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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儿在台上站着,显得孤零零的,双手紧攥着衣角,又不时看着远方,似乎期盼着什么人。
李白看着方儿的样子,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渐渐的,下面的读书人上了一个遍,依旧没有能打动那六位老者的诗作。最终,榜上的十人敲定,那主持的老者道:“今日的金陵诗会已选出十位诗中翘楚,三日后在孙楚楼举行最后的诗魁选拔,届时金陵城附近有名望的人都会齐聚孙楚楼,评选出十人最优者,给予诗魁的称号,润州张刺史也会到场,为此人举荐。”
那台上十人对着六位长者行礼,便各自下台去了。方儿作为唯一的寒门子弟,招来很多人羡慕甚至嫉妒的眼神,方儿高兴地跳下台,来到李白身边,一脸惊喜,似乎还恍若做梦。
“走,告诉婆婆这个好消息去!”李白笑着道。
方儿笑着合不拢嘴,点点头拉着李白要走。
两人正要走,那个卖鸭血汤的书生和几个人走了过来,对李白二人行礼道:“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李白点头,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这十年以来的金陵诗会,这位小公子是头一次寒门子弟进入榜上的,我们这些同为寒门子弟的读书人替他高兴,想设宴为这位公子庆祝一番。”那人行礼道,“在下张仲连。”
李白回礼道:“在下李太白,他唤作方儿,我也不知他名姓。至于设宴,你们问他便是。”众人看着方儿,方儿写下高子方三个字。高子方看着李白,似乎在问要不要去。李白觉得让他自己决定好,道:“你自己拿主意就是。”
高子方偏着头想了一会,最终点点头。
张仲连等人大喜,“那明晚两位公子就来我们的小吃街,我们在那里相聚。”张仲连道。
李白两人点点头。互道告辞之后,李白和高子方回了老婆婆那儿,路上李白问:“你知不知道他们几个人为何宴请你?”
高子方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举荐二字。
“嗯,他们大概是见你是唯一的寒门子弟,就把希望放在了你身上,若是你能夺得诗魁,得到举荐,一飞冲天,说不定他们以后就会来求你举荐了。”
高子方摇摇头,又写道:“我没想得到举荐。”
“那你为何要参加这诗会?”李白不解。
高子方俊秀的脸上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李白一看他这副发情的样子,猜出来笑道:“你是为了个姑娘吧?”
高子方脸红扑扑的,轻轻点点头。
“谁家的姑娘?”李白追问。高子方连连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是怎么也不肯说。
李白也不再逼问,两人回到高子方家中,老婆婆得知她的方儿榜上有名高兴得露出不全的牙齿,笑个不停,连说:“我家方儿有出息,有出息……”老婆婆笑得咳嗽起来,子方赶忙轻轻拍着她的背。
李白看着这高兴不已的祖孙俩,心里一阵温暖。
老婆婆喘了几口气,挥挥手示意让子方停下,向李白施礼问道:“多谢公子,老身还不知道公子名姓。”
“在下李太白。”李白道。
“天色已晚,公子还未吃饭吧?不如在这里吃饭住下,寒舍粗饭,公子莫要嫌弃。”
李白微笑着婉拒了:“不必了,老婆婆我在一家旅舍租了房子,不住也是浪费钱,就不在此叨扰了,这金陵城我初来乍到,还未见过夜景,我想再逛逛。”
高子方拉着李白的衣袖,不想让他走。
