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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武的太监迎了上来,叫道:“白老二,是甚么好朋友呀?给
咱哥俩引见引见。”
白振对这两名太监似乎颇为忌惮,对陈家洛等道:“我给
各位引见两位宫里的高手。这位是迟玄迟公公,这位是武铭
夫武公公。”陈家洛欲图大事,对宫里每个人都不愿得罪,拱
手微笑道:“幸会,幸会。”白振向迟武两人道:“这位陈公子,
是皇上巡幸江南时相遇的,皇上着实宠幸,这回特地召见,不
久准要大用了。”迟玄笑道:“这般漂亮的后生哥儿,做大学
士怕还早着点吧?”陈家洛听他语气轻薄,隐忍不言。常氏兄
弟怒目而视,就差“龟儿子”没骂出口。白振又替陆菲青、无
尘等逐一引见。
原来迟武二人都是雍正手下血滴子的儿子。雍正差遣姓
迟姓武两名血滴子暗杀了王公大臣后,怕泄露秘密,又将二
人暗害,把他们儿子净了身收为太监。迟武两人自幼进宫,得
父亲身前僚友指点,学了一身武艺,但江湖上的著名人物却
全无所知,听了无尘等响当当的名头,毫不在意。
武铭夫笑道:“咱们亲近亲近。”两人各自伸手,来握陆
菲青与赵半山的手。他们上楼时抓陆赵二人肩头不中,很不
服气,这时要再试一试。迟玄学的是六合拳,武铭夫专精通
臂拳。两人一握上手,使劲力捏,存心要陆赵叫痛。哪知迟
玄用力一捏,赵半山手滑溜异常,就如一条鱼那样从掌中滑
了出去。陆菲青绰号“绵里针”,武功外柔内狠。武铭夫一使
劲,登时如握到一团棉花,心知不妙,疾忙撤手,掌心已受
到反力,总算撒手得早,未曾受伤,强笑道:“陆老儿好精的
内功。”
迟玄向常氏兄弟道:“这两位生有异相,武功必更惊人,
咱亲近亲近。”
常氏兄弟让迟武两人握住了手,均想:“这两个没卵子的
龟儿,手下倒还挺硬,给点颜色他们瞧瞧。”当下使出黑沙掌
功夫,迟武二人脸上失色,额头登时一粒粒黄豆大的汗珠渗
了出来。
迟武两人是皇太后的心腹近侍,仗着皇太后的宠幸,颇
为骄横,平时和侍卫们颇有点面和心不和。这时白振见他们
吃苦,故作不见,心中暗暗高兴。
常氏兄弟微微一笑,放开了手。迟武二人痛彻心肺,低
头见到手上深深的黑色指印,向双侠恨恨的瞪了一眼,转头
就走。卫春华心想:“以张召重如此武功,当日在乌鞘岭上被
常五哥一握,尚且受创甚重,何况你这两个家伙?”
