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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航朝沈骧的背影扫了一眼,复淡笑着回答沈驰:“以‘残’反衬‘圆满’,点成一副戏谑香艳的对联,上联是:妆残,更残,蜡残。下联对:酒满,意满,心满。”
沈骧在旁轻轻一笑,哂道:“雨航恁是痴了,与有意人言意趣,相得益彰;与孔武人言情趣么,非得象我家三弟那样,直功直令的才行。三弟,你将当日往族亲沈垚门上赴喜宴的对联,学给诸位听听。”
沈垚自从数年前被教训之后,一直伏低缩身在禁卫营谋生。因其本就出身低微,其后又出了险些被剔除宗藉的事,族中上下甚至低一辈的子弟们都对其视如蝼蚁。倒是沈垚本人不懈努力,借着成亲之喜的名头,将拜帖喜帖一并送到虎贲卫公署,还当众跪呈沈赫亲收。朔宁侯不愿凑这份热闹,但本着亲族和睦的原则,遣沈驰代为出席。故而喜宴上的对联成了其后的一大笑料。
“那日沈垚吃多了酒,定要推我显显功夫,我就随口出个上联:门前阵阵飞花雨;谁知他憋了半日方涨紫了一张面皮对出:席间时时撒酒疯。”话音落,众人已是一番畅笑。
睿骐看着沈骧和雨航来来回回磨肩蹭肘,一副欲盖弥彰的情势好生难持。索性促狭的调笑问道:“雨航,仪光当时撒酒疯没有?”雨航听了玉白的脖颈一扭藏起了羞怯的一笑。沈骧则朝睿骐拂袖嗔了一句:“你讨打不是!你喜事在我之前,现下反倒假装糊涂问这等闺房事,莫不是你当时也只是顾着撒酒疯,忘了其他的?”哄笑声随即又起来。
睿骐俨然一副好死不死的赖皮样,将杯中茶牛饮而饮:“老弟,莫要同哥哥行这般旁顾左右言他的伎俩。看你的样子,面上撇清的滴水不沾,言谈话语之间尽是回护周全的意趣。舞妖凤郎俨然就成了‘画眉张敞’,若再说甚‘清水之交’,我都要没脸见人了。”——“噢~~骧目下既未定亲,也未纳妾,睿骐若定要我给个说法;且命人将红贴取来。骧必定如约与卿再续前缘。我是不在乎做个入赘女婿。”
沈骧的话弗落,一旁的谢琛、慕超早已抚掌大笑起来。慕超用袖子沾了沾眼泪拍着睿骐的肩劝道:“骐王爷就省了口舌吧,再分辨下去,您连王妃都要搭进去了。”
又是好一番说笑终于渐停,骐王摘着棋盘上的棋子,不意间回头与骧闲话道:“今日皇兄端是学风颇浓。昨日在北书房,不知怎的突然指着那架百宝屏风,出其不意出了个上联:堂前银麟、雪凤、锦雉、彩鸾,无非披甲翎角。我当时就愣住,引他好一阵奚落,让我回去闭门读书,好生想个下联出来。”
骧想也不想的驳回道:“那你就好生读书吧,这个对子不对也罢。或许那一日座上龙心大悦放一块封地给你。若是对出下联···说不得也会放一块地与你,屋宅大小,所加之封直接钉在门扇上。”
丹凤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言笑晏晏之间已是刀光剑影。
慕超听出沈骧话锋中凌厉骤起,随即以备办晚膳为由,招呼沈驰先行离开。余下四个人收了调笑围坐下来。
雨航在安远时,已从武靖王处听到了关于“尚京公子”的代称名号。而方才念道上联中的四位公子,他都有过交往。
此刻睿骐正在与骧谈论着:“你是以为他在筛检合用之人?”睿骐向上指了指——睿嘉帝。骧垂着眼帘微微点点头。“何以见得?”
