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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骧放下药碗就要起身,谢琛用完好的手臂拼力将骧环住:“侬还要作甚,为了我已经累及你开了杀戮之禁。沈垚到底是沈家子弟,若是在因我坏了性命,我就真个成了败家灭口的祸害;今后我还有什么颜面留在这个门里。侬的心思为兄明白,那就算是为我想想吧。”
“我便斩下他一双脏手来给你出气!”——“罢了!侬为我闯得这场祸就要捅破天。为兄这一世都还弗清。莫要去管他们。侬好歹坐下,陪我商量一回,下面的事情绝弗是轻易就能遮掩过去的。”
骧终于被说动,挥手吩咐门下仆从,分别向医馆去请正骨郎中,往同量寺给父亲送信。屏退室内从人,才扶着谢琛坐回榻上,小心的帮他擦身换好衣裳。安坐下来分列商议事态应对。
沈赫快马赶回府,远远就看到大门前悬着一具尸体。还有一个光头小厮手拿着藤条,一边抽打一边喝骂。行至近前只听那小厮骂着:“脏心烂肺黑尽肚肠的贼!老爷夫人从不亏待下人,你贪污家财还敢欺辱少主,死伤千遍万遍亦是活该····”周遭早已围拢上许多人,听了那小厮讲述后,无不指着尸体唾骂。
沈赫不用问也知道,这指派黄口小儿出来鞭尸述说恶行的主意,必定出自于沈骧的奇思。细想了一下,便直接举步进府。命令和子取了朔宁府门贴,尽快将尸体卸下来草草裹了,连同据结述状一并送到尚京府尹衙门报备。
原本就是对爱子的泪水全无抵御力,自爱妻故去后,沈赫愈发见不得儿子伤心落泪。待骧将事情原委从头细讲一回,又有谢琛的伤情,比女的家仆出来异口同声作证;纵然是胸怀城府足够之深,沈赫也是一掌拍在案上,阴测测的念道:“好一个···邓鹤令!”
邓绶听到密报之下,手上一抖,新泡的茶倒有半盏扣在腿上。烫的他一蹦再蹦跳出座椅“你再说一遍!”。
立于下首的人几乎咬破舌头才没有笑出来,忙着把探听的消息又复述一回。邓绶恨得一跺脚切齿骂声:“蠢货死了活该!”
“禀报大阁领,属下刚刚探知,申牌三刻宫中传出旨意至朔宁侯府,着朔宁侯沈赫明日早朝,绑子上殿。”第二名报事暗卫刚说完,邓绶已经瘫软到座椅上。用衣袖挡着脸挥手示意——退下。
邓绶觉得自己是快要背过气。从探报可知,松延宫太后的脑袋里是要塞进烂棉花了。这回即使没有被烫伤,邓绶决定也不管这档子烂事了。就让那个没脑仁的婆娘自己摸画去吧,她不是自认定自己的两把刷子比任何人描画的都出彩么!
次日朝堂,沈赫身着玄色鹔鹴纹朝服,头上别着一顶玉冠。一手领着沈骧,一手抱着象牙笏板。骧一身雪白长袍,领口腰带走着云纹织绣,胸前挂着一枚明黄饰穗玉丸,项上披着一条白绫,随着步伐在身侧飘动。
朝班中识相的大臣见了,挽手一揖让到一旁。丹陛珠帘之后的女人,却已恨得凤冠之上珠翠抖得沙沙作响。
沈赫头上的玉冠是当年世宗钦赐,有护国相王云徵亲手为之束发佩戴的头冠,可谓之当朝仅有。沈骧胸前的虬龙丸更是先帝怀宗当着宗室、朝臣钦赐,作为信物赐给螟蛉义子的。这父子二人实在是精明的当世绝难在寻第二对儿的地步,有这两样物件现世,便先行被他们放了自己一半底气。
尚京府尹把整桩案件叙述完毕,已有无数眼睛射出如同刀剑的目光,直接逼向列位于众臣之前的鹤翔卫大阁领邓绶。堂堂鹤卫掌印此时真有被当众剥得精光的感觉。
“有道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哀家相信,皇帝必有公断。”太后终于是看到邓绶丢过来一堆恶狠狠的眼色,意识到不可轻举妄动。力求尽快将事情推卸到下面办事衙役的身上。
睿嘉帝的手早在袍袖之下握成了拳,半晌才开口垂问:“朔宁侯可有辨奏?”
