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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任通管两府的督知府陆歆去世后,安远政务被叶茂交给心腹人接手。叶茂手控安源境内军政大权,杀伐决断全在其掌控间。将罪属没入贱籍,不过是上下嘴唇一捧的事情。莫说是升斗小民,便是在职在册的官员,也是一夜之间打掉纱帽抄家拿问,打杀发卖听天由命。
如今安远城以南北向街道宽过东西向官道,划分成明显的南北两城。北城多为官府民宅,南城多商铺妓馆。尤以妓馆门面显眼,更以官妓的场面最出彩。晴好之日,水牌上彩绸秀穗迎风招摇;掌灯时辰,箫管笙笛歌喉婉转,花枝招展妙目传情,别是一番情景。
沈骧曾几次提着东来的耳朵,将其拎到住所所在街巷,冷着脸告诫他:那些个香气扑鼻的娇娘房中都有一把刀,专用来削男孩身上的肉做馅包饺子。东来从此再也不敢想南城的馄饨蒸饺,生怕吃出人肉馅儿。
转眼已过惊蛰,东来帮着骧把库中所有文稿,依目录类别分格入位。还腾出手编了个柳条篮子。不几日,又不知从何处掏了一只刚出壳的秃鸟雏,养在篮子里,说是给骧解闷儿。
“你肯定掏的不是乌鸦窝?”骧和东来坐在文案库院子里,两个脑袋几乎顶在一起。看着篮子破棉絮里的鸟雏,眼皮紧绷呈青黑色凸起,身子粉红还是满身毛根儿,大头细脖伏在败絮中瑟瑟发抖,只觉丑的不行,真不知如东来形容的长出毛来会是个什么鸟。
东来信心十足憨笑一声:“二爷您放心。小的看准了是喜鹊窝才掏的。大喜鹊毛色锃亮,着窝蛋孵出的雏必定壮实。您平时用膳时留点饭渣饭粒,就够养大这雏了。”
“呸,你才吃饭满嘴掉渣儿。”沈骧好气又好笑的捏着东来的脸蛋。东来意识到失言忙改口:“是我掉渣儿,我掉渣儿。从今以后小的吃饭就把这鸟放在腿上,让它直接在下面接着。”
见骧笑开,东来也小一回。随后安置好篮子,便提水洒扫擦洗。忙完粗笨活计,又将字案上水盅笔洗里的水换了干净的。“二爷,小的刚想起有事忘了报上。刚出去担水,听门外看门的说,将军府一个参军死了。像是灯节那晚失踪的。半个多月才在野外发现尸身。头没了,下身被割的稀烂。只从裹尸体的破官服上辨认了大致位份,再后来由他家里人凭着身子上疤痕确认了身份。二爷您说,杀人的主,下手太狠了吧。”
数日后沈骧被传到鹤卫分堂问话,从中得知了确切消息。安远将军座下参军杨润于上元节当晚外出应约便从此失踪。叶茂派人明察暗访多日无果。又托付鹤卫协助查找了半个多月,仍是不得其果。直至二月初二当晚,郊外兵营拒马丛内发现一具无头尸,用一根枪杆挑着戳在土地上。
此番询问的人是沈骧实际的顶头上司张甲。因为将军座下代职参军叶盛(叶茂之子)认定,杨润曾与沈骧有过节,对其死于非命之事,难以撇清干系责任。故咬定要求张甲进行讯问。张甲为应付场面,便蜻蜓点水的问了几句过场词。骧听出张甲的意思,索性顺着劲下坡。
“大人推测不无道理。卑职与死者确曾有言语冲突。既然当时已将他伤了,再不至于非杀伤性命才可泄恨。即使有心杀人,摘下项上人头就完事了,何必还要那么猥琐的处置尸身····哟,奸杀枭首··听着都恶心···唔,大人您恕罪,卑职有些反胃,先告个便···”不等回答,骧已经捂着口鼻跳到室外树丛后面,干呕起来。
往下面就不必问了。这么娇弱的公子哥儿,再是内心阴狠,也不至于将一个毫无姿色可言的中年男人,先奸、再阉割、斩首···最后立尸于军营之外。即便是买凶杀人···虽说不是没可能,但为着几句口角之争闹成这么大动静,实在没必要。以沈氏父子之间言传身教来看,清傲得紧,绝不屑于做此类事情。
一番折腾之后,叶氏父子失了好大面子。张甲看着叶盛的眼神都成了眼角斜光,只差明确说出:还嘱咐我管好手下,少招惹沈仪光,自己手下倒先按不住爪子。杨润那厮实在是不长眼色的,生生死在一张嘴上。偏生揪住‘沈氏父子伴君境遇不同’,这么下三滥的话大耍口舌。皇家秘辛可听、可信,绝对不可说。他却把传闻说得有眉有眼,如同亲见一般。那小爷不动刀砍他倒会砍谁去?