谢琛冷冷一哂道:“我虽然未对出整副下联,倒也对了后半句:皆是衣冠禽兽。若照此思路推想,整副对联中至少有四到六人,情势危急甚或死无葬身之地。难弗成,松延宫守弗得寂寞了。”
“怕是相互猜忌之势渐已成型。”沈骧捏着茶杯缓缓的品着茶“守成之君垂拱而治,所奉宗旨不外是个……稳。松延宫遵循祖制归政从来就不甘心。座上虽然亲政亦是饱受掣肘之苦。”说到此沈骧嫣然一笑。“而今三家天下力量相差无几,亦是相互制约,相较者乃是自身恢复力。然,恢复期亦是酝酿期,更是较量各自忍耐。谁家能在此期间最先回复积累就是最后赢家。故一家不动三家具稳。叶沐泓正因险险打破这个平衡才是非死不可。”眨眨眼睛之下,骧愈发笑得花团烂漫。与其徒费心思苦寻破绽,莫如先乱了对方的局,因情势而动。还欲行如在安远那般,将我纳为某人手中之用,看我鼓起一把厉火将之烧为灰烬。
翌日当值如常,睿嘉帝听政散朝后,骧随着御辇来至御书房。静守着皇帝入内更衣···直至御前太监守忠投来满脸笑容示意,骧会意拱手行礼退着步子欲行出殿。
“沈骧,卸剑;近前来为朕磨墨。”龙书案后的身影头也不回的命令。
骧哑声应了“遵旨”摘下佩剑,移步来到龙书案前。伸手从玉盅里捏起小金匙,往飞龙在天端砚中点了水,又执起双龙盘柱的松烟墨锭,凝息沉腕研磨起来。墨锭与砚摩擦出细小的沙沙声。
睿嘉帝靠坐在宽大的龙座中,手把奏折一手托腮。少顷,会倾身伏案拿起青玉杆狼毫,濡笔蘸墨在折子上加批注。再次润墨时,终于音色暗哑的开言:“墨够用了。站于一旁。”——“是。”话音伴在衣甲摩擦声中,骧后退几步,约退出眼睛余光所及,挽手肃立。
方静下来一刻光景,睿嘉帝甩手掷出手上的奏折,低声骂道:“嚼竹简的书虫。看过大半还不知所云,朕的时光全耗费在这些酸腐文人身上了。”
奏折正落在沈骧脚下,骧伸手拾起捏在手中,静等着。待睿嘉帝终于以头痛理由稍事歇息时,骧才将收了一叠的奏折放回龙书案。适时的往睿嘉帝伸过来的手掌中放进白玉茶盏。
“日前朕与严侍卿论文是偶得一个上联,说与许多人都道是对不出下联。左右无事,仪光若对出下联,朕有赏赐。”——“臣不敢要赏,恭请陛下出题。”
“上联是:堂前银麟、雪凤、锦雉、彩鸾,无非祥异翎角。”改了两个字,意思相差极大,好在是回归到先帝的本来意思方向上。看来睿嘉帝的态度已经转变。——“臣对:阁内玄鹏、白虎、苍鹰、斑豹、皆是别样鳞毛。”只要于国有利,我自是会一力维护这君明臣贤一团和气的局面。
睿嘉帝翻着斜了一眼,缓缓拨着浮茶。声音再起时低得只供两人听清:“翎角鳞毛···干卿底事?”——“不干臣事。”
“麒麟和鹏也与卿无干?”——“私谊之事当然与国事无干。”骧暗笑,你何不干脆说我结交外藩。
睿嘉帝开始暗暗磨牙“你自小有口占成句之才,朕此刻正有兴致,与卿联上一首聊作娱乐。”说这话把眼睛往龙书案上搜索,赏心悦目的物件正是那套龙出岫的文房四宝。沉思半晌开言道:“水滴石穿砧锤长,兔死狐悲独孤狼。后两句卿来对。”
沈骧直觉一股凉气从地面直窜天灵,浑如要破壳穿出殿顶。明指笔墨,暗中却是在夹带着武靖王的姓氏,好明显的杀机。这是在暗示独孤澹迟早也要有叶茂的下场?只怕大话放的过早。
“综缕绾纺纫经纬,松烟宗承一脉香”休以为手握刀笔铁砚,欲加其罪便可不患无词,需知白纸黑字才有底气平得悠悠之口。同室操戈渔利于他人,此等蠢事也要做?
