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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草』-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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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丽梅是个对一切事情都非常认真的姑娘,不甘心就此中止和诸葛井瑞的对话。她追问他说:〃 你有什么依据?〃
    〃 依据?依据就是他今天给我俩布置的工作。〃
    邹丽梅在大姐启示下,对迟大冰生活上有点看法,她并不认为迟大冰在个人品质上,也存在着诸葛井瑞说的缺陷。特别听诸葛井瑞把布置出壁报,当成判断迟大冰的依据,不觉莞尔一笑说;〃 你可太偏激了。老迟叫咱们弄标语,出壁报,是开展垦荒队的文化生活么!小马前两天还从荒地上扛来一根被雷电剥了皮的老树,立在咱们帐篷前进,准备用几根八号铁丝拧在一起当篮圈,开辟个篮球场呢!老迟叫咱俩干的,也不过是这个意思。〃
    诸葛井瑞望着这个心地和外貌同样纯正的邹丽梅,真想告诉她:他俩干的工作,貌似协助垦荒队开展文化生活,实际上充当的不过是迟大冰个人小算盘上的两个算盘珠儿;他通过他俩,在算俞秋兰的帐,和卢华暗中叫劲儿。可是,他想来想去,还是不告诉邹丽梅为好。因为在诸葛井瑞看来,邹丽梅尽管是个要求上进的好同志,但她单纯、幼稚、善良,对生活缺乏洞察能力。护士学校只教会她护理病人,她还不善于使用医生剖析病人的手术刀。想到这儿,诸葛井瑞对她说:〃 邹丽梅同志,我去男帐篷取我的画儿。你去找火头军,打点高梁面的浆糊来。时间不早了。〃
    邹丽梅还想询问什么,诸葛井瑞走了。该枪毙的老天爷,真象是有意和垦荒队员开玩笑,拓荒的
    五日子,它〃 哭〃 个没完;整体的第一天,它就露出了笑脸。早晨,久别的太阳,从草海的浪尖上爬出来,把一道道金色光束投向雨后的大地。树叶子上滴着水,草尖上滴着水,帐篷滴着水,马棚滴着水;放眼望去,荒原到处滚落着〃珍珠〃 ,滴滴哒哒的单调声响,象是谁在缓缓地弹着一把古琴……
    多日听不见的鸟鸣,此时显得格外悦耳,这些鸟儿,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拼命地卖弄着它们的歌喉,〃 花腔女高音〃 、〃 悠扬的男中音〃 、〃 浑厚的男低音〃 ,以及音域概括不了的婉啭啼鸣,象是举行〃 蓝天音乐会〃 ,把连日被秋风苦雨笼罩的沉郁草原,唱得眉开眼笑,返老还童。就连拴在马棚旁边——洪奎老汉留下的那只防狼狗〃 闪电〃 ,也放开嗓子〃 汪汪汪汪〃 地叫了起来,它象催促垦荒队起床的钟声,又象是召唤连日来在泥泞草原上跋涉的伙伴们,快来看着草原放晴后的绮丽美景。
    五个帐篷里一片死寂,除了卢华和贺志彪骑着两匹快马,天没亮时,就去县委询及白黎生的音讯,顺路汇报一下完成开荒的消息外,剩下的几十个年轻人都还睡在梦乡。这些日子,他们如同进行了一场大战役的士兵,头上雷鸣闪电,脚下泥水汤浆,各个疲累得如同一把把散了骨儿的伞,难得有睡足的时候。不要说是鸟鸣狗叫,就是帐篷旁边爆炸了重磅炸弹,也难使他们惊醒过来,离开那散发着浓重霉气味儿的被窝儿。
    这可愁坏了小火头军叶春妮,苞米粒粥凉了热。热了凉,已经反复几次了;最后,石牛子从灶膛旁边一拍屁股站起来,拿起一个破脸盆,〃 □□〃 地当锣敲。他一边敲一边绕帐篷可嗓子喊着:〃 哎——哥儿们!姐儿们!雨停了,天晴了;鸟叫了,狗咬了;该晒晒长了白毛的被窝了,该洗洗衣服上的泥疙巴了。〃 当他绕到帐篷中间那块壁报牌前,象发现了什么稀罕玩艺一样,沙哑的破锣嗓音一下又高上了八度,〃 哎——哥儿们,姐儿们快来看哪,' 秀才' 出画展啦!还有白黎生的诗哪!〃
    石牛子的吆喝发挥了作用,一群男女垦荒兵陆续走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把壁报围了个严严实实。石牛子装出一副斯文模样,摇头晃脑地念着白黎生的诗:
    白桦,白桦,
    你披着一身白纱!
