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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听打听,这儿的大哥有谁不是他哥们儿!搬不搬?!想我扇你啊!”她足矮碧玺一个头,气势却压了碧玺半头,碧玺和她对峙一会儿,终于气鼓鼓挪了东西,团团扔到上铺,出寝室去,却在关门时看了蜜蜡极尽怨毒的一眼。
蜜蜡是带着很大名气入学的:“一个能考重点的美女,有钱少爷为了她来的咱学校!”蜜蜡本就招人,高年级的女孩子们便早商量了要给她颜色。无奈金发晶确实有点来头,更重要的是罗砗磲家的触角长到足够让学校上下都忌他三分,这个特权学生常央蜜蜡一起吃饭,无形里却给蜜蜡加了金钟罩子:学校里有所谓“长幼尊卑”,蜜蜡觉着这规矩实在无聊,所以每每路遇师兄师姐都径直走过、目不斜视——纵然存了这等大逆不道的罪过,也不曾有人找她麻烦,于是蜜蜡便轻松自在地过起生活,校内被人司空见惯的风气,凡不合蜜蜡节拍的,便让她过滤了去。职高的女孩子们,但凡能看入眼的,身边总少不了蜂蝶围绕,偏偏蜜蜡,惹得许多男孩子不安于室,自己却一直淡淡的。蜜蜡不做奇奇怪怪的装扮,也不凑在女生堆搬是非,平时只静静看书。人们见蜜蜡寡合,统说她假清高,后来却出了件大事,让学生们都变了想法,只觉着蜜蜡不假清高,是真自我了。
蜜蜡初入学时,和金发晶说这学校荷尔蒙加肾上腺素泛滥,金发晶懵懵地问什么,蜜蜡不答,只笑得莫测,上课时指给她看坐在角落里缠绵的一对一对,语之“时不我待”,金发晶当下笑得乱颤,连讲台上素被称作“半聋半瞎”的商务老师都惊动了。
蜜蜡班有个女孩子,脸庞身材都让人想起幼象,偏偏十分风流,有次自习,蜜蜡听到啪啪声,一看是她一脸享受地被两个男生夹在中间,那两个一左一右伸了手掏她乳房,啪啪声便是拽了胸罩肩带弹击皮肤了。蜜蜡装没看见,却疑她是不是寂寞出病了。
开学不久就是国庆,蜜蜡楼都是新生,想家想得紧,不到放假便走了七八成,金发晶也早早逃课去会武彬,蜜蜡为避高峰晚走一天,当晚便独自睡在空荡荡的宿舍楼里。本以为能睡个无梦的沉眠,入夜却听到女孩子呻吟,叫得黏柔绵转,串着一缕带了律动的颤抖,尖利到极致时似要高到云端里去了。蜜蜡明白声音发自床笫之间,便静静等它过去,没想一夜间却响了三遍,每每都在人将眠未眠时拐着弯子地哼起来,蜜蜡无法入睡,干脆点了灯看书,心想这一对笃定是苦于没有场所,乘这好机会要补全亏欠的次数了。
这样的环境,常有怀孕堕胎的女孩子便不奇怪了,学校却人事不懂的讨厌。十一月里的一个早上,大喇叭突然警报大作,叫全校女孩子到操场集合。蜜蜡等迷迷糊糊起来,站队时觉还未醒,却被要求立刻连跑二十圈。初冬的早晨已冷得很,着急间很多人都没带手套帽子,女孩子白嫩的皮肤冻得刺目。
蜜蜡莫名其妙地跟着跑了几百米,身边女孩子便谈起话了,虽喘得厉害,却说得起劲:“诶!你知道为什么跑圈儿?”“为啥啊?”“我听到扫卫生的阿姨聊天,说刚才茅坑里吸出来个死孩子!才这么点儿大,说是打下来的!学校要找出来开除,督导主任就出主意让咱们跑圈儿了!”“天啊!可刚打了孩子哪儿能跑啊?”“你怎么转不过弯儿!要能跑下来还用这招啊!跑不了的人该倒霉了!看着吧!”
