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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淡雅自然。
她手中握着玉笛,那玉色莹白,与那天地间琼楼玉宇,皆有一种浑然天成之色。风声雪声裹挟下,一首《山有扶苏》如诉如泣,如痴如怨。忽然“殷殷”一声,像是闷雷滚过,随之附和上那哀婉凄然的曲调,倒也别致。
一曲待终,锦离这才转过身来,月色分明,照见素衫男子尔雅俊逸,翩若惊鸿。扶苏素来睡眠极浅,虽然早已歇下,但心中却是惦念着锦离,心中疑虑万千。听着外面雪珠子打在青瓦上飒飒作响,见难得的天气,便起身披了件青衫,趿上鞋子踱到院中。
晓风残雪,落地无声,望着满院大雪如银,他执起陶埙,想借了那此情此景应声吹奏,不料却是幽幽一声笛音,幽咽动人。他循声望去,低低一钩银月下,见一娇俏女子于天地间伫立,仿佛精雕出来的玉人。倏然间,他执埙合奏,那些恍若前世种种,皆因这词浮现于脑海。
锦离疾步上前,盈盈一拜:“奴婢叩见长公子。”扶苏道了句:“起来吧。”又道:“那*只说了句‘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便知道了我的身份,如今你又熟练的记起它的曲调,倒真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敏姑娘。”
锦离臻首垂眉,声似蝇语,道:“公子莫要取笑奴婢,奴婢不过是觉得好听才学了来,不想却扰了公子清眠,还请公子恕罪。”扶苏定定的看了她好半天,才道:“这首曲子的确好听,那你可知这曲子的来历?”
锦离摇头不知,扶苏沉沉一声叹息,道:“母妃本是郑国公主,无奈皇室糜烂昏聩,再加上父皇早有统一六国的决心,郑王不得已将母妃送给父皇,试图缓和两国的关系。父皇待母妃也的确好,知道母妃素喜的曲目是《山有扶苏》,待得闲时便与母妃声乐齐鸣,还特赐名与我‘扶苏’。”
他的叹息更甚沉重,锦离抬起头,觑见他乌黑暗沉的眸底布上一层浓密的哀伤。他继续道:“只是这种恩爱的日子并未维持多久,父皇又册封了诸多妃子,而去华阳宫的次数也愈发的少了,只能听见母妃夜以继日的叹息声。色衰而爱弛,怕也是这个道理吧。”
锦离素知嬴政是至情至性之人,凡事皆有因由,断然不会平白无故责处他人,不若如此,嬴政怎么还会待扶苏一如往常,甚至更爱。郑妃倒也是明白人,才将那如诉幽怨皆化成了声声愧疚,只愿来世,能够罔顾一切。锦离只觉心下一紧,遂道:“其实,他活得也累。”
扶苏一怔,拢起的眉心又紧了紧,方才稍稍平复,道:“你这样贸然离宫,想必父皇不知道,趁着还没有被人发现,待天亮时分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去。”锦离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只道了句:“可是……”便垂下眼帘,模样分外清秀可人。
扶苏淡然道:“我知道你来何意,你且放心,等你回去,我就启程回宫。”锦离原本就没把握能否劝得他回宫,见他如此说,倒真大大出乎了意料,不禁眉心大开,含笑应了声“是”转身盈然离去。却见身后,扶苏低语道:“你若不是父皇的人,该有多好。”声似蚊讷,柔肠百转。
锦离回宫却是在第三日午时,满目的红梅,开得恣意茂盛,那鲜红的花瓣似要将整座园林燃烧起来。锦离不由慢下步子,如此情景,却也是第一次得见,自然欢喜不已。正当她望着那一树树*花瓣兀自出神,身后杂沓的脚步声慢慢向她走来,只听见身后厉声斥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私闯倚梅园?”