至更换起轻便袍服时,沈骧便捧着文案库全部档案目录节略,又一次来找杜崇报备。文案整理差事告结束,清理案件分为:搁置、结案、死案等几个项目记录在案。
杜崇翻看了目录后沉声问道:“以足下数月以来清理案件的比较,你以为目下,安远防御之内可有重大隐患需要即时着手。”
因换了轻薄袍服,沈骧显得身材更加修长,目光中多了更多清冷“以卑职之想,安远防御内尚有四大类案件,不仅悬而未决,且是反复轮回出现。更有甚者积压达数年,已危及到军机兵备。无论从民生还是军防上看,都需要立时指派专人访查,或明或暗都要做。乃是:盗尸案、平民子弟妇女失踪案、弃尸案、军马流失案。此四类案件绝非寻常偷盗之辈所能为。然此四类案件,在文案记档的多是简单结案。实则更多现有断档痕迹。故卑职臆想,或许民政文档库中,能有线索加以接续盘查。”
话音放落,屏风后面响起鼓掌声,随之叶茂应声而出:“仪光真才俊也。本座当日留足下在文案库这步棋是走在点上了。”说着双手虚按,笑容温和的让沈骧落座。“诚如足下之言,这四类案件屡查屡犯循环不绝。叶某并非嗜血之辈。一次开刀问斩便是上百颗人头落地,当我是愿意看吗!都是旌旗下的儿郎,留着打关外流匪,为家人挣份荣耀;总好过这样,自己丢了性命,还连累爹娘妻儿成了罪属没入贱籍,两世不得翻身。”叶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唏嘘道。“即使如此,依然打压不尽铤而走险的贼子们。”
沈骧在座上眼观鼻口问心,一派静寂;心中却在暗骂:口是心非的独夫。你当事事都能用钢刀解决么?爹爹当年接管战后残局,短期之内,安民心复民生,也不曾如你这般大开杀戒。你接管安远十余年,出来穷兵黩武今如此,可曾与民众生计上坐过多少维护。
“本座适才偶经此地,幸闻凤郎之言,端是一语中的,心下颇为感触。”叶茂举手拍响巴掌,片刻有护卫军士捧来托盘放在叶茂手边。“仪光既有见地,本座已成定义。一事不烦二注。适才所言及的四桩公案就由你着手查勘。此乃安远将军卫下令牌,可助足下于军政两界通行。除明确标注不可擅入之处,须先向本座跟前报备,其他地方任由走动。”言罢手一招示意沈骧上前取令牌。
沈骧闻言愈发暗恨咬牙,无奈事至于此,竟是毫无推诿余地。只得硬着脖颈上前,露出双手从叶茂的大手中接过令牌。不及收手忽被对方翻腕一把擒个正着,满满握于掌中。一瞬间,骧只觉毛发乍起,禁不住凤目大张直逼向叶茂。
终于见到这少年被迫的露出真实情感——惊怒之色,叶茂有些暗暗得意:原来这小东西是知道怕的,素日里只见他一派清冷傲然,万事不如其目的样子,只把人恨得不行,欣赏之余又难按心痒。如今看来,到底是个孩子,心高气傲不合于众也是难免。这个年纪的男孩,原该是承欢父母膝前,最是玩闹淘气的时候。他却因诸多缘故,丧母、别家、远派到苦寒边境上来;功名本在显要之列,却要屈身隐性的充当一名不入流的小吏。
