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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不禁大吃一惊，那二人的穿着随意，不是天下会的惯常服饰，应该就是直属于雄霸的杀手。虽然他以前从没见过，但一个蝙蝠挂饰，一个鹰头图案，正与电影里的杀手蝙蝠和麻鹰相符，这个几率，很难是巧合。
秦霜记得清楚，将步惊云全家灭门的人马正是以这二人为首的！
还未来得及思量清楚，就忍不住过去喊道：“等等！”
见是秦霜，那带了蝙蝠挂饰的人颇为客气地抱了抱拳：“霜少爷，我们几个奉帮主之命，有要事要下山，不知霜少爷有何吩咐？”
“我……奇怪了，我在这里一年有余，还未见过二位，二位怎么就知道我是谁？”
那带着蝙蝠挂饰的人笑笑：“霜少爷是帮主唯一的入室弟子，天下会的大师兄，谁人不知？在下蝙蝠，这是我结义兄弟麻鹰。我们哥俩只是无名小辈，霜少爷身份尊贵，不知道也是寻常。”
秦霜心里一紧，果然是你们！
勉强镇定下来，又问道：“那可否好奇一问，二位是要做什么要事去呢？”
那蝙蝠答道：“我们几个是要去霍家庄……”
霍家庄？莫非是支线任务？
可秦霜这口气还没喘完，那麻鹰压低了声音道：“帮主让我们去取一把绝世好剑！”
不由得猛烈地咳嗽起来。
绝世好剑？那不是和火麟剑、雪饮刀齐名的神兵吗？更重要的是，这不就是步惊云家传的宝剑吗？
在电影里，步惊云的爹是个打铁匠，不知怎么的因缘际会，竟然打出了一把绝世好剑。做体力劳动的人民没什么文化，干脆也不给这剑另外取名，就叫做绝世好剑。可俗语云“财不外露”，一把在名字上就贴了“神器”标签的剑自然泄露了风声，引来了无数觊觎者。
雄霸喜好收藏神兵，尤其是剑，自然不会放过，于是派人灭了步家庄，将步惊云和绝世好剑一同带上了天下会，绝世好剑就此埋于剑冢。后来风云际会，在剑冢对战雄霸时，步惊云受了伤，血流到剑上，竟将剑开了锋。最后二人打败了雄霸，手牵手地下了天下第一楼。
这些剧情如爆竹般在脑内一一炸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步家庄成了霍家庄，但是绝世好剑的所在之地，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去看看。
平静了心绪道：“绝世好剑？这名字倒稀奇，不知我能否跟去一起开个眼？”
蝙蝠尚未说什么，他身后便有一个人冷笑道：“霜少爷这又是要多管闲事了么？”看过去，正是章乙。
秦霜知道之前与他已经是撕破了脸皮，现在多说也无益了。看看众人，只带了武器，但都没有带装粮食银两的包裹，想来霍家庄就在不远处。问道：“敢问霍家庄在何处？若是诸位不便，我也可自己去。”
蝙蝠为难道：“不远，就在出了天荫城的官道旁。帮主吩咐，即刻下山，明天天亮时分就回来……霜少爷一定要跟来？”
秦霜点头：“抱歉，我非去不可。”
章乙道：“走吧，还等什么，等着他用‘入室大弟子’的名头压着咱们带他去么？”
下到山下，天已经全黑了。
天山脚下就是天荫城，天荫天荫，取“得到天下会的荫蔽”之意，也暗含着天下会乃是上天的赞颂。随着天下会势力渐长，天荫城也成了与无双城那种百年之城齐名的大城。
城中百姓日落而息，眼下路上已看不见行人。
秦霜跟着这行人来到驿站，见到各色马匹，一时觉得眼花缭乱。他在现代社会都没见过活马，穿越过来后，也顶多是攒了一些骑马的经验而已，但若要论挑选马匹，则毫无头绪了。
犹疑间，众人都已经牵了马，出了驿站各自骑了。那章乙看看秦霜，道：“霜少爷还没寻到合适的坐骑？那我们可要先行一步了。”
这时麻鹰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过来了，只道：“这马性子不烈。”秦霜大喜，与他道了谢，便翻身坐上了。
确实这匹枣红马十分温驯，一路骑得非常稳。
可是等穿过整座天荫城，快到城门的时候，它就停下，连一步都不动了。秦霜拽着缰绳拉它，它干脆把四脚一横，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众人等了片刻，见不能再前进，便有些不耐烦了。
蝙蝠与麻鹰对视一眼，道：“霜少爷，我们重任在身，不能耽搁，况且霜少爷千金之体，去了也是不便。不如就在此等候，等属下完了事再回来接霜少爷一同回去吧。”