沈赫将牙笏一举:“启禀圣上,臣正有折辨。请准臣当众向大阁领问句话。”转向邓绶道:“请问大阁领,昨日在侯府中,被小儿击杀的恶奴覃福,于缠斗中间一再声称,其真实身份乃是贵门辖下辑事司成员,奉上峰之命,甚至还有太后口谕,潜于沈府中,暗查沈某全家,之于当今的忠诚。同样任务者领命在职不知凡几。不知大阁领作何见教!”
“绝无此事!必是宵小鬼祟,以为依仗官身名号,可以吓住小孩,信口胡言的。举朝上下谁人不知,朔宁侯忠君护国堪当我等为臣者表率,更遑论侯爷是当朝太后的嫡亲弟弟。太后怎会对您加以怀疑?”邓绶半偏着身体跨坐在座位上。大腿上的烫伤还在火辣辣的钻心疼,他就被死拉活拖的摆在议事大殿上。
沈赫恍然的点点头,故意拖长尾音讥诮数落起来:“噢~~既然是宵小逆贼恶意攀咬,则说明此贼更是该杀。我儿代父除去宅中恶奴,本该大大嘉奖,却不知陛下和太后又因何故下旨,命微臣宁可暂误为先帝守陵职务,也要先行绑子上殿接受廷议质询?若是因为事涉身带公职的沈垚,方才府尹大人也将此人与恶奴里外勾结,挪盗沈府财务的事讲了。此系家丑虽已外扬,也该是放在沈氏族中议处,不该摆到这朝堂之上。方才于殿外侯旨,微臣已经耳闻,关中三府遭旱赤地千里;连奉节都护武靖王都亲自到京。成千上万生民性命,居然重不过一名欺主恶奴?沈某再问大阁领一句:覃福当真不是你鹤卫中人么?”
“绝对不是!邓某以名誉担保。”邓绶清楚,此刻他只能咬紧牙关。否则必要被珠帘后那个妇人,手忙脚乱踹乱自家阵脚。——“好!沈延召信得起邓大人!”指向邓绶的牙笏,简直就像一柄剑逼着大阁领的喉咙。
太后觉得窝囊。原以为经过如此挫折之后,沈赫必会回头接近自家的亲姐姐。即便他不好表现,至少能教的膝下孩子学得像只乖猫模样,谁承想,但是眼前这个酷肖其母的沈骧,就先是一头笑面虎。缓了口气太后阴阳怪气的开口圆场:“无论如何,沈骧虐杀家奴,于德行上有亏。哀家自然不会偏袒自家子弟。朔宁侯教子不严难辞其咎,是否交由尚京府尹论及刑诉,还是由皇帝与臣工们当庭议定。”
沈赫闻得如是论调,持笏上奏:“启禀圣上、太后,臣请准容许沈骧开口讲话。”说话间过意碰到了儿子胸前的虬龙丸。睿嘉帝明白其中之意准奏:“沈骧若有辩辞,亦可当殿讲来。”
“沈骧遵旨。骧正有辩辞:击杀恶奴实处无奈之举。覃福到府期间,擅自倒卖调换御赐药品,知我母亲安氏夫人病症久拖不愈,其意在致皇恩蒙尘之心昭然若揭。日前被撞到恶行败露,非但不思悔改,反而胡乱攀咬自诩官身,齐心更不可饶。刁奴欺幼主,其行当斩其心可诛。骧仗义擒杀以儆效尤。试问德行亏在何处?若任由其所为不加制止,鼓噪的尚京城内其他府宅之中,不良奴仆争而效仿,只怕这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又要集结起刁民作乱造反吧!”