白振直送到宫门外。文泰来和杨成协、章进等人在外相
迎。
乾隆等陈家洛走后,屏退太监,打开小木箱,见了雍正
谕旨和生母亲笔所写的书信,心想自己左臀上确有殷红斑记,
若非亲生之母,焉能得知?此事千真万确,更无丝毫怀疑,追
怀父母生养之恩,不禁叹息良久,命小太监取进火盆,把信
件证物一一投入火里,眼见烈焰上腾,心下甚是轻松愉快,一
转念间,把小木箱也投入火盆,只烧得满室生温。
乾隆望着几上玉瓶出了一会神,对小太监道:“传那人上
来。”小太监下楼半晌,回上来跪禀:“奴才该死,娘娘不肯
上来。”乾隆一笑,接着又微微叹了口气,向几上的玉瓶一指,
起身下楼。两名小太监抱了玉瓶跟来。
走到下面一层,站在门外的宫女挑起门帘,乾隆走进房
去,满楼全是鲜花,进了内室,两名宫女从太监手里接过玉
瓶,轻轻放在桌上。
室内一名白衣少女本来向外而坐,听得脚步声,倏地转
身面壁。乾隆一挥手,众宫女退了出去,正要开口说话,门
帘掀开,迟玄与武铭夫两名太监走了进来,垂手站在门边。乾
隆怒道:“你们来干甚么?快出去。”迟玄道:“奴才奉太后懿
旨,保护皇上。”乾隆道:“我好好的,保护甚么?”迟玄道:
“皇太后知道她……娘娘性子不……性子刚强,怕再伤了皇上
万金之体。”乾隆望了望自己受伤的左手,喝道:“不用!快
出去!”迟武二人只是磕头,却不退出。乾隆知道他们既奉太
后之命,无论如何是不肯出去的了,便不再理会,转头对那
白衣少女道:“你回过头来,我有话说。”说的却是回语。
那少女不理不睬,右手紧紧握着一柄短剑的剑柄。乾隆
叹了口气道:“你瞧桌上是甚么。”那少女本待不理,但终究
好奇,过了一会,侧头斜眼一望,见到了那对羊脂白玉瓶。她
这一回头,乾隆和迟武两人只觉光艳耀目,原来这少女就是
香香公主。
木卓伦兵败之后,香香公主为兆惠部下所俘。兆惠记得
张召重的话,知道皇帝要这女子,于是特遣清兵,香车宝舆,
十分隆重的送到北京皇宫来。
当日乾隆见了玉瓶上香香公主的肖像,便即神魂颠倒。后
来玉瓶为骆冰所盗,乾隆大怒,杀了两名看守玉瓶的侍卫,但
思念瓶上美人愈加热切,于是派张召重去回部传令,务必要
将此美人送京。他一遣出张召重,就日日盼望,忽想美人到
来,言谈不通,岂非减了情趣,亏他倒也一片诚心,竟传了
教师学起回语来。他人本聪明,学得又甚专心,数月间便已
粗通,曾赋诗一首云:“万里驰来卓尔齐,恰逢嘉夜宴楼西。
面询牧盛人安否,那更传言借译鞮。”在诗下自注道:“蒙古
回语皆熟习,弗借通事译语也。”于学会了说回语,颇为沾沾
自喜。
但香香公主一缕情丝,早已牢牢缚在陈家洛身上,乾隆
又是她杀父大仇,怎肯相从?她几次受逼不过,想图自尽,但
每次总想到陈家洛曾答允过,要带她上长城城头玩耍。她自
与陈家洛相识,见他采雪莲、逐清兵、救小鹿、出狼群、赴
敌营、进玉峰,在危难中干过无数惊险之事,对他的说话已
无丝毫怀疑,他既说过带她到长城上去,定然会去,是以不
论乾隆如何软诱威逼,她始终充满信心,坚定抗拒,心想:
“我就像当时给狼群困住一样,这头狼要吃我,但我那郎君总
会来救我出去。”
乾隆眼见她一天天的憔悴,怕她郁闷而死,倒也不敢过
分逼迫,又招集京师巧匠,建造了这座宝月楼给她居住。楼
宇落成后他大为得意,自撰“宝月楼记”,写道:“名之宝月
者,抑亦有肖乎广寒之庭也”,并有“叶屿花台云锦错,广寒
乍拟是瑶池”的“宝月楼诗”,把香香公主大捧而特捧,比之
为嫦娥,比之为仙子。
但香香公主毫不理会,宝月楼中一切珍饰宝物,她视而
不见,只是望着四壁郎世宁所绘的工笔回部风光,呆呆出神,
追忆与陈家洛相聚那段时日中的醉心乐事。
乾隆有时偷偷在旁形相,见她凝望想念,嘴角露着微笑,
不觉神为之荡,这天实在忍不住了,伸手过去拉她手臂,突
然寒光一闪,一剑直剑下来。总算香香公主不会武艺,而乾
隆身手又颇敏捷,急跃避开,但左手已被短剑刺得鲜血淋漓。
他吓得脸青唇白,全身冷汗,从此再也不敢对她有丝毫冒渎。
这事给皇太后知道后,命太监去缴她短剑。香香公主拔剑当
胸,只要有人走近,立即自杀。乾隆只得令众人退开,不得
干扰。