    象是大自然的女神,
    在对谁说着默默的情话!
    白桦,白桦,
    你披着一身白纱!
    象是亭亭玉立的北国村姑,
    流着她永远梳不完的长发!
    白桦,白桦,
    你披着一身白纱!
    风吹你象白云远去,
    不知道哪儿才是你的家?
    白桦,白桦,
    你披着一身白纱!
    我愿化做送白云远去的风,
    哪怕你飘向海角天涯!
    〃 充满了' 小资味' 儿。〃 石牛子摇头晃脑地读完了诗,撇着嘴说,〃 什么呀!' 白云' ,' 风' ,还不是比喻的他和俞……〃 他伸伸舌头,合上了嘴巴。
    迟大冰站在人群中,用赞赏的口吻说。〃 都说石牛子浑,我看还挺有眼力么!〃
    〃 不是吹牛,〃 石牛子拍拍胸脯,〃 这种狗屁歪诗。我也能写。〃
    〃 你看那幅画画得多好!〃 叶春妮兴奋地叫着。
    〃 哟!这不是咱们队长和俞秋兰吗!〃 石牛子伸长着脖子,□着脚跟边看边说,〃 咱们秀才真有两下子,把那劲儿都画出来了,真是妙笔传神!〃
    叶春妮挤到人群里,揪着石牛子一只耳朵说:〃 叫你喊人开饭,你在这儿出什么洋相?〃
    〃 谁出洋相?你瞧么!比我爸爸捏的泥人还帅,我爸爸捏贾宝玉和林黛玉,都没这么逼真。〃 石牛子逞能地说,〃 是呵!贾宝玉和林黛玉这边一热乎,这儿又这么苦,那个' 不怕追到海角天涯' 的公子哥儿就鞋底子抹油了。〃
    〃 噢?还有这么回事?〃
    〃 小俞她……〃
    〃 她当然有责任!〃
    〃 ……〃
    鸡一嘴,鸭一嘴,喧哗声越来越高。有的向着灯,有的向着火。诸葛井瑞早就躲在人群后边,留心观察动静了,为了不露声色,他竭力克制着一肚子怒火,装出十分平静的样子说:〃 议论我的画儿,可饱不了肚子,我看还是先去喝苞米粒粥吧!把肚子填饱,好有劲头在全队大会上发言。〃
    〃 秀才的话说得很对。〃 迟大冰接过诸葛井瑞的话茬,顺水推舟地说,〃 吃过早饭,大伙先晾晾被褥、洗洗衣裳,搞搞个人卫生。下午两点,全队在这块报牌下集合。讨论白黎生的溜号问题,大家不妨动脑筋想一下:究竟白黎生为什么要溜号?我们有没有责任?谁应当承担责任?这件事又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影响?好!现在开饭!〃
    围观壁报的人们,慢慢散开的时候,迟大冰启发诸葛井瑞说:〃 你和刘霞霞都是当事人,要勇于向不良倾向斗争。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 我早就明白了。〃 诸葛井瑞貌似虔诚地回答,〃 我在会上第一个发言,你就瞧好吧!〃
    北国草三浑身象泥猴儿一样的女兵们,今天都恢复了姑娘的本色。她们把沾满泥巴的衣裳扔进水盆,换上各式各样的女性装束,如同在帐篷里绽开了几十朵艳丽的鲜花。她们笑着、闹着、唱着、叫着……象是春天的鸟群,飞向草地,寻觅干净水塘,去洗脏衣裳。
    十四岁的叶春妮,看见俞秋兰吃过早饭,就躺在地铺上,望着打了□的一束野菊花出神儿,就从伙房□来一瓢水,浇在那即将干了底的花瓶里:
    〃 秋生姐,我知道你喜欢花,特别喜欢野菊花。〃
    〃 小妹妹,你喜欢它吗?〃
    〃 当然喜欢啦!〃 叶春妮晃着两根小辫回答。
    〃 哟!都扎上小辫了,快成大姑娘了。〃
    〃 大哥哥大姐姐们,泥里来,雨里去,可我……〃 叶春妮噘着小嘴说,〃 我干了什么呢?真没出息。〃
    〃 没有你和石牛子做饭,〃 偷秋兰摸着叶春妮黑红的脸蛋说,〃 我们瘪着肚子能干活吗?〃
    〃 那你早晨为什么只喝了两口粥?〃
    俞秋兰指指嘴唇,又指指喉咙:〃 明白了吗?〃
