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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 作者:严歌苓(全)-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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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俩正奔跳着看一只飞得极高的风筝。中国人的风筝。

    他也咋咋唬唬地奔跳。那桃红与黑色相间的风筝哆嗦着尾巴越飞越小,他心情中出现了一点痛楚。两个表妹对近来有些微妙失常的克里斯敬而远之地笑。她们不很清楚他被送往伦敦的原因。她们认为克里斯一定有了非凡的丑闻,抑或一个壮举使他获得了这份非凡待遇。

    克里斯不愿看风筝从视野消失。他低下头,对两个表妹笑一下。像库凯家亲情关系中的所有人那样紧密相处却又孤独得要死那样会心一笑。

    两个表妹有些害怕地看他走远。对他刚才的手舞足蹈和现在老人般的惆怅,她们都感到不知所措。克里斯突然不想见任何人。他想去图书室拿两本书,又怕在经过走廊、楼梯、起居室时碰上父亲或叔父。他成功地避开了一切人,拿了书和沙发上一卷报纸,又像影子一样谁也不惊扰地回到自己卧房。这座房筑得有趣,每个人可以有自己的通道,可以全然不与任何人相干。

    佣人在清点他的行李,一边清点一边大声报读一张清单,之后他将清单交到克里斯手里。他恍恍地捏着清单,心里来来回回是佣人的大声诵读:短外套三件,有一件缺少一颗纽扣。

    直到十多天后,克里斯才偶尔翻出那卷报纸。正欲扔掉它们,他瞥见一张画像。扶桑的画像。

    文章很大,咬文嚼字地评论扶桑这样一个门户前男人排队的娼妓在唐人区暴乱中被轮奸的事件。

    克里斯这时在甲板上,面朝大西洋。报纸在风里乱了一瞬,从他手里落进海水。他猛回头看一眼周围,希望能找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同他一块做拼字游戏,或任何容他不动脑筋、无缘无故跳窜的游戏。

    却没找到这样的伴。

    他双手握着冰凉的栏杆,这样他可以不去摸这件深蓝外套的前胸,那颗纽扣的空缺。

    两年后,他以一模一样的姿式凭栏,让驶往相反方向的船载回时,他记起那些被海水埋葬的报纸和深蓝外套。这时他十七岁,对于自己身体中究竟隐藏多少种行为已经敢于正视了,包括一些无法理解的行为。他已经可以不发抖地去回想那个黑夜他自身行为的始末。它迅猛得几乎没有始末。那一大团人的手、足、身体、毛发形成了一个整体,不由任何一个个体来控制始与末。

    那个整体的本能、情绪代替了他的一切,他根本无法从中独立出来。假如这一大团人当时是去投海,而不是糟蹋一个女人,他便也跟着去投海。随同这个整体去做最危险的事,也比单独去做最安全的事显得安全。

    正如他十二岁时被男孩子的整体裹进唐人区和中国妓院,当他认识扶桑这个迥异的个体时,他才从那整体渐渐分离出来。

    两年前,他从不去想这事,不敢去想那件少一枚铜扣的短外套。他从那时起绝对不穿类似的样式和颜色,尽管那种半军服款式的外套是他少年时惟一不反感的装束。他想起那些日子自己由白痴一样跳窜、耍闹,仿佛拼命让人们相信他仍是个孩子。也让自己相信,某些祸孩子是不可闯的;即使闯了,作为孩子,性质与成年人也有天大区别。孩子闯再大的祸也不被看成罪行,普天下对于孩子都是宽容甚至护短的。于是,在从唐人区回来的日子里,他竭力地顽皮活泼,制造一个孩童的形骸供自己躲藏进去,躲开自己那已渐趋成熟的良知的责问。