香香公主又怕他们在饮食中下药迷醉,除了新鲜自剖的
瓜果之外,一概不饮不食。乾隆在武英殿旁造了一座回人型
式的浴池供她沐浴,她却把自己衣衫用线缝了起来。她生有
异征,多日不沐,身上香气却愈加浓郁。一个本来不懂世事、
天真烂漫的少女,只因身处忧患,独抗宫中无数邪恶之人的
煎迫,数十日之内,竟变得精明坚强,洞悉世人的奸险了。
她这时乍见玉瓶,心头一震,怕乾隆又施诡计,回头面
壁,紧紧握住剑柄。乾隆叹道:“我以前见了玉瓶上你的肖像,
只道世上决无如此美人,不料见了真人,实是天下任何画工
所不能图绘于万一。”香香公主不理。乾隆又道:“你整日烦
恼,莫要闷出病来。你可想念家乡吗?到窗边来瞧瞧。”吩咐
太监,取铁锤来起下钉住窗户的钉子,打开了窗。原来乾隆
怕她伤心愤慨,跳楼自尽,是以她所住的这一层的窗户全部
牢牢钉住。
香香公主见乾隆和两名太监站在窗边,哼了一声,嘴唇
扁了一扁。乾隆会意,站起来走到东首,又挥手命迟武两人
走开。香香公主见他们远离窗边,才慢慢走近,向外一望,只
见一片平沙,搭了许多回人的帐幕,远处是一座伊斯兰教的
礼拜堂,心里一酸,两颗泪珠从面颊上缓缓滚下,想起父亲
哥哥及无数族人都惨被乾隆派去的兵将害死,一股怨愤,从
心底直冲上来,一回头,抓起桌上一只玉瓶,猛向乾隆头上
摔去。
武铭夫一个箭步抢在前面,伸出左手相接,岂知玉瓶光
滑异常,虽然接住了,还是滑在地下,跌成了碎片。一瓶刚
碎,第二瓶跟着掷到,迟玄双手合抱,玉瓶仍从他手底溜下,
一声清脆之声过去,稀世之珍就此毁灭。
武铭夫怕她再出手伤害皇帝,纵上去伸手要抓。香香公
主回过短剑,指在自己咽喉,乾隆急叫:“住手!”武铭夫顿
足缩手。香香公主急退数步,丁冬一声,身上跌下一块东西。
武铭夫怕是暗器之属。忙俯身拾起,见是一块佩玉,转过身
来交给皇帝。
乾隆一拿上手,不觉变色,只见正是自己在海宁海塘上
送给陈家洛的那块温玉,上面用金丝嵌着“情深不寿,强极
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四句铭文。他给陈家洛时曾说
要他将来赠给意中人作为定情之物,难道这两人之间竟有情
缘?忙问:“你识得他?”顿了一顿,又道:“这玉从哪里来的?”
香香公主伸出左手,道:“还我。”乾隆妒意顿起,问道:
“你说是谁给你的,我就还你。”香香公主道:“是我丈夫给我
的。”这一句回答又大出他意料之外,忙问:“你嫁过人了?”
香香公主傲然道:“我的身子虽然还没嫁他,我的心早嫁给他
了。他是世上最仁慈最勇敢的人。你捉住我,他定会将我救
出去。你虽是皇帝,他不怕你,我也不怕你。”
乾隆越听越不好受,恨恨的道:“我知道你说的人是谁!
他是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只是个江湖匪帮的头子,有甚么
稀奇了?”香香公主听他提到陈家洛的名字,心中喜悦,登时
容光焕发,道:“是么?你也知道他。你还是放了我的好。”
乾隆一抬头,猛见对面梳妆台上大镜中自己的容貌,想
起陈家洛丰神俊朗,文武全才,自己哪一点能及得上他?不
由得又妒又恨,猛力一挥,温玉掷出,将镜中自己的人影打
得粉碎,玻璃片撒满了一地。香香公主抢上去拾起佩玉,用
衣襟拂拭抚摸,甚是怜惜。乾隆更是恼怒,一顿足,下楼去
了。
他回到平时读书作诗的静室,看到案头一首做了一半的
“宝月楼诗”,那两句“楼名宝月有嫦娥,天子昔时梦见之”,
平仄未叶,才调稍欠,本想慢慢推敲,倘若圣天子洪福齐天,
百神呵护,忽然笔底下自行钻出几句妙句来,也未可知,但
这时气恼之下,随手将诗笺扯得粉碎,坐了半天,满腔愤怒
才惭惭平息,心想:“我贵为天子,奄有四方,这个异族女子
却如此倔强,不肯顺从,原来是这陈家洛在中间作怪……他
劝我驱逐满洲人出关,回复汉家天下,本是美事,只是画虎
不成反类犬,别要大事不成,反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这件
事这几个月来反复思量,难以决断,到底如何是好?”
