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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仪光-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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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骧把衣领越发捏紧,回头对并肩而立的独孤澹笑着耍赖:“早知王爷会过日子,竟没想过拉着小弟陪您一起来喝西北风。若是这光景,来日定要磨着舅父将我调到鱼米之乡去,打死也不来安奉督护,免得变成风干肉。”独孤澹被他说得笑个不停,抖开宽大的狐裘披风,将冻得直跳的少年严严裹住,夹着拖回暖阁中。阁内已经摆好酒菜,多是南地风味菜式。备下的酒则是杜康和军旅人喝惯的烧刀子。
  骧随口问了句,是否请罗锴一起来同饮,独孤澹撇撇嘴,表示没兴趣。“此人功利心过盛,尤其寡德。眼高于顶心境狭窄,空谈而浅视。为兄劝你,少与此人共事。”随手斟了一杯热酒递给沈骧。
  “水至清则无鱼。骧是领会此理太迟,才会有今日如许多不尴不尬之忧,跗骨之蛆般驱之不去。”——“贤弟是甚等样人,为兄视如反掌观纹般。放心,对罗耀庭其人,为兄自有分寸。只要他为国之心不至于泯灭,其他倒可视为小结。”说罢相互碰杯随意啜饮。
  骧裹紧披风手把着被热酒烘热的银杯,临窗远眺。响晴之日就此高处可以看出很远。远处山峦上,石木光影依稀可辨。风声掠过,恍如箫声低廻。不意间耳畔响起一个笑言声音:“贤弟的酒竟未曾动。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那日也是这样亮丽晴好光景。启出身上所有封针后,别意更浓,却还是言而有信的牵着手,陪同在咸宁皇宫中走动。尤其带他去看了南书房的回字游廊。
  游廊中标注了许多名字。那人说,掌权之后首件事,是造了这座忠义千尺廊,用以标悬为国尽忠的功臣之士。要让所有臣工为国尽忠有其实际意义,而不是御座之上一句空谈。
  杯中酒依然是杜康,暖暖的烘慰直到四肢百骸。迷蒙之中确是贪恋那份融融暖意。然而瞬间竟又意识到,原来与那人之间情分至近却又至远,容天容地竟容不下一个情字。
  “瑞阁千尺画廊东,梦醒天色有无中。云散倥偬喜晴雪,一瓣心香寄长风。”
  “好诗!得凤郎赠与佳句,为兄当亲自把盏敬之。”独孤澹击掌喝彩道。并提起酒壶将沈骧的杯子斟满。“听仪光诗中意趣,想来西恒一行,颇有感慨。”
  “岂止。直如大梦触觉平生方醒一般。家国天下、社稷苍生,于你我是志向;于某人言则是天色有无中的一段气象。当初我们在先帝御前,随谢太傅对诗。词牌名《帝台春》,兄长对的两句诗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骧当时虽年幼,却也明白,那实在是当时在场之人,甚或是举朝上下臣工们的心声。如今···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西恒一行,我虽是兀然梦醒,醒来之后却发觉,我把自己丢了。”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午后有八百里加急驿马传来两道特旨。第一道旨意,命和亲护卫主将罗锴见旨后,赞留驻安奉都护卫下,等候后旨调用。第二道旨意,命送亲正使沈骧见旨即日返回尚京,不得延误。
  罗锴抱着极大好奇心,看着沈骧走到安奉地理图前开始搜索。按约定,由沈骧猜测独孤澹掌心中写的一个地名,沈骧输了便跳舞,独孤澹输了,则要满足今后一年之内,沈骧提出的所有请求。反正输赢结果都与罗锴无干,所以他对此猜谜不屑一顾。
  沈骧手持长杆抵在图上,沿着标注的安远线缓缓滑向右上角的一个位置,按住不动。“这里,天相郡,北抵戎部,西接安奉都护,东距苍岭山脉,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妙。若能以一支劲旅于此建卫;既可以同安奉都护连作一线结为一道铁篱,还可望能升级建成一处都护府。此事若成,十年之内,昌之北向、西向境内,可保安枕无忧。但不知耀庭兄,可由此雄心成为当时骠骑将军否?”
