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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三四十里,天已向晚,只听得鸦声大噪,千百只乌
鸦在空中飞鸣来去。
柯镇恶听得鸦声,已知到了铁枪庙附近。那铁枪庙祀奉
的是五代时名将铁枪王彦章。庙旁有座高塔,塔顶群鸦世代
为巢,当地乡民传说铁枪庙的乌鸦是神兵神将,向来不敢侵
犯,以致生养繁殖,越来越多。
黄蓉问道:“喂,天黑啦,到哪里投宿去?”柯镇恶寻思:
“若投民居借宿,只怕泄漏风声,引动官兵捉拿。”说道:“过
去不远有座古庙。”黄蓉骂道:“乌鸦有甚么好看?没见过么?
快走!”这次不听棒声,两名官军却又叫痛,不知她是指戳还
是足踢。
不多时来到铁枪庙前,柯镇恶听黄蓉踢开庙门,扑鼻闻
到一阵鸦粪尘土之气,似乎庙中久无人居,只怕她埋怨嫌脏,
哪知她竟没加理会。耳听她命两名官军将地下打扫干净,又
命两人到厨下去烧热水;耳听她轻轻唱着小曲,甚么“鸳鸯
双飞”,又是甚么“未老头白”的。过了一会,官军烧来了热
水。黄蓉先替柯镇恶换了金创药,这才自行洗脸洗脚。
柯镇恶躺在地下,拿个蒲团当作枕头,忽听她啐道:“你
瞧我的脚干么?我的脚你也瞧得的?挖了你一对眼珠子!”那
官军吓得魂不附体,咚咚咚的直磕响头。黄蓉道:“你说,你
干么眼睁睁的瞧着我洗脚?”那官军不敢说谎,磕头道:“小
的该死,小的见姑娘一双脚生得……生得好看……”
柯镇恶一惊,心想:“这贼厮鸟死到临头,还存色心!小
妖女不知要抽他的筋,还是剥他的皮。”哪知黄蓉笑道:“凭
你这副蠢相,也知道好看难看。”砰的一声,伸棒绊了他一个
筋斗,居然没再追究。两名官军躲向后院,再也没敢出来。
柯镇恶一语不发,静以待变。只听黄蓉在大殿上上下下
走了一周,说道:“王铁枪威震当世,到头来还是落得个为人
所擒,身首异处,又逞甚么英雄?说甚么好汉?嗯,这杆铁
枪只怕还当真是铁铸的。”
柯镇恶幼时常与朱聪、韩宝驹、南希仁、张阿生等到这
庙里来玩耍,几人虽是孩子,俱都力大异常,轮流抬了那杆
铁枪舞动玩耍,这时听黄蓉如此说,接口道:“自然是铁打的,
还能是假的么?”黄蓉“嗯”了一声,伸手抽起铁枪,说道:
“倒有三十来斤。我弄丢了你的铁杖,一时也铸不及赔你。明
儿咱们分手,各走各的,你没兵器防身,暂且就拿这杆枪当
铁杖使罢。”也不等柯镇恶答话,到天井中拿了一块大石,砰
砰嘭嘭的将铁枪枪头打掉,递在他手中。
柯镇恶自兄长死后,与六个结义弟妹形影不离,此时却
已无一个亲人,与黄蓉相处虽只一日,不知不觉之间已颇舍
不得与她分离,听她说到“明儿咱们分手,各走各的”,不禁
一阵茫然,迷迷糊糊的接过铁枪,觉得比用惯了的铁杖是沉
了些,却也将就用得,心想:“她给我兵器,那当真是不存恶
意了。”
只听她又道:“这是我爹爹配制的田七鲨胆散,对你伤口
很有好处。你恨极了我父女,用不用在你!”说着递了一包药
过来。柯镇恶伸手接了,缓缓放入怀中,想说甚么话,口中
却说不出来,只盼她再说几句,却听她道:“好啦,睡罢!”
