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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的功夫学问无异,愈是钻研,愈是兴味盎然,只要得悉世
上另有比自己所学更高一层的功夫学问,千方百计的也要观
摩一番。波罗星是天竺高僧中大有才智之士,初到少林寺时,
一意在盗取武经,回去光大天竺武学,但见到少林寺中的武
学竟如此浩如烟海,不由得恋恋不舍,不肯遽此离去了。
这时虚竹已能占到四成攻势,虽然兀自遮拦多,进攻少,
但内力生发,逍遥派武学的诸般狠辣招数自然而然的使了出
来。旁观者不禁胆战心惊,均想:“我若中了这一招,不免死
得惨酷无比。”少林派僧俗弟子,数百年来并无一个女子,历
代创建全是走刚阳路子,因系佛门武功,出手的用意均是制
敌而非杀人,与童姥、李秋水的招数截然相反。玄慈等少林
高僧见虚竹所使招数渐趋阴险刻毒,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
鸠摩智连运三次强劲,要挣脱虚竹的右手,以便施用
“火焰刀”绝技,但己力加强,对方的指力亦相应而增,情急
之下,杀意陡盛,左手呼呼呼连拍三掌,虚竹挥手化解。鸠
摩智缩手弯腰,从布袜中取出一柄匕首,陡向虚竹肩头刺去。
虚竹所学全是空手拆招,突然间白光闪处,匕首刺到,不
知如何招架才是,抢着便去抓鸠摩智的右腕,这一抓是“天
山折梅手”的擒拿手法,既快且准,三根手指一搭上他手腕,
大拇指和小指跟着便即收拢。便在这时,鸠摩智掌心劲力一
吐,匕首脱手而出,虚竹双手都牢牢抓着对方的手腕,噗的
一声,匕首插入了他肩头,直没至柄。
旁观群僧齐声惊呼。观心等都不自禁的摇头,均想:“以
鸠摩智如此身份,斗不过少林寺一个青年僧人,已然声名扫
地,再使兵刃偷袭,简直不成体统。”
突然人丛中抢出四名僧人,青光闪闪,四柄长剑同时刺
向鸠摩智咽喉。四僧一齐跃出,一齐出手,四柄长剑指的是
同一方位,剑法奇快,狠辣无伦。鸠摩智双足运力,要待向
后跃避,一拉之下,虚竹竟丝纹不动,但觉喉头一痛,四剑
的剑尖已刺上了肌肤。只听四僧齐声喝道:“不要脸的东西,
快纳命罢!”声音娇嫩,竟似是少女的口音。
虚竹转头看时,这四僧居然是梅兰菊竹四剑,只是头戴
僧帽,掩住了头上青丝,身上穿的却是少林寺僧衣。他惊诧
无比,叫道:“休伤他性命!”四剑齐声答应:“是!”剑尖却
仍然不离鸠摩智的咽喉。
鸠摩智哈哈一笑,说道:“少林寺不但倚多为胜,而且暗
藏春色,数百年令誉,原来如此,我今日可领教了!”
虚竹心下惶恐,不知如何是好,当即松手放开了鸠摩智
手腕。菊剑替他拔下肩头匕首,鲜血立涌。菊剑忙摔下长剑,
从怀中取出手帕,替他裹好伤口。梅兰竹三姝的长剑仍指在
鸠摩智喉头。虚竹问道:“你……你们,是怎么来的?”
鸠摩智右掌一划,“火焰刀”的神功使出,当当当三声,
三柄长剑从中断绝。三姝大吃一惊,向后飘跃丈许,看手中
时,长剑都只剩下了半截。鸠摩智仰天长笑,向玄慈道:“方
丈大师,却如何说?”
玄慈面色铁青,说道:“这中间的缘由,老衲委实不知,
即当查明,按本寺戒律处置。国师和众位师兄远来辛苦,便
请往客舍奉斋。”
鸠摩智道:“如此有扰了。”说着合十行礼,玄慈还了一
礼。
鸠摩智合着双手向旁一分,暗运“火焰刀”神功,噗噗
噗噗四响,梅兰菊竹四姝齐声惊呼,头上僧帽无风自落,露
出乌云也似的满头秀发,数百茎断发跟着僧帽飘了下来。
鸠摩智显这一手功夫,不但炫耀己能,断发而不伤人,表
示手下留情,同时明明白白的显示于众,四姝乃是女子,要
少林僧无可抵赖。
玄慈面色更是不豫,说道:“众位师兄,请!”