  罗锴没提防沈骧会突然把话题转向自己,他正在看武靖王手心中的字:天相。惊觉之下,罗锴不禁大骇。片刻稳住心神,朝着独孤澹和沈骧分别一拜,叹道:“昌之一朝有王爷统兵,凤郎用谋,实乃当时绝配朝廷之幸也。”
  骧放下长杆哂然一笑:“兄台谬矣。此番拙见供年内谋划计较,还能勉强。玉面鬼见愁绝非被人牵着走的。若不能及早动作,一旦入冬戎部必起异动。届时若能令西恒坐壁旁观,就已经算是极其难得。只要陛下尽快确定天相郡建卫,择一员足够分量的人物戍守,则西北铁篱龙戍成矣。这道铁篱拉开之后,朝中有无沈仪光,都不再重要。届时惟愿耀庭兄能精诚合作,捍卫边陲。当成为那一方百姓的福之所系。”
  独孤澹擦了手心,言语款款,信义诚诚:“本王在此亦可与耀庭开诚布公。候命其间,汝尽可知会故友同袍们,有意建功立业者,还是多往天相建卫之事上面多用些心思。此处必是一处大好基业所在。本王不日亦将上表,请调仪光来安奉任职,共襄戍卫大事。仪光不会埋怨愚兄扰了你庙堂青云之梦吧?”
  沈骧当胸抱揖深施一礼谢道:“骧何德何能,得王爷如此看重,实在是诚惶诚恐。果能成为豹韬卫旗下一员,乃是下官莫大荣幸。况乎安奉一线于昌之社稷,乃是门户基石国之命脉。骧岂敢不竭诚效命。”
  罗锴被独孤澹和沈骧的一对一搭,惊吓出一身冷痱子。回想起过去的两个月中间,得到这少年几番回护,几多提醒。自己却因为一些小节之事分斤拨两多生猜忌,以致频频落于下乘。尽管不能向外人承认,实则也骗不过自己,在过去的两个月中,自己的命几次都是游荡于沈骧手心里。即使今后的前程,或多或少也是得其所出。
  返京之前,沈骧又去了鸣鹤滩。
  相似的季节,比之前次到此,这一回倒令沈骧冷到了骨头缝里。尽管独孤澹接手安奉全线防护之后,曾抽调兵勇来此处,打扫战场,收理骸骨,依然有尸骸被滩泽的水浪推上浅处地面。
  返回的路程上,沈骧不停地催马狂奔,几乎不眠不休。既是要赶早回去复旨,亦是为了逃脱出那满目白骨森森的纠缠。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霜月
  霜月,其性阴寒。中毒者症候为肢体冰冷,颇似中风寒之兆。随时辰延续,寒侵血脉脊髓,致经脉凝滞。及时服下解药,佐以足量烈酒烘热为浴汤浸浴,辅以推功助温催行血脉流转,遂可驱尽。
  幸亏有雨航在家,发觉两位兄长情形有异时,凭着手上的针灸之技,将谢琛慕超的心经肺经穴位封住,总算是为沈骧抢出了足够的救治功夫。
  解毒疗法听来简便,沈骧心头的怒火亦是烈焰升腾足以烧天。
  一直以来追随者父亲的脚步,感念先帝知遇和临终嘱托,按下个人恩怨,无非是期盼着效忠君王保天下祥和。但霜月之毒的寒性已足够将沈骧冻醒。原来自己出生入死不计毁誉的效忠作为,在皇家威严体统,及天子私欲之前,终究是一文不值。
  天子,奉天承运,得天独厚,当如是也。那么,御座上那人当真足以和王座匹配吗?他撇不开珠帘之后妇人的扶植支撑。如此,即使能有人辅以他再造之功,亦是要粉碎在所谓的伦常孝道之中。至于那个向他输送真气的人,亦将成为母子两个向祖宗社稷皇家体统献祭的牺牲品。
  沈驰的妻子李氏甚是娴淑,孝顺公婆照顾夫婿极为勤谨。很得安氏夫人心意。在长公子外出期间,由其帮着安氏料理了一些家务,也都细致周详。