李白笑着摸摸他的头,道:“你若是不嫌弃,就认我做兄长,眼下你太白哥哥酒瘾实在难耐,就放你太白哥哥走好不好?等到明日我来接你去赴宴。”方儿不舍地点点头,懂事地松开手。李白对老婆婆笑道:“婆婆让我在此住下也行,那您收下这点房费。”
“这怎么能行,你都是方儿的哥哥了,就是一家人,哪有向家人收房租的?”老婆婆和李白一起笑了。
“告辞了。”李白转身离去。
“这公子真是个好人啊。”老婆婆牵着方儿的手咳嗽道,“以后方儿出息了,一定要报答这位公子。”方儿点点头。
李白提着剑,打了一葫芦酒,一边饮酒,一边走在秦淮河岸边,秦淮河许多画舫或停至岸边,或者悠然游动。画舫灯火通明,传来美妙奢靡的乐曲声和推杯换盏的欢笑声。天越来越黑,家家户户夜点灯,李白看着万家灯火,有些想念家乡了,但这辈子却不可能回去了……
李白饮着酒,走到一座桥上,桥头有个身着胡服的老者拉着奚琴,跟现在的二胡差不多,悠扬的琴声忽快忽慢,时缓时急,时而如狂风怒潮,时而如溪水潺潺,李白和其他人沉醉其中。一曲奏毕,许多人拍手叫好,纷纷施舍钱财。李白看到老者身前一只碗放满了铜钱,李白也放下几文钱,放钱的时候才注意到老者下半身的一边衣服空荡荡的,没了一只腿。
李白站在桥上看着画舫林立的秦淮河和金陵城的风景,有些厌倦,走到另一边桥头,也有一个看起来比那拉琴的老者还要年轻的中年人四肢健全地站在那儿举着碗,李白想了想,看也不看走了过去,经过时瞥了一眼,碗几乎是空的,他或许应该学点东西的,李白想。
李白下了桥走到岸边的石头旁坐下,心里忽然有些不痛快,喝酒也急了些。一只画舫朝着李白这边划过来,李白喝着酒,静静地等着那画舫靠近,画舫上一个书童唤道:“公子,我家公子想请你上来叙话。”
“不去!”李白道,喝了一口酒。
那书童尴尬地站在那儿。
画舫又出来一个穿着华丽的公子,道:“公子真的不上来么,这里有好酒相邀。”
李白晃晃葫芦,站起来笑容满面,道:“早说。”李白上了画舫,被那公子请了进去。
李白看着这画舫用绸缎装饰着,雕刻着花纹,极为奢华。李白被那公子请着入座,桌上都是金陵极为昂贵和有名的小吃,李白咂咂嘴。
“公子可还记得我吗?”那公子也落了座笑着问道。
李白看了他一会儿,举起手来似乎想了起来,那公子正等着李白说出在哪里见过自己,却看李白把手放下,老老实实道:“不记得。”
那公子期待的脸色拉了下来……
第67章 心动()
李白很难为情的样子,“我这人记性不好,尤其是喝了酒后。”
那公子勉强笑道:“不碍事,公子贵人多忘事,我是今日在金陵诗会台上十人之一,排在第六位的那个,在下名为蔡常说。”
“哦!”李白恍然,拱手道:“我没注意台上有哪些人,就光看着我那不会说话的小弟了。在下李太白,失敬失敬。”
蔡常说脸色有些难堪,又掩饰下去,笑道:“太白那个小弟作的诗很是不错,是个有文采的人物。我希望太白能够帮我引见一下,我想和他结识一番。”他风度翩翩的样子让李白有些恶心。
“我的小弟子方少年心性,还是块尚未琢磨的璞玉。”李白不咸不淡地道,“况且子方出身寒门,不值得公子这样的豪门世族子弟屈身结交。”
“太白这就看扁了在下,我结交朋友从不看所谓的地位高低,从来只是看人的品行文采,贤昆仲文采奇高,又有一颗赤子之心,这样的朋友不结交一番怎么行?”
李白笑而不语,自顾自饮着酒。
“这样,”蔡常说又道,“太白的那个子方弟弟不是出身贫寒吗?太白可以告诉我子方的住址,我派人去给他们家送些钱财过去。”
“要是他家肯收我早就给他们了。”李白喝着酒道。
蔡常说有些尴尬,转移另一个话题,“我刚才看了公子,在桥头上这边肯施舍那位拉奚琴的老者,为什么到了桥头那边就不肯施舍了呢?”
“你监视我?”李白面色古怪,这人怕是有毛病,偷窥一个大男人。
蔡常说急忙解释道:“并不是,我只是恰巧碰见,觉得不解。”
“我从不施舍别人,拉奚琴的老者得到的不是施舍,是人家凭本事挣得。”李白淡淡地道,“至于那人,有手有脚,我干嘛平白无故给他钱?”