    此时的克里斯想,做一个孩子是多么安全的事。任何罪过到孩子身上都成了过失,再大过失都可以被理解成过火的顽皮,抑或是恶作剧。并且,任何孩子,无论犯了多大过失,都有整整一生来改过,都可有足够的新的开始。因此人们以及孩子自己都认为他是最犯得起过失的,他在时间上的阔绰可容他把罪恶当做过失来犯。然后他一步退缩回去,退回成孩子。

    成年人都炫耀自己孩童时犯下的无论多恶劣的过失。他们甚至带着溺爱的笑容揭露自己曾怎样偷窃和偷情。即使他们在成年后仍干这两件事,他们却只对遥远童年的自己有足够的勇敢与坦诚。

    正像此刻十七岁的克里斯,他有足够的坦诚和勇敢来面对两年前的过失。

    他常常去想它的始末。去想扶桑那暖昧难懂的美丽。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在此时来想,更显得暖昧难懂。在回想和反思中,他越发勇敢和坦诚起来。像库凯家的人一样,他绝不逃脱良心的债务。库凯家族的男人都有诗人那种鞭打自己良心的习惯,并且一面鞭打,一面去欠下一笔更重的良心债务。良心欠债和鞭打良心是诗人的必要素质,也是库凯家男人最深的自得。

    不同于库凯家其他男人的是,在欠债和鞭打之后,十七岁的克里斯想到了偿还。那过失已绝断了他和她之间的一切〃下一步〃。他永远不会再去见她了。

    这两年中,他多次逮住自己正咕噜着扶桑那种单调却潜意无限的语言。他似乎在用这语言陪罪的同时开释自己:谁能相信世上有那样的愤怒,它卷起每一个人,带动到一个群体中去,按那群体的惯性去行为。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每个人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末梢肢体去实现这个群体的意志。每个人都逃不出群体对他的支配。

    十五岁的克里斯没有逃脱这支配。他就那样扑向了她。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会是她。

    但他心里的某处,有个不被承认的希望:这要是她,该多好!整场残暴会因为他而多少变一点性质,而他也借这残暴完成一件一直未能完成的事。假如她万一对那里暗中惟一的一点温情有所洞察,有所记忆,她或许会感到一丝抚慰。那点温情可以多少弥补那事的丑恶。那就是我,扶桑。

    克里斯从这想法中倏然抬头。他强奸了她,因为那一刻他是想强行占有她的。克里斯愣住,他终于勇敢和坦诚到掘出内心这最了不起的秘密。难道他真的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个女性肉体是谁吗?那么多次透过一层绫罗对那肉体揣摩,对它的迷与魔的窥探,正因为他从没有机会看见它彻底的赤裸,他才对它有一份非视觉的认识,此认识的敏锐与准确远超过生理的视觉。他真会认出那肉体吗?他或许企图趁着黑暗,趁着不必承认的〃认识〃,把事情索性做绝。他也趁着那一毁到底的勇猛撕去他生性中的怯懦、多情、虚伪。

    事情做绝就不再需要去忍受那份太折磨人的困惑;对于扶桑和大勇真正亲和仇的困惑,对于唐人区彼此戮杀又相依为命的关系的困惑。事情做到那一步,他起码可以从拖辫子男人们与裹小脚女人们的是非迷魂阵里脱身了。让这些人在相互残害和相互奴役中去壮大吧,这不再是他想理解和能够理解的事。企图去理解、企图去断出正与邪只能使他丧失心智。

    他把事情做绝,是因为他在黄面孔里看不见一件绝对的事情,所有的是和非、曲和直都相互寄生、相互掩护、相互轮替更迭。

    那件被他做到绝对的事情更灭绝了是与非轮替更迭的可能性。

    从伦敦启程前,克里斯收到多尔西的信。她说拯救会将开办学校,专为教育中国人。她请求克里斯接受这份半贡献半谋生的教职。几天的犹豫,克里斯答应了。考大学之前,他有点资历是好事。他同时也把它作为对扶桑的偿还。