  只说这一晚,沈驰发觉妻子的情绪极不正常。便走过去询问缘故。李氏心惊胆战的告诉丈夫:长公子刚一回府,就当着安氏夫人的面,下令绞杀了新府中四名侍妾。李氏不敢相信,那么俊美的人,面对着绞杀场面,居然还能悠闲的品茶。
  沈赫得知儿子安然回京甚是欣慰。至回到侯府时,亦才听说慕超谢琛受风寒的消息。安氏夫人经与沈骧商议,将那兄弟二人移回侯府中静养。沈骧托故要静心整理西行踏勘,留在新府中。
  鸾尉小筑中空空荡荡。见沈赫进门,雨航快步迎上来见礼,回禀说:骧在房中刚睡下。他居然是两天一夜没合眼。
  沈骧蜷在床上还睡着,如此沉睡在近几年内到属于难得。半条被子滑落在床沿,余下半条骑在两腿之间,长发散开垂在枕畔,黑中泛着青色如丝如段。应是刚沐浴过,还等不及晾干就倒头睡了。沈赫上前,另打开一条软被为他盖上,回头示意雨航到外面去说话。
  等了一炷香的时辰,房中响起沈骧睡醒念叨说话声。雨航的沈赫示意,起身先行入内关照起床穿衣。
  “爹爹何时回来的?雨航也不叫醒我。”骧走过来向父亲见礼。
  沈赫含笑招呼儿子落座。“见你睡得正好,便不要他叫你。雨航且去准备一下你们两个的袍服。待长公子醒醒盹儿,便随为父回家,一同用个团圆饭。”雨航欢喜的应了一声,识趣的回房。
  探过沈骧的脉息,沈赫不禁皱眉。“你的内息还是虚浮,莫非回来之后动用过。”——“超哥中风寒较沉,跟前的人不尽心。孩儿一时情急处置了,随后帮超哥现做了推功驱寒。加之前几日赶路有些疲惫”
  “也不至于悉数打杀吧?”沈赫听似轻描淡写的询问道。——骧明白,父亲是听说了新府中侍妾被处置的事。遂即答道:“若这几人仅是某一方面来历,倒也不至于出此重手处置。可恨的是端着一派来头不小的姿态颐指气使,最是容不得。”
  沈赫失笑一声,问:“哦,什么来头?”——“有叶茂旧部派来的,还有大阁领手下的。此番和亲功亏一篑,六七成倒是毁在这两路人手中。此事若行叼噔开,他们又能将责任推得干净。”骧恨恨的将拳在临手的桌案上敲着。
  “如此说来,叶沐泓算得是死得其所。”——“孩儿正是这样想。此番竟是多得放之兄的大力相助;他还助我破除了兰若毒。”沈赫闻听点头微笑,深感欣慰。
  和亲之事功败垂成,安奉线上布防将更重于联盟防守。英琭不可能长此以往象这一番似的,高抬手轻落下。天相郡如能有王侯之尊的人,必可坐定局面,此桩人选则以骐王为最佳。然如此一来,松延宫必定会疑虑他在外拥兵自重。预计会加派监军以及大量暗卫随行监视。沈骧对父亲表示,有意请职前往安奉就任鹤卫分堂阁主。如此亦方便将谢琛、慕超先行带出是非之地。
  沈赫听罢儿子的论述,沉思半晌点点头。慨然一笑拍着沈骧的背:“换了衣衫,随为父回家。”
  随着时日推移,越发看透诸多事情,沈赫对于面前种种的反应越发淡然甚或是漠然。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容他放在心间。亦或是说,他已做好随时离开的精神准备。
  父亲异常平和的反应,令骧暗松了口气。实在不知如何述说。要如何说,儿子被松延宫出卖给英琭;要如何说,两位哥哥的寒症是被禁宫内某一派指使下毒;以我目前内力只够帮慕超解开寒毒,谢琛的情况则要看随后与座上之人的交易。要如何说,我们辅佐了怎样的一个王者?因为所谓君臣相知包括沈骧本人,在此人眼中终究是玩物,可以随意拈来送人。
