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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仪光-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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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沈骧见过杜大人。”沈骧依言见礼。杜崇将手虚扶笑道:“杜某久慕凤郎美名。今日一见端然令人叹为观止。”话音落,身形也向前欺近过来。

骧往侧旁一闪,施礼姿势未变。早知安远卫官场于龙阳之好见怪不怪,但此时面对着两个上司,骧还是极大反感。上有所好下比盛焉。难怪叶茂十余年踞守安远,可任凭风雨飘摇岿然不动,原来是沆瀣一气自成一派家天下。

“愧得杜大人谬赞,骧不胜惶恐。”骧欲行礼被杜崇伸手拦住。“惶恐的该当是杜某才对,凤郎何来惶恐。鹤卫自世宗朝开堂立卫之日起,便得皇命特许督查军政;素有见官大一级的特权。若无真材实货,即使混得进门,也未必能活着披上一身鹤羽飞出来。只说目下,偌大一座文案库,整理起来少说一年半载。小沈文司不到两个月已经拟出目录。端是令闻者惊叹。初始杜某听说你年少才俊,还当是讹传;而今眼见为实杜某不得不钦服。只是有一桩事令杜某匪夷所思,朔宁侯因为爱子,连鹤卫总舵都敢抄,却不能给仪光拈来一顶京官纱帽?”

沈骧清清冷冷的瞄着杜崇,心道:这厮对我的底细,知道不少。也好,我再给加几条,尔等识相些。“杜大人所述皆是实情。不过,两位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先皇当年不仅赐字,还曾以虬龙丸为凭,赐我为座前螟蛉义子。而家父在朝中位列公卿,为骧信手拈个把差使却也不难。只在于早年间曾有高僧为我推过命格,道不宜过早近于明堂。故尊复命出来多走动走动,积些个经历罢了。”

叶、杜二人见他一派风轻云淡,言笑厣厣,全然不似要闹少爷脾气的架势。骧抬手掸了掸袍襟,继而理衣展袖,一枚缀着明黄色穗子的玉丸滑出袖口。谁知又听他哂道:“军机重地于安防上谨而慎之乃天经地义。骧虽挂个鹤卫招牌亦不过是个闲差,随便挂在哪里都一样,无甚可抱怨的。”

沈骧身上的玄色袍服,不知压在库底里多少年岁。原本的纯黑色已褪成铁锈色,旧中透暗,反而将露在领外的颈项,衬得越发润白。“那么一座文案库,尘封已久,其实所存的不过一句话:哪来的回哪去。但凡有些眼色的人,这会子也早识相收拾行李回家。如是场面上的事,卑职自然也做得,却怕的是无人会信。那样一来,无法交差的不仅是沈仪光一人,然于骧个人论,办事不利不过是摘冠剥服换个去处。但与他人而言鹰隼铩羽,虎兕断爪···孰轻孰重想必大人们必有定夺的。”

闻言至此,叶茂、杜崇几乎要为眼前的少年喝彩。之前叶茂也极怀疑这个蜷在文案库中,把自己裹成棉花球的少年,怎会有这般耐心。他深信有其父必有其子的道理。对于沈赫其人的言行心智,叶茂是再熟悉不过。这个容貌酷肖其母的少年,个中精明端是承于其父并显出于其右。适才那一番小意思说得明白:借个地方暂求偏安。我安,你安,大家皆安。若此地不是留爷处,小爷也有去处。安远又不是甚等人间仙苑之地。我抬脚就走方便得紧,你们如何向上面交代,就要好生计较了。我可不是一般的暗卫,稍有个山高水低,你赔不起的。

叶茂被气乐了,朝着骧点点头:“贤侄既然愿意安心落足于此,倒是本座心之所盼,于诸方都好交代。其实,将足下安插在文案库算不得大材小用。安奉一线,久受戍外流寇困扰,民生治安上尤其重要。而今本座欲行在积案之中筛查线索,由细致之人接手此事乃是适当其时。鹤卫阁主宗佑处,已经代为关照过,仪光尽可安心文案库之事。不相干的事情,地域,少看晒涉足的好。”