田径场的情景荒诞极了:千把个女孩子组成的队伍黑压压地移动,漩涡一样转着,窃窃私语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嘈杂却压抑。
忽然,这巨大的有机体里脱离出了一个人,她主动离开队伍,朝宿舍楼的方向去了。
金发晶拦蜜蜡不住,急得喊起来:“蜡蜡你疯啦快回来!”蜜蜡好像没听见,仍然摇摇地向前走。天还不大亮,她穿了件白色的厚绒衣,暗暗的空气里反而衬得直直的长发格外乌黑。
督导主任吼着:“那个女生!站住!站住!”一边拿着扩音喇叭跑来拦在蜜蜡身前,“你不能走!说!是不是你!”见蜜蜡不说话,她扯了蜜蜡衣服就走,“跟我到医务室检查去!”
蜜蜡一把甩开她:“检查什么!以为我是因为跑不了才不跑的吗?且不说你们要找的那女孩儿,只说有多少人会因为生理期本来跑不了,却为了澄清自己而不得不跑?女孩子的身体娇贵得很,坏了什么也挽不回,老师你也是女的,你想过二十圈儿对她们是什么概念吗?报纸上总写这一句:‘和过于开放的性解放并存的却是过于落后的性教育’,半大的男女孩子朝夕相处,不想法教他们保护自己,却用这办法来伤害他们,太没道理了!”蜜蜡这番话说得极快,口齿却非常清晰,她很激动,话音已落,胸脯却仍起伏得剧烈。不料督导主任没关扩音喇叭,蜜蜡的话变成了演说,女孩子们炸了锅,队伍顿时散了架。
女孩子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开操场,督导主任自然非常生气,推着蜜蜡往办公室去了。
督导主任刚把“纪律”、“处分”之类的套话说了几句,她原本计划圆满的长篇大论就被打断了: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砰地撞在墙上,罗砗磲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地先看蜜蜡——蜜蜡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他显然地松了口气,便径直冲到主人办公桌前,开始了生涩却毫不让步的交涉。
蜜蜡惊奇地看一反常态的罗砗磲:从来都细心打了发胶的头发此刻乱蓬蓬的,一向白皙的肤色也因猛跑变得通红,此刻的他正双臂撑着主任的办公桌,身体前倾,用将变未变的男音说出一句:“她不能劝退!记过都不准!”
二十一
一开始,主任十分愠怒,发面团子似的肿脸板得笔直,一对硕大的金耳坠随着摇头跳得极欢。罗砗磲威胁要和蜜蜡一起退学她却变了脸色:“你叫什么?”罗砗磲说了名字她便不说话了。半晌才开口:“这样吧,劝退就不提了,过还是得记的,毕竟捅了这么大乱子,学校的纪律不能无视吧。”语调仍僵硬,面色却柔和了不少,锐利的小眼睛和解似地看向罗砗磲,“你可以带她走了。”
于是事情含混地了结了,校方也没有再查那堕胎女生的下落。蜜蜡和罗砗磲从这次风波中都得了好处:蜜蜡虽给记过一次,被当成怪物孤立的局面却改观了,尽管她始终不咸不淡,人们投来的眼光却不像先前那般嫌恶了;而一贯怯退稚嫩的罗砗磲竟能英雄救美,也让他心仪的人儿刮目相看,看他的眼神都没了冷淡,尤其是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的一路,那妩媚的女孩子问他怎么会来,他答同住男生的女友打了电话,一听到消息他就掀了被子跑过来,还老实地给她看慌乱中穿错的不成双的袜子,逗得她甜甜一笑,软软说了声“谢谢”,然后竟踮起脚,在他颊上留了一吻!罗砗磲登时醉了,仿佛面前女子那淡淡的梨涡都满盛了醇酒。
自那吻后,罗砗磲对蜜蜡的态度慢慢起了微妙的变化。比如,罗砗磲对蜜蜡的称呼不知何时起改作了“蜡蜡”;神情也理直气壮起来,如果能有别人看到他和蜜蜡共处,更会显得自豪了;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伸手去环蜜蜡薄薄的肩——蜜蜡并不表示欢迎,却也不拒绝:对罗砗磲,蜜蜡的心情是复杂的,矛盾的。