    〃 那……我帮你干点什么吧!秋兰姐,你的脏衣裳呢?〃 叶春妮两眼向四下寻觅着,〃 我总觉着我给集体干的事儿太少太少了,把衣裳给我。
    俞秋兰坐起身来:〃 你还要给大家做饭,我自个儿洗。〃
    〃 不,今儿个几个大哥哥和石牛子,一块到铃铛河逮鱼去了,我放假一天。〃 叶春妮欣喜地说,〃 马俊友大哥哥抢了我那根烧火棍,把我赶出了伙房。我没他劲儿大,想来想去,大哥哥帮助我,我要帮助大姐姐。快点,把衣裳给我。〃
    俞秋兰怕脏衣裳直被小姑娘发现,忙掀开帐篷旮旯的茅草,她一下愣了,一堆待洗的衣裳,包括背心裤汉,都不翼而飞。只在茅草堆上发现了一封短笺:
    小俞:
    姑娘们都嫌年轻,不太理解你心情的痛苦,只有我这个〃 过来人〃 ,知道你的心上比嘴上的火疱还疼。今天,卢华和贺志彪去了县城,我把他们的衣裳和你的一块拿走了。我很笨拙,劳动很差,用这点心意弥补我的不足吧!
    卢华是全队最好的人,你选择得不错。虽然现在你非常痛苦,但终久会获得痛苦的报答——你会非常幸福的。
    没时间给你那束野菊花浇水了,你自己□水浇浇它吧!你喜欢野菊花,也应当象野菊花那么耐寒耐霜。
    大姐唐素琴早上匆匆
    俞秋兰握着这个短短信笺,眼泪一下涌出眼帘,滚下脸腮。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默默无言,最不引人注意的唐素琴,在极其平凡的外貌下,深藏着这样一颗深邃的心。泪珠儿爬下她的脸腮,滚落到那短短的信笺上,湿了上面的笔迹,她忙把这张薄纸折叠起来,锁进自己的小木箱。
    〃 秋兰姐!你……为什么哭了?〃 叶春妮睁大了眼睛。
    〃 你还不太懂。〃 俞秋兰抹抹脸上泪痕微笑地说。
    〃 你怎么又笑了。〃
    〃 大姐姐高兴了。〃 俞秋兰一下从地铺上站起来,拉着叶春妮的手说,〃 跟我一块到草原上去玩玩吧!顺路再采点野菊花。〃
    〃 你的脏衣裳呢?〃
    〃 有人拿走了,谢谢你,小妹妹。〃
    〃 不。我去伙房帮厨去,我每天送饭,在半路上净玩了。〃 她跑到帐篷口,一甩小辫回过头来说,〃 你是病号,我这小伙□,得照顾照顾秋兰姐,中午,给你做碗白面片汤吃。〃
    〃 别……〃
    叶春妮扭身跑了。
    不知是哪儿来的力量,俞秋兰突然感到了生命的充实。她抱出湿漉漉的被褥,晾在阳光之下,然后迈步走向荒原。路过伙房时,马俊友带着一脸烟灰,从一个简易棚子里出来,迎住了她,用他那张不太善于讲话的嘴,对俞秋兰低声说道:〃 我真想不到老迟他借着开会搞……〃
    〃 你怎么也知道了?〃
    〃 诸葛井瑞会告诉我了,刚才我又特意去看了看壁报……当初,在北京交部选举,贺志彪提名选老迟时,我不该举我那只手。〃 马俊友喃喃地说,〃 想不到,他是这样一个同志。〃
    俞秋兰急于去找唐素琴。她不愿意把痛苦,分给别人承担,因而扭转话题说:
    〃 你的脏衣裳哪?我给你洗洗去。〃
    叶春妮从棚子里探出头来,抢着回答说:〃 秋兰姐,你也和我一样,' 马后炮' 了,人家丽梅姐走在你前边了。〃
    马俊友脸〃 腾〃 地红了。
    俞秋兰恍然大悟,她含笑地说:〃 有什么活儿捎给她吗?我这就到姑娘群里去。〃
    〃 没有!没有!〃 马俊友低下头,搓着手上沾着的高粱面。
    〃 小马,你的表现可不象个男子汉。〃 俞秋兰开导马俊友说,〃 要是你……真喜欢她就把你在开荒时,假马代替真马拉套的劲头,使出来,勇敢地往前冲!〃
    踏进湿漉漉的大草原上时,俞秋兰不禁自己对自己笑了。她不知道刚才那几句话,到底是开导马俊友呢,还是开导自己呢?自己不也需要拿出勇气来往前冲吗?她脚下顿时觉得有了力量,连这枯黄的草甸子,在她眼里,都显得比往常更加宽阔而壮丽。