    就这样,如此一个克里斯朝唐人区走来:带着年轻男性夸张的老成,带着对过失的无奈,以及自新的热忱,他又踏进这熙攘的窄街。只有他浅蓝眼睛里的笨拙眼神;那看见什么就不知怎样移开的目光还透出他的童心。

    克里斯工作得十分卖力。他每天教四小时的英文,两小时的美国宪法,其余时间他准备考大学的课,或者和新交的朋友去一个马球场打马球。他和学生们也相处得自然和睦,女学生中有个叫爱米的,是个很聪慧的女孩,十五岁,一天到晚想考护理学校。他喜欢爱米,头回发现她的脚像白种女孩一样宽大善跑,他喜出望外地哈哈笑起来。克里斯在计划约爱米出去一趟。很快,他发现自己和爱米已不止出去一趟了,几乎每个星期天下午,他都和爱米在太阳里瞎逛、瞎谈。他对爱米灰布裙子下的身体,只有淡薄之极的一点兴趣,这点兴趣仅够维持他和她瞎逛瞎谈。

    两个月里,他成功地没去想扶桑。

    扶桑被拍买的消息在所有报纸上登了好几天。那是唐人区大乱的第二年。

    实际上不是拍卖。大勇决定将扶桑嫁出去。不管是谁,只要扶桑叫得出名字。大勇从唐人区大乱之后变了个人。常呆起一双眼坐在哪家店铺的台阶上,手里抓一把修补路面剩的小石子,一会朝马路上投一颗。偶然打到谁,那人说:又是谁在这里造孽?

    大勇在宽大的黑帽沿下说:还能有谁。

    那人见他全身素净,有时称得上黯淡,一颗首饰也不见。辫子没了油水,潦潦草草一根拖在背上。黑布鞋的白底不白了,一圈白漆早绽裂斑驳。很快这一带传起来:大勇脑筋有病了。

    更说明他有病的是,他把刚买来的十个女仔里年幼的两个都做了捐赠。两个四五岁的女孩给搁在热闹街口,谁要谁带走。可谁也不要她们,无论将来拿她俩派什么用场,此之前喂养她们的饭钱和时间会很可观。大勇事先有话:各窑子不准伸爪子。

    到捐赠的第四天,拯救会跑来两个人,认真读了她俩胸口上的木板,上面有中、英文的捐赠意愿。然后俩人四处看看,最后决定不管是不是圈套也要拯救他们。在两个女孩的沙哑哭声中,他俩扛起她们飞快地跑没了。

    又过一阵,大勇走到扶桑的小楼前。楼前仍有一队人。守门人见大勇说:来收账啊?

    大勇说:收什么账?

    守门人不吱声了。觉得他的确脑筋病得不轻,铁定每半月一次的收账他都记不得了。

    大勇却突然对排队的男人们说:都回家,别排了。扶桑从明天起就是你们的了。

    所有人都吓坏了。

    大勇接着说:明天来的时候,好好洗个澡,把头上虱子篦干净。扶桑叫出你们谁的名字,我就把她嫁给谁。大家仍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散去。

    大勇叫两个守门的早早上门,自己和扶桑将是一番生离死别,这一晚难免长些。

    两个看门的越讨论越火:他们忠勇了这么长久,明天就没地方吃午饭了。

    午夜过后,他俩把大勇没收走的钱打点好,一个从前门,一个从后门摸上楼梯。地毯厚实,脚步声完全给陷在里面。孤拐里的筋绷得过紧而时有细微作响,也一同陷在里面。

    扶桑那屋黑了灯。想来长别离已告结束,睡下了。守门人试着推一把门,门竟一声不响向后让去。他在脑子里背一遍屋内的家具陈设,一面把刀换到左手上,将右手心滑腻腻的汗抹在裤子上。

    就在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刀在两只手之间倒换时,他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回头,见大勇已矗到他脖梗后。