“太白应该存一些怜悯之心的,这些乞讨者其实也是很可怜的,我每次看见他们都要下去施舍给他们点东西,有一次我没有拿钱,就解下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给他。”蔡常说作出悲天悯人的姿态,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
“我家里穷,不能像公子一般一遇到困难的人就施舍钱财。”
蔡常说愣了一下,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尬笑着道:“也是,也是。”
蔡常说和李白不再交谈,李白只顾自己喝酒,奢华的船舱中尴尬的气氛让旁边的仆人都为自家公子感到难堪。
李白起身,道:“多谢公子款待,快要宵禁了,我就先回到旅舍了。”
“没关系的,这金陵宵禁没那么严格。”蔡常说想多留他一会儿。
“对你们士家大族或许不是,对我这个孤零零的外地人就不行了。”李白笑道,“再说了,在下有些醉了,再待下去,恐怕对公子做出无礼的举动,告辞了。”说完就晃晃悠悠地出了舱下了船,也不等蔡常说回什么。
蔡常说脸色变换不定,这场尴尬不已的见面让他说不出的别扭,他不解李白为何刚见到自己就充满敌意,每句话都带着刺。
蔡常说拂袖怒道:“来,找个机灵的继续跟着他,看他这几日去不去见那个哑巴,发现那个哑巴的家在哪儿立刻告诉我。若不是你们这帮废物一开始跟丢了他们,我今晚何故无颜至此?”蔡常说本想着通过李白打探方儿的消息,然而李白说话句句带刺,很是警惕,除了让蔡常说像吃屎一样的难受以外,什么有用的都没套出来。
“不知好歹!”蔡常说喝了杯酒,把酒杯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李白晃晃悠悠着走在岸边,心想这家伙怎么盯上了方儿,怕是不怀好意啊……娘蛋还想从我这里套话,动我小弟先过我这关!
李白接着在金陵城游荡着,突然听到一阵歌声。
“昭昭素明月,辉光烛我床。
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
微风吹闺闼,罗帷自飘扬。
揽衣曳长带,屣履下高堂。
东西安所之,徘徊以彷徨。
春鸟翻南飞,翩翩独翱翔。
悲声命俦匹,哀鸣伤我肠。
感物怀所思,泣涕忽沾裳。
伫立吐高吟,舒愤诉穹苍。①”
歌声充满难觅知音的伤感,悠扬婉转,荡气回肠,这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很有穿透力,如同百灵鸟一般。
李白顺着歌声放眼望去,在对岸的一个画舫上一个女子坐在船边,赤着雪白如玉的小脚,边唱着歌边戏着水,李白不由自主地从岸边走回桥上,走到对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看,离近了这女子,才看见这女子长得更加漂亮,她没有画着唐朝大多数女子的浓妆,淡淡的妆容更衬托她美丽的面容,柳眉杏目,樱桃小嘴,粉中透红的肌肤,鼻子的位置更恰到好处,不高也不低。
李白被这女子勾了魂去,脑中幻想着和这女子在一起饮酒作对,隐居山中,自由自在的场景,忽然另一个女子的面容突然闯入李白的脑海里,那个女子楚楚可怜地看着李白,李白心里有些慌乱。
船上的女子看见李白在岸上出神看着自己,笑着问道:“你在看我吗?”
李白回过神来,脸色微红,点点头:“你长得好看。”
那女子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直白夸自己的话,有些脸红,她看见李白拿着剑,问道:“你是位侠士吗?”
李白看着自己的剑,道:“算是吧。”
“我不喜欢侠士。”那个女子撅起嘴道,“我喜欢书生。”
李白笑道:“我也可以是书生。”
“那你会作诗吗?我认识一个人,他作诗很厉害。”那个女子说起那人时脸上带着崇拜和骄傲,但又低下头有点难过地道,“他文采高,但是人傻乎乎的。”
李白脸色难以掩盖地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想自己可能醉了,他问道:“那是你的意中人吗?”
“不知道……”那女子更加难过,委屈道,“我身边的人说他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李白怜爱地道:“那我可以追求你吗?”说出这句话,李白心想自己真的喝醉了。
那女子脸色通红着,似乎有些恼怒,低头小声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李白笑道:“我开个玩笑。不要当真。”
那女子不再微笑,站起来,李白这才看出这女子的另一面,那就是大家闺秀养在深闺的气质,那气质能拒人千里之外。那女子款款行礼:“敢问公子名姓?”