    她手搭凉棚,举目四望,寻觅着女伴们的踪影,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儿,耳朵里却传来游丝般细弱的歌声。她顺着歌声召唤的方向走去,歌声越来越响,终于,她听清楚了,不知哪个女伴在唱着俄罗斯民歌:
    草原漫无边,
    路途遥又远,
    路上一车夫;
    饥寒快冻死!
    ……
    他在临死前
    挣扎站起来
    告诉他朋友
    托他把信传
    ……
    我的大黑马
    交给我爸爸
    再向我妈妈
    行一鞠躬礼
    ……
    今诉我老婆,
    千万莫悲伤,
    若有知心人;
    尽管嫁给他!
    ……
    这是流行在学生中间的一支歌,俞秋兰嫌歌词过于悲凉,她不太喜欢唱它。在这空旷的草原,她听见这支忧伤的歌,不觉心中为之颤抖。她把帐篷里的姑娘,挨个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竟然想不起谁有这样的金嗓子。想来想去,只有邹丽梅能唱这样忧郁的歌,因为她常常回忆起她童年时死去的母亲。
    她渐渐看见唱歌人的背影了,歌者不是留着两根长辫子的邹丽梅;而是把黑发扎成一个抓鬏的姑娘,她从头型上认出来了——那是唐素琴。她在草甸子上一块水注旁,一边躬着身子搓洗衣裳,一边独自唱着这支歌。俞秋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大姐,在日常生活中虽然沉默寡言,但从没流露过忧伤的情绪,此时她面对着一洼碧水,眼里还闪动着泪花呢!
    〃 大姐——〃 俞秋兰两步迈过去,攀住了她的胳膊,〃 你这是……〃
    唐素琴迅速地用手背沾沾眼角,露出笑靥说:〃 你怎么来了?〃
    〃 你有什么不痛快的事?〃 俞秋兰两眼闪烁出恳求的目光,〃 能不能对我讲讲?!我太不关心大姐了,对你,我一无所知。〃
    唐素琴擦擦手上的水,握着俞秋兰的一只手:〃 小俞,你别瞎想了,我那几滴泪花,是为歌里的' 马车夫' 流的,和我自己没有关联。〃
    〃 不,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撒谎!〃
    〃 你还会察颜观色?〃 唐素琴语音里充满了欢快。
    〃 当然。〃
    〃 跟谁学的?〃 唐素琴笑了。
    〃 你就是我的老师。〃 俞秋兰说,〃 这些日子,我们忙得脚丫子朝天,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可你……我的好大姐,对我了如指掌。我看,你那双眼睛,可以和' 小诸葛' 媲美了。〃
    〃 这也是生活教给我的,我吃过不能分辨人的大亏。〃 唐素琴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仿佛想说些什么,嘴唇翕动了两下,摇摇头,又闭合了。
    〃 大姐,你留给我的那封信,使我感动得掉泪了。那不是信。简直象是一团火,既给我安慰,又给了我光热。〃 偷秋兰诚挚地说道,〃 该怎么感谢你的友情才好呢?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那些话如同强大电流,输送给我这台快要停转的马达上,我感到不能躺在帐篷里自找痛苦了,就到草地上来找你。大姐,你分担了我的痛苦。难道就不能把你的不幸,〃 叫我分担一点吗?〃