柯镇恶侧身而卧,将铁枪放在身旁,心中思潮起伏,哪
里睡得着。但听塔顶群鸦噪声渐竭,终于四下无声,却始终
不听她睡倒,听声音她一直坐着,动也不动。又过半晌,听
她又轻轻吟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
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听她翻复低吟,似是咀
嚼词中之意。柯镇恶不通文墨,不懂她吟的甚么,但听她语
音凄婉,似乎伤心欲绝,竟不觉呆了。
又过良久,听她拖了几个蒲团排成一列,侧身卧倒,呼
吸渐细,慢慢睡熟,柯镇恶手抚身旁铁枪,儿时种种情状,突
然清清楚楚的现在眼前。他见到朱聪拿着一本破书,摇头晃
脑的诵读;韩宝驹与全金发骑在神像肩头,拉扯神像的胡子;
南希仁与自己并力拉着铁枪一端,张阿生拉着铁枪另一端,三
人斗力;韩小莹那时还只四五岁,拖着两条小辩子,鼓掌嘻
笑。她小辫子上结着鲜红的头绳,在眼前一晃一晃的不住摇
动。
突然之间,眼前又是漆黑一团。六个结义弟妹,还有亲
兄长,自己的一双眼珠,都是先后毁在黄药师和他门人的手
下。胸中一丛仇恨之火,再也难以抑制。
他提着铁枪,悄没声的走到黄蓉身前,只听她轻轻呼吸,
睡得正沉,寻思:“我这么一枪下去,她就无知无觉的死了。
嘿,若非如此,黄老邪武功盖世,我今生怎能报得深仇?他
女儿睡在这里,正是天赐良机,教他尝一尝丧女之痛。”转念
又想:“这女子救我性命,我岂能恩将仇报?咳,杀她之后,
我撞死她身旁,以酬今日之情就是。”言念及此,意下已决,
心道:“我柯镇恶一生正直,数十年来无一事愧对天地。此刻
于人睡梦之中暗施偷袭,自非光明磊落的行径,但我一死以
报,也对得住她了。”举起铁枪,正要向黄蓉当头猛击下去,
忽听远处有人哈哈大笑,声音极是刺耳,静夜之中更令人毛
骨悚然。
黄蓉给笑声惊醒,跃起身来,突见柯镇恶高举铁枪,站
在身前,不觉吃了一惊,叫道:“欧阳锋!”
柯镇恶听她惊醒,这一枪再也打不下去,又听得有数人
说着话渐渐行近,只是隔得远了,言语却听不清楚。再过片
刻,脚步声也隐隐听到了,竟有三四十人之多。这庙中前殿
后院他无一处不熟,当下低声道:“老毒物他们定是见到了鸦
塔,向这边走来,咱们且躲一躲。”黄蓉道:“是。”将睡过的
一列蒲团踢散。柯镇恶牵着她手,走向后殿,伸手推门,通
向后殿的门却给闩上了。柯镇恶骂道:“这两个贼官军!”料
想两名官军乘黑逃走,怕黄蓉发觉,先行闩上了门。这时已
不及举枪撞门,耳听得大门被人推开,知道大殿中无处可以
躲藏,低声道:“神像背后。”
两人刚在神像后坐定,便有十余人走入殿中,跟着嗤的
一响,柯镇恶闻到一阵硫磺气息,知道已有人晃亮火折。只
听欧阳锋道:“赵王爷,今日烟雨楼之役虽然无功,但也已大
挫敌人的锐气。”完颜洪烈笑道:“这全仗先生主持全局。”欧
阳锋嘿嘿的笑了数声,说道:“小王爷安排下妙计,调集嘉兴
府官兵,万箭齐发,本可将这批家伙一网打尽,不料迟不迟,
早不早,刚好有这场大雾,却给群奸溜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有欧阳先生与裘帮主两位出马,群
奸今日虽然逃走,日后终能一一歼灭。只恨晚辈来迟了一步,
没能见到欧阳先生大展神威,实是可惜之极。”柯镇恶认得是
杨康的声音,不由得怒火填膺,又听梁子翁、彭连虎、沙通
天等各出谀言,纷纷奉承欲阳锋,说他如何独斗全真群道,杀
得众道士狼狈不堪。裘千仞却并未同来。
