责任的,可是我实在不愿意在这一场乱乱的人生游戏场上看下去、演下
  去了啊!我是一个在旧规则中生活了太久的人,在新的人生规则中,我好
  像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小丑了。
    外商已经开始动手了,阎玉梅决定收购东风厂这一个干干净净的企业
  (一无外债,二无工人),她会利用各种手段将东风厂尽快送上破产的法
  庭的。这也许就是将来中国破产企业的一个方向?我真是感到没顶的悲哀
  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物质不灭,生生不已。人生如此,企业也是如
  此?如此如此罢了。
                           谢光绝笔
  向大跃的心颤抖起来了。他没想到谢光最后会给他留下这封信,更没有想到谢光会
写得这样理智,对东风厂破产这件事也能够这样理智地去看。而这样一个理智的人怎么
会自杀呢?
  向大跃还注意到,谢光的信中一句何玉莲和孩子的话也没有说。他心中涌起一个念
头,或者谢光的自杀不单单是那些债主们逼债的因素吧。
  向大跃又重新看了一遍谢光的信,就颓然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火柴,烧掉了这封
信。他感觉谢光的灵魂在火光中跳跃了一下,就熄灭了。一切又归于了平静。一种虚无
漫上心头,向大跃想到了谢光,也想到了自己。他一阵心酸,泪就涌出来。
  程东和田克疲惫不堪地从市政府那座灰色大楼里出来了。
  田克笑道:“老程,你今天不请请我啊?”
  程东笑道:“正好我老婆这几天对我试行自主经营,走吧,我请你去吃涮锅子。”
程东知道田克有话要跟自己说。
  刚刚结束的市委扩大会议最后敲定了东风厂破产的事,并且决定成立东风啤酒集团,
由雪莲啤酒集团兼并原东风厂。陈浩然主持了会议,他也许是最后一次主持关于东风厂
问题的会议了。市人民代表大会就要召开了,黄副市长上台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陈浩然
在会上动了感情,他说东风厂这块金牌子不能倒,这块牌子的价值就值上千万的,不能
让阎玉梅的七星啤酒厂吃掉东风,要保证国有企业的财产不流失。要壮大雪莲啤酒的声
势,现在七星厂的生产已经露出垄断的声势了。新建的东风啤酒集团,由田克任董事长
兼总经理,提东任副总经理兼总设计师,即日向全市发股。在谈到东风厂几千名工人的
时候,陈浩然说,东风啤酒集团必须全部接收这几千名工人,这是成立东风啤酒集团的
第一个条件,没有谁可以把这几千名工人置之度外。我们是共产党的企业,不是国民党
的企业。说到这里,陈浩然的眼睛湿润了。会场上没有一个人说话,田克看到黄副市长
埋下头,把手里的一支红铅笔轻轻地捻着。
  田克和程东坐在一家小饭馆里,慢慢饮着雪莲啤酒。田克笑道:“味道不错吗?阎
玉梅想弄垮我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程东摇头苦笑:“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打气。你没看到市面上‘七星’那个火劲啊,
我想咱俩的苦日子在后边呢。”
  田克笑道:“我们两个大男人不能败在一个女流脚下啊。”
  程东闷闷地说:“我不敢保证我们就能打垮阎玉梅的。这个女人真是厉害,向大跃
怎么就跟她离婚呢?要是我,打死也不能跟这样一个强女人分手的。向大跃实在是有眼
无珠。”
  田克苦笑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不让阎玉梅当东风厂的厂长呢?”