    大勇说:出来。

    守门人手里的刀落在地毯上。大勇刚解了溲,正掖裤腰。守门人知道自己看不见天亮了。

    大勇说:把它捡起来。

    守门人恭顺地弯腰去捡刀,险些没站起来,他认为站起反正还要给放倒,就不必费事了。然而大勇叫他起来。大勇的裤带丢在床上,因此裤腰是掖不妥的,瞌睡中他却意识不到这一点,手仍在裤腰上摸索。

    大勇又说:给我吧。他腾出一只手,向守门人伸着巴掌。

    守门人连想都未想过这一生要违背大勇。此刻他更清楚,违背不违背,抗拒不抗拒,结局都是一样,只是费事多少的区别。他把刀交上去。

    大勇接过刀,抛起,接住,怎么拿怎么不舒服。他对守门人说:去,把我忘在厕所的东西捡回来。守门人知道这是怕惊动扶桑的好觉,也是怕脏了地毯。他想,背后来刀会好受些,不必受那份惊吓,也省去一份躲闪。

    他知道同伙已携钱逃走,自己得承受两个人的刀数。他走进厕所,见马桶边躺着的竟是那五根飞镖。它们插在精细皮套里,象牙镶白金的柄很古旧,也很荒废。他忽然想起,跟从大勇这么久,一次也没见大勇使唤过它们。他进一步悟到,大勇原来没有使唤它们的必要。

    一个比武器更凶猛的生命自然是用不着武器的。狮虎都是用不着武器的。

    守门人拾起那套飞镖,心里已领悟得清清楚楚。大勇说:给我拿回来。

    守门人从没想到过,自己生命的最后几步路是从厕所走向自己的刽子手。一个不用刀的刽子手。

    大勇接过飞镖,同时把刀递还给他,说:你走吧,不然我睡醒了你可能会走不出去。

    守门人千恩万谢地哼一声,拿腿就走,在走出去之前他都可能会走不出去。

    第二天,扶桑给大勇安置在客厅里,蒙了丹凤朝阳的重绣盖头,一身重绣大礼服。怕房给挤歪,大勇还请了十几个〃不好男儿〃屋里屋外地逛,手都插在外衣兜里。男人们按预先的教诲走到扶桑跟前问个安,提示几句他和扶桑曾有过的私房事。再把手伸去让扶桑揣摸揣摸,手上都有提醒她的戒指或文刺。

    扶桑端正地坐在扶手椅上,脚搁得一前一后,头上的凤冠在盖头下偶尔发出微小的抖颤。人们看不见她的脸,但她的身姿是微笑的。

    整整三个月,她一个名字也没叫对。有人来了几十趟,想着她把脑子里记错的名字都叫一遍,就该叫到他头上了。却是一直错下去。

    她那微笑的坐姿使每个人都把握十足,想:这回她一定认出自己来。

    错到后来,扶桑不再叫任何名字,只是抱歉地轻声笑笑。气氛相当和睦安详,人群里穷的富的,丑的俊的,老的少的,黄的白的黑的,头一次得到如此绝对的平等。不少人从外州来,都是看到报上每天登载的消息。消息占地方小,地方却占得满牢,一连半年,像股票行情报表一样天天出现。

    人从半年开始减数。像赌场上从来不赢的赌徒,某次去了再不回来。

    到了一年左右,扶桑常会空空坐一天。没人想到她是在等谁:这是一个死心塌地等待的姿势。她的头隐在红盖头下面,下颏却微微翘起,像个乡村妇人站在一条路口,等一个随时会从路那头出现的孩子。

    扶桑在等克里斯。快两年了。

    她觉得有一天会有一只手伸过来,上面什么记号也没有,连曾经的年幼、胆怯又莽撞,像所有同龄男孩那样带一点傻气和脏……这些个记号都消失了。但她会认出他。扶桑谁都不再等了。她开始绣花,编结衣领的花纽,做好吃的菜给自己吃。有时大勇来,她便多做一个菜。她还爱穿浅红的衫子,戴细长的耳坠。把脸蛋上的汗毛绞得千干净净。大勇每回来都告诉她,他又捐赠了几个女仔。向她许愿,他一定把扶桑捐赠到体面地方。