经这声喊,锦离回过神来,见是紫玉带了数几名当值的卫士,娇美的容颜上已然怒气凝结,声音因怒遏变得有些尖利,冲着身边的卫士道:“你们不是一直再找盗窃库房的窃贼,本宫早就瞧见此人鬼鬼祟祟,想必定是所寻之人。”
锦离仍是小厮装束,青衫素衣下,一双眸子慌乱无常,那腻白掌心紧紧拽着衣角。忽见她唇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来的这样快,当真是迫不及待。
领头的卫士只瞧了她一眼,便道:“来人,把他带走。”说罢,那几名卫士上前推搡了去,锦离倒也不挣扎,只走到紫玉身边道了句:“娘娘如此厚爱,奴婢可真是受宠若惊。”声似棉絮,传入耳里却又极沉重,紫玉只觉浑身起了寒意,不知是天冷还是旁的。见那领头的卫士垂首恭谨的请了辞后,她只淡淡回了句:“唔!”
☆、五十八章:瑶笙吹彻羽衣凉(五)
黄昏时分,那半天晚霞如墨似锦,绚丽旖旎,映在那皑皑白雪之上,仿佛一条暗红画梅薄毯迤逦而就。殿内因生了壁炉,只听得那炉中炭火哔剥有声,鎏金百合大鼎内焚了安息香,极淡的一缕轻烟于殿内环绕。
胡姬穿了件荷碧色薄绸碎花寝衣斜凭软榻,素妆下一张秀脸却似懒怠,只盯着那窗纸上迎出的落日晚霞呆呆出神,倏然间,低声道:“本宫当她是可造之人,想不到竟也如此耐不得性子。”
那侍立一侧的竹影道:“玉妃素来是一点即透的性子,如今却犯了糊涂,实实枉了主子的一番眷顾。”经她一番说,倒叫她想起了已去的嫣贞儿,若不是那日她自作主张,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却听竹影问:“主子,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胡姬淡淡道:“隔岸观火。”又问竹影:“锦绣宫那位可是知道?”竹影道:“怕是不知道,听王福回来说,那位平素里闲逸的很,不是侍弄花草就是请了太乐府的人前去跳舞,并无什么作为。”胡姬轻笑,道:“若是这么快叫咱瞧出来,倒真让本宫小瞧了她。后宫众妃皆知皇上宠爱那丫头,但她们却迟迟不肯动了心思,那是她们知道自有出头鸟,嫣妃耐不得性子,如今玉妃又耐不得性子,却正好合了她们的意。她们想坐享其成,本宫偏生不让她们如意。”
竹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那主子的意思是……”胡姬道:“你继续打探着,告诉王福,锦绣宫那也仔细盯着,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夜浓如稠,月华如水。赵德执了盏羊角风灯引着嬴政上了一条甬道,那一钩银月透过两旁新植的桂树洒在他墨色暗纹缂丝蟠龙衣袍上,仿佛点点萤子周身环绕,却又极目威严。他目光凛冽,脸上却是难得的慵懒之色,抬头望见三个烫金篆体大字“颐华宫”,于月色之下,交相辉映。
颐华宫曾是秦孝文王时期命人建造,相传是为了一个卫姓女子,此女子虽无任何背景,却是孝文王极珍爱的女子,奈何红颜多薄命,自卫氏女子去后,孝文王不免郁郁寡欢,便建了这颐华宫以此用来怀念卫氏。
虽说宫中那琼楼叠宇皆尽瑰丽,除却日月宫,怕是这颐华宫最为简朴。嬴政望着那漆黑大门上锈迹斑斑的铜环,良久,喃喃自语:“她到底是负了先王。”见嬴政负手立在宫门口,赵德举了灯盏的胳膊又酸又累,待他换了手后,又听嬴政问:“凌韵宫可是打发人修了?”