“前辈的考虑自是妥帖备至,卑职恭敬不如从命。”骧端礼谢道。略抬眼神,见叶茂毫无端茶送客的意思,却把两只眼睛刀子也似,在他身上上下翻飞着,便知又是个不好脱身的日子。“钧台还有教诲?···”

叶茂哈哈一笑,一派和缓盎然:“安远距尚京随时偏远,然于尚京公子榜中‘雪凤公子’之名,亦是颇有传说。据报曰:今上开朝首次恩科,最引人瞩目之处,不在琼林宴,实在朔宁侯府。入场三人,皆榜上标名。莫说是当世惊觉,直说是空前绝后亦绝不为过。由此可知,朔宁侯府端是块宝地,怕也是财力雄厚了。”

叶茂的话说到一半时,骧就已经猜到其话中之意。当朝国舅手握京畿禁卫之权,为自家子弟买个功名是手到擒来的事。既能花钱买功名,何不花钱买平安?···找我索贿,你是找对了人。今天就让你明白一件事,我有伯伯叫貔貅。

“前辈之意敢情是出于爱惜,欲考考小侄的功课。如此请拟个题目。若我答不出来,尽可任由贴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封条,一路游街的送回去,届时骧绝无怨尤。哎~~奈何是家规严峻,自明理之年,骧便学得……养儿必有三分饥寒之理。”

沈骧咧着一口排玉般的牙,半笑半不笑的做着戏,在旁陪坐的杜崇已是忍得肚肠疼,不住的咳嗽着。叶茂以为自己把玩的得趣开心,殊不知他已经被这个美得如非凡种的少年,耍的满地转圈儿。

叶茂听到沈骧自愿认可,文考不过关自愿离开,以为正是机会。立时将巴掌一拍:“此意甚好。如此升良在旁做个审评。一炷香功夫,凤郎随笔一文,题目自拟,立意便取足下自身经历。香燃尽而文字未结,封条游街都不必,写一份请罪折就够了。毕竟世交子弟,便是延召不说,本座也该照应的。”说完,叶茂倒剪双臂转身回了内室。

不等外间的两人举步,内间已再次响起媚笑吟哦之声。沈骧将袖子一拢,梗着脖子先步出门去。杜崇也随之快步离开。

一个时辰之后,凤郎便为安远卫将军府添了一抹碰头彩。

杜崇、杨润再次聚会坐到叶茂的客厅时,杨润的臂上已多了好大一截裹伤的药布扎裹;杜崇手上则虚握着一卷字纸。

“怎么,他容不得有人近身?”叶茂望着杨润问。杨润苦笑一声:“岂止是不能近身。方才若无升良、宗佑两位在中间拦着,卑职的项上人头都要被沈仪光摘了去。实未料及,这小小年纪,性子当着烈得很。论身手,只说是安远鹤卫之内,能压住此人的怕是没有几个。”

“足下若不把话讲得那么刺耳,又怎么会惹怒了他?”杜崇见叶茂转而看向他,将手上文稿双手呈上,笑得比杨润轻松。“以卑职看,此人文采委实不负其榜上之名。大人请过目。此乃是卑职亲眼所见,随思随写一气贯通,端端字字珠玑满纸生香。”

叶茂将文稿粗看一遍,不禁击案叫好:“好文采!此人可堪大用。可叹如此俊才非要放逐于这边陲卫戍,真是可惜。”

杜崇从叶茂手上接过文稿,又转到杨润手中,同时附和道:“直如钧台之言,此人可当大事。只是他目前尚在少年,假以时日,必成得力臂助。”

叶茂拍了两下手掌,先行向杜崇布置:“传令下去,沈骧于军机区域内殴斗,伤及在编军士。本当依军制处置。念其年幼又是初犯,着令于即日起,留职禁闭于文案库待查,以观后效。此令于年后启封领印时宣布。诸位都过个年吧。”

随着话音,有侍从端上来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直接放在杨润旁边。“时至年底,到让杨贤弟受损,实在难为情。这些权作问医买药使费,不可推辞。”