想到此事,心底一个已盘算了千百遍的念头又冒将上来:
“现今我要怎样便怎样,何等逍遥自在,这件大事就算能成,
亦不免处处受此人挟制,自己岂非成了傀儡?又何必舍实利
而图虚名?”再想:“这回族女子一心一意都放在他身上,好,
咱们两件事一并算帐。”当下心意已决,命太监召白振进来。
不一刻白振进来听旨。乾隆道:“在宝月楼每层楼上各派
四名一等侍卫,楼外再派二十名侍卫,不许露出半点痕迹。”
白振答应了。乾隆又道:“宣陈家洛来此,我有要紧说话,命
他别带从人。”白振接旨,先行分派侍卫,然后去召陈家洛。
陈家洛又闻宣召,入内与众人商议。陆菲青、文泰来等
都很担忧,均说为甚么不许随带从人,只怕内有阴谋。陈家
洛道:“从回部与少林寺拿来的证物,我都已呈给皇上。他刚
见过我,立即又叫我去,定为商议此事。这是我汉家山河兴
复大业,就是刀山油锅,也要去走一遭。”对无尘道:“道长,
要是我不能回来,红花会就请道长统领,给兄弟报仇。”无尘
慨然道:“总舵主放心。”陈家洛又道:“你们这次别去接应,
他如存心害我,在宫外接应也来不及,反而多有损折。”群雄
见情势如此,只得应了。
陈家洛与白振再进禁城,已是初更时分,两名太监提了
灯笼前导。只见月上树梢,照得地下一片花影,陈家洛随着
太监又上宝月楼来,这次是到第四层,太监一通报,乾隆立
命入内。那是楼侧的一间小室,乾隆坐在榻上呆呆出神。陈
家洛跪拜了。乾隆命坐,半晌不语。
陈家洛见对面壁上挂着一幅仇十洲绘的汉宫春晓图,工
笔庭院,人物意态如生,旁边是乾隆所写的一副对联:“企圣
效王虽励志,日孜月砭祇惭神”,隐然有自比汉皇之意。乾隆
见他在看自己所写的字,笑问:“怎样?”陈家洛道:“皇上胸
襟开阔,自是神武天子气象。将来大业告成,则汉驱暴秦,明
逐元虏,都不及皇上德配天地、功垂万代。”
乾隆听他歌功颂德,不禁怡然自得,捻须微笑,陶醉了
一阵,笑道:“你我分虽君臣,情为兄弟,以后要你好好辅佐
我才是。”陈家洛听了这话,知他看了各件证物与书信之后,
已承认二人的兄弟关系,同时话中显然并非背盟,正是要共
图大事之意,不禁大喜,疑虑顿消,跪下磕头道:“皇上英明
圣断,真是万民之福。”
乾隆待他站起,叹道:“我虽贵为天子,却不及你的福气。”
陈家洛愕然不解。乾隆道:“去年八月间,我在海宁塘边曾给
你一块佩玉,这玉你可带在身边?”陈家洛一楞,道:“皇上
命臣转送他人,臣已经转赠了。”乾隆道:“你眼界极高,既
然能当你之意,那必是绝代佳人了。”陈家洛眼眶一红,道:
“可惜她现今生死未卜,不知流落何方。待皇上大事告成,臣
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乾隆道:“这个姑娘是你十分
心爱之人了?”陈家洛低声道:“是。”
乾隆道:“皇后是满洲人,你是知道的?”陈家洛又道:
“是。”乾隆道:“皇后侍我甚久,为人也很贤德。要是我和你
共图大事,她必以死力争,你想怎么办?”这句话陈家洛如何
能答,只得道:“皇上圣见,微臣愚鲁,不敢妄测。”乾隆道:
“家国不能两全,日来叫我大费踌躇。眼下我有一件心事,可
惜无人能替我分忧。”陈家洛道:“皇上但有所命,臣万死不
