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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庞然大物
黑夜中聚光灯四处闪耀，到处是弥漫激光束扫射造成的焦糊味。惨叫声、爆炸声、嘶吼声塞满了耳洞，我紧紧地蜷缩在壕沟里，任凭尘土像下雨一样落在我硕大的合金盔甲上。
盔甲内部的自动调温系统损坏了，热量逐渐流失，我感到这个陌生星球的寒气正在侵蚀我的身体，手指渐渐僵硬起来。我只好活动了一下手指，再次握住手里的重型M32冲锋枪，不敢懈怠。
身边躺着的是数十具战友的尸体，是我把他们从战场上拖到这里的。如果我估计得没有错，整个C连只剩我一个人活着了。在激光武器造成的致命伤口面前，凝固剂没有丝毫效用。洒在尸体上的凝固剂，宛若白皑皑的积雪，正在融化。
这场与帝子军的战役，双方伤亡惨重，但是敌人似乎仍有苟延残喘的力量。我分明听到有坦克履带的声响，正朝壕沟这边轰隆隆地驶过来。
我叫唐子华，这是我的故事。
但是在讲我的故事之前，我得说说这个你们地球人并不熟悉的地方。
大约四百年前，我们的祖先遭到地球政府的流放。三艘如空中堡垒般的巨大战舰载着他们，原本计划航向太阳系边缘的星球，让我们的祖先在那些矿藏丰富的地区服役终生，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三艘巨舰卷入奇怪的漩涡，并出现在银河系另一个旋臂的神秘地带，其中，两艘巨舰在宇宙空间损毁，无人生还，惟有一艘巨舰成功地降落在一个星球之上。
幸运的是，这个荒凉的星球与地球的环境极其相似，有厚厚的大气层，能提供足够的阳光、氧气和水分。祖先们都说，这是诸神的眷顾，因此他们把这里命名为母星（Mother）。
幸存下来的人们建立了一个原始形态的社会。他们当中有许多科学家、政治家，还有在各个方面有才能的社会精英。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人类临时联盟很快就达到了与地球相当的科技水平，并在异星环境的刺激下，一日千里地向前迈进。这是一个辉煌的黄金年代。
科学家们很快发现这片星域中有许多星球都适合人类居住，其上有大量的水晶矿。这种矿石具有神奇的能源发射功能，能够给机械制品提供相当惊人的能量，这大大加快了人类探索宇宙空间的步伐。很快，人类便制造出了能够在星域内自由航行的各种飞行器，而由于这种新能源的发现，人类的各个族群、团体之间爆发了小规模的战争。
同时，许多人类开始移居附近的星球，人类开始了一轮殖民扩张、抢夺资源的运动。到现在，母星上居住着两亿七千万人，他们大多以农业和轻工业为主；水晶矿最为丰富的战神（MarsNo。1）一号行星上居住着六千万人口，另有数千万人口分布在泰坦（TitanNo。5）五号行星和帝子（TheSonOfEmperor）星。其他的行星上也有零星分布的人类居住区。
帝子星、泰坦五号行星和战神一号行星上的军事势力，在战争中呈三足鼎立的态势。实际上，这些军事势力内部也存在着深刻的内部矛盾，彼此之间相互牵制，所以并没有爆发过于庞大的星际战争。似乎这些人类对地球上的种族和国家之分已经腻味，一切以资源为中心，所以全都是雇佣军形式。
我现在服役的军队，就是战神一号行星上的“银色穿山甲”雇用军团，有人简称为“银甲军团”。整个军团约有两百四十余万人，兼有各个兵种，在战神一号行星上算得上实力中等偏上的雇佣军。
本来，这种小规模战争——不管是星球内部还是星球之间——就像是黑帮之间打打闹闹、争地盘的行为，死伤虽然在所难免，但还不至于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但是最近几年情况却有很大的改变，帝子星上的雇佣军不知道脑子多了哪根筋，居然联合了泰坦五号行星上的势力，正式向战神一号行星宣战！
想想也是正常的事情，战神一号行星的水晶矿最为丰富，这也是此星球上军事势力较为强大的重要因素，而其他两个星球（不包括母星）垂涎已久。要是两个星球单独作战，远远不是战神一号的对手，但是联合起来之后，战神一号的实力就略居下风了。
鉴于这样的情况，战神一号行星上的雇用兵团的老大们，不得不捐弃前嫌，坐在一起签订了停火协议和联盟条款。他们共同成立了泰尔然联盟，由各兵团的高层组成议会，从而以集体的力量对抗两个星球的进攻。当然，各个雇用兵团的军力不会混合重编，仍由各兵团的指挥官直接指挥。
大战持续了十年，战线不断地扩张延长，除了资源匮乏的母星，这个星域内有将近二十来个星球都卷入了战火。我现在执行任务所在的星球，就是远离恒星宙斯的玛雅（MayaNo。2）二号行星。星球上长年天寒地冻，见不到光亮，可以说是真正的人间地狱。不过，冰层之下藏有大量的水晶矿。
最近两个月来，我们“银色穿山甲”和帝子军在这里进行了大小三十多次的战争，伤亡都很惨重，谁也没有占据绝对上风。帝子军在玛雅二号的北部修建有21个军事基地、36片矿场，其中有半数被我军摧毁；而我军在南部的18个军事基地和27片矿场，也被敌军摧毁了一小部分。总的来说，双方势均力敌。