什么叫“重任在身”，根本就是去杀人放火！自己原先执意要跟来，怕是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怀疑，所以麻鹰才会弄匹有问题的马给自己。其他的也都是懂行的人，既然没有一个人出声提醒，便是一起约好了，要将自己留在半路上了。
秦霜双拳紧握，想着能不能将那麻鹰揍下来自己上马，但多对一，自己这边毫无胜算不说，还会摊上阻挠雄霸大事的罪名。
蝙蝠见他不答，掉转了马头道：“霜少爷就稍等吧。”说罢领着众人飞骑而去，很快连马蹄声都听不到了。
这里是天荫城的南门，和原先的驿站已经相距遥远，再回去换马也来不及了。
现在要做什么？在这枯等？等那些人去杀人放火完了，再带着满心恨意的步惊云回来，做自己的师弟？
若是早早地远走高飞，风云什么的都与自己无关。但现在身在局中，明知道要发生什么惨剧，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视而不见……
那究竟该怎么办？满心的自责和茫然。
夏日夜色中沉睡着的街道，一丝风也没有。远处有一两盏灯笼，幽微的光芒，照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渐渐靠近秦霜。
秦霜猛一回头，就看到一张马脸。
咦？不对，这分明就是马的脸！
一匹马就这样沿着无人的街道走到了秦霜的面前。
那马全身洁白，比一般的马都要高大，但是身上光溜溜的既无马鞍也无笼头，方才没有听到“得得”声，看来连马蹄铁都没打。
它就这样默默地走到了秦霜面前，与他四目相对了一会，然后头朝着城门的方向站定，就差说一声“来骑我吧”。
秦霜回过神，欢喜道：“你是来帮我的？”一面说一面想伸手摸摸马头，白马却把头别开了，打了个响鼻，很是不屑的模样。
秦霜疑惑：“你不屑让我摸，却肯让我骑？”
白马的头还是别在一边，只抖了抖耳朵，似乎在肯定秦霜的话。
看来还是一匹懂人言的马。
秦霜猜测道：“莫非……是你的主人让你来的？”
白马听到“主人”，回过头，又抖抖耳朵。
“出城官道旁的霍家庄，你愿意去么？”
抖耳朵。
“好！”秦霜抓住马鬃，飞身上马，向四周抱拳，朗声道：“虽不知阁下是谁，但阁下肯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他一坐稳，那马便足下生风地出了天荫城，直往霍家庄的方向奔去。
秦霜只觉得双耳边尽是呼啸声，知道马速极快，当下伏低身子，紧紧地抱住马脖子。
“我一定会赶到的！步惊云，你等着我！”
沿着城外的官道不知走了多少里，马速渐缓。秦霜抬起头，不远处一座类似于四合院的庄子，青色院墙，大门正敞开着，门内透出的火光照亮了门上的匾额，赫然就是“霍家庄”。
门前站了一个人把守，秦霜认得就是蝙蝠带的下属之一。
庄前长了一棵榕树，树干极粗，枝叶遮天蔽日。那白马就藏身到榕树后把秦霜放下，自己默默地走了。
秦霜立即飞奔至庄前，那下属见到他吃了一惊。
秦霜全不顾他，径直冲了进去。
四处都点了火把，热气扑面，汗味、煤味、焦糊味刺鼻，但透过这些气味直冲上脑的是另一种可怕的味道——血腥味。
进了大门是大院，地上跪了一排的人，都用绳子绑了。其中有赤裸上身的壮年汉子，身上的伤口还在冒血，还有老弱妇孺，眼神惊恐，抖成一团。
蝙蝠问了一声“说不说”，跪着的一个汉子答“不知道”，在旁的麻鹰手起刀落，一颗脑袋直滚到秦霜脚下，眼睛圆睁。
“住手！”
秦霜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有这么大声吼过，声音微微颤抖。眼前的血腥场景不是放映在电视上的，而是活生生的惨案现场！
鲜血从人头平整的断口下冒出来，将原来已经干了一层污血的地面又染红了一分。秦霜这才看到，地上已经有近十余个人头了。所以那些跪着的妇女小孩都不哭喊，是因为已经被死亡的恐惧吓破了胆子了！
蝙蝠见了秦霜，也是吃惊：“霜少爷？你……你怎么来了？”
本来正在各内屋翻箱倒柜的天下会众也纷纷出现，看怪物一样地看着秦霜。
秦霜胸口起伏，勉强地压下自己的情绪，对蝙蝠道：“你们是来找剑的还是来灭门的？”
蝙蝠见他脸色不好，赔笑道：“属下奉帮主之命，寻到绝世好剑便可。只是这群贱民，刚刚不住抵抗，现在又个个嘴硬，实在是太顽固了。属下也是想着杀几个就老实了……霜少爷你见不得这场面的话，要不……还是先回避吧。”
秦霜冷冷道：“既然没了马我也能来，就没有打算回避。”
蝙蝠顿时为难，道：“那属下还得接着办事……”