宫中近几年所修宫殿倒也不少,只是那凌韵宫为秦昭襄王三年所建,经年失修,尤其到了下雨天,委实露得厉害。虽是上呈了内务府,但那些人都是精明算计之人,又因着凌韵宫里居住的端妃并不是受宠之人,先是从年初一直拖拉到年末,后来委实不过也只是打了马虎眼。赵德虽不明嬴政为何这会子提起了凌韵宫,但也如实道:“回皇上,已经找人去修了,只是有的地方露得厉害,需要大修。好在入了冬,没得雨水,还能住上一段时日。”
嬴政唔了声,道:“如今延庆宫已空,赶明儿让她搬进去,等过了冬,让他们仔细修葺一番。”赵德应了声“是”,转念又道:“皇上,现下华阳宫也空着了。”虽说嬴政至今还未立后,却是郑妃一直在署理后宫,而她住的华阳宫也就成了中宫之首,如今郑妃已去,自然有不少人觊觎那首位。
旋即嬴政脸色凝结,语气严峻:“朕瞧你愈发大胆。”赵德吓的忙跪在地上直磕头,嬴政道:“若不是看你服侍朕久了,朕定先摘了你总管太监的脑袋。”赵德跪在雪上却不觉得冷,直到冷风一过,吹得那汗湿了的背心才开始打了抖。
端妃搬进延庆宫的消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通晓后宫,那些平素里不打照面的妃子也都纷纷携了礼物前来祝贺。虽不知暗里分了几党,但明理依旧由胡姬为首,端妃素来精明,不过短短一天的功夫就表明了立场,只道:“皇上不过是让我搬过来暂住,等到凌韵宫修好,还是要搬回去的。”一句话,既表明了自己中立的态度,又对突然而来的恩宠表示不惊。
这话传到紫玉耳中却是嗤笑:“她还算聪明,懂得保全自己。”清月将新换的手炉捧到紫玉面前,紫玉接过后,问:“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清月道:“昨儿审问了一夜,今儿早刚关进了牢房。”
清月说的审问自然逃不过严刑逼供,而被打入大牢的人也是很难再出来,紫玉怔了一会儿,道:“清月,咱们是时候去了断了。”
☆、五十九章:踏青无侣草萋萋(一)
宫人犯罪自有内务府处置,奈何锦离却以莫须有罪名被看押进了黄门的单人牢房。单薄衣衫下,她身姿柔弱的蜷缩在角落里,皙白如凝脂的脸上、手上皆是新伤旧痕,那一道道紫青嫣红,仿佛极丑陋的虫蚀血入骨。
四下安静极了,偶尔虫声唧唧,旋即隐了去。锦离只觉胸口一阵钝痛,待理智清晰之际,忽闻有杂沓的脚步声传来,随即又有“当啷”声响,那牢门已经被打开。那两名戍卒上前粗重的架起她的胳膊就走,她也没有挣扎,踉踉跄跄的被戍卒拖了出去。
死吧,不过一条命而已,她还有爹,有小包,黄泉路上倒也不寂寞了。只是一想到他们,她本就还泛着泪水的眸子又覆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她到底没有为他们报仇,好在还有蒙毅,他说过会为她查出凶手,他说了,就一定会做到,她信他!
想到这,她突然笑了出来。那个说‘穷尽此生,也要护得她周全’的男子,若有来世,唯愿其安。
戍卒表情阴冷的将她拖到刑审房,上百种刑具搁置在一处,每一种都像是噬人的妖怪,挥舞着等待送入口中的可怜儿。
只听见卫士温靖恭谨道了声:“娘娘。”紫玉微微点头,道:“温大人是个明白人,只要你替本宫做成这件事,至于哥哥那,本宫自然也会上心。”温靖低眉哈腰道:“臣对主子衷心可表,请主子放心。”
紫玉满意的点点头,这才瞧着已被仍在地上的锦离,青衫褴褛,伤痕累累,显然是吃了苦头。她道:“本宫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城楼上,不过一晃的功夫,竟然是在这里,咱们到底还算有缘。”
锦离吃力的坐起身,望着高高在上的紫玉,声音嘶哑粗噶:“娘娘可真是花了心思,只是奴婢提醒娘娘一句,嫣氏的下场娘娘必是知道的,奴婢不过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若是因为奴婢连累了娘娘,却是实实的不值。”