    隔三差五地,扶桑会出门蹭蹈,撑一把从日本店买的洒花纸伞,不然就握一把面盆大的绸扇,人稠的地方她用伞或扇给自己遮掉热闹。她常去的地方仍是那家茶馆。现在老板换了,布置得明丽清爽,低价茶不卖了,所以也不再进来菜老板之类的茶客。

    进来的是些袜厂鞋厂或烟卷厂的经理、工头,讲话一半英文。这些人还是替扶桑付她的龙眼汤钱,同时差伙计过来问扶桑同样的话。

    肯不肯?后面那间烟室清静。扶桑总笑笑说:改天吧。

    日子长了,这些人也不再问。实在倾慕得慌了,便托伙计塞给扶桑一朵绢花或一饼好粉,有人会给一副金耳坠或一个金戒指。都晓得这样的礼与扶桑的名望不符,所以当扶桑接受时他们这边都笑得有些惭愧。

    扶桑知道他们里头有些是娶了老婆的,能给她这份心意,她非常领情地笑回去。

    一天扶桑收下三只戒指。一一戴在手上,正朝店堂那头的人答谢,门口进来四个人,两个黄面孔男孩。全是学生模样。黄面孔女孩们都梳一根辫子,摆到身前来给两只手不停地绞或扯。

    工厂经理那桌人对女孩扬扬手。

    女孩也同样把手扬扬。似乎彼此间没看出对方是不同性别。

    扶桑看得有趣。尤其她看见两只女孩的脚,像男人一样宽扁,穿着黑皮鞋,并且被架在另一条腿上,自由自在地晃荡,扶桑觉得真是有趣极了。她知道拯救会开辫子学校,有一百多个中国女孩成了学生。但亲眼见这些女学生,扶桑还是头回。

    扶桑跟在他们后面走到学校门口。刚下课,一群女孩从教室跑出来,步子像男人那样大而稳。

    扶桑略略偏斜着脸,越看越好玩。

    她们跑散开,一个浅黄头发的脑袋露了出来。渐渐是他的肩,胸脯。胸脯比以前厚实了不少,在白衬衫和灰马夹后面凸显出完成了的青春发育。他修长笔直的腿仍带有骑马人步行的松垮与不屑,没有灵巧,只有出奇的刚健。他的靴子像他小时那样灰尘蒙蒙。他在十二岁就有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扶桑像个年轻的母亲那样看着眨眼间长成男子汉的儿子,脸腾起血色。

    她一点都没去想:他回来了竟没来找我!他回来了……他究竟去了哪里?!

    扶桑什么也没去想,一丝怨情嗔怪都没有。她就这样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完全成型的男性,完全成熟的喉节。还有他经多次剃须的略青的面颊,这使他的脸部轮廓浓重了许多。

    克里斯意识到有双眼在哪里看他,他一面和一个女学生交谈,一面举起目光来寻找。却没有看见浅红一族的扶桑,他回到原先的姿态上去,谈得更专注。

    终于,他和一群女学生朝校门走来。

    扶桑与克里斯有了一刹那的对视,他又投入到他的交谈中去。似乎把她看漏了过去。他是必须经由她而出校门的,扶桑心里一阵安然与沉稳,她将身体转了方向,脸对一堵墙。

    她不想那些女学生看见自己。她也想跟克里斯小捉一番迷藏。她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转身,拿整个脊背对着那门。

    他十二岁时,就是先看见她的脊背的。所以他是先认识她的脊背的。

    扶桑渐渐听见了他的嗓音和脚步。嗓音越来越响,没有停止的意思。嗓音比脚步先到了她跟前,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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