秦霜打断道：“你找剑就接着找，你要是杀人……”深呼吸，深呼吸，“就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他的天霜拳虽小有所成，最多也只能对付三四人，对方二十余人，是没有什么胜算的。所谓的信心，不过是仗势，全押在雄霸赐的“入室大弟子”的身份上。
那蝙蝠果然又陪笑：“霜少爷说玩笑话呢，属下就是再多十条命，也不敢和霜少爷动手。”
这时一间屋子突然开门，走出了一个人道：“怎么不杀了？我看那老头正掉眼泪呢，多杀几个，指不定就肯说了。”神情阴狠，却是章乙。
秦霜只恨当时自己伤了他的一拳只打到他吐血，没打到他残废。
蝙蝠道：“霜少爷息怒。这杀人的事，我们也不爱做。只是这姓霍的庄主不肯说出绝世好剑的下落，我们才……”
秦霜听到“庄主”二字，便知章乙所看守的就是个关键人物了，当下冲进了那间房。
房内也有血腥味，昏暗的油灯下，一张大床上正半靠着一个五十有余的老者，两鬓斑白，右臂上肌肉却是十分强健，是常年从事打铁的标志。只见他用左手捂着胸口，指缝间汨汨流血不止，脸色惨白，显是无力回天之象，只剩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吊着命。
秦霜试探着道：“霍庄主？”
那老者喘息着答道：“正是……阁下……是？”
秦霜道：“晚辈秦霜，是……天下会的大弟子。不过庄主放心，晚辈来只为取剑，不为杀人。”
那老者微微一笑：“门外那些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秦霜语塞。
确实，雄霸说要得到绝世好剑，本来就是强盗的行径，自己也是天下会的人，终究没有救人的立场。
想了一会道：“虽是师父交代的任务，晚辈也有不敢苟同之处……”
正说着，突然眼皮一跳，本能地觉得自己被一股杀气所笼罩。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直教人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可是床上的老者明明已经濒死，不可能再暴起伤人。
难道……目光转到床底，但是蝙蝠他们应该搜过。再微微抬头，这屋子的屋檐很高，从下看去，房梁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抄家，本不会最先注意到自己的头顶的。
但是之前进来的时候明明没有感觉到半分气息，若是活人，怎么可能藏得那么好？简直……简直就像是整个人隐没在了黑暗里！
刚刚章乙背对着房间对蝙蝠说话，一点防备之意都没有。也就是说，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躲在这里！门外杀了许多人，他连一点破绽都没暴露！他在等待时机！
冰冷、沉默、坚定，还要有超越常人的耐力。
秦霜的心里冒出了三个字：步，惊，云！
15、云霜之会
虽然身体上的恐惧一再地警告秦霜，应该夺路而逃，但是理智却告诉他，其实有一个非常有效的办法。
于是他非但不走，反而更靠近了床边，边走边道：“晚辈是师父唯一的入室弟子，他对晚辈爱惜非常，所以晚辈出面的话，想来那些人不……会……再……”
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瞬间出现，一把冰冷锋锐的匕首抵上秦霜的颈侧。
还没看清，就被那人紧扣住身子调转过来，后背贴着他的前胸。
秦霜小心翼翼地把话说完，生怕喉结滑动被匕首割到：“……伤害诸位。我明白了。”
现在在他身后的是少年步惊云，与秦霜一般高，手臂肌肉漂亮，持刀很稳。
秦霜很听话地在他的挟持之下往外走。
陡生变故。
门外那群杀人放火的老手早堵了各个出口，现在也不知道房里怎么就突然多出了一个少年，而这个少年的匕首正好死不死地抵着天下会一位千金之躯的脖子。
“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上的人质是我。
“好大的胆子，霜少爷是你能动的么！”
胆子大是必然的，没见到我已经被动了么？
“快放了我们霜少爷！”
现在就放了，还捉来做什么？
以前看武侠电影或连续剧，总觉得喽罗们废话台词太多，没想到现实中真是如此。
可惜这个少年没有回答废话的打算，他所作的就是左手伸出食指，向院子中跪着的那些人一划。
章乙冷笑道：“小毛孩，你想得也太美了，我们这有四十多个，你手里可就一个人，要换这么多？”
步惊云的回答是将匕首将秦霜的脖子上抵近了一分。
一丝鲜红的血慢慢流下白皙的脖子。