叶茂手上握着沈骧的手,安慰性的拍拍,很快放开。继续道:“安远知府施晗,与本座颇有相交。仪光前去调看文档,施知府必会从旁通融。宗佑那厢本座也已关照。即日起三家联手协作,以期尽快还安远境内一个安详太平。”
【施晗,表字继长。】
安远知府施晗是个极有眼色的人。自先帝朝接任知府之位,与戍卫将军麾下人等,私下处得甚为相得。彼此往来别有一层默契。因见叶茂荐来的少年小吏,年纪虽轻,持有的竟是将军卫下令牌,便以同为天子门生的说法攀起交情。约私下彼此间以兄弟相称,要骧以表字为首称其为兄。
骧观其人年龄与父亲相差无几,温颜推辞了数次,施晗坚持其意便无奈应了。为免于再出现先前,如杨润叶茂等人,肌肤相触骤升恶寒及雄雄杀意,骧始终与所有人保持着足够的戒备距离。
如此一来,只把个施晗眼馋得,百鼠入腹几重进出百爪挠心。每日只能遥遥对着一张美若天资冷如冰霜的脸庞,一壶接一壶喝着败火茶。如之奈何,叶茂再三嘱咐,沈骧其人来历奇异,上有通天之能,下具泄地之才,可堪大用。切不可因小不忍触怒于他乱了大谋。
承宁十年至志锐五年末,安奉境外流寇有愈演愈烈之势,且乱锋直刺安远一线。志锐五年末,叶茂集中精力连出重击,采取广覆、剿杀、绝患等策略,清除大小流匪十余家。然而,仍旧有数家阴魂不散,跗骨之蛆般,冲而即散,散而又聚,且是行动迅捷无比,出手更是狠辣异常。直是沾之即伤,近之必亡。其中一股尤其引得官家注目下力围剿。
这一股匪首是女性,真名无人知晓。其貌美艳,其手段毒辣,有个响当当的绰号……胭脂虎。凡落入其手中者,绝无活口可寻。尤其是男子,皆被斩首、去势、抛尸于野外。叶茂几次派兵,或会同乡勇出动围剿,皆是难有斩获。
至志锐六年春末,派人围捕到胭脂虎手下一名喽罗,进而摸到窝藏地点,一场苦战后抓到匪首。惨胜之后,施晗将犯人加了多重的大枷重铐,锁在死牢。满以为就此可以稍喘口气。
孰料刚刚入夏,安远城中数家大商号遭灭门洗劫。粉壁墙上都有一只用人血画成的下山猛虎。此正是胭脂虎出手行动的鲜明招牌。
施晗无奈,只得拆掉刚封好,预备递送朝中报捷请功的行文包裹,扯碎奏章。转而从伶馆中挑了娇美伶妓,送到安远将军帐中,以防叶茂因挫败儿恼怒,摘走他的吃饭家伙。
叶茂被施晗反复折腾到后来,早已没了耐性。索性摆个‘吃孙喝孙不谢孙’的嘴脸。派了自己精选的人,入室登堂直接下手。可巧,沈骧又是个于酒色财气一概没兴趣的主儿,针扎无空水浇无缝,滑不留手的让人抓不住丝毫把柄。
施晗尝试过送财物,也试过前书办相公们围攻,结果无不是掩面而逃。
“秋风起,五蛇肥”沈骧在院中轻轻一叹,施晗在室内险些尿了裤子。曾经发狠派了心腹差役,往库房中放过毒虫毒蝎。却未料及,沈骧竟似是有神助般百毒不侵。直至杂差小厮进去打扫时,才看清墙壁窗棂上,被钢针钉住的各样毒物。沈骧还特意关照小厮,务必好生留着,不要被猫叼走,他要留着做药引泡药酒~~~