这有些幼稚有些害羞的男孩子,显然和蜜蜡分属两个世界,却小心又执拗地坚持对蜜蜡的向往。多年后再看罗砗磲,蜜蜡意识到,一路走来经过的男子着实不少,把对她的青睐从少年带到成年而始终守护的,却只罗砗磲一人——这是后话,蜜蜡无从知道,照眼前看,蜜蜡却首次迷惑了。
嫌恶他,绝不至于;接受他,却少些能心甘情愿的东西。
罗砗磲自然不懂蜜蜡的心,他只一心争求和她的独处,多多见到蜜蜡的眼,蜜蜡的发,或也有,蜜蜡的身体——男性的渴望在他身上已略萌发,但每试探着想象那层层衣衫下包裹的是怎样莹润的躯体,罗砗磲又无法如愿,想到半途总会脸红心跳地忘记了思考:蜜蜡于他,似永是远遥却牢不可破的梦幻。
尽管潜意识都刻意推迟了深入的时间,第一次越界的身体接触却在两人都未作好准备的时候,跌撞冒失地到来了。
罗砗磲有个私人监护,职能大致与保姆、家教、保镖相加等同,是父母实在无暇顾他,才添了这旁的孩子都不会有的配置,罗砗磲和监护相处的时间,倒比和双亲多出很多。
这监护是罗砗磲父母花了心思价钱寻找来的,少爷寡欢,他自然要过问。罗砗磲也不瞒他,便说爱上了冷漠的女孩子,琢磨得心焦。监护便把自己上学时讨好女孩子的方法统统数出来,罗砗磲觉着有些太过时有些又太艳俗,只通宵电影一项还值得一试:感情能否升温须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但至少可以一亲芳泽:女孩子不可能一夜不倦,要睡时也不能向后一靠张嘴流涎了事吧,罗砗磲觉得到时肩膀总要派上用场,便即刻去约了蜜蜡,接下来就只剩恐怕女孩子不会赴约的忐忑了。
自开学就有不同男人打电话找碧玺,声音陌生,偏碧玺还都熟稔,每每要打情骂俏到夜半,只招得金发晶骂街才收敛了些。恰逢这一周金发晶又去会武彬,碧玺便故态复萌,同屋的另几个女孩子又早几周去了酒店实践,蜜蜡不愿和她纠缠,竟应允了罗砗磲。罗砗磲喜不自胜,早早准备了大堆零食,赴约当天几乎要带上监护才能拿得动了。
影院新近重装了音响和放映设备,放起片子倒是轰隆隆的逼真,可建筑没翻修,蜜蜡看天花板和墙壁如婴孩尿褥般污迹片片,就觉得仿佛瘪嘴老太反佩了时新银器,虽通身闪亮环佩叮当,却更衬得形容枯槁面焦齿黄,心里好没意思起来,罗砗磲哪里是需要来影院看电影的人,自然没料到环境如此不配合,只能竭力逗蜜蜡说话,脸上却讪讪的。蜜蜡看他难堪,心下有些不忍,却更觉得罗砗磲苦心经营却弄到这般田地很是荒谬,忍不住淡淡笑起来,罗砗磲看她笑得莫测,倒不好开口了。两人干脆专心看电影。
接近午夜,新上映的两部片子演完,换了部古董级别的武侠电影,一个不小心就露出袍下皮鞋,蜜蜡看得呵欠连连,罗砗磲见时机已到,赶忙挺直了脊背:“困就靠着睡吧。”蜜蜡不扭捏,却没如他想象那般依人地倚在肩上,而是大大方方枕了他的腿。罗砗磲意外之余灵机一动,手掌轻轻塞到蜜蜡颊下做了枕。
凌晨两点,影院里渐渐不安分了,后排双人座的双人们或扭动或喘息或动作起来,幕布上也善解人意地换了令人脸红脑热的镜头。罗砗磲不知这种通宵影院的妙处就在于此,稀里糊涂选了后排,这会儿便如置身煎锅蚁噬中了。偏偏膝上的忽暗的光线照得她鼓鼓腮线、弯弯眼睫分外撩人,加之电影、身旁双重音效实在催情,罗砗磲猛吞几回口水,身体就不自主地僵直了。
蜜蜡睡得昏昏沉沉之际,只觉得颈项后有什么东西梗着,她转转脖子,反而更硌了。蜜蜡已通人事,知道罗砗磲起了反应,马上翻身坐起来。
突然影院里一片漆黑,罗砗磲忙说:“大概片子烧断了。”蜜蜡却没听清,注意力被邻座吸引过去——虽说情侣座彼此都有挡板相隔不见情景,那声音却因寂静而更加嘤嘤在耳,蜜蜡觉得那边两人的忙乱已渍染了这边,罗砗磲的呼吸不是分明已在耳畔抖动了么!