  程东摇头道:“留下阎玉梅,还会有李玉梅张玉梅出去干的。这是大势所趋。”
  田克道:“现在雪莲厂的技术人员也让阎玉梅挖走不少了,咱们要当些心啊,别学
了东风第二啊。我总觉得现在咱们在气势上已经输给阎玉梅一半了。”
  程东一拍桌子,虎着脸说:“老田,背水一战吧。”
  田克没说话,盯着窗外。街上车来车往,一股不安的气氛在街上涌动着。
  没有风,天灰灰的。
  警车开进东风厂的时候,阎振明感觉到一股愤怒的情绪在空气中燃烧着。厂门口黑
压压地拥满了人,几个执行的法警在驱赶着人群。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也赶来了,几个
记者扛著录像机、举着照相机跑前跑后的。阎振明一眼就看到厂门口放着一个大花圈,
很是扎眼。一个黑黑的大“奠”字,结结实实地贴在花圈中间。几个工人一脸漠然地守
在花圈旁边。有两个法警似乎跟那几个工人说着什么,那几个人却无动于衷。
  阎振明跳下车来,后边工商税务的车都依次开进来了。阎振明指指花圈:“谁放的?
拿走。”
  就有几个法警过来,要搬走那花圈。
  一群工人就拥过来,护着那花圈。两个青年工人恨恨地笑道:“干什么啊?谁家没
个丧事啊?”
  一个法警怒道:“你们不要胡闹啊。搬走。”
  “不搬!”为首的赵志森硬邦邦地说。
  “搬走?”工人们怒目而视。又有更多的工人拥上来。“不搬!”
  双方僵在那里。空气紧张了。两个法警就看阎振明。阎振明走过去,发现一些工人
的眼圈已经红了。阎振明心中一颤,就回过头喊一声:“向大跃来了没有。”
  向大跃从人群中站出来:“我在?”
  阎振明瞪他一眼:“搞什么名堂?搬走!”
  向大跃看看那花圈,没说话。
  阎振明怒道:“你听到没有?”
  向大跃摇头说:“我不管这事。家里有了事,你总不能不让人家哭两声吧?”
  阎振明恨恨地瞪了向大跃一眼,对那几个法警说:“算了,就放着吧。”然后对于
副院长说:“执行吧。”
  于副院长带着几个法警,抱着一叠早已经写好的封条,进了办公大楼,到各屋去贴
封条了。还有几个人就去搞厂门口那块“老人家”手书的“东风啤酒厂”的大牌子。牌
子已经年深月久,固定在上边的钉子已经锈蚀了,就有一个法警拿过一把锤子去砸。咚
的一声,向大跃就闭上了眼睛。他感觉那锤子像是砸在他心上了,心上重重地疼了一下。
  “不要动!”随着一声喊,几个啤酒厂的老工人冲过来。把法警们推到一边,小心
翼翼地把牌子弄下来,用一块红绸布包上,扛走了。阎振明心里一沉,就把目光转向了
西天,太阳正在慌慌地向下逃去,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伤口一样暗红的云霞。他感到一
个时代真的过去了。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人在哭。他看到身旁的向大跃已经是泪流满面。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女工,奔到阎振明面前,怒声问道:“你们就这样把厂子给
封了啊!东风厂真的完了?”没有人理她。她又转向向大跃:“姓向的,你安的什么心
啊!毛主席肯定了的厂子,真的就毁在你的手里了啊?你是混蛋啊!混蛋!”女工突然
伸手啪啪扇了向大跃两记耳光。向大跃一动不动,似乎木了一般,血从他的嘴角淌下来。
那女工呆住了,猛地蹲下去,呜呜地哭了起来。阎振明给两个法警使个眼色,两个法警
就把那女工拉走了。
  阎振明缓缓走上办公室的台阶,掏出裁决书,站在早已经布置好的宣判桌前,宣布
判决:
    ……东风啤酒厂所欠债务计七千八百五十二万元,无力偿还,严重资
  不抵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破产法,第七条,第十八条……第……现在
  判决东风啤酒厂从……日起破产生效,收缴营业执照,取消银行账号……
  没人说话,只有阎振明那沙哑的声音在厂区响着。向大跃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个记
者站在他面前,有的问他对这次破产的感想,有的朝他摄影照相。向大跃一句话也不说,
他耳边渐渐听不清了阎振明的声音。他突然清醒过来,朝围着他的记者吼道:“滚开!”