  当晚家宴之上,沈赫向家人宣布,决定于沈骧婚后,即将朔宁侯爵位留予沈骧承袭。世子沈驰需另求赐爵。他将于年底上本致休,携安氏夫人回江虞。此意一出,全家人虽则错愕,随即却都是默许不言。
  沈赫发觉沈骧在晚膳之后,独自坐在菡园六曲桥的栏杆上,手把着栏杆的端方花柱头出神。于是走上前驻足下来。骧回头见是父亲勉强一笑。
  “爹爹,兰若牵情破除,我反而觉得心里被扎进一根刺。我想拔出来,可动一下都是痛不可当。”——“骧儿长大了,在动情。”
  “情是这般酸辛痛楚吗,为何还会有那么多痴缠?”——“求之不得以致欲求不满。略有小获便令食髓知味。”
  “西恒走了一遭,我惊觉的许多事情被我视而不见,或是混淆。不知日后能否分清楚。”——“无妨,届时爹爹自然会帮你看清楚。”
  志锐五年冬季,异于往年提早近一个月。朔风由西而冬直抵昌之腹地。每经一日,朝堂上都有步步迈入冰窖的错觉,彻骨凄寒。
  十月十六日,沈骧因赴恒送亲,处置多生错漏,被随行官员联名动本参劾。言其出任主使期间,一意孤行触怒西恒国主,祸及宣平公主,导致和亲半途搁置,殃及边贸榷厂开设,等众多国务。又致使身为上朝官员在胡裔处百般受辱,以致国体官声蒙羞。特请旨今上做主。联名折中,罗锴的签名赫然在内。
  沈骧对被参奏事表示无可辩驳,因其当殿质询递本上奏的官员,言语不恭触怒天威,被处以禁足都尉府闭门思过听候处置。
  十月廿日,流行驿马入京上报,天相关外夷戎铁骑叩关。安奉都护急调五千人星夜兼程驰援。得以及时御敌于关外。战后,领兵主将罗锴奉武靖王之命,暂时留守该处待命。
  十月廿一日,上降旨,准武靖王奏请,加封罗锴左将军之职,留驻天相关着手先行建卫。
  十月廿二日,还在禁足期内的沈骧,被人看到擅自在外冶游,告到御前,虽被勒令即时复职。身负相关过则继续查办。
  十月廿三日,御弟骐王当朝请旨,请准带兵前往天相关建卫戍守。上准奏,赐骐王天相督帅,播四万人马赴天相镇边,建都护府,加王爵,便宜行事。特准就地招兵补充军备,总领天相全线二十一县。定于年初三日启程。
  十月廿四日,流行驿马再入京城,安奉防线南突显西恒云骑卫攻袭。该处正是由归宁、虽安、盛德三个县组成并称为‘归德三府’。此地一旦失陷,安奉防线直如被撕开一角。归德知府为免遭屠城之祸,开城献降。恒军主帅入城后接手关防,并依约定安民驻兵建营,并无再往前推进之意。
  十月廿五日,安祚侯罗嵩请旨驰援归德府。即获照准。定于三日后领兵两万赴归德府迎敌,收复失地。同日,松延宫突发懿旨,为翰林院编修慕超赐婚,娶安祚侯独女罗玮为妻。
  十月廿六日,慕超被特指加封云州知府,命其婚后即行上任。
  十月廿七日,于是这一日沈、罗两家匆匆忙忙为慕超和罗玮操办了简单的婚事。
  愧然看着一对新人步入喜堂,罗嵩一张脸涨得猪肝也似。对着沈骧百口莫辩只恨无地缝可钻。从今而后,凡提及罗家,必会说罗氏一门妄名逐利无诚无信···罗嵩只道,增援归德府激战沙场,得有建树,还能有脸回来见同朝臣友。
  反是沈骧阔袖一拂,朝着罗嵩翩然一拜。颇具哂色的笑劝:“世伯大可不必介怀,如此未尝不好。家兄立于清流群中,洁足净骨,声明比之小侄亦是清白的多。断不至于辱没罗家碧玉的清傲风骨。终于得见家兄成就,骧是说不出多欢喜,怎么还能隔阂。”依然是动作利落,翩落惊鸿般一拜,转身指挥家丁仆人。言行举止丝毫不乱。
