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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接到李翰祥给我一个〃梁山伯与祝英合〃的剧本。里面有一句:〃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三年,感情很好。〃嘿,你说像这样一句话,教我怎么拍成电影呢!
自然,世界上改编小说、拍成电影有很多很棒的。但最好的,应该是为电影而写的剧本,那么基本的设想都是形象化的,就很好拍,小说可以拍电影,但我想,电影是独立的有它自己面貌和范畴的艺术,它不附属于任何别的艺术中,它本身已够复杂的了。
(陈映真夫妇道歉先退,众人停下来,高先生送他们出去,回来,刚一落座。)
高:对不起,小说家陈映真夫妇有别的要事必须早一点走了。他嘱我代提一个问题,来讨论一下。我们又得回到原来的问题上。胡导演你的电影观大概是不为什么来拍的,技巧可能比内容更重要,陈映真认为这个问题也是文学上的问题,我们也碰到同类的困扰。有些作者说他的写作不为什么而写,有的说为自己的感叹而写,有的说为自己的良心而写,他想知道,你在这方面的进一步的意见,譬如,你为什么要拍电影,拍给什么人看呢?
胡:拍电影只是我的一个职业而已。
高:你选上这个职业,总得有个道理吧!(笑)
胡:哦,是这样子的,是职业选择了我。
(大家都笑起来了)我入这一行,因为当初我初到香港找职业时,刚好一部电影的美工科缺人,问我干不干,我说有饭吃就干了。我的科长就是中国第一部卡通的制作人万籁鸣兄弟们,我在他们手上学了很多电影的东西。后来做下去了,中间也曾停了一个时期,当公务员去。(停了一会,追忆似的)。
高:你拍电影的历程中,有没有假设你的观众属于哪一个类型。比如说你的电影有自己的美学,但有些观众可能不大了解你的用心,他所要看的或许只是一个故事,一个情节,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矛盾呢?
胡:呵!拍电影不能选择观众。一场电影什么观众都有。有人只想看见血,有些人只想看到一场打斗的结果,有些人只想看到打架的方式,若所有观众都能了解整部电影当然是最好,但电影必得让许多人愿意看才是,我很难去为某些人来拍电影。我看到美国杂志报导说:许多法国电影完蛋了,不是我拍给你看,就是你拍给我看,主题更好又有何用?大家互相叫好,可是戏院就垮台了,观众不来,一切也没有表现的可能,而且,就连投资人都不会来了。
陈:现在是专业化的社会,电影是一门艺术。我们观众去看电影,脑海里还是充满了只求快乐的念头。这个普遍观念对于拍片子的人有没有什么影响呢?我个人消闲时,对各种小说与各种电影都有兴趣,但就以武侠片来说,满眼是番茄酱,满耳是喊打追杀,每次看完都很茫然,想到竟有这类东西存在!确实,武侠片的时代性,现实性,还都很欠缺,觉得没有亲切感,距离很大。也许是我太重视意义了。胡导演是新武侠片的奠基者,是不是能就这问题的改进上做一点说明,如果就〃舍己为人,行侠仗义〃这些意思上来注释〃侠〃字,在今日这个时代和现实上,似乎并不难掌握,武侠片应是可以拍得更有深度的吧?我觉得历史已走到了这里,我们总得要向历史负责一点什么的,新一代的武侠片该是什么呢?我以为电影的内容是首要注意的条件。
胡:陈兄以文章为载道之器,当然对。但传播媒介不同,事应两样。电影中有个主题,应该不是一件难事。较难的倒是拍电影如何把主题通过形象表现出来。拍电影最令人伤脑筋的地方是常识不够,尤其是拍古装片,我自己有过很多这类经验,说出来跟各位聊聊天好了,这就是我才说到的〃小考据〃。拍《龙门客栈》时,客栈位在荒郊上。我在栈门框加上一个白圆圈,一般南方同胞都没这个经验,在三藩市放映时,让在北方的顾孟余老先生看了,不住点头,说:〃狼圈,狼圈。〃这原是北方传说用来吓狼的,加上了才够味道。这是常识。但是,这种常识在今日哪里找呢?又如古代将军骑马打仗,双手拿着武器,那么如何能御马呢!当知缰绳的掌握,控制的前进后退,跑快走慢,实是制胜要素,有的电影拍这场景,把缰绳放在马鞍上,看来很不顺眼,关云长要双手拿起重82斤的青龙偃月刀,或秦叔宝左右手拿了一对金装锏,共重128斤,你说他怎能有手来提鞍上的缰绳呢?后来看了一则很普通的笔记,内说缰绳不是用手挽的而是绑拴在脚上的,由双脚来控御战马,使马头配合他的动作,古代这些恐怕是人所共知的常识,而现在知道的人就寥寥可数了。也因此,拍电影时,每一样小事都要知道!因此,念正史不够、要念些杂书才成!我认为目前我们的电影不够专业化的地方正在这里,这些事应当有人做才是。真的,有些动作,找遍书籍也不知道当时正确的情形呢!