紫玉轻笑道:“值与不值自然是由本宫说得算,本宫知道你素性淡薄,无心争宠,要怪只能怪皇上太宠爱你。你可知这后宫之中,皇上越是宠爱一个人,越是把她捧得高高的,那么她周身的敌人也就越多,而她们的嫉妒就如一把火无形之中便将你灼之殆尽,本宫不过随了她们的愿罢了。”
锦离亦不愿多言,只喃喃道:“情不因我动,我却因君死,归兮归兮,奈我何!”黑沉沉的牢房内,但见那墙壁上镶嵌的青铜兽嘴里衔着的琉璃灯盏,忽明忽灭,照见每个人脸上惶惶心事。紫玉望着眼前长颦减翠,瘦绿消红的锦离,良久,只淡淡道:“送她上路吧。”
说罢,那侍立旁侧的戍卒不知何时手里已多了条素白如雪的白绫,看着他们的步步紧逼,她突然仓惶一笑。脖间骤然一紧,只觉胸口顿时窒息难抑,她本能的伸手挣扎几下,也垂了下来。趁着还有意识,她睁大双眼扫过四周,上百种刑具,独独取了那三尺白绫,也算是厚待她了。
有轻微的风掠过耳畔,夹杂了一缕极淡的紫檀香,只听得那杂沓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他来了吗?她极力睁开双眼,终是无力的垂了下去,隐约听见一句:“住手。”声音冰寒,仿佛外面那殿檐下结着的冰凌,刺入众人的耳膜,直直冷到心里。
倏然间嬴政已在内官的簇拥下走进来,脸色阴沉可怕。众人早已唬的跪在地上,他清冽的眸子扫过锦离,见她已然昏了过去,本就阴沉的脸上顿时骤然发作,他先大踏步上去将锦离抱起,动作极轻,生怕扯痛她的伤口。旋即又冷声道:“来人,将这几个狗奴才给朕带下去,即刻处死。”说罢又看了紫玉一眼,道:“传旨,苏洪之女苏氏,虎狼心肠,嗜妒成性,即今日起,褫夺封号,废除位分,降为庶人,收回所有妃子之物,幽闭华清宫。”
紫玉从容的跪在地上,只觉心下一沉,腻白手心里却是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望着被簇拥出去的嬴政,蓦地瘫倒在地,又被跪在身侧的清月扶了一把,那极力自持的娇容上,冷汗涔涔,像是害了一场大病。清月声音哽咽,道:“主子莫要担心,奴婢这就打发人去将军府上。”
清冷的庭院里,巨缸中疏疏开着几支梅花,打远就能闻见那清冽幽香袭人,胡姬披了件绛紫貂裘大麾立在殿前,极目跳去,那天通透发亮,团簇的白云如棉似絮,仿佛地面上初下的大雪,令人心旷神怡。
远远瞧见竹影一路小跑上前,姣好的脸上泛着两团红晕,仿佛黄昏时分那半天绮霞绚烂浓染,额头上也已被汗濡湿。她行了个礼,喘着粗气道:“果真如主子所料,那位听到后就去请了皇上,这会儿子皇上正抱着她往长信宫的方向去。”
胡姬轻点头,问:“那丫头伤势如何?可是还有活头?”竹影道:“奴婢见皇上出来时脸色极难看,猜着定是伤的严重,怕是活不过明天了。”胡姬盯着那开的极艳的梅花好一会儿,才道:“走,咱们也去瞧瞧。”
☆、第六十章:踏青无侣草萋萋(二)
森森殿内寂然无声,唯闻深处那案上的铜漏,如水声般滴答有序。夏无且请完脉后退了下去,锦离一直昏迷着躺在御榻上。嬴政心下焦急,如同困兽在殿中踱了几个来回,方宁擦拭着眼角的泪水,道:“皇上,离儿是有福之人,定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殿外赵德小跑进来报:“皇上,胡妃娘娘求见。”嬴政蹙了蹙眉心,低低的说了声:“传!”赵德应了“是”后退出去,不一会儿便引着胡姬进来,见胡姬娉婷而入,向嬴政敛衽施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嬴政示意她起身后,问:“爱妃前来可是有事?”胡姬道:“臣妾素闻锦离姑娘伤势严重,理应前来探望。”目光穿堂而过,一直停在御榻上那躺着的娇弱女子身上,心疼道:“真真是可怜见儿,那般狠心的奴才,皇上定要严惩才是。”
未等嬴政发话,方宁朝她从容一礼,道:“姐姐说的极是,不过那帮奴才早已被皇上下旨处死了。”胡姬一怔,对上她那双清凉的眸子,却像是袭来的北风,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半晌,问:“既然如此,那皇上当真要废了玉妃?”
