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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苦难,我的大学 作者:赵美萍-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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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母亲忍辱负重和杨东启过了9年,其间曾多次离家出走到很远的农场去干活,但阴魂不散的杨东启总会找到,把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回家,搜刮完母亲身上挣的几块钱后,蹂躏之后暴打一顿……」
          
      那年夏天还没过完的时候,我终于得知一个让我小小的心脏在瞬间窒息的秘密——母亲和父亲竟然不是原配,母亲是与一个叫杨东启的人结过婚、离过婚、而后才又嫁给了我父亲的。父亲去世后,杨东启又企图霸占母亲了!
          至此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杨东启的人,不,应该说是一个恶魔!所有的灾难都是他一手制造!
          
      我是后来的后来、差不多长大后才从母亲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道她过去的经历的,母亲的经历说起来简单,然而深藏其中的苦与痛却是令母亲一辈子都不堪回首的,母亲每每回忆起过去,总会泪水涟涟,泣不成声:母亲因为外公指腹为婚,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要嫁给杨庄镇那个叫杨东启的家伙。此人父亲早逝,母亲双目失明,有一弟弟。家境可想而知的窘迫,母亲曾拼死不从,但被我那脾气暴躁的外公一巴掌打进了花轿,也打进了噩梦的深渊!直至现在,母亲对外公依然恨之入骨。
          
      〃要不是他,我何至于遭受这么多苦难?〃母亲提起外公就咬牙切齿。我想如果外公能预测他的指腹为婚会导致他惟一的女儿一生悲苦,就是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会使他老人家屈服的吧。
          
      那时的母亲是沙庄颇有名气的小美人,女红家务洋样精通。母亲是在一间茅草房里成的亲,茅草房的墙壁是芦苇编制的,墙上有洞,是被杨东启拆了当柴禾烧的。他的瞎眼母亲和弟弟都被他揍怕了,不敢多说。据说有一次他的瞎眼母亲还被他扔进门口的井里,幸亏有只吊桶在里面,才救了老太太一命。杨东启的大逆不道在杨庄臭名昭著。
          
      母亲结婚后就成了杨东启的拳头下的〃沙袋〃,这个恶魔打人很有策略,他从不打头脸,他用拳头揍颈部以下的任何部位,有时用香烟烫。他还是条无耻的变色龙,他可以在一分钟之前打得母亲皮开肉绽,一分钟后已经把母亲扔到了床上……
          
      母亲忍辱负重和杨东启过了9年,其间曾多次离家出走到很远的农场去干活,但阴魂不散的杨东启总会找到,把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回家,搜刮完母亲身上挣的几块钱后,蹂躏之后暴打一顿……
          
      母亲在水深火热的婚姻中浸泡了9年,直到外公去世,杨东启入狱以后,母亲才得以获得自由。而母亲下定决心离婚,是因为杨东启五毒俱全、无恶不作,他因流氓罪和盗窃罪曾坐了两回监狱。第三次是因为他和人打架,卸掉了人家一只胳膊。母亲就是在杨东启第三次坐牢时和他离婚的,母亲离婚后不久经人介绍嫁给了我父亲。八年后生了我。
          
      杨东启在监狱里和一个犯了政治错误的女人认识,出狱后两人便结了婚,婚后生了一个儿子。后来,杨东启的老婆因不堪受虐,和杨东启离了婚,然后远走南京。游手好闲的杨东启在将自家的两间茅屋赌得四壁空空后,恰恰是我父亲去世不久的时候,于是,心怀鬼胎的杨东启想到了母亲。于是有了半夜敲门试探,在母亲坚决不理后,这个恶棍恼羞成怒,于是有了匕首相向……
          
      后来,杨东启终于在母亲的无力反抗中进入了我的家。那是1979年的秋天,屋后仅剩的一株梧桐树开始落叶缤纷的时候。这个时候,父亲的坟头早已青草凄凄。惟有他的灵牌位依然光亮如新,这是因为我天天都要为他擦拭一遍灰尘。父亲是去世了,但对他的爱与思念随着我年龄的成长而日益深沉。
          在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杨东启将我的家逐渐分解、吞噬,并直接导致了我母亲和我们的逃亡生涯。
          (九)
          「可怜的母亲伤痕累累,欲哭无泪。我日日沉默,我像一只沉默的羔羊,等待长大和强壮。」
          
      开始的时候,杨东启是以一个披着羊皮的狼的面目出现的。他每次到来都少不了给我和美华几颗糖块,我和美华往往不屑一顾。因为他一来,母亲的脸上就会明显出现惊恐不安的神情。我是敏感而爱憎分明的,对臭名昭著、满脸横肉、五短身材的杨东启打心眼里充满仇恨与恐惧。
          