比如道具打火链这件古代常用的东西,我在印度时竟买到了,确不易买到。我买到了也不会用,当然拍电影时有办法让他着火,比如藏一根火柴什么的,但真正的打火方法如何,还搞不清。我买到的是我国西藏高原人现在还用的那一种。即如我常拍的武侠片,我看见一些电影中,某些大侠背着一把剑几把刀走来走去就笑了,现在也不可以,古代怎能这样子,背着长枪满街跑呢?所以我拍戏时,这些人出场一定拿着一个包袱,里面才藏着刀剑。(他动了动手,有点愤慨。)
再说,中国的武器没有那么复杂啦,许多奇奇怪怪的武器,在仪仗上才见得到,并非实用的。李逵那个劈山斧也没那么重,那么大。不然,拿就有得你拿啦!到西门町喝口茶,请问你往哪里摆呢,中国也没有像日本那种〃武士〃的阶层,〃侠〃其实和平常人一样。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了,话题被轻巧地带到胡导演的作品上面来了,几个回合之后,众人已被胡导演说书人■■技■■见闻吸引了。)
王:胡导演,如果你觉得〃小说〃■■■却对你不一定有吸引力,请问你拍片的素材是那些呢?
胡:你看过〃怒〃这场四分之一的电影吗?(即最近在台北重演《喜怒哀乐》中的一节。)不瞒你说,这电影就没有剧本,自然我心中有些零碎的故事,我要工作人员先搭布景,搭布景后,根据布景的结构地形,来设计片中的动作。我还是认为电影是形象艺术,现在拍片,往往因一个很小的东西,使我觉得很具吸引力,就写剧本一直写到开拍前一天还不能设计,要到了现场才成。
我很羡慕希区柯克说他■■镜头早已在脑海想好了,临场不外重拍一次已〃见〃到的景象而已。我不成呀。比如说,太阳在这一边和那一边,感觉就两样了。我算最有准备的,镜头每一张都画了出来,没有用呀,太阳,地上的草,颜色每一刻都不一样呀,怎么办!(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加高了。)
这看起来都是鸡毛蒜皮的事,但却是大事,你原来设想的,现场表达十分之一就不错了。不过,有时也可以碰运气收获到的!
有一次,我们在山路里边,突然看到晚霞,从未看到那么奇诡、多彩多姿的变幻晚霞,太阳只剩下一线,云美得什么都说不尽似的,这还不说,路的那一段,还剩下一截彩虹,什么都全了,可是机器没带来只好眼睁睁看它跑掉!
又一次,我拍一条河的旱河床,跟沙漠一样干枯只剩下大圆石的,这并不稀奇,任何地方你都见得到,我安排的是人走过来,有一点鬼气,镜头放得很低,才有点气氛。到了现场,我赶快叫摄影师过来,因为刚巧天上有一块大黑云,就在我们旁边,安排实在太伟大了,演员傻呼呼不知我们干嘛,我说你走过来就好了。这一切是运气,但你得要有心碰到才有呀!
王:(乘胜追击)这样说来,你拍电影事先都有周详计划,到了现场,却还要一点即兴的东西啦!(胡导演忙说对,对,)我们开一个玩笑,你说拍摄时,有些场景是碰上的,那么等你电影拍好了,再看到更好的景,你会不会后悔呢?(他定睛地看着胡导演。)
胡:会的,真的有过,我们拍电影时,眼睛看到的,和实际拍出来的片子,是很不一样的。眼睛看到的是脑子神经的作用,而拍电影却要透过镜头,经过化学处理,然后剪辑……再放映出来,让观众了解,经过那么多手续,其效果自然大大地扭曲了。可能这样更好!