  阎振明已经宣判完了。工业公司的领导接着宣布了破产清理工作组的名单。阎振明
走下台阶,工商、税务、银行的几位领导也随他走了下来。
  “谁干的?”法院司机老张恶恶地吼了起来。法院的车被扎了车胎,不能动了。
  工商税务的车也被扎了。
  工人们冷眼围着看。
  老张骂道:“都破产了,还神气个鸡巴啊。”
  “你说谁呢?”一群工人就围上来。
  “你小子嘴里干净点。”有人指着老张的鼻子教训着。
  “你们想干什么啊?”老张火了。
  “谁想闹事?”几个法警走过来。
  工人们满不在乎地冷眼看着法警们,恨恨地笑:“别吓唬人,没人闹事,要闹早闹
了。只是请你们嘴里干净点。”
  “你们想妨碍执行公务吗?”法警们不依不饶。
  阎振明走过来:“别吵了!把车拖回去好了。”说完掉头就走。
  老张恨恨地说:“这也太窝囊了啊。”
  阎振明回过头来,看看老张和那几个法警,说道:“换着想想,如果有一天法院也
解散,你们也一样的。”
  车一辆辆地开走了,工人们也都散去了。办公楼前只剩下了向大跃一个人。他感到
心里一阵阵地发空,像被人抽走了全部的血液。乱哄哄的局面结束了,他一时觉得失重,
难以承受的失重。
  铁红的夕阳终于烧化了,远远地跌进了地平线。红红的余光泻在台阶上,向大跃觉
得自己好像融化在这暗红色的夕阳里了。他伸手摸烟,却摸出个空烟盒来,他缓缓地把
烟盒一点点撕碎,扬手抛出去,纸片无力地在黄昏的风中飘着,又落下。一个刚刚挺完
整的东西就这样被撕碎了,就像东风厂一样。
  一包烟飞过来,落在向大跃身旁。向大跃抬头一看,阎玉梅正站在他的眼前。
  向大跃苦笑道:“你也来了?”就撕开烟,叼上一支,狠狠地吸起来。
  阎玉梅笑道:“挺难受的吧?”
  向大跃淡淡说道:“别忘了你也是从这个厂出去的啊。”
  阎玉梅没说话,抬头看看贴了封条的办公楼,就转过身去。
  向大跃把半截烟蒂扔在脚下,狠狠踩着,跳起来,一肚子的火发泄出来:“你现在
高兴了吧,你达到目的了吧,你可以……”他突然不喊了,阎玉梅转过身怔怔地看着他,
眼睛里噙满了泪。
  向大跃抬起头,看到远远的暮色潮水一样涌过来,压得他心里好沉好沉的。
  一个月之后,东风啤酒厂破产清理完毕,全部余产作价出售,由新成立的东风啤酒
集团全部吃进。七星厂准备买进破产的东风厂的打算落空。当天下午,东风啤酒集团总
经理田克在本市世界大酒店举行招待会,新任市长黄超出席了酒会,市里各界知名人士
请来了不少。黄市长亲自打电话请来了阎玉梅,并坐在一个桌上。有人看出,黄市长旨
在安慰未能如愿以偿的阎玉梅。
  据有人后来讲,那天阎玉梅喝得意气风发,把黄市长、田克等人灌得人仰马翻。阎
玉梅最后说了一句话,把几个人的酒都吓醒了。
  阎玉梅说:“不出两年,我们七星厂要把东风啤酒从市场上挤出去。”
  阎玉梅说罢,笑了笑,就退席了,留下了一桌半醉半醒的人。
  田克一旁的程东跳脚吼起来:“太猖狂了!”