  罗嵩张口结舌半晌,终是忍不住向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感觉到有手附在背上,骧疲惫的回头,见是谢琛端着酒杯立在身后。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慕超身着吉服强颜欢笑,正与岳父相互敬酒,温颜互勉。尴尬之情无以言表。
  “骧,侬弗要怪超哥,弗是他的错,圣命难违”——“侬弗需要劝我,我明白格。馥薇跟着超哥,比留在我身边安全。”沈骧用家乡音与谢琛窃窃私语。
  “如此么。侬好前去敬一回酒,弗然格,超哥弗好做格”骧挽住谢琛的手轻拂两下,便是明白其意。接了酒杯向慕超过去。
  谢琛的寒毒未清,肢体触手冰凉。以致早早便穿起狐裘。原本的面如冠玉眉目如画之上平添了一层娇柔。
  慕超见骧过来,迎上几步正要开口,已被牵着到一边。
  “云州府扼安远天相两地咽喉,为历代交通要冲。哥哥肩负重任务必谨慎。松延宫和朝阳殿合走这一步,虽是阴损,反而也省下我许多心思。骐王、武靖王与您和琛哥都有私谊,罗锴如今也是妻族亲戚,哥哥对各方说话都方便。顺利的话,最迟来年开春,我便和琛哥往那一线去。”
  “座上那位会放你?”——“嘘,目下我是处处受制于人全无防守之能。英琭此番显然是亲自动谋与我较量,未必能给我喘息时间。哥哥先行一步离开是非之地。也便于先出去为我们经营一处立锥之地。余不多谈,敬哥哥一杯。早早动身上任。来日重聚自有我们兄弟分说的机会。”
  匆匆碰了杯刚转身,慕超来住骧的衣袖,往他手里塞了个小包。“适才在,馥薇让我转交你。她说:相逢未嫁还君明珠。此番去往云州,为兄自当一切谨慎。”
  手帕是一方银薇绣花软烟罗。帕中一颗鸽卵大的东海珍珠。是当时与馥薇交换的定情信物。如今还回,其中有何意思,沈骧已经不想去猜。
  目光避无可避的落在案上的青玉飞鹏摆案上。昆仑山上乘墨玉,天成月白俏色,抠出一张玉面。雕成一只展翅杨风的玉面玄鹏。银丝錾嵌篆体字——鹏举。九万里风鹏正举,端是好气魄。
  用手指在玉鹏头上轻轻抚摸着,心中的刺一如有无形的手狠狠拨动。好疼,疼得令人根本没办法将刺拔出。难怪英琭故意在疗伤时,令骧保持意识清醒。
  噩术祛除之际亦是情关空门大开。英琭抓住良机,先于所有人将情根狠狠戳进沈骧心里,好番算计。
  自亲率使团来尚京和亲时起,步步为营,令沈骧不自觉间自昌庭朝臣中排众而出。直至后来安奉防线外设防,使睿嘉帝迫于压力,令沈骧打破约定带队送亲。恒境内,路为凤郎开,旗为凤郎展;直如英琭之言,和亲唯识送亲人。好张情网,疏而不漏越挣越紧。
  亲率箭阵送行,实则为告知:本该痛下杀手,终因心中不舍而忍痛放归。如果鸣镝箭雨是虚晃一枪的玩笑,那么短歌箭阵确是当真杀机四伏。若骧当时死不回头临别赠言的话,则会使死而不必要回头的。好株情根,望风必长,触之必是扯心裂肺,痛至百转千回。
  玉雕摆件看似是小伎俩,还有些童趣在里头。简单一句:心念旧恩,莫失莫忘。忘得掉么?来日纵然有生死相搏之时,只要沈骧稍有恍惚,英琭即可凭此刹那间的情愫,抢得反手机会。好深机谋。
  思及于此,沈骧由衷感佩,英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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