一串清音直是震耳摧心绕梁不绝,大殿上静默片刻之后,忽然响起牙笏击掌之声。闪目看去,乃是设坐在首座大臣之一的武靖王独孤澹。
“说得甚好!刁奴欺幼主,死有余辜!沈氏仪光上护皇威,下护兄弟,击杀恶奴当属自卫。如此作为若非要划在徳亏之列,牵强附会于律条定罪,不仅民意难平,便是当前殿上怕也难排解臣工异议。”独孤澹将手中牙笏平展“微臣不怕旁人笑做偏袒。若定要论罪,独孤澹则亲往奉应阁去敲登闻鼓。殿上若有臣工原附议随行,本王定会念其忠淳之情。”
势至于此,丹陛之上的睿嘉帝和太后,都被惊得几乎溜下座位。眼睁睁的这就是在逼宫造反!母子二人不约而同看向沈赫,又看向邓绶。沈赫一手揽着儿子,压根一副不参与闹剧的模样;邓绶把脸往手掌中一埋,意思是……休看我,我也没辙。
太后这会又会错了意,腾地窜起身又一下子跌倒,有宫女上前救护,被她一把扯住咬牙切齿的吩咐:“立即报称哀家晕倒了!”
丹陛之上乱作一团,总管太监守忠拂尘一摆扯开嗓子宣布退潮。随后从侧阶留下来到沈赫面前,陪笑道:“国舅爷,奴才传皇上口谕:朔宁侯回府侯旨,长公子么,也随国舅爷回去罢。只是先莫要随意出门的好。”
三日后,沈垚披发跣足头顶荆杖,昏倒在沈氏祠堂门外。与此同时,朔宁侯府仪门大开恭迎圣旨临门。
“皇帝有旨:特封朔宁侯沈赫为虎贲卫殿前司都统领,即日到任。前请守陵之期并入任职之内。
太后懿旨:朔宁侯长公子骧,性情乖张顽劣难驯,其心甚不可问。着即日起,闭门思过以观后效。特处藤笞二十,以戒族中子弟。”传旨太监望着沈赫越沉越黑的脸色,立刻怯生生赔笑:“奴才也是奉旨。国舅爷您手上必是有掂量的。无非让长公子哭两声让外面人听听,奴才就算交差了。”
沈赫沉着脸接过藤条,向儿子使个眼色:来乖孩子,给他们做个样子。
骧一步一扭的伏倒在凳子上,没等父亲举手,已是泪光涔涔:“爹爹,孩儿的砚台坏了,那是去年舅父刚送我的。”——“无妨,明日爹爹令你去挑一方更好的。”
沈赫挥起手将藤条抽了下去,随着叭的一声,骧就哇的嚎啕大哭起来,且是泪落滂沱,仿佛要哭尽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委屈。
于是不过六七下,连监刑太监都看不过去,鞠躬作揖的接过藤条逃出侯府。
慕超快步扑倒凳前,骧还趴在凳上哭声未停。见他凑过来,越发哭的放声:“哥哥,你给我垫的垫子太薄了···爹爹下手好重···哇···我好疼啊···”
沈赫嘴角连抽几下阴着声音申斥道:“你还委屈?怎不想想父母兄长这几日为你担惊受怕操碎了心~~~”袍袖一拂转身先走了。
慕超见父亲走远,忙搀架着骧起身笑着哄他:“怪为兄粗心,一时匆忙也没细看。让骧儿吃苦了。来,哥哥背你回房去。”随之将身形前倾,小心挽住骧的两腿,毫不费力的将其背起来,缓着步子向菡园走去。
“爹爹是为你担心,你可知这一回是何等凶险?”——“我自然知道。然此事若有爹爹来出手,必是缓和的。可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总要借这个机会,出一出恶气才好。”骧趴在床上,一面和慕超谢琛闲聊,一面忍着疼有谢琛为他抹药。圆翘雪白的肌肤上,突起几道红印分外显眼,由此可知沈赫的确下了重手。
至正日,沈赫往吏部报备取了官凭印信,转到殿帅官衙接受下属拜见述职。过了未时,沈赫便下令退帐散去。
其时,虎贲卫殿前司通管整个京城卫戍,其中包括:鹤翔、鸾仪、羽林,实在是脚踏都城的军机重任。先帝在世时,将三卫分立,自己独控鹤翔卫的大印。新君上位之后,显然把控不住这三大卫,故而亟待有可靠之人来接手。鉴于虎贲卫属于重中之重,睿嘉帝特准新任首座接任后,可根据其实际情况安排行动,不需要随朝臣早朝应卯。
在官衙门口正预备顺轿回府,廊檐下有个兵往士迎上来插手施礼递上一个空白信封。“小的是武靖王驾前亲兵。奉命传字柬交予沈大人。并无公事。乃是府上二公子和二少爷,今日应王爷之邀往府外小聚。恐大人见怪,由二公子据字一封告知。”
沈赫取出字柬,见上面线条简练的画着一只豹,真是豹韬卫的标志;侧角上画的却是一盘点心和一只冒热气的茶杯。看罢不觉莞尔。抬头问静候的兵士:“王爷还有何言要小兄弟代转吗?”