      我对他〃亲切、和蔼〃的笑容常常不寒而栗和厌恶反感。对他要我和妹妹喊他〃爸爸〃的要求充满鄙视与厌恶,我怎么可能会认这个恶魔做父亲?我将我对杨东启的憎恨情绪放在脸上。母亲曾私下交代我为了安全起见,表面上要对杨东启客气一点,妹妹做到了,但我不行,生活磨练了我的早熟。
          
      杨东启进入我家一个多月后开始暴露出了他的无赖本性。有一天放学回来,我吃惊地发现母亲的左脸颊上有一块乌青,双眼红肿,我和美华吓坏了,母亲一见我们,捞住围裙捂着脸哽咽着骂道:〃你这两个讨债鬼,到什么时候才长得大呀!〃后来我才知道,杨东启这天向母亲要钱去做倒买倒卖的生意,说贩鸡蛋去上海卖很赚钱。母亲哪有钱给他呢?他大怒,骂母亲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随后就一拳挥在了母亲的脸上,然后就在母亲伤心的泪水中扬长而去。临走还丢下一句话:〃给老子准备200块钱,不然,老子就卖掉米柜。〃我家惟一值钱的家什也就是那只三格头的米柜了,母亲用它一格放面粉,一格放麦子,一格放玉米。如今上面还放着父亲的遗像和灵牌位。这只米柜是父亲在世时置下的重要家当。母亲怎么舍得让父亲的遗物失去呢?可母亲一下子又到哪里去筹200块钱呢?
          
      三天后,杨东启回来了,还带来了搬柜子的人,竟然就是美英姐姐和姐夫。美英对这只米柜是觊觎已久,她就因为在出嫁时没要到这只柜子做陪嫁而对父母心生怨愤。也不知她和杨东启如何交易的。搬柜子的时候母亲死活不同意,护着父亲的灵牌位和遗像不让动。杨东启就一把撸起父亲的灵牌位和遗像,跑到河边扔进了碧波荡漾的河水里。母亲抢救不及,一下子昏了过去。
          
      等我放学回来,家里已然空空荡荡,曾占了堂屋三分之一地面的米柜一消失,家里立时一副苍凉和潦倒的迹象。母亲歪倒在床,泪眼朦胧地对我说:〃萍后啊,妈实在无能为力护住赵家的家业,你的大伯、姑妈、爹爹肯定会责怪我败了赵家家业,你长大了要有出息,一定要把米柜赎回来。〃我似懂非懂〃赎〃的意思,但有一点我再也明白不过,那就是我恨杨东启毫无人性的掠夺,恨美英的乘火打劫。
          
      我跑到河边,河里哪里还有父亲灵牌位和遗像的影子?河里波光粼粼,几只鸭子无忧无虑地漂游着,我的眼泪掉下来。面向父亲的坟茔方向,我默默念叨:爷,你为什么不保佑妈妈?我在河边坐到天黑,哭肿了双眼。
          
      这时我已上了四年级,我的学习成绩依然优秀,但我的忧郁和内向使喜欢我的老师们忧心不已,谁都了解我的家庭,谁都为我生活于这样的家庭惋惜不已。老师们一致看好我是个上大学的料子,只是无法确定,我能否像压在大石头下的小草一样顽强生存下去。我的班主任蔡老师曾满怀希望地安慰我:〃世上很多作家、艺术家都有过不幸的童年。〃很多年后我又从一本书上看到过这句话,给我的震撼和信心又是蔡老师说这番话时所没有体会到的了。当我第一次听蔡老师说这句话时,我心里想,我不要做什么作家、艺术家,我只要能养活母亲,不让她受苦就行。多么小的要求和愿望呀!我是真的这么想。
          成长的过程很痛苦,但我从未停止成长。就像大石下压着的一株小草。
          
      卖米柜不久,家里的八仙桌也被杨东启变卖了。他每次都说是去贩卖东西,事实上是去赌了,还有喝酒和嫖女人。杨东启对母亲施以的拳脚也越来越惨无人道,他一旦兽性发作,便关上门毒打母亲。每次只要我回家发现大门从里面紧闭,我就没来由一阵恐惧,母亲一定又在遭受非人的折磨了。
          
      母亲有一次实在被杨东启打得怕了,喊了村干部到家里来要向杨东启讨公道。狡猾的杨东启见了村干部又是泡茶又是递烟,村干部顺水推舟说了一通〃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溜走了。接着杨东启关上大门,对母亲又是一顿暴揍,因为母亲使他丢了面子。
          
      从那以后,母亲独自忍受着一切伤痛,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可以救她逃出苦海,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承担苦痛。可怜的母亲伤痕累累,欲哭无泪。我日日沉默,像一只沉默的羔羊,等待长大和强壮。
          