嬴政凝然道:“苏氏素性毒辣,且勾结外臣,干涉朝政,朕没杀她已算是天家恩慈。”胡姬望了锦离一眼,喟叹:“玉妃落得这般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只是臣妾担心,苏将军那儿定不会善罢甘休。再者说,苏家两位公子和锦离姑娘又素来交好,姑娘心善众所周知,若是两位公子前来求了姑娘,只怕是会答应下来。”
方宁反倒不以为然,道:“姐姐这话说的不尽实,是玉妃要置离儿于死地,又岂有再替她求情的道理?”嬴政冷冷道:“朕管不得她是谁,只要胆敢伤害离儿,朕定要她以百倍千百的痛楚偿还。”说罢又对胡姬道:“爱妃,日后这后宫就交由你署理,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在朕眼下作伐了去。”
其实胡姬早就署理后宫,如今又有了嬴政的旨意,见她行了礼,轻声道:“是,臣妾定不负皇上重托。”
殿内一时安静极了,嬴政望着御榻上那张因巨痛而扭曲的脸,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仿佛那火辣辣的鞭子抽在他的心上,每一鞭都痛入骨髓。他说过要护得她周全,却看着她忍受着痛苦,而他去的却又那样迟。
殿外赵德再次走进来道:“皇上,苏将军求见。”忽然只听得他发了笑,那笑声如同一把极锋利的匕首,生生剜在心口上,千疮百孔,那淋漓着的鲜血瞬间攒入四肢百骸。赵德唬的喊了句:“皇上。”只听嬴政冷冷道:“来的倒是快。”
嬴政负手急驰,只余了一抹冷冽冰寒的背影。那些往事如陈渣旧滓轰然涌上,同样的下雪天,洁白的雪珠子打在殿外那琉璃瓦上飒飒有声,她穿着一袭大红凤彩吉服,秦国使者送来的聘礼堆砌了整间屋子,手边却是一封修缮多次的书信。
今人嫁他妇,从此情义决。
她的身子僵硬发冷,直直的望着外面那茫茫大雪,眼神无助凄然,少女脸上的神采亦消失无踪迹。旋即,眼角有泪溢出,越流越多,仿佛那断了线的珠子,慢慢的渗入大红吉服中,般般入骨。只是,那是她最后一次流泪,从此,情断义决。
听得她微微一声叹息,神色恍惚,道:“皇上待她倒真是情深一片。”方宁素闻胡姬不拘儿女情长,如今这番感叹让她也不禁自怜:“位分如何?权势如何?倒不如寻得良人相携一生。”
胡姬却道:“妹妹与姑娘到底姐妹情深,皇上恩待了姑娘,妹妹也算是沾了福泽,妹妹又何出此言?”方宁笑道:“妹妹还要谢谢姐姐救了离儿,只是恕妹妹愚笨,苏妃素来和姐姐交好,为何姐姐偏生要打发了奴才暗地里私传?”
“你……”胡姬顿时气结,忽而凝笑道:“本宫看妹妹可是通透的很,既然皇上命本宫署理后宫,本宫自然要做的万无一失,不过本宫还要告诉妹妹,有些时候还是当真愚笨的好,免得连累了自己。”
恢弘深殿内,嬴政本就脸色阴沉难看,见苏洪略略行了礼后,随手拿起御案上的折子向他面前掷去,冷声道:“朕惜你是良将之才,想不到你竟着实让朕失望。”苏洪弯下腰捡起面前的竹简,上面记载的均是他与门客密谈私事,愈看下去,脸色愈发黑沉。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道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