柯镇恶听这许多高手群集于此,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适
才他要与黄蓉同归于尽,不知怎的,此时却又惟恐给敌人发
现,伤了黄蓉与自己的性命。只听完颜洪烈的从人打开铺盖,
请完颜洪烈、欧阳锋、杨康三人安睡。
杨康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欧阳先生,令侄武功既高,
人品又是潇洒俊雅,晚辈与他投缘得很,只盼从此结成好友,
不料他竟为全真教众杂毛所害。晚辈每一想起,总是难过之
极。全真教那群恶道,晚辈立誓要一个个亲手杀了,以慰欧
阳世兄在天之灵。只可惜晚辈武功低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
足。”
欧阳锋默然良久,缓缓的道:“我侄儿不幸惨死,先前我
还道是郭靖这小子下的毒手,适才听你转述丘处机之言,方
知是全真教一群恶道所为。现今我白驼山已无传人,我收了
你做徒儿罢。”杨康高声叫道:“师父,徒儿磕头。”声音中充
满了喜悦之情,跟着咚咚咚咚几声,想是爬在地下向欧阳锋
磕头。
柯镇恶心想这人好好一个忠良之后,岂知不但认贼作父,
更拜恶人为师,陷溺愈来愈深,只怕是再难回头的了,心中
愈益愤怒。
只听完颜洪烈道:“客地无敬师之礼,日后再当重谢。”欧
阳锋喟然道:“珍珠宝物,白驼山也有一些,欧阳锋只是瞧着
这孩子聪明,盼望我一身功夫将来有个传人罢了。”完颜洪烈
道:“小王失言,先生勿罪。”梁子翁等纷纷向三人道喜。
正乱间,忽然一人叫了起来:“傻姑饿了,饿死啦,怎不
给我吃的?”
柯镇恶听得傻姑叫喊,大是惊诧,心想此人怎会与完颜
洪烈、欧阳锋等人混在一起。只听杨康笑道:“对啦,快找些
点心给大姑娘吃,莫饿坏了她。”过了片刻,傻姑大声咀嚼,
吃起东西来。她一边吃,一边道:“好兄弟,你说带我回家去,
叫我乖乖的听你话,怎么还不到家?”杨康道:“明儿就到啦,
你吃得饱饱的睡觉罢。”
又过一会,傻姑忽道:“好兄弟,那宝塔上悉悉索索的,
是甚么声音?”杨康道:“不是鸟儿,就是老鼠。”傻姑道:
“我怕。”杨康笑道:“傻姑娘,怕甚么!”傻姑道:“我怕鬼。”
杨康笑道:“这里这许多人,鬼怪哪里敢来?”
傻姑道:“我就是怕那个矮胖子的鬼。”杨康强笑道:“别
胡说八道啦,甚么矮胖子不矮胖子的。”傻姑道:“哼,我知
道的。矮胖子死在婆婆坟里,婆婆的鬼会把矮胖子的鬼赶出
来,不让他住在坟里。他要来找你讨命。”杨康喝道:“你再
多嘴,我叫你爷爷来领你回桃花岛去。”傻姑不敢再说。忽听
沙通天喝道:“喂,踏着我的脚啦。给我安安静静的坐着别动!”
想是傻姑怕鬼,在人丛中乱挨乱挤。
柯镇恶听了这番说话,疑云大起:傻姑所说的矮胖子,定
是指三弟韩宝驹了,他命丧桃花岛上,明明是为黄药师所杀,
他的鬼魂怎会来找杨康讨命?傻姑虽然痴呆,但这番话中必
有原因,苦于强敌当前,无法出去问个明白。忽又想到:“黄
药师在烟雨楼前对我言道:‘我黄药师是何等样人,岂能跟你
一般见识?’他既不屑杀我,又怎能杀我五个弟妹?但若不是
黄药师,四弟又怎说亲眼见他害死二弟、七妹?”
正自心中琢磨,忽觉黄蓉拉过自己左手,伸手指在他掌
心中写了一字:“求”,接着一字一字的写道:“……你一事”。
柯镇恶在她掌心中写道:“何事”。黄蓉写道:“告我父何人杀
我”。
柯镇恶一怔,不明她用意何在,正想拉过她手掌来再写
字询问,突觉身旁微风一动,黄蓉已跃了出去,只听她笑道:
“欧阳伯伯,您好啊。”
众人万料不到神像后面竟躲得有人,只听得擦擦、铮铮
一阵响处,各人抽出兵刃,将她团团围住,纷纷呼喝:“是谁?”