转折点就发生在今天凌晨。空袭警报响起的时候，我还在迷迷糊糊地做着春梦，结果被C连的军士一脚从床上踢了下来。我赶紧穿戴好防寒作战服——这种盔甲是用某种坚固的合金特制的，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内有温度调解系统，多在严寒和高热的地段使用——拿起沉重的重型M32冲锋枪跑了出去。
顺便说一句，这种M32冲锋枪是现在最为普遍的步兵武器，有重型和轻型两种，它所用来射杀敌人的不是子弹，而是由水晶矿石的能量所凝聚的光束，即使我们身上所穿的合金盔甲，也抵挡不住这种高强光束的攻击。传统的子弹，早在几百年前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替代它的高强光束，不但弹药携带方便，而且攻击力提升了百倍不止。
帝子军来袭，我们依着基地前方的掩体反击。交战十五分钟后，情况有了变化，我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物体的人。
弹火中，红通通的天际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黑影。我服役时间虽然只有两年，但是自信见过人类制造的各种飞行器，无非猎鹰战机、雅格拉斯护卫舰等机种及其变体，但是从未见过这种形态的东西。远远看起来，它像是一个鸡蛋，移动非常缓慢，但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估计这个飞行物的体积超过了我们身后的军事基地。
我把这东西指给连长看后，他惊呆了。没过多久，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空中的庞然大物，夜色之中，光束隐隐照亮天空，它简直像是神话中才会出现的超巨大的蓝鲸，坚定不移地向战场开来。这艘形似航空母舰——这玩意儿我在历史图册里见过，现在军队里没有配备的必要性——的“飞船”，通体透亮，无数个舱口灯火辉煌。我第一反应就是：敌军出动新式武器了！
我们都相信这一点，因为我方士兵几乎全都吓得不知所措，而地方军队则疯狂开火，甚至冲上了我们的阵地！
一阵惨烈的短兵相接后，C连击退了敌人的进攻，全部退守第二道防线。基地的防空炮火开启，随时可以发射。说实话，连瞄准都不用。当这艘全长大约有几公里的巨型飞船笼罩在我们头顶上时，我们全都吓傻了。
可恶的帝子军居然再度发起进攻，一举攻破了两道防线，A连战士伤亡惨重。我们C连紧急撤往第三道防线，同时与尾追的敌军展开激烈的交战。然而，头顶上宛如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大家伙很显然影响了全军的作战力。我和几名战友拼死射击，才击退了敌人的进攻，此时，连长阵亡，C连几乎全军覆没。
趁着敌军没来，我把那些尸体完整的战友拖到了壕沟——也就是第三道防线那里，喘着粗气，望着头顶的怪物，等待着死神的降临。我听到了坦克履带的隆隆声，我知道那是帝子军的T8型坦克开过来了，大约有四五辆的样子。我们几个能说汉语的华人，都喊它“鸡巴坦克”，不过说笑归说笑，我一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干掉这么多坦克的，何况旁边肯定有大批的敌军。
“他妈的！”我低声咒骂道，“老子今天是死在这里了！真不甘心被碾死、射死，头上那玩意儿要是丢个大点的炮弹，老子也算死有瞑目了！”
可是那该死的庞然大物一动不动，仿佛底下这场战争跟它无关似的。我根本没心思去想那是什么东西，不就是敌军造出来吓死人的新式飞船呗，占着茅坑还不拉屎！这时，坦克的机身忽然跨过了壕沟，履带上的泥土纷纷落在我的脸上，接着传来很清晰的脚步声，凌乱，不可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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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哪里？
雨声在耳边淅淅沥沥地响起来，阿格兰·；烈日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他看到灰蓝色的天空上那些飘着的银色雨丝如同一个温柔的漩涡，从那辽远的深处伸展过来，轻抚着他的额头——但他没有感到丝毫的凉意，哪怕一丝一毫的触感。
阿格兰·；烈日很想再休息一会，虽然他并不疲惫，但是他知道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他轻飘飘地从地面上滑起来，抬头望着那雨丝无声地落下，无视地穿过他透明的身体——阿格兰·；烈日已经死了，这对于婆托斯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噩耗，只有软弱且愚蠢的泰尔然人才把死亡看作恐怖的东西。婆托斯的执政官很快就会召集战士的灵魂，并依据他们生前的功绩评定他们的价值，再给予合适的奖励，或者惩罚。