二十二
感觉到罗砗磲的靠近,蜜蜡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缩了一寸,却被他一把揽住了腰肢。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勇气,许是手底那纤腰太有触感,反正罗砗磲攫住蜜蜡就是紧紧地不放,蜜蜡好奇他究竟敢作到哪步,竟乖乖被他拽到怀里。罗砗磲得了默许,胆子稍稍放开了,轻叹一声“蜡蜡,睡着的样子真漂亮”,唇就要覆上来,蜜蜡那次初吻的心理障碍仍隐隐作痛,几乎立时偏了头去。罗砗磲一愣,又借着漆黑一团壮胆,手指去探蜜蜡领口——蜜蜡不许,他低低一声“求你”,惋伤可怜至极,蜜蜡只犹豫了半秒,就感觉他已经倏然摸到了锁骨稍下,冰凉潮湿的手指让蜜蜡极不舒服,伸直了胳膊要推他离开,可那小巧锁骨下方绵软的肌理早让罗砗磲忘记了害羞胆怯,蜜蜡的推拒只让他钳得更紧了。他一手环了蜜蜡的腰,另一手急急拨开女孩子胸前那片障碍,一把抓下去——蜜蜡感觉自己被他抱得肉都要滑脱皮肤跑出来了,他高举肘弯顺领口摸下去的动作又活像野猫在掏垃圾桶,厌恶得要死,正要不顾一切站起身,罗砗磲的指尖却触到了那枚小小的乳粒——温软的乳房顿时吸进了冷硬指尖传来的全部,陌生快感尖锐地刺进前胸,蜜蜡密密起了一层鸡皮小米,不由己地失了力气,只想静静等待这阵轻微的晕眩传动到身体的尽头去。黑暗给了蜜蜡下坠的错觉,混沌中仿佛只剩腰上这副臂弯承受着她的重量。
良久,罗砗磲抽出摸索在蜜蜡胸前的手,颤颤说声“蜡蜡帮我!”,便引导蜜蜡的手往胯间去。
蜜蜡觉得摸到蒙了平绒布的电发棒,正待感受,罗砗磲的手掌已裹了她的手握上了它。
蜜蜡的手被他牵着上下动作,不一会儿手腕便酸痛了,罗砗磲却锲而不舍,同时在蜜蜡耳边不均匀地喘起来。蜜蜡此时想的是自己和罗砗磲的对比,猛然觉得男人实在辛苦,连自慰也需耗费更多气力。
手的起伏渐渐加快了频率,有湿黏的液体溅到蜜蜡手边。这时幕布突然亮了,颤动的光影照亮了罗砗磲的面孔,蜜蜡看他因为高度兴奋而挪位的眉眼,汗涔涔的前额,口边的空气也似乎因放肆的呼吸而混浊了,不由地失落:男人赤裸了躯体,也不过是如此脆弱愚拙。而自己并未因他愉悦感到快乐,甚至刚刚那纯粹的本能反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显然不是蜜蜡想象中的男女之事,只是那失败加失望的初吻的后续罢了。一阵无边无际的空虚感涌上心头,蜜蜡撇下罗砗磲,独自走出放映厅吹冷风去了。
和罗砗磲再次触碰以后,蜜蜡常常感觉生活得了无边际。有个下午她坐在操场的草地上,手里拿了一本闲书半罐可乐,思维一片空白地看着四周:几个身材姣好的女孩子在打羽毛球,引了很多男孩子围观,故而特意把胸脯挺得更高,腰肢舒展屁股圆翘,连乌黑的发捎也卷动得尽善尽美;一个体育老师正怒冲冲地吹哨子,集合逃避素质训练的运动员,那些偷懒的男生则慌乱地从所有隐蔽的角落里跑出来,跟随其后的是脸庞通红、神态娇媚的姑娘们;草地上离她最近的一对情侣正亲个不停,男孩子唇边还是绒毛,却已经娴熟地选出女友的一绺额发别向她耳后,借以掩饰他抚摸女孩子光洁脖颈的动机——这些情景像是围绕蜜蜡拉开一条幕布放映的默片,遥远得不真实。