杨润从红绸的凹凸起伏形状看出,那起码是一排官印雪花锭。岂有个不露喜色的。待侍从将银子打包兜好,便虚推了几句,拎着银子包千恩万谢的去了。

“钧台何以突然改变议定,又将沈仪光留下?”杜崇挽好袖子不解的问。本来商量好,今日借个类似“庙小供不起大菩萨”的理由,把沈骧打发走。可是叶茂不知怎的,临场改了主意。

叶茂向杜崇伸手做了‘请用茶’的示意,先行托起茶杯拨了茶叶轻呷一口,“升良有所不知。年少时节,本座与沈延召算是有些私交。其人性情好,同门弟兄,甚至当时还是太子的先皇,都喜与之说笑。其加冠封侯之后,便再无人敢冒然逗他。然而,在其得子之后,乃至今日,沈延召溺爱其长子,却又明确表示不欲此子入仕为官;以及长公子骧机智应对迅速···如是类传言不绝于耳。初始只道是同僚们不便与沈延召玩笑,转而与其子逗乐。直至近年才得清晰其心意,沈仪光实在是朔宁侯步给自己的一步绝佳退身之棋。”

杜崇捧着茶杯一时间有些惑然:“卑职对钧台方才之言,有所不解。怎会是……朔宁侯以其爱子为自己铺陈退身之路?”

“朔宁侯之智诚如其号曰——嘲风,最长于见识。见微知著,管中窥豹之能,同门中无人能及。偏生就溺爱其子落话柄于人,焉知不是他故意卖的破绽。遇明主时,凭此避开盛极而衰的骤然凶险;遇中资之君,不屑于相辅,则可以借教子不严弹劾其辞朝而去。真是好算计。只是升良也看到了,沈仪光之智目下只逊于历练不足,假以时日,此人能量未可限量。若能将其收在手下,本座何需再忌惮南面那位王驾?三五年内平靖关外流寇,当不是难事,其后么~~~倒要把多年的是非与之分拨清楚。”

杜崇手上一抖,被热茶烫了上唇,忙用手指按住,语音含糊的说道:“钧台高瞻远瞩,卑职佩服之至,必定全力配合。既如此,钧台之意是……年后就将沈仪光禁闭在文案库?”——“哦,派人留意着就是。目下还不便与鹤卫,以及武靖王几方面闹得太僵。”叶茂颇有些烦闷的捏着太阳穴。

几日后,那份即兴手书的文稿和誊抄,分别出现在武靖王独孤澹,及另一位谋者的案头,那人便是陆昱。

陆昱手执底稿反复品读几回,频频点头轻叹:“好文采,真是好文采!若将此人留予叶沐泓那匹夫,直如明珠暗投,良驹伏犁。必要思谋一万全之策将此人挖出来。”说着将文稿压在一方贺兰石镇纸下,执笔濡墨,挥毫誊抄。

“好文、好字、好意境!”独孤澹双手夹着誊稿看过后大赞。“之前还担心仪光被置于叶沐泓那里,会吃亏闹小性;如今倒可放心了。这孩子自小急智,于最快时候之内为自家开辟一片境域,如今更是练得驾轻就熟。莫如,我再助他一回。”说着将文稿夹在书页间。又传令候命亲兵,附耳几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一笑自妖娆春风兰麝飘 

满乾坤无处不琼瑶

开怀大笑出门去不屑凡夫蓬蒿

喜春来夭桃绽挥鞭灞桥

人生由己 当念良辰美景

和烟细雨弄巧 看万种冰消

花发南枝 宴赏雕栏散诞逍遥 

偶闻商娥唱花过三春颜色消

风情天性弄箫冲破鸳鸯调

莫道归日何年 也休说功名尽在长安道

江上舟摇楼头帘招 显风流还需趁年少

东风正好 把酒蓬篱日远天高

少年已知道有情天亦老

对月尽欢开怀抱 盏中无忧 

斜倚竹榻醉聆细雨打芭蕉

西风又翘 玉堂挥别独奏长亭道 

关山万里赊浊酒无照 散发狂歌今宵

紫金梦散龙蛇巢

恨断胸藏万古刀

华堂高质空辜负

天不提携枉折腰

帝乡从此别去 独自梦渔樵

………………………………………………………………………………………………………………………………………………………

过年期间,沈骧如在京中,与和婶、秀儿、东来三人用年夜饭,守岁。看着东来见到饺子就眉开眼笑的模样,便关照秀儿,放过爆竹之后,将饺子先煮几盘让东来一饱口福。说说笑笑闹到三更才各自歇了。