“后面两句诗中,回护之意那般明显,还说不干你事?如此说来,什么才与卿相干,莫非私情?”——“臣与武靖王之间,历经战火同袍之义。武靖王对陛下之忠,一如对江山国祚之忠;连微臣也是愧不能及。安奉一境若去武靖王,陛下便是自毁长城。”
“你如此拼力保他,是为了换他当年一言相助?”——“臣此刻所保全的,乃是我大昌天下的倚国柱石。而我朝社稷柱石也不仅仅是独孤一家。若陛下手中存有这等文安天下武镇邦国的人士,亦是为社稷柱石。”不觉间,骧与睿嘉帝叫起阵来。他不信,睿嘉帝此时手中,就真能拿出现成的人来替换安奉督护。
沈骧故意突然沉默下来,垂目肃立若有所思状。恰是如此反而是睿嘉帝很是满意。凤郎冷情,为众所周知。亦即是说,任是堂堂人皇帝主,还是文华武锐的一方诸侯,都不在他心里。那么,他心里又是放进谁人?这是睿嘉帝及许多人都想猜测的事。
半晌不见反应,睿嘉帝目光灼灼的盯着沈骧“在盘算着如何尽快脱身,抱美踏歌?”——“臣是在嗅墨香,松香怡人。”如是私邸之事恕无可奉告。沈骧朝睿嘉帝脸上冷冷瞟了一眼。就算不能牙尖齿利的反讥,也要白眼翻一下。
睿嘉帝袍袖一拂踱到四联扇百宝屏前。美轮美奂,妙不可言。“祥瑞具备安享风花雪月,则呈天下安宁。先帝如是垂询道于朕。朕不会忘记。仪光,你对大昌天下的忠心,朕也是极明了的。只要你守定这颗忠心,不负先帝信重,不负朕的信任,朕也能给你满床玉笏福禄绵长。”说罢提高声音招呼外面:“守忠,将朕收的那锭廷圭墨,及鸡血石印坯赏赐沈骧。沈卿道乏罢。”
沈骧在睿嘉帝身后躬身施礼:“恭请陛下收回赏赐,臣无功于君,不敢受赏。”——“无需多言,再若违逆朕的意思,看朕怎么收拾你。下去吧。”
一步步走出南书房,只觉脚下金砖比棉花还软。庆幸银甲之下穿了黑色衬袍,否则早为人见到汗透衣衫的实情。只说是: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孰道沈仪光所呈天恩处处都是雷霆万钧,早已不奢求雨露润泽。鸡血石印坯在白绫子反衬下,宛如一块凝成形状的血冻,分外刺眼。
雨航有些惴惴的,捧着茶盏轻轻放在骧手边。骧姿势未变,两手环交俯于案上,眼前摊开的曲谱,亦不知看进多少。
“何必这般活受?若是旁人倒罢了,凭你的身手还走不脱?眉头皱成这样,容我帮你捏两下,可使得?”——“那就有劳了”骧大方的把头靠向后面,雨航见状走至座椅后,抬手拂住沈骧的额头。
把头靠在雨航怀中,沈骧把酸楚心事说得悠扬低廻:“汉唐之后历朝有世家大族送子入朝的惯例,名为入仕实为质子。用以制约牵制在外的权臣悍将。本朝开国之后亦是沿用此法。谢氏、万氏皆是江南文武翘楚。承宁之变致使谢氏门庭寥落一蹶不振,至于万氏,尤其是在我母亲去世后,能如目下这样与天家保持着山水不相逢的状态,极是不易。族中其他一些受制于族规的子弟,见我得以一路拾阶而上如履平川,都以为我是先前占了先帝的神气,而今则是靠着这幅容貌。”
“笑话,容貌若能安邦定国,那勾践复国之后,又何出西子之沉?安史之乱初始即已赐死了太贞娘子,又何必仰仗年老身残的哥舒翰,包括其后郭子仪、李光弼?”雨航小心的把握着按揉的手劲,生怕看到那闭目养神的人露出吃疼神色。懵然有手负在小臂上,他会意的停下动作。
“雨航,其实我并非不知你的心思。在安远时险险把你无辜牵扯进来,如今竟是不得不将你牵扯进这个乱局中。若欲斥退某人适可而止,则需有个错处令之有所把握。权衡良久,唯有你,我不会有过多抵触。是我对不住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我知而无悔。能如此知心相守,我知足了。”