辞。”乾隆叹道:“本来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但这是命中注定
的冤孽。唉,情之所钟,奈何奈何?你到那边去瞧瞧吧!”说
着向西侧室门一指,站起身来,上楼去了。
陈家洛听了这番古里古怪的言语,大惑不解,定了定神,
掀开厚厚的门帷,慢慢走了进去,见是一间华贵的卧室,室
角红烛融融,一个白衣少女正望着烛火出神。
他在深宫之中斗然见到香香公主,登时呆住,身子一晃,
说不出话来。香香公主听得脚步声,先把手中的短剑紧紧一
握,抬起头来,只见对面站着的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满
脸怒色立时变为喜容,欢叫一声,忽奔过去,投身入怀,喊
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我耐心等着,你终于来了。”
陈家洛紧紧抱着她温软的身体,问道:“喀丝丽,咱们是在做
梦么?”香香公主仰脸摇了摇头,两滴珠泪流了下来。
陈家洛满怀感激,心想这皇帝哥哥真好,知道她是我的
意中人,万里迢迢的把她从回部接来,让我和她在这里相会,
使我出其不意,惊喜交集。他揽着香香公主的腰,低下头去,
情不自禁的在她唇上亲吻。两人陶醉在这长吻的甜味之中,登
时忘却了身外天地。
过了良久良久,陈家洛才慢慢放开了她,望着她晕红的
脸颊,忽见她身后一面破碎的镜子,两人互相搂抱着的人影
在每片碎片中映照出来,幻作无数化身,低声道:“你瞧,世
界上就是有一千个我,这一千个我总还是抱着你。”
香香公主斜视碎镜,从袋里摸出那块佩玉,说道:“他把
我这玉抢去打碎了的。幸好没砸坏了玉。”陈家洛惊问道:
“谁?”香香公主道:“那坏蛋皇帝。”陈家洛一惊更甚,忙问:
“为甚么?”香香公主道:“他逼迫我,我说我不怕,因为你一
定会救我出去。他就很生气,想拉我,但我有这把剑。”
陈家洛脑中一阵晕眩,呆呆的重复了一句:“剑?”香香
公主道:“嗯,我爹爹被他们害死时,我在他身边。他拿这柄
剑给我,叫我被敌人侵犯时就举剑自杀。只有为了保护伊斯
兰教女子的贞洁而自杀,真主阿拉才不会责罚,否则自杀之
后,会堕入火窟。”
陈家洛低下头来,见到她衣衫用线密密缝住,心想这个
柔弱天真的女孩子为了抵抗暴力,不知已有多少次临到生死
交界的关头,心中又是爱怜,又是伤痛,把她揽在怀里,过
了半晌,宁定心神,细想眼前的局面。
首先想到:“皇帝把喀丝丽接到宫来,原来是自己要她。
他在御花园中建造沙漠,搭回人篷帐,起回教礼拜堂,当然
都是为了讨好她。可是喀丝丽誓死不从。他威逼诱骗,不知
已使了多少手段,结果始终无效。他刚才叹说不及我有福气,
就指这件事了。”抱着香香公主的身子,见她迷迷糊糊的合上
了眼,自是这些日子来孤身抗暴,心力交瘁,此时乍见亲人,
放宽了心怀,再也支持不住,不禁沉沉睡去。又想:“他让我
见她,是甚么用意?他提到皇后的情分,说欲图大事只得不
顾皇后,家国之间,必须有所取舍。是了,他的意思是
……”想到这里,不禁冷汗直冒,身子一阵发颤。香香公主
也微微动了一下,只听她安心的叹了口气,脸露微笑,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