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向这边走来,表情有点儿拘谨,看视线应该是来找她搭讪的。蜜蜡学着舒俱徕的样子躺了个难看的姿势,双手交叉在脑后,双脚交叠,阳光很亮,她索性眯起眼睛皱了眉——那个男孩在她头顶站住了,蜜蜡眼中他的五官是上下颠倒的。他用好听的嗓音说:“嗨!你自己吗?”蜜蜡当他透明,可他没走的意思:“女生总晒太阳要黑的,我站这儿正好可以给你挡阳光呢!”蜜蜡闭眼不睬,他却开始自我介绍,喋喋地说了很久,蜜蜡腾地站起来,眼珠盯住他,仰头紧贴着他鼻尖说:“一小时前你就在那边东张西望了。挑漂亮姑娘?最后选中了我,为什么?”蜜蜡故意停顿,却看准他想好要开口时流利地堵住了他:“因为我的嘴唇更红、胸腰屁股最分明、大腿够细长对吧!女人这些东西是千篇一律的,不一样的是躯壳里长着的心!女人长成女人的样子,为的是吸引男人越过躯壳看她的灵魂,只有愚蠢和自私的男人才会止步于女人光溜溜的皮肤——男人摸女人是因为喜欢摸,女人被男人摸就是因为喜欢被摸吗?”蜜蜡见他果然一脸困惑莫名,毫不诧异地笑笑,临走时上下看他一遍:“你长得挺有女生缘,所以才有信心找我的吧?你认可我的漂亮,我谢谢你了。”
罗砗磲高估了蜜蜡的纯情,只以为通宵电影行动吓到了蜜蜡,于是想尽办法道歉,可那些请求原谅的话反而更让蜜蜡觉得无法和他沟通,索性连交流也不尝试了。罗砗磲的亦步亦趋和过分浮躁的环境,让蜜蜡居然生出了躲避的念头,第二批实习课名额一发放,蜜蜡就填单子走了。
到酒店的第一天,女孩子们被关进会议室做培训,讲课的客房部经理是个线条简练的少妇,长眉赭唇,短发西裤,细腰长腿,进门就把教鞭敲得嘎嘎响:“前台不可能给没经验的实习生,前台接待和客房服务的学生两两搭配,统一到客房部,表现好可以调楼面台班,做到台班才可能去前台。”紧接着从礼仪标准到客房卫生讲了一整天,造句短促语速飞快,女孩子们记得手忙脚乱,蜜蜡干脆默记,边听边在笔记本上随意地画,结果本子上只写了两行字:“进撤铺洗补吸检”(房间清扫操作程序的最简式),“排班不化妆的罚款”。
酒店大得像迷宫,三十多个女孩子被平均分在贵宾楼、国宾楼的八个楼层,就像水族箱里撒进了一撮盐粒子,顷刻融消,几个月间,同来的女孩子只偶然见到两三个,低头抬头能见的,除了带班服务员程式化的笑容就是客人流水一般的脸孔,蜜蜡觉得甚至连自己都找不到自己了。
只有同组的女孩子可以朝夕相处,于是逐渐成了患难与共的伙伴。蜜蜡一组的女孩子叫做月长,和金发晶同班,却从没听金发晶提过,蜜蜡猜是因为她太平凡了,果然,这女孩子从外貌到性格都很平淡:眼皮有些肿,头发松松地挽个髻,语不惊人,笑容不多又不少,连一举一动都概括不出任何特点。人太折衷就相当于为自己隐了身,蜜蜡觉得月长正是这样,走进人群就会淡成一抹影子。
二十三
月长的家在一个蜜蜡没听过的村子,父兄祖辈是长年看着星星下地、熄了灶火就上床的。月长告诉蜜蜡,村子里还没人考出来过,她是在一张经年的碎报纸上看到学校广告的,入学通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