李白回礼道:“李太白,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我父亲是润州刺史,小女子名为张越,越王勾践的越。”
李白恍惚间觉得这个女子和刚才的是两个人。
“公子大概是醉了,快回去休息吧。告辞。”那女子道,“翠儿,开船回家。”
“告辞。”李白呆呆地回礼,画舫已经转过头去行远了。
第68章 寒盟()
李白醉醺醺地走在岸边,夜凉了,李白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叹了一声,伴着自己的影子走回旅舍,倒头便睡,李白梦中梦到许多人。
李白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脑子昏昏沉沉,洗了脸便去找方儿,今晚答应了那个张仲连要去赴宴的。李白径直前往方儿那里,全然没发现自己身后有人跟着。
李白到了方儿家,方儿看李白来了很是欣喜,上前拉着他的袖子。
李白笑道:“有好吃的这么心急?”方儿听了不好意思低着头。
“婆婆,我带他去了。”李白对停下织布的老婆婆道。
老婆婆笑着点点头,“去吧,早去早回。”说完咳了两声。
方儿听了关心地看着祖母,老婆婆看着他微笑叮嘱道:“快些去吧,去了不准喝酒。”老婆婆变得严肃。
方儿点点头,李白和婆婆告辞,带着方儿前往小吃街,那里的已经有几个书生在准备,几个摊位的桌子拼到了一起,椅子也已经摆上。张仲连看见李白二人到来,热情地请二人入座,“我们辛亏一大早就来准备,没想到子方和太白来了这么早,不过我们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二位稍等片刻,我们在准备一会儿,还有几个人没有来。”
李白哈哈笑道:“不急不急,是我们唐突了。”李白看了眼周围,问道:“有酒吗?”
张仲连笑着点头:“当然有!”
“那就好!”李白笑着,张仲连和他聊几句,接着去忙活了。李白先要了一坛子酒喝着,方儿乖乖地坐在李白身边。李白问他喝不喝酒,方儿急忙摇摇头,李白哈哈大笑。
蔡常说派来暗中跟踪李白的人见他坐在这里和这些寒门子弟相聚,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就急忙回到蔡府报告自家公子。
“公子,找到那个哑巴的家了。”
蔡常说吃着葡萄,高兴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哪儿?”
“在城北的贫民区里,那个李白昨日走了后在岸边里流连了一会儿,好像是和刺史家的张小姐攀谈了一会儿,不过似乎张小姐不愿搭理他,划船走了。”
“张小姐?他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蔡常说不屑地道,心里想我都没有把握攀上张刺史的高枝,不过这次若是夺了诗魁,机会恐怕就大了些,蔡常说想着美梦。
那下人接着道:“那李白回到旅舍睡了,第二天下午才醒来,小人一夜未睡等到了他,下午终于去了城北的贫民区,小人跟着他,找到了那哑巴家。眼下,他们二人去了小吃街,那群摆摊的穷酸书生正在摆宴招待他们二人呢!”
蔡常说思索着,这帮穷酸书生还想保住那个哑巴的大腿?他们也太相信那个哑巴了,只可惜……
“走,去叶府找叶才子,我想他对这帮穷酸书生摆的宴很感兴趣。”
李白那边,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张仲连和他同伴把菜上齐,鸭血粉丝汤,盐水鸭,板鸭,鹅油酥,板香糕……看的李白和方儿食欲大振。
“大家还未相互介绍一番,这是高子方,李太白,你们都知道了。我的名号已经报过,你们几位自报家门吧。”
那十多人各自报出姓名,方儿一一回礼,李白也心不在焉地盯着酒菜回礼,终于每人报了名号。
“这些都是我们几个拿手的看家菜,子方太白,快尝尝吧。”张仲连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李白道,和方儿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张仲连笑问道:“好吃吗?”
“好吃,好吃。”李白拿起一个鸭腿啃着,一边喝酒,口齿含糊地说道,“这鸭子太好吃了!”
其他人看着李白这副样子心里不禁低看了他几分,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少年。方儿还好些,矜持地挑着菜吃着,不过落筷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众人还没怎么动筷,发现菜没了大半。
“都吃啊,我从来没有吃过真么好吃的东西。”李白尤自吃着菜。
有些人看了看,终是放下了筷子,只有少数几个和李白争抢着,看李白最后直接把盘子揽了过来,终于也放下了筷子。
李白抬头看看大家都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地道:“见笑了,我从昨晚就没吃饭,真饿了……”
张仲连强笑道:“没关系,没关系……”
李白打个嗝,道:“大家不如喝酒吧……”
那十几个人都笑道:“好说,好说……”
张仲连终于说出了主题,“其实这次请子方和太白两位来,除了为子方庆祝外,还有一事。”
李白痛快地道:“仲连但说无妨。”
张仲连道:“是这样,子方,太白,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寒门子弟想要入仕极难,尤其是还要承受士家豪族的打压,寒门中真正有才学的人也很难出头,这次子方能进入榜中,参与诗魁之争,已经是顶天的运气了,当然我并不是质疑子方的才学,而是寒门子弟被人高看一眼的机会实属飘渺。因此,我们几个人想成立一个寒门士子的联盟,大家抱团取暖,总好过单打独斗。我们几个想推举子方做这个联盟的盟主,当然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