独自回到寝室,沈骧从柜中抱出青瓷坛放在桌案上,从袖中摸出两只纸元宝放入坛中。“和婶说,未成过亲的后生,都有压岁钱。过年好鹃儿。待我结了手上这摊事,必要告假几日,带你寻个开阔自在的去处,让你安居下来。”

转眼开年,各处启封领印信锁匙开始办差。首当其冲的公办,就是宣布沈骧自即日留禁文案库,以观后效的处分。同级幕僚都已知道了安远卫将军行辕的斗殴事件,亦都认为沈骧未曾被当堂拿问下狱,已经是莫大幸运。

一波未息,紧跟着又起一趟波浪。众人还未散去,门外有人报名自称:奉武靖王之命,给胥吏沈骧送来两坛吴州特产桂花酱。一时间,连沈骧都是一愣。

杜崇朝酱坛扫了一眼,面沉如水:“哦,端是做工精细,还是胶泥封坛的。小沈文司喜欢甜食倒不新鲜,新鲜的是足下的口味偏好,居然令堂堂戍边郡王,都能遣专人传送吃食。好大面子哟~~”

沈骧挽手淡笑着答道:“卑职怎敢有此等玩闹之心。是年幼时常与表兄一处,往武靖王帐下走动玩耍。彼时王驾还是武靖侯。想是王爷知道卑职被派驻于此,便也依旧逗趣送来此物。此类胶泥封坛的桂花酱,放存越久,口味香味越好。这两坛酱留于大人品尝吧。”

“武靖王专程遣人送与足下的,本官怎好夺人之爱。”杜崇饶有兴趣的看着沈骧,很想知道这少年又会耍什么小动作。

沈骧随之弯起一丝笑:“王爷不过是借此物训教卑职:唯有吃得苦中苦,方有一日等得甘甜馥郁。王爷的心思,卑职已经领会到,这两坛酱送与大人,以谢阁下暗中相助之情。”

乍然被人点破,杜崇险些从座上蹦起来。急速扫视过四外才压低声音探问:“足下怎知杜某是王爷的人?”——“简单。桂花酱需要拆掉泥封方可取食。桂字去掉一土便是杜字。王爷实在暗示卑职,万难之时可求助于杜大人。不是么?”

杜崇畅然笑开,实则已觉浑身汗毛乍起。“今日杜某可真是领教了。凤郎真急智也。如此,崇也不需再藏。即日起长公子尽可安心在文档库检理档案。其余事情,只要叶某人不开口,足下便不需涉足。他目下正忙于追剿戍外流匪,不大会有精力顾及这边。只是于年前提到的‘自陈年积案中筛查线索’之事,确非是搪塞。”说话间,伸手向身边让了一下,示意沈骧就近落座说话。

“自先皇驾前安奉督知府陆歆陆大人仙去之后,安奉境外流寇直如蚁穴倾覆般,到处蔓延开来且愈演愈盛。尤以安远一线受袭扰最频最重。叶沐泓常说是……有人暗中操纵。可硬是无迹可查。便是最近时候,他已开始怀疑,是王爷在与幕后之人勾结作祟,欲图借势做大。故而他欲寻的线索,多半是冲着奉节督护那边。”——“说人是非者,实是是非人。”沈骧哂笑道。

杜崇噗嗤一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一结论。“王爷其实早已觉察。权且念在叶沐泓于保疆守土之上,功不可没。故对此亦是一笑置之。留下官于此,并不为窥探。无非是谨防宵小谗陷,激得叶沐泓凭一己之私假忠勇之名,肆意大动刀兵贻祸于无辜百姓。”

