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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细雨露还戾，且寄吾名杜鹃翼。翩然上云霄。”
这是足利义辉的辞世歌，说实话已经有点超凡脱俗的感觉了。看来在死亡的面前，是真的能够让人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
“我家主公在临走之前。再三再四的托付于我说：实在是抱歉，不能完成和御馆诺言了。人生中最大的憾事啊，我就先行一步了。天下的未来，就拜托御馆了。”
跪在正当中的是细川藤孝，自从京都一别多年不见，此时的他已经长大成为偏偏的一位贵公子——可惜依旧没有活的很好，落难的贵公子还不如普通人来得好。此刻的他跪在地上几乎是向上杉姐在哭诉着。
他是跑出来向上杉姐报信的，由于大部分时间主修的专业不是忍者，所以速度要慢上很多。细川藤孝此刻以头抢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御馆殿下！此天下间非您不能主持公道！各路诸侯纷纷扬扬，尽皆居心叵测，幕府本就如同风中之飘絮，如今将军大人蒙难，能是暴雨之中的弱烛！在下恳求您，起兵为将军大人报仇雪恨！铲除三好逆党！还天下以清平！”
想得美啊！上洛？这个时候上你妹啊！
在场的众人虽然听闻细川藤孝的话，多多少少有点同情对方和感叹足利义辉的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过这年头同情多少钱一斤？
“兵部大辅大人，您的话实在是催人泪下，我等深深为将军大人的勇武和无畏所感到敬佩。”李维心说恶人还是要由自己来做啊，当即走出臣班，挡在上杉姐面前回答细川藤孝：“我等我不感念大将军在日那音容笑貌，尤其在下与主公曾有幸面见将军，那音容笑貌不曾想竟然是天人永隔的最后一面，实在是……哎……”
早就知道你们要死，而且一定会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罢了，这种历史事件李维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说实话，李维对于足利义辉的死有预见性，但是却无法阻止——三好家的一切远在京都。越后这么老远的地方能做什么？要真是能做什么的话那才是逆天了呢，而足利义辉的死，只能说明是必然的——他的死亡触发标准就是【强大】，一旦他对周边势力产生了影响，那么就一定会引发此次永禄大逆——他身边没有任何一家大名允许足利家强大！其实他和将军家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个一二十年，上杉姐上洛之后，他再蹦到前台来，这样好歹也能捞一个全尸。
“可是，兵部大辅大人就在京都，侍奉天颜。对关东之局势可能不太知道。”李维苦笑了一下，诉苦道：“我上杉家虽有天皇陛下纶旨在手，将军大人王命在身。可惜社稷倒悬，礼崩乐坏。关东诸侯认同这些旧制的人本就在少数，现在也是如此。索性天命不绝于天下道义，我上杉家近年为天下大同之所作所为拼尽全力，得以周边诸国平定，首恶武田、北条被逐。但是……最近您可能也看到了，各地眼红的邻居们给我们上杉家找了不少麻烦——一路上您看到了吗？哎……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最后的一声长叹，说实话李维是发自内心的。看来替上杉姐背黑锅的事情这辈子是不能少做了。
而细川藤孝则是另外一种心情，他来来到富山城的时候，就已经看了一路随风飘扬的“景色”了。本来他还纳闷。难道是明国来的李维把明国的驿站制度带到了日本？因为本来日本就有驿站制度，不过从来没讲过一隔几里一个十字架，上面忽忽悠悠的飘着个东西的啊。
后来他好奇之下问了问闻讯前来迎接的使者，使者自己也不无寒颤的回答了细川藤孝——这风景不是什么好来的，上面飘飘摇摇的不是别的东西，更加不是类人物体，那压根就是人。
然后使者又解释了一下这些十字架的来历，以及在上面随风摆柳的人都是自动自觉上去的，惨叫声哭好生求死生连绵三百里的事情。当时就把细川藤孝给吓毛了，最后得知，全都是鬼明国李维的手笔，更是对其感到了由衷的一种惧怕。
当年在京都不是没有处理过凌迟的犯人，不是没有暴尸，但是暴活人，一暴三百里这种事情身为土生土长东亚人的细川藤孝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由此可见，当年罗马人有多野蛮，十字架从罗马一直插到西西里……相比之下李维算个鸟？
此刻被李维一提醒，细川藤孝的脸上就有些古怪，带着这种古怪点了点头，心说对方要干嘛？