施晗闻报汗如雨下,干脆把脸一抹,长揖到地诚心求助。除了不敢贸然亲近自荐枕席,直把好言好语说了几车,终是说动沈骧旁听审案。
民间官司再不似军务案件那样,刀光冷血。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小到瓜田李下芝麻绿豆,大到生来病死伦理纲常。常有一日间看尽人间百态的感触。
隐于正堂侧厢听了两日堂审文案之后,感觉调理程序,择律量刑方面并无过处。施晗则似是生怕沈骧闲着,一方面着人搬来旧档,一方面将当日堂审记录系数送到。
施晗已经觉察到沈骧正在逐步逼近,他于胭脂虎一案那些不可告人的用心,于是有意无意间,借着每日随办随结的民事案件,扰乱着沈骧的视线。只是如此计较,端是用错对象。
沈骧在调看过‘胭脂虎案’所有堂审口供记录之后,便直接走进死牢中亲眼查看犯人。随之发觉,除了所谓‘胭脂虎’纹身,可与卷宗记录勉强对得上,其余笔录、口供,都不约而同的呈现出众口一辞的色彩。这不能不让人推想到,牢中关着的其实是只‘假虎’,至多只是胭脂虎手下的重要头目。真虎就伏在暗处。若非是见两个月来,真虎频频发难,令施晗难以招架遮掩,或许李代桃僵之算早已成功。待风头平息下来,寻找到真虎,是捉虎还是纵虎为患,就要看安远军政两位首座的天良了。
这一日,施晗手下的刑名书办吴廉,奉命送来一桩刚结的公告出妻案笔录。吴廉进门时,见沈骧正立在窗前一面喝茶,一面揉着太阳穴歇息。以为是个机会,便借放置案卷,欲图顺手抽走桌上的卷宗。
沈骧呷了口茶,阴阳怪气的开口冷笑道:“吴先生,桌上的案卷多一张少一张,于沈某都无关轻重。却说不得日后,安远将军卫判你个寸磔之刑,多一刀少一刀的,可就看行刑刽子手的技术了。”
吴廉腿一软险险跪倒地上,连说着“不敢”逃出门去。沈骧也不理睬,随手拾起刚放下的案卷看起来。通读未几,已将一叠案卷摔在桌上,笑得前仰后合,擦着眼泪道:“这···真是···岂有此理···”
公告出妻案由——城外北郊绍岐村有村汉史某,年逾四旬无妻。着媒与东城外谭姓女说亲。遂定嫁娶择日过门。礼成次日晨,谭氏投状诉其夫使奸骗婚。请判史某公告出妻并偿其所失。
史某于当堂辩诉……当日有媒人代问:汝家有存蓄乎?答曰:存蓄数十年,愿尽与之。谭氏得信方回复:愿结亲。异,合卺次日,谭氏大呼被欺,哭闹不止。乡里说而无果,唯任其诉于堂前。堂上明察,吾家贫涂穷四壁;若存余财焉至年过四旬未问嫁娶。唯一膀力气一腔赤诚尽献结发妻尔。
判结——史某所在地甲为证,明文放妻。史某因粗鄙辞不达意有拐骗之嫌,罚其折卖家产与谭氏为偿。史某当堂诉请并无家产,并有村中里正为其证。特令史某往谭氏家中为仆半年,以工代偿。至此具结。
施晗得到吴廉的回报,心知必有不妙之处,带着吴廉向后面过来。正听到室内的笑声,随后见沈骧从室内快步出门。暗推吴廉紧赶两步迎上去,假意问他:看到什么事情笑成这样?