    唐素琴目视着茫茫荒原,木然地说:〃 那已经是沉在记忆中的往事了,只有邹丽梅知道一点点,我是怕她在爱情上陷进我那条车辙,拐弯抹角地提示过她。〃
    〃 大姐,你也提示我一下吧!〃 俞秋兰恳求地摇着唐素琴的手掌。〃 你也知道,我很喜欢卢华,就是为这一点,有人想把白黎生的失踪和我勾连在一起,对我开出拖拉机的行动进行报复。我从小性格就十分执拗,倒是不怕流言蜚语,可是……我不愿意因为我,损伤卢华的信誉——那怕一丝一毫。而有人就是想透过我中伤卢华,我又急又气又难过。昨天,开荒到了尾声,我实在憋不住了,向卢华说:' 你知道老迟最近要召开全队大会的事儿吗?' 他说,' 我表态了,同意。' 我说,' 你知道他借开会,要达到什么目的吗?是想通过开会,诋毁你……'大姐,你猜怎么着,他既不着急,也不生气,只是眯着那双眼睛,对我嘿嘿地笑着。我有点火了,朝他嚷道:' 火都快上房了,你还有心思笑?!' 他说,' 抢耕完了,马上要组织人马进骑马岭森林去代木,正经八本的事还考虑不过来,哪有心思琢磨那乱七八糟的弯弯绕。如果我们真有什么错误,也不能给人家嘴上贴封条,叫人家提吗!' 他明明知道今天下午要开会,而且这个会对他至关重要,可是天没亮,他就和贺志彪打马奔了凤凰镇,找县委请示伐木的事情去了。〃
    〃 小俞,这更说明卢华值得你爱。〃 唐素琴亲昵地对俞秋兰说,〃 他心中没有自己。〃
    〃 大姐……〃 俞秋兰觉得老大姐的话很对,可是还感到有点委屈。
    唐素琴悄声细语地说:〃 古人不是留下这句成语吗?!'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卢华心胸很宽,这样的胸襟不是任何男人都具有的。小俞,在这一点上,你不该责怪他,而应当责怪你自己。是吗?〃
    俞秋兰脸红心跳,她低下了头。
    〃 你向他明确表白过你的心思了吗?〃 老大姐问。
    〃 嗯。〃 俞秋兰把头埋在自己的掌心里,声音轻得象柳絮落地,〃 他说他知道我这片心了,没有表示拒绝,可也没有感情上的回答。有点冷。〃
    〃 凡属于内向的男同志,都不善于外露自己的感情,可是心里边埋着的是一座火山。〃 老大姐抚摸着俞秋兰的短发说:〃 有朝一日,' 火山' 爆发,小俞呀。你会在他怀里溶化的。那时候,你一定会幸福得哭起来。〃
    俞秋兰紧紧地依偎着唐素琴,闭着眼睛喃喃地说:〃 大姐,你真好……你真好!〃
    谧静的草原没有一点声响。
    风儿似乎也在沉醉中睡去了。
    两个女伴,就这么在大草原的水洼旁依偎地坐着,直到俞秋兰感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她的脸上,她才睁开了眼睛;天上一片水蓝,没有一丝云影,怎么会有水滴掉在她的脸上呢?她扭脸看看唐素琴,原来是她脸上淌下来的泪滴。俞秋兰立刻放甜蜜的遐想中清醒过来,用自己的手绢,擦着唐素琴的眼窝说;〃 大姐,你……把你的心事对我说说吧!我把我心里的一切都对你说了,你该相信你这个妹妹。是吗?〃
    〃 我本来是可以有你这种幸福的,它被我自己毁掉了。〃 唐素琴打开她心河上的闸门,愁楚地回忆着说,〃 我是在中等师范学校毕业的,在学校里时,有一个男同学对我很好。他老实,内向,不修边幅,不善谈吐,是学校里品学兼优的高才生。我影影绰绰地感到他很喜欢我,可是从来没有一句表白;当时,我不理解' 深沉' 和' 浅薄' 这两个字眼的含意,还讥笑过他对我的感情。那是在毕业典礼之后的晚会上,我正和一个女伴跳着华尔兹,他硬是把我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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