  再一个月后,东风啤酒厂破产案最后审结。上一任厂长耿和民被起诉。耿和民大包
大揽了全部亏损责任,被判刑五年。宣判那天,向大跃去旁听了。他看到耿和民表情挺
淡,好像被判刑的不是他。耿和民一双大眼睛没了神采,空空茫茫的,是一种解脱后的
空茫。
  向大跃知道,耿和民不会入狱的。耿和民已经检查出癌症晚期,这是几天前田克对
他讲的。向大跃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了,耿和民为什么在背后推着他向大跃去申请破产,
而且还发誓要承担责任了。莫非人知道自己快要走到生命尽头时,都会产生一种不顾一
切的举动?那么谢光呢?
  从法院出来时,田克叫住了向大跃,两人慢步走着。田克问:“大跃,你什么时候
来我这里上班啊?”
  向大跃淡淡道:“败军之将,不敢言勇。我还能在啤酒业立足吗?怕是要给你们带
来晦气的呀。”
  田克摇头道:“不是实话。你是啤酒业的知名人物,怎好就此歇手?来吧,程东让
我找你呢,当个副总,可以了吧。”
  向大跃苦笑道:“市里先把东风厂的工人安置了吧,我听说还有一千多职工没有最
后去向呢。我要是去了你那里,工人们会咒我不得好死哟。”
  田克笑了。
  向大跃看了田克一眼:“许雁昨天回来了,我的家也要破产了。”
  田克怔了怔:“真得离吗?”
  向大跃点点头。
  田克问道:“那你就去阎玉梅那里吧,说真的,我还真想用你哩。可是你若是跟许
雁离了,还是跟阎玉梅破镜重圆吧。”
  向大跃叹了口气:“我是不会到她那里去的。”说罢,就目光空空地向前望去,目
光里似有无限悲凉。
  向大跃回到家里,许雁已经做好了饭,正在等他。向大跃笑笑,就坐到桌前。他知
道,这是他俩最后一顿晚餐了。
  许雁昨天回来,一进门就告诉他,她是回来离婚的。如果向大跃不同意,她马上就
去法院,如果同意,明天她跟他去民政局办手续。
  向大跃笑道:“你跟我离了去找贺加东啊?”
  许雁笑笑:“不,我俩已经散伙了。”
  向大跃笑了:“这还差不多,我俩应该在一条起跑线上,不然你是有目标的离,我
则成了被丢弃的旧衣服了。”
  许雁笑道:“你难道不想对我说几句和好的话,再争取一下吗?”
  向大跃摇头:“你不是一个轻易就能被说服的女人。明天上民政局。”
  许雁怔了一下,软软地看着向大跃,张张嘴,似有话讲,可终于什么也没有讲,就
款款地走到酒柜前,取出了一瓶五粮液。向大跃想起来,这是他俩结婚时买的。当时怕
涨价,许雁说这瓶酒要等他俩结婚十周年时再喝的,没想到今天喝了。向大跃心里感叹
一句:人生真是不愿设想糟糕的结局啊。
  两个人闷闷地喝酒,谁也不说话。
  窗外的风单调地吹着。水一样的月光漫上了窗子。
  许雁突然问了一句:“耿和民判了几年?”
  向大跃叹道:“五年。”
  许雁笑:“你倒是躲了干系啊。”
  向大跃哑然一笑:“本来我就是耿和民手里的一只炮弹。”
  向大跃一杯杯喝酒,突然感觉头晕得很,就停住杯,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晕了,
要躺躺才行。”于是歪到沙发上了。不知道躺了多久,突然听到许雁喊了一声什么。向
大跃没有睁眼,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雪崩了。”许雁正在看电视。
  “哪儿啊?”向大跃恍惚中问了一句。
  许雁说了一句什么,向大跃没听清,又问:“死人吗?”
  许雁说:“没死人。”
  向大跃又放心地睡了。
  燥热的夜风在窗上响着,乱乱的,没有一点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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