神山、观心、道清、融智等诸高僧陡见少林寺中竟会有
僧装女子出现,无不大感惊讶,别说少林寺是素享清誉的名
山古刹,就是寻常一座小小的庙宇,也决不容许有这等大违
戒律的行径,听到玄慈方丈一个“请”字,都站了起来。知
客僧分别迎入客舍,供奉斋饭。
一众外客刚转过身子,还没走出大殿,梅剑便道:“主人,
咱姊妹私自下山,前来服侍你,你可别责怪。”兰剑道:“那
缘根和尚对主人无礼,咱姊妹狠狠的打了他几顿,他才知道
好歹,唉,没料想这西域和尚又伤了主人。”
虚竹“哦”了一声,这才恍然,缘根所以前倨后恭,原
来是受她四姊妹的胁迫,如此说来,她四人乔装为僧,潜身
寺中,已有多日,不由得跺脚道:“胡闹,胡闹!”随即在如
来佛像前跪倒,说道:“弟子前生罪业深重,今生又未能恪守
清规戒律,以致为本寺惹下无穷祸患,恭请方丈重重责罚。”
菊剑道:“主人,你也别做什么劳什子的和尚啦,大伙儿
不如回缥缈峰去罢,在这儿青菜豆腐,没半点油水,又得受
人管束,有什么好!”竹剑指着玄慈道:“老和尚,你言语中
对我们主人若有得罪,我四姊妹对你可也不客气啦,你还是
多加小心为妙。”
虚竹连连喝止,说道:“你们不得无礼,怎么到寺里胡闹?
唉,快快住嘴。”
四姊妹却你一言我一语,咭咭呱呱的,竟将玄慈等高僧
视若无物。少林群僧相顾骇然,眼见四姊妹相貌一模一样,明
媚秀美,娇憨活泼,一派无法无天,实不知是什么来头。
原来四姝是大雪山下的贫家女儿,其母已生下七个儿女,
再加上一胎四女,实在无力养育,生下后便弃在雪地之中。适
逢童姥在雪山采药,听到啼哭,见是相貌相同的四个女婴,觉
得有趣,便携回灵鹫宫抚养长大,授以武功。四姝从未下过
缥缈峰一步,又怎懂得人情世故、大小辈份?她们生平只听
童姥一人吩咐。待虚竹接为灵鹫宫主人,她们也就死心塌地
的侍奉。只是虚竹温和谦逊,远不如童姥御下有威,她们对
之就不怎么惧怕,只知对主人忠心耿耿,浑不知这些胡闹妄
为有什么不该。
玄慈说道:“除玄字辈众位师兄弟外,余僧各归僧房。慧
轮留下。”众僧齐声答应,按着辈份鱼贯而出。片刻之间,大
雄宝殿上只留着三十余名玄字辈的老僧,虚竹的师父慧轮,以
及虚竹和灵鹫宫四女。
慧轮也在佛像前跪倒,说道:“弟子教诲无方,座下出了
这等孽徒,请方丈重罚。”
竹剑噗哧一笑,说道:“凭你这点儿微末功夫,也配做我
主人的师父?前天晚上松树林中,连绊你八交的那个蒙面人,
便是我二姊了,我说呢,你的功夫实在稀松平常。”虚竹暗暗
叫苦:“糟糕,糟糕!她们连我师父也戏弄了。”又听兰剑笑
道:“我听缘根说,你是咱们主人的师父,便来考较考较你。
三妹今日倘若不说,只怕你永远不知道前晚怎么会连摔八个
筋斗,哈哈,嘻嘻,有趣,有趣!”