王:(忍不住要站起演讲的样子,可爱得很。)我插一句话,黄建业他个人的感觉(,说你后期电影,比起早期的来说,电影与观众的距离拉得远多了。(胡导演满面惊诧地望着年轻的影评家,很感意外的样子。)我个人看电影偏重于技巧方面,我觉得胡导演近期作品,人物多、事件多、注重周遭环境的取材,外景的刻意经营,而更在摄影与剪辑上下了许多功夫。我察觉到你经常从中特写猛然一下就跳到大远景,另外我觉得你很爱把评剧中得到的启示用在电影上,如利用眼神来代剪接,眼波一转,〃啪〃一下就过去了,这种情形不少。(胡导演口啜上清茶,很受用地嗯嗯连声,王晓祥更理直气壮地说下去。)这虽然缺少了近代法国电影常说的主观镜头,但由于快速的剪接,与中景跳大远景,造成了影片的流畅,有点像巴赞所说的场面调度,甚至是连续镜头那一类,看起来有一气呵成的感受。但有时也因此产生了副作用,可能就是自己和剧中人有了距离,没有共鸣的关系,这是个人的感觉,不知胡导演同意吗?(胡导演像由梦中惊醒,忙点头说很可能,这样说也很对。他被王晓祥迷住了吧?)我就想,当时电影扣得太紧,我们全被〃鬼上身〃了,不停地追下去,到了完场以后反而有〃爽然若失〃的虚脱感觉,可笑已极。(胡导演又有点糊涂的样子。)我觉得胡导演最后几部作品,在技巧上已达到很高的境界,尤其是利用锣鼓声来配乐,很成功。
胡:(大乐)我在剪接时,往往会发现了我预期以外的效果。
王:听说你都是自己做剪接……
胡:对,我等于重新组合一次,所以做得慢。
唐:胡导演,你的电影很讲技巧,我完全同意没有技巧,主题显露不出来,还谈什么电影呢!但且让我引一段巴赞的话(见他的《电影是什么》一书)。我的译文如下:
〃真正的现实主义,就是需要同时具体地和本质地给我们这个现实世界表现出一种深意,那些假现实主义者只想欺骗我们的眼睛(或欺骗我们的思想)。换句话说,一种有以幻觉为满足的那类假现实主义。〃
我想大胆说,我们观众有时没有那么敏感,例如那块黑云,对我们还是差不多的。我想问,你的《侠女》最后用禅作解脱,你真的以为世界上事物都可以这样用禅宗来解脱吗?
胡:我想,你看出什么就是什么了,好玩嘛,像画画,有时只是装饰性而已,观众以为好玩,我便成功了,以为不好玩,便失败了。电影不一定要有实用的目的嘛,我只要电影感觉不沉闷就够了。比如我拍武侠片,我的野心很简单,我只想办法让影片显得生动有力。就武侠片而言,只不过使它热闹一点,我高兴怎样拍就怎样拍,很少为片中主题推敲思量的。至于中国风味之类,我想也是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并不曾刻意用主观意识来经营。你真的不以为电影中应该是〃娱乐〃较多吗?
高:你像一直在拍客栈戏,今期国际电影指南(International Film Guide 1978)有篇专文便说你有所谓客栈三部曲,《大醉侠》、《龙门客栈》、《迎春阁的风波》,内中且说你认为中国的鸡毛小店可以反映当时社会和政治的骚动,紧张得像希腊悲剧一样,都聚集在小小一个客栈发生。但你最近正在拍摄的《山中传奇》和《空山灵雨》,据说里面的动作减少到最低限度,可说是你改变作风的新作。我奇怪你把这些吸引观众的动作拿掉,那么,再拿什么来吸引好奇的观众呢?
胡:我以前是颇喜爱客栈这个背景的,我一直觉得我们古代的客栈,尤其是荒野的小店,龙蛇混杂,实在是最富戏剧性的所在,也许由于我国古代很少社交场合,很少有地方能像客栈一样,汇聚了天下英雄好汉,济济一堂,因而空间和时间集中,一切冲突都可能在这里爆发,但里面又自成一个小世界,像一个中国式的成人的童话。不过世界一切都在变。荒野会变为沃土,小店也会改为旅馆。说真的,这次我去韩国拍片,真有一点〃离世易俗〃的感觉,我们借到的地方,是一个几百年的古屋,最令人激赏的更在它身在深山中,几乎是文明不到的地方,那里离开市尘街集约有半天的路程,也许就是这样才能保留这几幢古中国式的建筑,很有味道。我们就在这种幽静肃穆的世外桃源完成两部电影。很有点偶然。
《山中传奇》几乎完全不依靠动作,而且对白也相当不少,可是装饰性很强,我用了一些苦心,希望搞到一点味道,那些景物在视觉上有不断新鲜的感觉,我只有拿这个〃新招〃来吸引人了。因为我不太相信,而且我也做得不太好,就是故事啦,主题啦,表达自己啦,这些我都觉得不是顶要紧的事。
亮:我看过了你拍电影的年表,我也看过《龙门客栈》、〃怒〃、《侠女》,你的影片,很有感触。
一般我们看电影,例如黑泽明,《大镖客》的黑泽明,起先我们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但看完了电影后,我们觉得这个人很亲切,甚至亲切得不得了。(他加快了一点他的京片子。)
可是我看过你的作品,我感觉到你戏中的角色,如像你说的,比较有装饰的味道,我看完了也没有什么很大的亲切感,也许,这种感觉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我想问这是你原来设计的呢,还是别的什么一回事?(停了一会,似乎等待回答。)
胡:不是,我很难说,我想没有把它弄好,我看黑泽明也很感动,是我自己没有做好,这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像有点委屈地笑了笑。)
但:这可能与评剧有关系。(胡导演在旁点头,说对对对,评剧对我影响很大,常不知不觉的出场还摆了个评剧的架势。)评剧就要求观众有距离,要你远远地看,不要进到戏中。
简:这一点,我有同感。因为评剧的动作、语言及歌唱形态,都是有一定程式的,这种程式,是象征性的,是艺术性的,这种台上台下的疏离,是自然形式的。
其次,我很欣赏胡导演把评剧的打击乐器,用在他的作品里,这是一种令人叫好的有创见的尝试。因为,评剧里的打击乐器,不仅仅是音响而已,它是用来调节演员动作的一种节奏,胡导演运用极具巧思,我们看许多武打片,用西洋唱片硬配上的音响,实在可笑得很。如果我们强调民族风格,那么胡导演在这么细枝末节上的表现,的确是值得推崇的!