“有刺客!”“甚么人?”
黄蓉笑道:“我爹爹命我在此相候欧阳伯伯大驾,你们大
惊小怪的干甚么?”
欧阳锋道:“令尊怎知我会来此?”黄蓉道:“我爹爹医卜
星相,无所不通,起个文王先天神课,自然知晓。”欧阳锋有
九成不信,但知就算再问,她也不会说真话,便笑笑不语。沙
通天等到庙外巡视了一遍,不见另有旁人,当下环卫在完颜
洪烈身旁。
黄蓉坐在一个蒲团上,笑吟吟的道:“欧阳伯伯,你害得
我爹爹好苦!”
欧阳锋微笑不答,他知黄蓉虽然年幼,却是机变百出,只
要一个应对不善,给她抓住了岔子讥嘲一番,在众人之前可
是难以下台,当下只静待她说明来意,再定对策。只听她说
道:“欧阳伯伯,我爹爹在新塍镇小蓬莱给全真教的众老道围
住啦,你若不去解救,只怕他难以脱身。”欧阳锋微微一笑,
说道:“哪有此事?”
黄蓉急道:“你说得好轻描淡写!大丈夫一身做事一身当,
明明是你杀了全真教的谭处端,不知怎的,那些臭道士始终
纠缠着我爹爹。再加上个老顽童周伯通从中胡搅,我爹爹又
不肯分辩是非,那怎么得了?”
欧阳锋暗暗心喜,说道:“你爹爹武功了得,全真教几个
杂毛,怎奈何得了他?”黄蓉道:“全真教的牛鼻子再加上个
老顽童,我爹爹便抵挡不住。我爹爹又命我前来对你说,他
苦思了七日七夜,已参透了一篇文字的意思。”欧阳锋道:
“甚么文字?”黄蓉道:“斯里星,昂依纳得。斯热确虚,哈虎
文砵英。”
这几句叽哩咕噜的话,柯镇恶与完颜洪烈等都听得不明
所以,欧阳锋却是大吃一惊,这是《九阴真经》上卷最后一
篇中的古怪言语,难道黄药师当真参详透了?他心中虽怦然
而动,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淡然说道:“小丫头就爱骗人,
这些胡言乱语,谁又懂得了?”黄蓉道:“爹爹已把这篇古怪
文字逐句译出,从头至尾,明明白白。我亲眼所见,怎会骗
你?”欧阳锋素服黄药师之能,心想这篇古怪文字要是始终无
人能解,那便罢了,若有一人解识得出,则普天下舍黄药师
之外更无旁人,仍是淡淡说道:“那可要恭贺你爹爹了。”
黄蓉听他言中之意,仍是将信将疑,又道:“我看了之后,
现下还记得几句,不妨背给你听听。”当下念道:“或身搔动,
或时身重如物镇压,或时身轻欲飞,或时如缚,或时奇寒壮
热,或时欢喜躁动,或时如有恶物相触,身毛惊竖,或时大
乐昏醉。凡此种种,须以下法导入神通。”
这几句经文只把欧阳锋听得心痒难搔。原来黄蓉所念的,
正是一灯大师所译《九阴真经》总纲中的一段。这诸般怪异
境界,原是修习上乘内功之人常所经历,只是修士每当遭逢
此境,总是战战兢兢的镇慑心神,以防走火入魔,岂知竟有
妙法将心魔导化而为神通,那真是无上宝诀了。只因黄蓉所
念确是真经经文,并非胡乱杜撰,欧阳锋内功精湛,入耳即
知真伪,至此更无疑念,问道:“下面怎样说?”