静寂了半晌,骧嫣然一笑自嘲,一见面只顾说私话,几乎把会面本意忘了。雨航闻言也是一笑,整肃神色在书案对面座位落座下来。
“王爷让我带一句诗与你。说是以凤郎之智,必可猜出局面。‘谁堪借得延寿笔,妙成宁胡六十年’。”雨航说罢,执笔濡墨将诗句写出。
沈骧接过字纸凝神看了片刻,长呼了口气叹道:“握胜券而伏低,秉大慧而至庸。西恒国主其人志向···难以限量。难怪当初叶沐泓拼尽全力欲行杀之后快,想来不无道理。”相形之下,座上之人就太是浅薄。
英琭于鸣鹤滩泽巧胜,独孤澹就此接手了安奉全线卫戍防务。相互拱手一揖之后,英琭象征性留下少许人马,用作巡防;自己率大军回转西恒腹地。其后短短半年多功夫,息内乱余烬,收各家装备,执金鹏纛旗,恐西恒王庭。内和英氏余脉,外定胡汉四夷,大有高台立马剑指南天之势。正当独孤澹也开始暗自掂量,所谓的同袍之义患难之交,究竟能维持多久。西恒王庭忽然传来官文:西恒国主愿仿效先辈之例,迎请昌适龄公主和亲,以续接两朝永好。
安远之败致使昌军备严重耗损。当前局势若言旁人见个皮毛,沈骧却是心知肚明。只说是如今所谓上朝,只能希冀着和亲公主的丝鸾绣带足够柔韧,足以系住玄鹏公子的浩瀚羽翼;为昌换来十年···哪怕是五年的喘息时间。
“官报不日即将到京。王爷命我赶在官报之前将事态与你说明,也好早作打算。行前,王爷叹息:孰令昌之当世无疾而病,病骨支离。”——“症在血脉脏腑,针石酒醪皆可及也。奈何其讳疾忌医,医者奈何?后人哀秦人不暇之哀,亦不鉴之,至致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雨航茫然望着正在院中,手挽袍襟踏步而舞的沈骧,不禁痴了。记得独孤澹提及沈骧曾如是说:凤郎其人,于国事上,惊世才绝堪倚为柱石;于挚友间,高山流水堪托付性命;偏情事上,锋刃凉薄纯挚如无知。
“——八百里加急快报——!”一声长报之后,连同睿嘉帝在内,皆略见有胃气疼症状。
朝堂上关于和亲与否,送何人前去和亲,以及英琭为人品性如是类话题,争论的沸反盈天。内宫里松延宫方面更是放出话,宣公主体弱,及笄之礼之后随太后静养半年。京城之中朝臣宅下适龄闺秀们,也蠢蠢而动,忙着托求媒妁说亲问嫁。朔宁府中也频频有官宦家眷,借向朔宁侯夫人问安之名,打探朔宁府中大公子慕超,长公子沈骧的心思。
睿嘉帝举目扫了一眼沈骧,眼观鼻,口问心,气息悠长不乱,磨墨动作缓而不滞。又是在嗅墨香?借蘸墨是略卿身形暗嗅,衣缕间有隐隐的菡萏香。不由得想起当年那个清脆的同音:“骧字谐音香馥之香···”
“仪光,据朕知道,你与英琭已有过交接。你以为此人如何?”睿嘉帝问。——磨墨动作未停,音色沉稳:“据臣暗查,此人为先朝和亲公主所生,饱读诗书熟通汉礼,仅臣与之浅交所见,形于外之端方,蕴于内之昂扬。林下风流建安骨,有子何必孙仲谋。堪当文华武锐之才俊。”
听到正要紧时沈骧突然驻言不语,睿嘉帝撇撇嘴,心中暗骂:狡猾。即道:“你姑妄言之,朕姑妄听之。”——“微臣之言虽属秉诚,终究也是一家之言,陛下自然乾纲独断。”
“卿所言极是,隆氏之女下嫁过去···不会水土不服的。”一句自嘲说罢,连沈骧的嘴角都勾了两下,终是忍住。水土不服,哄谁?莫如说是松延宫做贼心虚。不愿让隆宣远嫁受苦,更怕自家的女儿日后会落得从胡俗的尴尬境地。“朕当然明白你是出于公心。和亲公主需德言工容具备更要梅姿松骨竹质兰心。”言至此,睿嘉帝又是暗叹。
帝室一脉本就单薄,正位上只有宣公主方至及笄之年。太后听到消息就断然提出,便是临时收义女封为公主送走,也绝对不准以宣公主和亲。如此,只能从宗室中选拔了。
回见沈骧又是一副低眉凝神。睿嘉帝不禁顿生恶趣玩笑知心,他很想看看沈骧褪去沉静端方的姿态,狐狸般的媚起来会是如何诱人?