玄慈道:“玄惭、玄愧、玄念、玄净四位师弟,请四位女
施主不可妄言妄动。”
四名老僧躬身道:“是!”转身向四女道:“方丈法旨,请
四位不可妄言妄动。”
梅剑笑道:“我们偏偏要妄言妄动,你管得着么?”四僧
齐声道:“如此得罪了!”僧袍一扬,双手隔着衣袖分拿四女
的手腕。玄惭使的是“龙爪功”,玄愧使的是“虎爪手”,玄
念使的是“魔爪功”,玄净使的则是“少林擒拿十八打”,招
数不同,却均是少林派的精妙武功。四女中除了菊剑外,三
女的长剑都已被鸠摩智削断。菊剑长剑抖动,护住了三个姊
妹。梅兰竹三女各使断剑,从菊剑的剑光下攻将过来。
虚竹叫道:“抛剑,抛剑!不可动手!”
四姝听得主人呼喝,都是一怔,手中兵刃便没敢全力施
为。四女的武功本来远不及四位玄字辈高僧,一失先机,立
时便分给四僧拿住。梅剑用力一挣,没能挣脱,嗔道:“咱们
听主人的话,才对你们客气,哎哟,痛死了,你捏得这么重
干什么?”兰剑叫道:“小贼秃,快放开我。”抓住她手腕的玄
愧大师须眉皆白,已七十来岁年纪,她却呼之为“小贼秃”。
竹剑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骂你老婆了。”菊剑道:“我吐
他口水。”一口唾液,向玄净喷去。玄净侧头让过,手指加劲,
菊剑只痛得“哎唷,哎唷”大叫。大雄宝殿本来是庄严佛地,
霎时间成了小儿女的莺啼燕叱之场。
玄慈道:“四位女施主安静毋躁,若再出声,四位师弟便
点了她们的哑穴。”四姝一听要点哑穴,都觉不是玩的,嘟起
了嘴不敢作声。玄惭等四位大师便也放开了她们手腕,站在
一旁监视。
玄慈道:“虚竹,你将经过情由,从头说来,休得稍有隐
瞒。”
虚竹道:“是。弟子诚心禀告。”当下将如何奉方丈之命
下山投帖,如何遇到玄难、慧方等众僧,如何误打误撞的解
开珍珑棋局而成为逍遥派掌门人,玄难如何死于丁春秋的剧
毒之下,如何为阿紫作弄而破戒开荤,直说到如何遇到天山
童姥,如何深入西夏皇宫的冰窖,而致成为灵鹫宫的主人。这
段经历过程繁复,他口齿笨拙,结结巴巴的说来,着实花了
老大时光,虽然拖泥带水,不大清楚明白,但事事交代,毫
无避漏,在冷窖内与梦中女郎犯了淫戒一事,也吞吞吐吐的
说了。
众高僧越听越感惊讶,这个小弟子遇合之奇之巧,武林
中实是前所未闻。众僧适才见到了他剧斗鸠摩智的身手,对
他所述均无怀疑,身想:“若不是他一身而集逍遥派三大高手
的神功,又在灵鹫宫石壁上领悟了上乘武技,如何能敌得住
吐蕃国师的绝世神通?”
虚竹说罢,向着佛像五体投地,稽首礼拜,说道:“弟子
无明障重,尘垢不除,一遇外魔,便即把持不定,连犯荤戒、
酒戒、杀戒、淫戒,背弃本门,学练旁门外道的武功,又招
致四位姑娘入寺,败坏本寺清誉,罪大恶极,罚不胜罚,只
求我佛慈悲,方丈慈悲。”他越想越难过,不由得痛哭失声。
梅剑和菊剑同时哼的一声,要想说话,劝他不必再做什
么和尚了。玄惭、玄净二僧立即伸手,隔衣袖扣住了二女脉
门。二女无可奈何,话到口边复又缩回,向两个老僧狠狠白
了一眼,心中暗骂:“死和尚,臭贼秃!”