沈骧闻言起身朝杜崇挽手一拜:“王爷忠君爱民之义,杜公倾心相待之诚,骧感之肺腑。必尽心相助。适才大人一番谈吐,晓以理动以情,木石心肠也会开化的。卑职明白随后该如何做。如此便先告退。这桂花酱留于大人也好有个解释物证。”

正月初八日,尚京方面快马传来喜报:皇后罗氏、贵妃邓氏,皆报出得蕴龙嗣。今上大喜大赦天下,为皇家首位皇嗣祈运添福。安远城中因此张出榜文:上元节当日解宵禁,放花灯以示祈福庆贺。

上元节这日,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沈骧方才熄尽烛火关好库门出来。城中四街八巷已逐渐点起各式灯笼,一团和气、双瑞纳吉、三星高照、四季咸安、五福临门、六畜兴旺···直至九九朝阳,每一团灯火,都是一把暖暖的期望。望着那些精巧粗狂不一而足的灯笼,骧心头五味杂陈,只觉一股冷气顺着衣缝往体内钻。禁不住往袖管里对插起两手,信步走进人流。

经过一个小货摊,看摊子的老嬷嬷刚刚往货架上挂起一盏元宝灯。见一个形容俊美的脸庞掠过,忙抬手叫住递过一合香粉张罗道:“姑娘,这是刚上的新货。你且试试看,搽在脸上保管肌肤嫩的,比剥了皮的鸡蛋还细润。”待那人停步回头,老嬷嬷又急忙改口“冒失了。上岁数眼神不济。怎的也想不到,这位公子爷的容貌竟比女孩家的还好看。那就带给你家娘子吧。今日是上元节,带些个巧物儿给娇娘,必定和美。”

沈骧被说得不禁笑了:“谢了老嬷嬷,在下尚未婚娶,用不上这些。”

老妇人顿了一下,又从摊子中摸出一只簪“那就看看这簪子,最新式样呢。上面镶了松石,男女都合用。”

看着老人的热切以及满身补丁的衣着,骧轻呼了口气,走近几步,伸手接过发簪。赶在灯节多寻商机是经商人必有心思,小本生意人更是如此。

趁老妇取棉纸包裹发簪时,骧就便闲问几句家常。老妇答,儿媳领着孙儿们到前面看灯去了。她留在照看摊子。老伴扎些灯笼稍后来换她回去。当问及家中立户之人时,老妇扯着袖子遮住脸,只把粗糙枯瘦的手摆着,哽咽半晌才断断续续开口:“快别提那坑害人的混帐种子。好端端的军马营差事,不好生用心当差。偏生做些个盗卖营生。直说是雪堆里埋死孩子,哪有个不见天日的。终是被查抄出来,自主事官到下面马房草料的人,一条绳子连了几百号人。连秋决都不等,直接拉到军营外面开刀问斩。咱家算是去的早,一家老少跪地磕头,好歹算是把尸身领回来。有人家去晚了,只有被野狗啃烂了的人头,家人的身子竟是寻不到···”说至此,老妇已经痛哭失声。

沈骧听得简直毛骨悚然。野狼野狗啃尸体,竟会挑三拣四吗?

正暗忖着,老妇压住哭声继续述说:“我家还算是万幸了,媳妇当时有病,营中杂役营管事与我那死鬼儿子有些交情,免了苦役差派。换了别家,门中有女孩子年轻媳妇的,顺手丢进杂役营,说是替其家赎罪。只这一桩又不知逼死多少女人。”

老妇说的还算隐晦,但沈骧却明白内层意思。所谓杂役营,实则是营妓圈所,供军营中低等军曹一泄兽欲的地界。

安远一线因其久占边戍驻兵的险要,成年累月军营成线。由此也造成军营周边特殊的商贸群,更以倡优妓馆最多。那些不具条件携带家眷的下层军士营管,为饱皮肉饥渴,养妓宿娼实在司空见惯。实在没钱的便靠营妓来解决。

前任通管两府的督知府陆歆去世后,安远政务被叶茂交给心腹人接手。叶茂手控安源境内军政大权,杀伐决断全在其掌控间。将罪属没入贱籍,不过是上下嘴唇一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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