      有一天,我偶尔从同学那里看到一本《侠女十三妹》的连环画,于是我就有了杀掉恶魔杨东启报仇雪恨的念头。我甚至想到了具体的复仇方式,投毒、手刃似乎可行一些。投毒在不知不觉间就可以做到,家里到处都可寻到耗子药。手刃也不难,只要乘对方睡着了,像侠女十三妹那样,拿一把锋快的刀干净利落地照他的脖子一砍就大功告成了。那段时间里,我一直为自己的复仇计划兴奋、激动不已。我开始留意一切机会。
          (十)
          「我悲哀地想:世界上除了我,还有哪个11岁的女孩此刻正奔波在仓惶的逃亡路上呢?永远记得那夜的惊慌与惊恐,凄凉得刻骨。」
          
      一天中午,我在堂屋的地上用刀剁猪草,杨东启在房里睡午觉,当他的鼾声传出来的时候,我忽然心中一跳: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吗?我的心开始激跳不已。手中剁草的速度慢了下来,我想像杨东启被我砍死后大快人心的后果,一丝快意涌上心头。我右手紧握菜刀,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口,我看到了杨东启肥胖的身躯和他硕大的头颅,我的心因紧张而狂跳,刀把在我小小的手心里攥出了汗。
          
      突然,杨东启咳嗽着翻了个身,正面对我,我一惊,菜刀从我的手里〃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我吓得呆若木鸡,有好几秒钟没反应过来。谢天谢地,杨东启没有一点动静。我颤抖着拾起刀,跑到河边去大口大口地喘气。好久,我才平静了心情。
          
      如今想来,我仍为自己11岁时就产生杀人之念而心悸不已,亦为自己心地如此残忍疯狂而后怕,如果我真的去做了,我的人生将会如何?我不得而知。后来我再没有贸然行动,我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时间到了1980年秋天,就是我们母女三人开始逃亡的那个凄惶的季节。逃离家门也是在猝不及防中来临的。这是一天夜里,睡着的我忽然被一阵打斗声惊醒,杨东启又在打母亲。我从床上跳下来,扑过去就咬杨东启死死掰住母亲手的手,杨东启吃痛甩手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母亲赶忙护住我,母亲的勇敢是我前所未见的,我为母亲担心。果然,杨东启立即冲过来扭住了母亲的手指,母亲痛得尖叫一声蹲在了地上。美华也惊醒了,怯怯地蹲在母亲身边小声哭。我绝望极了,我们母女三人今天绝对在劫难逃了。
          
      杨东启拍拍胸脯,恶狠狠地说:〃敢顶撞老子,老子看你们活得不耐烦了!老子一生没怕过什么人,把老子惹急了,人都敢杀!老子这就回去拿一把杀猪刀来,不信教训不了你们!〃说罢,推起自行车就出门了,临走还反锁了大门。他的家在杨庄,离我家大约五公里左右路程。
          
      当杨东启的自行车铃声渐渐听不见了,我们母女三人才一下子绝望地抱头痛哭。哭了一会,母亲抹把泪说:〃萍后,你赶快带美华跑走。等杨东启回来,不是死,也是残。你们先跑到二队干姨妈家躲一躲,再叫干姨妈想办法送你们到她的亲戚家去,杨东启不一定找得到。〃我抱住母亲:〃妈,你呢?〃 

          
      〃我反正一条命迟早会送在这个魔鬼手里。我就跟他拼吧!你们赶快从门缝里钻出去。〃我死活不肯,一定要母亲和我们一起走。母女三人就这样拥抱着,痛哭着。
          
      值得庆幸的是,母亲最终还是和我们一起逃了。我们合力卸下了门板,出来后我们又合上了门,屋里的煤油灯还点着,照着一屋子的凄凉。我和妹妹就在母亲一手拉一个的牵扯下跌跌撞撞地奔上了逃亡之路。
          
      此时已是下半夜,一轮惨白的月牙儿照着我们惊惶的身影。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着寂静的旷野,旷野里有着薄薄的寒意。我们是从门前小麦地的田垄上走的,穿过小麦地就是一片桑树林。正惊慌失措地走着,突然,一棵树桩戳了我的腿,有一刻的剧痛,我没吭声。我想一定流血了,但我已经来不及停下来查看伤口,我一边奔逃一边恋恋不舍地回首那个黑暗中沉寂的家。它像一个衰弱的老人,固守着我的悲伤与欢乐。
          我一边疲于奔命一边悲哀地想:世界上除了我,还有哪个11岁的女孩此刻正奔波在仓惶的逃亡路上呢?
          永远记得那夜的惊慌与恐惧,凄凉得刻骨。
          