为什么召唤还没有到达……？
阿格兰急切地升上更高的空中，雨丝仍然无声地穿透他的身体。这不是我曾经来过的地方。这里空气湿润，土地散发着原始的香味，到处是陌生的感觉，这使得阿格兰有些担心起来。他的思维四处搜寻着，感知到不远的地方有生命的讯号，在一片绵延的群山后面，有一群生命力微弱的生物体聚集着。我需要知道我在哪里。阿格兰透明的形体飘向那个地方。
婆托斯人的主星是一颗橘黄色的星球，这颗被命名为泰坦的星球是距离天位恒星最近的一颗行星。婆托斯的最高执政官们在那些如山峰一般高大如海洋一般宽广的宫殿里，履行着各自的使命。对于生活在广袤星系里其他星球上的婆托斯人而言，这里是近乎神的领地，是他们生命的起点，或者是终点。
我们始终没有寻找到名叫阿格兰·；烈日的战士灵魂。在气势恢弘的黑暗殿堂里，数以百计的黑暗执政官同时发出强大的信息波，把这个令人诧异的消息传达给他们的最高统领。
就像蒸发掉了一样，但那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出生和毁灭是不由世界决定的，只有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才会被强行蒸发。……阿格兰·；烈日是一个什么样的战士。最高黑暗执政官的信息波略为有些紊乱，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在重生之前，是龙骑士。战绩卓著。重生之后，他的功勋足够使他将晋升为光明圣堂。黑暗执政官们开始纷纷晃动着血红色的形体，表示无限的震惊和怜惜。
一阵沉默之后，那片最强的信息波突然激荡起来。所有的黑暗执政官进入灵魂搜索状态，三天之后若仍无回音，我将通知最高光明执政官永久地删除阿格兰·；烈日的一生。
“同学们，今天课堂作文的题目是，《我的理想》。”一个瘦弱的女青年扶了扶眼睛，操着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在他面前是十几个年龄各异的孩子，最大的看起来有十五六岁，最小的只有七八岁，但他们眼睛里的认真与渴求居然惊人地相似，“理想是什么呢？昨天我跟同学们解释过了，就是我们一生中的追求，也就是目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下面我就想请几个同学说说，你们的理想是什么？”
“张老师，”一个机灵的男孩高高地举起手，在得到老师的同意后，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说，“我的理想是当一个最好的医生，把我妈的腿治好。”
“非常好，你可以在作文里再多写一点。当医生不仅要治好你妈妈，还要治好天下所有人的病。”那个被叫做张老师的女青年赞许地点点头。
“张老师张老师！”几十双小手齐唰唰的举起来，生机勃勃地晃动着，像被风吹动的小树林。“我想当宇航员，跟那个叔叔一样，到太空去玩！”“我想当个和张老师一样的老师，可以教很多很多学生！”“我……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我爸说要我先把屋里那几头猪喂肥了，再去想别的……”教室里哄地一声笑开了锅，张老师微笑着拍着刚刚说话的小胖子的头说：
“能开个养猪场，把猪养的又肥又壮的，也是理想的一种。人哪，在实现理想的过程中，才能过得充实。”
“张老师，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呢？”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举手问道。
张老师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起来，面对满屋子期盼的眼睛，她咳嗽了一下说道：“老师有很多的理想，但是你们还小，等你们长大了老师再跟你们说。大家都讨论得那么热烈，赶快趁热打铁，把心里想到的都写下来。”
泰尔然人的领域！阿格兰大感意外，但是按照所了解的泰尔然人生活，这里的建筑风格非常值得怀疑：一个破落的房子被划分为两间，那群嫌疑泰尔然人正聚集在较大的一间，较小的房间里几乎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之外什么都没有。虽然目前仍然没法确定他们的种族和战争倾向，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没有任何攻击力量，即使有，也仅仅局限于物理攻击能力。这对灵魂形体的阿格兰而言，无疑是非常安全的。阿格兰操纵着透明的形体靠近了这个小小的教室。他静静地捕捉着那个年轻女老师的脑电波，解析着这里的一切——阿格兰迫切地需要知道这是什么世界。