“朕听闻你在安远时,居然给安远知府起了诨号—叫春知府,可有此事?”——“陛下明鉴,赵大人一方大员身份何其贵重。臣纵然年轻顽劣,也断不会行这等亵辱上官无德之举。此说定是讹传。”起诨号之事如今已经死无对证。未料到这类屋宅床笫的私密也当信报收集,鹤卫辑事司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那么‘得牵凤郎,知府跳墙’,也是讹传?”睿嘉帝觉得捉了沈骧痛脚是件很令他欢欣的事。
沈骧心中是又一轮火起,并不在乎让睿嘉帝看到他皱起眉头。难不成还要拿出春宫图让我辨认么!“既有此说当问责前任知府治下不严之罪。那班人等若早能言行谨慎,亦不至于其后落得身败名裂死于非命。此类消息,蜚短流长污言秽语,上忤君父下秽官声。居然能当做秘辛类徒费消息渠道,岂非荒唐?!传递此种信息至御前者有辱圣听难辞其过。”冷冷看向睿嘉帝,这类破事我从来懒得听,你倒要当好消息收集,还要来问我,羞也不羞!
“陛下,臣有言,恐触逆鳞。若不犯言直谏则是有心藏狭,于君不忠···”——“卿但讲无妨,朕知你一心向忠自然不会怪罪。”好不艰难才得你说句心里话,朕哪敢翻脸。
骧垂着眼皮,只看向睿嘉帝腰间玉带:“太史公文中关于‘秦人之哀’的笔墨,陛下定然记得……秦人不先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先帝在世曾教臣: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骧当年在先帝病榻前曾郑重承诺:愿倾尽所学,以助主上成就一代中兴之主。至于今后旁人如何看待,臣只当是蝉鸦聒噪不在所思。此类言语有碍圣德,臣今后亦不会再讲,往陛下体察明鉴。”骧只差明确指着鼻子呵斥:如今什么时候,外强虎视,朝政弊病繁冗,你还有心思抖索这些胯下之事,不嫌臊?
睿嘉帝咳了几声不免渐有如芒在背之感,甚或有些暗悔,不该图一时之快,逗弄这个牙尖喙利的家伙。多少人欲剪其锋而不是自取其辱,便是当今太后也曾被他迫得,在满朝文武面前无所遁形;昂王如今是一见此人便溜之大吉;实在是都忌惮这张嘴,应经据典的破口大骂,通篇不带一句粗口,却把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个遍。直是恨不得恼不得,气不得怒不得。
不愧是‘雪凤公子’,形于外的冷冽,蕴于内的高华。强不弱其形,刚不欺其身,勇不怯其势,坚不夺其志。滑不留手不次于泥鳅,机算狡黠不逊于狐狸;贴一层毛攀援上树,披一身羽一飞冲天。抓紧了就炸毛跳起,逼急了便敢横剑在项。不在乎做小人时拉一群人垫背也不眨眼;等他做君子时,直是公忠体国周身三千六百汗毛孔,都洋溢着浩然正气。还要让旁人自感枉做小人愧对圣贤天良。
睿嘉帝细思之后还是禁不住咬牙切齿:这到底是何种生灵转世轮回,投生出如此缠人,刺眼,又扎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