黄蓉道:“下面有一大段我忘了,只记得下面又说甚么
‘遍身毛孔皆悉虚疏,即以心眼见身内三十六物,犹如开仓见
诸麻豆等,心大惊喜,寂静安快。’”她所背经文,头一段是
怪异境界,次一段是修习后的妙处,偏偏将中间修习之法漏
了。
欧阳锋默然,心想凭你这等聪明,岂能忘了,必是故意
不说,但不知你来说这番话是何用意。
黄蓉又道:“我爹爹命我来问欧阳伯伯,你是要得五千字
呢,还是得三千字?”欧阳锋道:“请道其详。”黄蓉道:“若
是你去助我爹爹,二人合力,一鼓灭了全真数,那么这篇九
阴神功的五千字经文,我尽数背给你听。”欧阳锋微笑道:
“倘若我不去呢?”黄蓉道:“爹爹请你去给他报仇,待杀了周
伯通与全真六子后,我说三千字与你。”欧阳锋笑道:“你爹
爹跟我交情向来平平,怎地这般瞧得起老毒物?”黄蓉道:
“我爹爹说道:第一,害死你侄儿的,是全真教的嫡派门人,
想来你该报仇……”
杨康听了这话,不由得打个寒噤,他是丘处机之徒,黄
蓉这话明明说的是他。傻姑正在他的身旁,问道:“好兄弟,
你冷么?”杨康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黄蓉接着道:“第二,他译出经文后就与全真道士动手,
不及细细给我讲解,想这部奇书旷世难逢,岂能随他湮没?当
今只有你与他性情相投。承欧阳伯伯瞧得起,当日曾驾临桃
花岛求亲,你侄儿虽不幸为全真派门人所害,但我爹爹说,谅
来你也还会顾念你侄儿,因此要你修习神功之后再转而授
我。”欧阳锋胸口一酸,心下琢磨:“这番话倒也可信,若无
高人指点,谅这小丫头纵把经文背得滚瓜烂熟,也是无用。”
转念一想,说道:“我怎知你背的是真是假?”
黄蓉道:“郭靖这浑小子已将经文写与你了,我说了译文
的关键决窍,你一加核对,自知真假。”欧阳锋道:“话倒不
错,让我养养神,明儿赶去救你爹爹。”黄蓉急道:“救兵如
救火,怎等得明日?”欧阳锋笑道:“那么我给你爹爹报仇,也
是一样。”他算计已定,经文在自己掌握之中,将来逼着黄蓉
说出经文关键,自能参详得透全篇文义,此时让黄药师与全
真教斗个两败俱伤,岂不妙哉?
柯镇恶在神像背后,听两人说来说去,话题不离《九阴
真经》,寻思黄蓉在他掌中写了“告我父何人杀我”七字,不
知是何用意。只听黄蓉又道:“那你明日一早前去,好么?”欧
阳锋笑道:“这个自然,你也歇歇罢!”
只听黄蓉拖动蒲团,坐在傻姑身旁,说道:“傻姑,爷爷
带了你到桃花岛上,怎么你在这里?”傻姑道:“我不爱跟着
爷爷,我要回自己家去。”黄蓉道:“是这个姓杨的好兄弟到
岛上来,带你坐船,一起来的,是不是?”傻姑道:“是啊,他
待我真好。”
柯镇恶心念一动:“杨康几时到过桃花岛上?”只听黄蓉
问道:“爷爷哪里去啦?”傻姑惊道:“你别说我逃走啊,爷爷
要打我的。”黄蓉笑道:“我不说,不过我问你甚么话,你须
得好好回答。”傻姑道:“你可不能跟爷爷说,他要来捉我回
去,教我认字。”黄蓉笑道:“我一定不说。你说爷爷要你认
字?”傻姑道:“是啊,那天爷爷在书房里教我认字,说我爹
爹姓曲曲儿,我也姓曲曲儿,他写了个曲曲儿的字,叫我记
住。又说我爹爹的名字叫曲曲儿甚么风。我老是记不得,爷
爷就生气了,骂我傻得厉害。我本来就叫傻姑嘛!”
黄蓉笑道:“傻姑自然是傻的。爷爷骂你,爷爷不好,傻
姑好!”傻姑听了很是高兴。黄蓉道:“后来怎样?”傻姑道:
“我说我要回家,爷爷更加生气。忽然一个哑巴仆人进来东指
西指、咿咿啊啊的,爷爷说:‘我不见客,叫他们回去罢!’过
了一会,那哑巴送了一张纸来,爷爷看了一看,放在桌上,就
叫我跟哑巴出去接客人。哈哈,那矮胖子生得真难看,我向
他干瞪眼,他也向我干瞪眼。”
柯镇恶回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