这是中国西部的一个小山村，村子里只有几十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子的周围环绕着绵延的群山，这里的人们每个月到距离村子三十里的镇子上去赶集，把辛苦收获的农作物拿去换得零碎的钞票用以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没有路，也没有电。那些贫瘠的土疙瘩里生长出来的庄稼，就和这里的孩子们一样枯黄萎靡。
让孩子们学会算术，这是自古以来再文盲的中国人都懂得的一个道理。路可以不修，电可以不通，水可以日日从那口堰塘里挑，让孩子读书，一定是要的。村里集资——没有什么实际的资本，就是喊上几号男人，把板砖、土疙瘩和稻草一搅和，垒了一间像模像样的学校，中间砌道墙隔成两间，大的一边是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小的一边是给老师们准备的。
学校修好了，老师却迟迟申请不到。阳春三月，四个女孩从省城的师范学院姗姗而来，她们自愿到这个穷乡僻壤来教书，传播知识的甘露。她们的到来简直有如天使的降临，给这座沉寂的乡村带来了音乐般的美妙。她们住在村里修好的学校隔壁，她们信誓旦旦地要争作灵魂的园丁，让村子里的孩子知道世界的广博，懂得人生的奥妙。然而年少轻狂的激情是经不住现实的考验的，这里恶劣的住宿环境、难以下咽的饭菜和那群无知得令人发指的孩子，让她们退却了、尴尬了、背叛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就是这么令人难以接受。
这个被叫做张露的年轻女孩，是最后一个坚守在这里的教师，她的朋友们仅仅在这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全部被调往省城的学校教书。一转眼，一年过去了。一个还处在人生起步阶段的年轻人，何尝不想去更大的世界去看，何尝不想过舒适的生活，追求远大的理想——理想，她的理想是什么呢？
张露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昨天和家里通电话的时候，父亲说的话，“我已经托了赵叔叔给你安排了一下，近期市一中会有一个教务组的职位空缺，你收拾一下行李回来吧……我知道你所谓的人生价值！但是你在那里已经一年了，你体现了什么，啊？……”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大，但张露只能听见自己的啜泣，和母亲在电话那头低声的叹息。
张露心事重重地在孩子们中间踱着步，脸上阴云密布，惆怅万千。十几个孩子趴在几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认真地画着每一个字，有的孩子脸上绽放着憧憬的笑容，有的孩子急得抓耳挠腮——他们是这么可爱，一旦我离开这里，他们将失去受教育的权力，他们的一生几乎都可以预料到，那就是在这个乡村里伴随着贫瘠的黄土和重复的日月交替。我这一走，就带走了他们一生的希望啊……
阿格兰花费了少许时间，粗略地了解了整个意识形态和环境，也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可怕处境。他现在正处于泰尔然人的故乡——数百年前泰尔然人作为死囚被这里的人类放逐到了遥远的宇宙空间自生自灭，在强烈的求生意识下建立了超级文明，并与相邻星系的婆托斯人争夺资源。阿格兰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距离母星数百亿光年之外的空间，更不可理解的是，这里的泰尔然人的科技居然如此落后，完全不能和与他们作战的种族相提并论！
“小虎今天没有来？有谁看到他啦？”沉思中的张露猛然发现少了一个学生。
“张老师，他刚才还在这里的，我和他一起来上学的。”小胖子抢着说。教室里轰隆轰隆地乱了起来，“大家不要吵，我出去找找。”张露挥手示意孩子们安静，孩子们都非常听张露的话，迅速地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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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露走出了教室。雨丝斜斜地从空中飘洒到她的肩膀，在她乌黑的秀发上眷恋不走，布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遮盖在她的头顶，在灰蓝色的天光中反射着五彩的光泽。她很美，依附在小虎身体里的阿格兰站在远处默默地望着张露，心里泛起了波澜。她的灵魂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让我欣赏她。阿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