“岂敢!王爷道,若捧贴登门相邀,比令大人惹上无妄之议。倘若大人肯移驾,王爷已经包下一处雅室,命小的接大人过去小酌几杯。两位公子也在那里。若不便的话,傍晚时自有人送公子回府来。大人尽可放心。”沈赫闻言应了一声转身回衙内换衣。
瑞祥阁雅室中,酒菜正不疾不徐的上桌,显然是有意等候着主要客人到场。
谢琛手把茶盏,正翻看着一册字帖。沈骧托着一小碟葵花籽酥饼嚼的正欢,伸着头看着街上来往人群形形色色,似是看到的有趣的事,哑然而笑。独孤澹见他亮着一口雪亮的牙,笑得如开花儿一样,便倚坐在旁问他笑什么。
骧嘻嘻一乐,抬手从什果盘中抽出削果皮的小刀。弓腰勾背扮出一副怪样,还操着古怪口音:“老鸦(老爷),恁看我多可怜。冇房子冇地冇钱娶媳妇,都要穷死喽。俺好歹留件齐整衣裳,两个袖子还被后娘剪了,给她养的娃裁裤衩子了。穷滴俺就剩下这把刀了。你可怜可怜我不?”
骧的模仿未完,谢琛已经笑得溜到地板上;独孤澹更是捂着脸伏在侧旁茶几上,按倒了茶杯也顾不得,只顾边笑边气喘的问:“你···哈哈哈···你···你跟哪个学来的?···”骧见小戏谑得逞,笑着指指楼下,显然是刚看到楼下有乞讨情景,他就现学现编的。
恰在此时沈赫拾级上楼走进来,见独孤澹、谢琛对着骧擦眼泪还当是回忆起什么凄苦事。细问缘由后,也禁不住以袖掩面笑不能抑。好歹定下正色才向独孤拆解:“武靖王爷莫听他信口戏言。昨日应了他一方砚,目下还没有兑现前言,他便拿出这宗儿扮相儿设局。他若缺吃少穿,莫说是内子不依,便是他两位舅父也是容不得的。”说着抬手往儿子脸蛋儿上弹了一指算是薄惩。
“沈公再提这‘王爷’称谓,可不是要羞煞擎韬么!何况纵看今日,满朝上下还有谁人敢在仪光面前自诩‘王爷’之称,岂不是自找着被人叫成‘不周山千岁’吗!”提及往事不禁又是一场笑。
落座下来,独孤澹先行为沈赫斟酒,赫一边谢过擎起酒杯,一边无奈解嘲:“如今想来有时赫亦觉得古怪。每次骧儿尚京家里,在其周围都会或大或小生出些许无妄之事。说是巧合使然也可,说是趋势使然亦无不可。而今我倒真有些信了当年净云大师为其推命的话……远避黄图紫菡,平安则常乐。”
独孤澹与沈赫轻碰了下酒杯,略抿了口酒,摆手笑道:“沈公多想了。似仪光这等智慧,与其坐视任之放任荒废,莫如因势利导令其得展所长。”随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话锋一转“适才应了骧弟、琛弟,今日出门之说玩乐不言公务;谁知到底是我先犯禁,自罚一杯。”放下杯子提壶斟满继续笑述“恭候沈公来临时,骧弟问我,安奉一境之内有何可赏玩,如是:饮食、风俗、服侍、风景、歌舞等,我答只熟知奉节境内,安远界内的倒可问询于沈公。”
谈笑的话题随之引上了安远地界上的民俗风貌,尤其是安奉周边的特色歌舞。独孤澹与沈赫一致推赞到自西域境上流传过来的‘胡旋舞’。为此,独孤澹越发答应,待下次回京觐见朝贺时,必会带几个长于胡旋舞的舞姬过来。沈赫听了连连摆手转而笑嗔道:“不可不可,成何体统。”
就餐毕,侍童献上餐后甜点……桂花松子酥酪。沈赫、独孤都知道沈骧谢琛口味好甜,便分别捧了茶盏移至一旁落座,留下那小弟兄两个一饱口福同时议论着泡茶水质的话题。