秦霜猝不及防，“嘶”了一声，还没说话，蝙蝠已开口了：“我们换！”
他一声令下，其他下属都默默地将那些人的绳子割断了。
那些霍家庄被擒的人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绝处逢生，顿时涕泗齐流，一些妇人都呜咽了，瑟缩着就往院门外跑，跑到一半，又纷纷冲步惊云跪下，给他磕头，含泪道：“你……惊云少爷，你保重啊！”
秦霜被挟持着，看不见步惊云的神情，只是感觉到脖子上的匕首微微松了。想来步惊云救了人，心里也是欣慰的吧。又默念，松些给我透气就好，可别全松了，要等那些人都跑远了，散掉了再行。
时间流逝，两边就这样默然对峙着。
终于蝙蝠道：“人也都跑远了，你还不放了我们霜少爷？”
秦霜也在想，现在该怎么办。房里的霍庄主重伤不治，正在苟延残喘，步惊云要不要带上他？若不带，是要一个人走呢还是挟持着自己一起走？走又要走到哪里去？
还没想出个头绪来，步惊云已带着他回到那房间里去了。
那霍庄主还是半靠着的姿势，脸色却更惨白了。见到步惊云，喘着道：“孩子……难为你了，他们平日里……苛待了你，你还愿意……咳咳……救他们……”
秦霜暗想，步惊云姓“步”，这里却叫“霍家庄”，步惊云还是个少年，而这个老者却五十有余了，应该不是父子。只是那老者说的“苛待”是什么？步惊云又怎么从步家庄到了这里了？
步惊云默然不语。
那老者又断断续续道：“唉……义弟将你托付给我，义父却不能护你周全……真是惭愧……孩子，你现在得罪了天下会的人……日后怕是难有活路了啊……”
步惊云还是不语。
秦霜也跟着叹气，别说日后，单是今晚就难以善了。
门外那些人又在开展路人甲喽啰的“废话技能”，连老者的话都盖过去了。秦霜被吵得心烦，灵机一动，大声呻吟了一声，顿时鸦雀无声。于是继续安静地看剧情。
只听那老者又道：“义父知道自己也快不行了……”
步惊云还是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
“那把绝世好剑……”
秦霜竖起耳朵。
“真是害人……不但害死了你爹娘不说，又多赔了几条性命……你爹造下的数百把剑，大多是废铜烂铁……绝世好剑，是否真的存在还不可知啊……”
秦霜又是疑惑，绝世好剑难道只是步惊云父亲的一个妄想？但若是如此，怎么会让雄霸相信，让其他江湖人相信呢？神兵出世，多有异兆，下落虽不清楚，但存在应该不会有假的。退一步说，虽然不知道怎么会多出一个义父，但按照电影剧情，绝世好剑就是出自步惊云亲父之手，是主角外挂中的一样重要武器。也许是现在还未开封，所以就被当成了破铜烂铁。
那么步惊云的亲生父母又是怎么死的呢？为什么说是被绝世好剑害死的？这些都与电影中的不同，秦霜就无从得知了。
那老者说了几句话，已经是气都喘不过来了。
秦霜忍不住想去给他拍拍背，脚一迈出去才发觉，步惊云对自己的挟持早就松了。
回过头就近距离地看到了步惊云的长相。十四五岁的少年，与自己一般高，身材匀称矫健。脸已渐渐长开了，现出英俊但冷漠的雏形，鼻梁挺直，唇薄如刀。唯有一双眼睛，幽暗深邃，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
他刚刚身在黑暗，就仿佛消融于无形，而如今的样子，哪怕是放在千人之中，也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这就是步惊云，不会有别人。
他只是站着，没有去帮老者拍拍背止咳的动作，秦霜只好代劳。那老者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义父知道……你不愿别人说你爹半分坏话……唉，罢了……这几年义父没照顾好你……庄上人对你也不好……但若是有恨，如今义父就要不行了……你能不能……咳咳……孩子，你能不能叫我一声义父？”
不管绝世好剑是真是假，都弄得霍家庄家破人亡了，不管霍家庄待步惊云好不好，也对他有养育之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叫上一声“义父”也没有什么难的。
但是那老者得到的唯有无穷无尽的沉默。若那沉默有形有质，就会像水一样渐渐溢出，逐渐升高，埋过秦霜和那老者的头顶。
老者的最后一滴眼泪落在了秦霜的手上，滚烫。
但直到他死，步惊云都没有如他所愿。
秦霜有些动容：“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