沈骧见他们过来,心道:来得正好。回身取了出妻案的案卷还给吴廉,单刀直入的问:“施大人、吴先生是就在公务的,可听说过‘放鸽子’……就是那种靠骗婚榨取男方钱财的勾当。”——“堂上有那史某人的里正当中作证,史某家中家徒四壁,谭家便是有诈财嫌疑,以不至于蠢到做这等得不偿失之事。”吴廉不屑的反驳道。
“正为于此,此案才越发令人生疑。”沈骧不欲与之多言,转而对施晗道:“卑职自到任安远报备之后,休沐假一直未动过。今日确有些乏,欲向大人告假两日。”
施晗正巴不得这尊小神仙快些离开眼前,听他开口讨休,再没个不准的,立时满口应了:“贤弟只管放心回家歇几日。再是旺盛的体力,也要有个松缓。”
见施晗轻易应下休假,骧随之跟上探问:“之前听闻:安远附近有一处枫树林,不知在哪里?”——“贤弟可不是问对人了。出去城外西北向约在三十里上下的地段,正有一片枫林。此时可正是赏枫叶的大好时机呢。”
沈骧挽礼谢过出门。为防施晗背后使奸,便径直去找了张甲,又逢提示往将军卫文案司监杜崇那里应了个卯。
可巧杜崇正要派人到知府衙门去找他,见他先回来,便领着他来到将军行辕后区马坊。
本月初时,奉节督护郡王受尚京虎贲卫都统领之托,遣专人送来一匹骏马,乃是不可多得的良驹……玉面菊花骢。是转为沈骧挑选的骑乘。独孤澹命人将马匹及相关档案手续,一并送到了安远将军府报备。又经一道道纠检留案完成,直至今日,这匹马才算落到正主手中。
杜崇把缰绳递在沈骧手里,意味深长的笑道:“仪光啊,令尊这招儿好生厉害哟~~,不言不语的就往叶某人后面戳了一锥子。好了,心里有数就行。这马尽可放心骑着。”骧忍着笑,向杜崇挽手一揖,牵着菊青马回了住处。
出安远城西门上马前行约两刻,再折向偏西北方向,走上半个多时辰,远远就看见那一团,如火云般平地蒸腾而起的枫林。
几年前沈骧在与父亲、表兄及独孤澹三人,闲谈叙旧时,便听父亲回忆说:安远城外西北有枫林,色艳如火,远眺如霞。那美不胜收的景色,令沈赫在多年后讲起来,还是如痴如醉。
安远一境起霜比南地早,常在中秋之后十数日内就开始,眼见一日凉似一日,枫叶的颜色也是愈发俏艳起来。
艳如火,媚如霞,风掠过摇曳生姿。走进其中,方知色彩缤纷悦目;彤红之间尚伴有金棕、明黄、橙红,焦黄的草丛间,偶有点点苍绿,虽柔弱单薄,隐于背风石缝间,或如虬龙般旁出矮松,顽强的舒展着一段身姿。抬手从横亘在眼前的短枝上,摘下一片枫叶,其色炽烈正好,似铺开的一滩热血,似调开的朱砂,衬在当空骄阳之下,仿佛要在掌中腾起一股火焰也似。
“鹃儿定然喜欢留于这样的所在,朝参风掠满目火,夜数天幕点拨星。别是一番洒然自在。便是这里吧。”
骧自语着,放眼看了四下选了一处略开阔的位置,系了马匹。从兜袋中解下青瓷坛和一只小巧的鹤嘴锄。在一株足有一人抱粗的老枫树下,刨出个浅穴,大小深浅刚好够容下骨灰坛。将青瓷坛放入,把土回填堆起一个不大的土丘。用鹤嘴锄勾来几块青石,两两相压做出一个不甚明显的标记。看看不甚放心,挥剑砍下一条细枝,插在土丘边。
“鹃儿,此处四面开阔,景色极为别致。你尽可尽情跑尽兴玩,再无人能管束你。当日,仅仅为想看我跳舞,便累及你横遭鞭笞,今日,我只跳舞给你一人看。”说罢,收拾出一片空地,收了手上器物,又从鞍袋中取出收存许久的飘带。
···轻吟曼曲,素练横舒,白衣胜雪,袍裾飞扬。艳朱醉彤之间,恍有一只雪凤展翅飞举而起···
挣脱金锁腾身冲向青云里——
陆昱抑制不住心中激动,频频策动坐骑一路狂奔,只觉得二十年积压在胸臆间的郁结,终于吐出并踏碎在马蹄下。身形仿佛都在块垒尽去之后舒展轻松了无数。
跟在后面的乌棚马车焉有脚力可言,只能远远缀在目力可及的距离上。好在有个容貌端正的后生,驾着一匹白龙驹,前赶后接及时提示着前方两人两骑,不至于落出太远的距离。
暖阳之下,可见一片娇艳的红色分外醒目。陆昱指定那片鲜艳,回头对随行招呼道:“唐劭,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