玄慈沉吟良久,说道:“众位师兄、师弟,虚竹此番遭遇,
委实大异寻常,事关本寺千年的清誉,本座一人也不便擅自
作主,要请众位共同斟酌。”
玄生大声道:“启禀方丈,虚竹过失虽大,功劳也是不小。
若不是他在危急之际出手镇住那个番僧,本寺在武林中哪里
还有立足余地?那番僧叫咱们各自散了,去托庇于清凉、普
渡诸寺,这等奇耻大辱,全仗虚竹一人挽救。依小僧之见,命
他忏悔前非,以消罪业,然后在达摩院中精研武技,此后不
得出寺,不得过问外务,也就是了。”进达摩院研技,是少林
僧一项尊崇之极的职司,若不是武功到了极高境界,决计无
此资格。玄字辈三十余高僧中,得进达摩院的也只八人而已,
玄生自己便尚未得进。他倡议虚竹进达摩院,非但不是惩罚,
反而是大大的奖赏了。
戒律院首座玄寂说道:“依他武功造诣,这达摩院原也去
得。但他所学者乃旁门武功,少林达摩院中,可否容得这旁
们高手?玄生师弟,可曾细思过此节没有?”
此言一出,群僧便均觉玄生之议颇为不妥。玄生道:“以
师兄之见,那便如何?”
玄寂道:“唔,这个嘛,我实在也打不定主意。虚竹有功
有过,有功当奖,有过当罚。这四个姑娘来到本寺,乔装为
僧,并非出于虚竹授意,咱们坦诚向鸠摩智、神山诸位说明
真相,也就是了。他们信也罢,不信也罢,咱们无愧于心,也
不必理会旁人妄自猜测,那倒不在话下。但虚竹背弃本门,另
学旁门武功,少林寺中,只怕再也容不了他。”他这么说,竟
是要驱逐虚竹出寺。“破门出教”是佛教最重要的惩罚。群僧
一听,都是相顾骇然。
玄寂又道:“虚竹仗着武功,连犯诸般戒律,本当废去他
的武功,这才逐出山门。但他原练的武功早已为人化去。他
目下身上所负功夫并非学自本门,咱们自也无权废去。”
虚竹垂泪求道:“方丈,众位太师伯、太师叔,请瞧在我
佛面上,慈悲开恩,让弟子有一条改过自新之路。不论何种
责罚,弟子都甘心领受,就是别把弟子赶出寺去。”
众老僧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拿不定主意,耳听虚竹
如此说法,确是悔悟之意甚诚。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
佛”,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佛门广大,普渡众生,于
穷凶极恶、执迷不悟之人,尚且要千方百计的点化于他,何
况于这个迷途知返、自幼出家的本寺弟子,岂可绝了他向善
之路?少林寺属于禅宗,向来讲究“顿悟”,呵佛骂祖尚自不
忌,本不如律宗等宗斤斤于严守戒律。今日若无外人在场,众
僧眼见他真心忏悔,决不致将他破门逐出。但眼前之事,不
但牵涉鸠摩智、哲罗星等番邦胡僧,而中土的清凉、普渡等
诸大寺也各有高僧在座,若对虚竹责罚不严,天下势必都道
少林派护短,但重门户,不论是非,只讲武功,不管戒律。这
等说法流传出外,却也是将少林寺的清誉毁了。
便在此时,一位老僧在两名弟子搀扶之下,从后殿缓步
走了出来,正是玄渡。他被鸠摩智指力所伤,回入僧房休息,
关心大殿上双方争斗的结局,派遣弟子不断回报,待听得鸠
摩智已暂时退开,群僧质讯虚竹,大有见罚之意,当即扶伤
又到大雄宝殿,说道:“方丈,我这条老命,是虚竹所救的。
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玄渡年纪较长,品德素为合寺所敬。玄慈方丈忙道:“师
兄请坐,慢慢的说,别牵动了伤处。”
玄渡道:“救我一命不算什么。可是眼前有六件大事,尚
未办妥,若留虚竹在寺,大有助益,倘若将他逐了出去,那
……那……那可难了。”
玄寂道:“师兄所说六件大事,第一件是指鸠摩智未退;
第二件,当是指波罗星偷盗本寺武经;那第三件,是丐帮新
任帮主庄聚贤欲为武林盟主。其余三件,师兄何指?”
玄渡长叹一声,道:“玄悲、玄苦、玄痛、玄难四位师弟
的性命。”他一提到四僧,众僧一齐合十念佛:“阿弥陀佛!”