可是,不懂这些传统音乐的导演先生,可别胡乱跟进我就看过一部跟进的片子,把传统舞台剧的乐器乱用,变成了噪音,变成了闹剧,那种导演,就是胡导演说的:缺乏常识!
而且剧情是风格重于内容,技巧重于实质。
黄:但汉章说评剧使观众有疏离的感觉,但我却感觉不同,早年的《大醉侠》,延伸到《龙门客栈》,里面的人物都比较突出〃人味〃,具有人的感情,例如郑佩佩的金燕子,我们看得出她带有很浓厚的游侠味道。到了后来,《侠女》徐枫变得太冷静,很单一人格的,而非具有人本身多重味道,这种蜕变胡导演可有解释?
胡:我不是故意的,可能跟要描写的角色有关。塑造一个人物,旁边的东西很要紧,也许是旁边的东西没有把它〃衬托〃起来,有的人物又没有设计好。很不容易。这一次〃山中传奇〃比较容易点,人少故事简单,拍出来的塑像就丰富多了,事件一多,往往人物就没时间描写,当然,事件本身应该是一种描写,可是就没有那么好了。
但:(很自信的声音)这是一个个人风格的问题,有的人喜欢运用剧情来感动人,有的人要求演员角色来感动人,有的人偏爱卖弄整个电影的颜色、声音,以至于很微小的变化来感动人。
胡:(动着手势像帮助他解释什么似的)我不是想替自己辩白什么,艺术就是表现,我早说过的。我却突然想起了西方艺术的始祖,亚里士多德,他以为悲剧对世界的主要作用是在于净化人的灵魂,也就是在悲剧进行过程中,把观众牵引进到戏的情景中去,使他了解,使他悲哀,使他同情,使他恐惧,使他感触生命的不完美。只是,现代有些文学家已认为,悲剧是不足够的。有人开玩笑说,鳄鱼在吃人前一定会流眼泪。尽是悲哀和感动有什么用呢?我也想到评剧的另一面目,它颇接近西方的〃史诗剧场〃,我们就了解这种悲剧是历史的吧,他引发的不是人的伤感,而是思感,镜头不是发展的而是跳接的,剧情不是故事结构,而是叙述性的,进行的方式不是诱引而是争辩的,说明的不是经验谈,而是真正世界的处境……我还可以说下去,但我也有疑惑,我自己对〃净化灵魂〃这个说法颇多异议。我不相信艺术也有那么大的作用,你以为呢?但我也不能做到〃史诗剧场〃那种高深的想法,我只是要表现罢了。拍片本来如此……
陈:(打断他的话头)对不起,我插一句,最近有人访问你,谈到你最近拍的《山中传奇》和《空山灵雨》,说到你这两个故事都谈及有关〃权力斗争〃,是不是如此呢?一个是鬼跟人的权力斗争,一个是人与人斗,是大主持和小主持的权力斗争,这样……
胡:(笑对陈晓林)不是的。只有其中一个谈到权力斗争。电影总要热闹一点,总要有一个斗争嘛!至于谈到电影中有点草草了事的情形,我倒想说另一件事,我拍《迎春阁风波》这部戏,在我的感觉很失败,我要提出来的解释,也算是一个个人的检讨罢。因为这部戏本来不是这样写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