独孤澹拨了拨茶叶轻呷口茶,放低音调拾起一个特殊的闲话题目。几日前奉召觐见之后,骐王当着御前提议:时值今年恰逢朔宁侯不惑之寿。本来先皇孝期将满,为人臣者需刻意避免立开宴饮欢歌;只是事情起因及特别,睿嘉帝在御书房中,偶然翻出来先皇生前未及写完的生辰贺贴,正是写给沈赫的。时间落笔正是即将到来的这个生辰,由此可知,先皇在当年为自己筹备不惑之庆时,已经立意要为挚友近臣庆生。由此以来这张贺生贴,或多或少有了几分遗命的色彩。
昌男子依据古礼庆生讲究过九不过十。沈赫前两个生日因为身在陵区,无人敢于提及。今番竟是不同。故友同僚有心借庆寿,同庆朔宁侯回归朝堂,舒一舒长达两年的郁结愤懑。睿嘉帝亦有心借贺寿机会,微服出宫,实实在在向国舅询政叙旧。
闻言至此,沈赫唇角一弯,似欲一笑却无比凄戚,艰难抑制住悲意艰涩开口道:“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沈赫之哀则是:哀莫大于思尽智竭。我全部心智尽已交付。先帝龙宇归天,我本当殉主而去。然先帝返驾之际授命与我,于君先行之后,助继世之君守护这片···曾令他挚爱之地。许诺于故人自无可辞。但赫如今一如晨曦残烛,光热皆不复从前,再无多者赋予来者。便是如今重登仕途,亦不过勉强为之尽其心尔。江山代有才人出,一朝天子一朝臣。朔宁侯已成昨日之事,不适于再行指手划脚阻人壮志。”
独孤澹早已料到了必有推辞,闻言之后微笑道:“沈公之虑,晚辈说不上设身处地;然却以为,虽无明意亦有默许。骐王殿下既然是当着御前提出,则以表明是圣意。届时若府上不做备办,逢有庆贺登门,接待与否都不成个体面,还显得恁是矫情。沈公何不在御前大方应下此事,左右不过做些限定。既有圣意在先谁还敢就此另作文章,更遑论国孝刚满,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生事。”
见沈赫默默品茶不语,独孤澹乘胜进言“沈公之于晚辈乃为半师半友,也不知独孤是否能有这份荣幸,容得回去备办一份得当贺礼。有件事情亦不予相瞒前辈。”独孤澹将手中茶杯一扣,略轻身形凑近“沈公可知,两年前晚辈奉召勤王之际,安奉境外亦恰好骤生群匪作乱。叶沐泓晚于我出来数日,则被牵制住精力。若无此节,晚辈岂能那般顺利提兵出来救驾。然时至今日,那几处匪乱已颇见气候。晚辈私下计议,有些事态干系重大决不能妄动。故才借巡查旱情亲递巡检详录之机,来京与沈公商讨一二。”
“噢,那么,擎韬此行可有收获?”——“现下只是晚辈的臆断:境外匪乱乃是有人故意策动,关中之旱的赈济,亦有为人暗通款曲的可能。倘或真有这样一个人,此人于朝中的底细知之甚多;便是我的猜测有误,则其人其心其智,可是未可限量的。晚辈此番进京的情由之一,即使欲当面向沈公讨教,您是先帝寄予心腹者,对此事可有所闻?”
沈赫听罢叙述凝思半晌一时不得其然“擎韬既能当面询问,足见相待挚诚。不过骤闻此事,一时难得要领。仓促回思仅能忆起,先帝在世时曾提及过,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