众僧认定玄苦死于乔峰之手,玄痛、玄难为丁春秋所害,
这两个对头太强,大仇迄未得报,而杀害玄悲大师的凶手究
竟是谁也还不知。大家只知玄悲是胸口中了“韦陀杵”而死,
“韦陀杵”乃少林七十二门绝技之一,正是玄悲苦练了四十年
的功夫。以前均以为是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
下毒手,后来慧方、慧镜等述说与邓百川、公冶乾等人结交
的经过,均觉慕容氏显然无意与武林中人为敌,而慕容氏门
下诸人也均非奸险之辈。适才又看到鸠摩智的身手,他既能
使诸般少林绝技,则这一招“韦陀杵”是他所击固有可能,就
算另有旁人,也不为奇。四位高僧分别死在三个对头手下,因
此玄渡说是三件大事。
玄慈说道:“老衲职为本寺方丈,于此六件大事,无一件
能善为料理,实是汗颜无地。可是虚竹身上功夫,全是逍遥
派的武学,难道……难道少林寺的大事……”
他说到这里,言语已难以为继,但群僧都明白他的意思:
虚竹武功虽高,却全是别派旁门功夫,即使他能出手将这六
件大事都料理了,有识之士也均知道少林派是因人成事,非
依靠逍遥派武功不可,不免为少林派门户之羞;就算大家掩
饰得好,旁人不知,但这些有道高僧,岂能作自欺欺人的行
径?
一时之间,众高僧都默不作声。隔了半晌,玄渡道:“以
方丈之见,却是如何?”
玄慈道:“阿弥陀佛!我辈接承列祖列宗的衣钵,今日遭
逢极大难关,以老衲之见,当依正道行事,宁为玉碎,不作
瓦全。倘若大伙尽心竭力,得保少林令誉,那是我佛慈悲,列
祖列宗的遗荫;设若魔盛道衰,老衲与众位师兄弟以命护教,
以身殉寺,却也问心无愧,不违我佛教的止理。少林寺千年
来造福天下不浅,善缘深厚,就算一时受挫,也决不致一败
涂地,永无兴复之日。”这番话说得平平和和,却是正气凛然。
群僧一齐躬身说道:“方丈高见,愿遵法旨。”
玄慈向玄寂道:“师弟,请你执行本寺戒律。”玄寂道:
“是!”转头向知客僧侣道:“有请吐蕃国师与众位高僧。”知
客僧侣躬身答应,分头去请。
玄渡、玄生等暗暗叹息,虽有维护虚竹之意,但方丈所
言,乃是以大义为重,不能以一时的权宜利害,毁了本寺戒
律清誉。各人都已十分明白,倘若赦免虚竹的罪过,那是虽
胜亦败,但如秉公执法,则虽败犹荣,方丈已说到了“以命
护教,以身殉寺”的话,那是破釜沉舟,不存任何侥幸之想,
虚竹如何受罚,反而不是怎么重要之事了。
虚竹也知此事已难挽回,哭泣求告,都是枉然,心想:
“人人都以本寺清誉为重,我是自作自受,决不可在外人之前
露出畏缩乞怜之态,教人小觑了少林寺的和尚。”
过不多时,鸠摩智、神山、哲罗星等一干人来到大殿。钟
声响起,慧字辈、虚字辈、空字辈群僧又列队而入,站立两
厢。
玄慈合十说道:“吐蕃国国师、列位师兄请了。少林寺虚
字辈弟子虚竹,身犯杀戒、淫戒、荤戒、酒戒四大戒律,私
学旁门别派武功,擅自出任旁门掌门人,少林寺戒律院首座
玄寂,便即依律惩处,不得宽贷。”
鸠摩智和神山等一听之下,倒也大出意料之外,眼见梅
兰菊竹四女乔装为僧,只道虚竹胆大妄为,私自在寺中窝藏
少女,所犯者不过淫戒而已,岂知方丈所宣布的罪状尚过于
此。
普渡寺道清大师中年出家,于人情世故十分通达,兼之
性情慈祥,素喜与人为善,说道:“方丈师兄,这四位姑娘眉
锁腰直、颈细背挺,显是守身如玉的处女,适才向国师出手,
使的又是童贞功剑功,咱们学武之人一见便知,虚竹小师兄
行为不检,容或有之,‘淫戒’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