      记忆中再没有比那夜更黑的夜了。那一夜,我不清楚到底走了多少路,我的脚上磨起了血泡,双脚酸痛无比,似乎那路会一直远到天边去。妹妹最后实在走不动,是我和母亲轮流背她走。到了天已经放光的时候,母亲终于带我们来到了她的外甥女、我的红英表姐家里。红英表姐嫁在20多公里外的郭元乡,平时极少来往,母亲说杨东启不认识表姐家,这里应该很安全。
          红英是我小舅舅的小女儿,舅舅去世得早,从小就是母亲带大的,与母亲感情极深。表姐生有三个孩子,表姐夫勤劳致富,小家庭倒也殷实。
          表姐救了我们。至今我对表姐一家感激不尽。
          可母亲在到达红英表姐家的第二天便不知去向。
          (十一)
          「这段乞讨经历成了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细节,陌生人的爱心与亲人们的冷漠、刻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小小的心从那时起便盛满感激与仇恨!」
          我惊恐到极点,在表姐家的房前屋后到处寻找母亲。表姐家屋后有密密的芦苇荡,我以为母亲藏在里面,钻进去呼唤寻找,失魂落魄。
          
      表姐紧紧拉住我,悄声告诉我:〃你妈去安徽了。等她在那边落下脚,马上回来接你们姊妹俩过去。〃安徽?安徽是哪里?母亲为什么要去安徽?我一时呆住,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母亲抛弃我们了!母亲扔下我和8岁的妹妹独自远走了,不再保护、不再爱怜我们了!我对母亲怨恨到极点!
          我整整一天没吃饭,哭累了就昏沉睡去。梦里是母亲决然而去的背影,我和妹妹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呼唤母亲,泪流成河……
          在我平静下来后,红英表姐找我谈了一次话,我这才理解了母亲的一番苦心。
          
      红英表姐有个小姑子正好远嫁于安徽农村,母亲走投无路,只好听了红英表姐的建议,去安徽谋生。母亲之所以不带着我和妹妹一起走,是怕有两个〃拖油瓶〃跟着不好找对象。母亲走时交代红英表姐,叫我和妹妹先回父亲的老家——赵家园找我的爹爹(祖父)、大伯和姑妈去,让他们抚养我们一段时间。待她在安徽找到合适人家,马上来信让表姐送我们过去。
          
      我是在一个阴雨的早晨牵着妹妹的手回我们的老家赵家园的,从表姐家到赵家园有三四公里路,父亲在世时带我从这条路上走过无数次去爹爹家,我还依稀认得路线。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和妹妹来到自己的老家时,我们面对的竟是一张张义愤填膺、冷嘲热讽、漠不关心的脸。
          
      大伯说:〃我也有儿子有孙子,我哪养得起你们两个小东西?〃姑妈说:〃我是养得起,我不养!你们的娘不是很有本事吗?找你们有本事的娘去!家败光了,就拍拍屁股走了,让赵家替她养女儿,没门!〃 

          
      84岁的爹爹已是老态龙钟,他是靠家境富裕的姑妈养活着的。爹爹用满是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我和美华,说:〃现在什么也不要说,亲不亲赵家人,先给俩孩子弄点饭吃。〃姑妈说:〃喂猪也不给她们吃,谁知道是不是她娘施的苦肉计?〃这是怎样的一种侮辱?这是怎样的一种刺痛?
          
      我的头〃嗡〃的一声发胀了,我尖瘦的小脸一定也胀得通红,我愤怒而仇恨地冲姑妈那张看起来很富态的脸说:〃姑妈,你记着,我们就是讨饭也不到你家门上,你家富不会富一辈子,我家穷也不会穷一辈子!〃说罢,我拉着美华飞奔着离开了爹爹家,我听到爹爹在身后焦急的喊声。我们头也不回。在奔跑的同时我是哭着的。我小小的心里满是膨胀的屈辱与仇恨!也就是那一天,我在心里立下两个誓言:一、从此与赵家所有人一刀两断!二、一定要出人头地!
          那是怎样的一个雨天呀!我永远记得那天的雨,绵密、惆怅、忧伤,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灰网,笼罩着无家可归的我和妹妹。
          走投无路。
          姐姐,我们去哪儿?美华饥饿的小脸像天一样灰。
          
      我的心像掉在地上的雨滴一样,又疼又碎。我捏紧美华的手,我们惟一的路只有回红英表姐家了。雨天黑得早,加上美华饿得走不动,我们像两只被雨水淹没的小蚂蚁,在人生的泥泞里苦苦爬行。
          
      路边的农家已经点亮了煤油灯,开着的门内有饭菜的香味,也有晃动的人影和大人呵斥小孩的声音,我真羡慕那个被父母呵斥的小孩子——如果此刻让我喝一碗粥,不在雨地里流浪,即使被父母打骂也是幸福的呀!
          美华实在走不动了,我蹲下去,美华小猫一样趴到我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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