他还算是好的，跟细川藤孝一起来的京都公家使者，已经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了。七月份的天气已经相当热了，这名公卿不住的挥舞着手里的扇子，脸上的“脸谱”被汗水一打，顿时一道白脸谱，一道黄皮肤，又有些滑稽。偏偏这位又为了体现出和乡下武士不同，浓浓的黑齿、厚厚的官衣一个都不能少。更加体现了其人多么彪悍。——顺道一提，这位还是五年前那个来越后要饭的鹰司信平，他在当年从上杉家成功要饭回到京都，就受到了热烈欢迎。天皇一高兴，再加上他也的确根红苗正是五摄家鹰司之后，当年即从从五位下大膳亮一步飞跃到了正四位上中务卿。基年之后的现在，更是做到了现在的从三位中纳言。
朝廷派他来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奉旨要饭。
“大人沿途所见，乃是我军久困于越中半年之久的冰山一角。”李维见对方脸色不正常，就知道对方被吓到了。吓到了好啊，看来恶人做的有价值：“一向一揆，国人暴动，他过来煽动和纷乱的关东局势，都让我军是在无法腾出手来西顾——大人还记得今年早些时候的芦名盛氏么？他可是一直在黑川城里等着呢。我敢说这边我们一宣布上洛，那边他就会第一个跳出来。我军一旦行至途中，什么叫北条、那个是武田就会统统蹦出来——虽然些许宵小不伤大雅，但腹背受敌……”
“中人！够了！”上杉姐在一旁看火候差不多，也喝断了李维的双簧。义理女也冷静了多少天了，当然知道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她不是不想上洛，而是冷静下来考虑一下，此刻执意上洛的话和灭亡上杉家没有什么区别。
“实在抱歉了，兵部大人，少纳言大人，属下无礼。”抱歉的笑了笑。上杉姐正色说道：“不过多多少少他也说了点实话，我们在关东现在……已经被明里暗里的包围了。此刻抽身西顾，怕是三五年内无暇，但在下可以保证！只要谦信还有一丝气在，上杉家还有一息尚存！就绝对不会放过朝敌三好！逆贼松永久秀！总有一天，关东俗事殆尽，我将亲提义兵，以顺讨逆！严惩诸世混乱邪恶之辈，还天下以清宇太平！”
细川藤孝的智商是正的，所以他压根也没有想要再上杉家这里求得什么马上能够兑现的支票。他只不过是想要为足利家的再兴，找一份寄托罢了——说来也怪。足利家深固难图，根深蒂固。但是如果再来那么一次的话……
法定顺位继承人还有几个？一个巴掌就够了！如果不算关东古河公方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可就真的只有不到五个合法继承人了！其实就算是算上了古河公方也没用，这帮货色自己都要绝后了，还扯什么淡？
“御馆殿下的话，如同暗夜明珠，野径红烛，如果幕府再兴，上杉家乃天下首功之臣！”说了一句漂亮话后，细川藤孝开始进入正题：“想必御馆殿下也知道，三好逆党为掩人耳目，立伪将军义荣之事。”
“略有耳闻。”
“此乃大逆不道之举！”细川藤孝当场就先给这种事情定了性：“当日我本愿和将军大人一同殉难，然将军大人当日便和在下所说，如若己身不能免，则立其弟义昭为幕府第十五代征夷大将军！”
“哦？既然是将军大人之遗命，则天下理应顺从之。”上杉姐点了点头，那个脑袋瓜里面似乎是装不了太多的阴谋诡计，此刻闪闪发光的中了套。
“只不过……义昭大人现在何处？”
“义昭大人本已出家，落身于一乘院！平日里素来修习佛法，每自语言，西国单学恩师觉誉，东国但效御馆殿下。”小小的一记马屁送上，可惜上杉姐闪闪发光就代表了她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就事论事的谈论足利义昭的问题。
“本来三好逆党想要对义昭大人不利，然我等已经将义昭大人救出！现下已经被拥立为大将军。”
明摆着的，就是来请求天下强势大名的认可。
“好！我上杉家此番认定足利义昭大人为我等之主，天下第十五代征夷大将军。”上杉姐义正言辞，身上肃穆的光芒差点没把没经历过这一套的细川藤孝眼睛晃瞎。
“东国十国但存一丝道义者，我也将传达我的意思，相信除去逆臣武田、北条之外，都会承认义昭大人的身份。这一点，就请兵部大人不用费心了。”
“谢御馆殿下。”免冠叩首以拜，这次出行的最主要目的算是达到了。说实话那个足利义昭蛮让他失望的，要是按照细川藤孝的话来讲，就是委身上杉家。虽然地处东国而且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上洛，但是却最为保险！但是年纪轻轻，方才年仅二十岁的足利义昭心气甚高。一心想要迅速恢复将军家的荣光。此刻委身于近江六角家，打算和自己老哥当年一样，抽空杀回京都。
不过很明显，现下的局势已经完全和当年是两码事了嘛。
“实在是太好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鹰司信平一拍手里的折扇，道：“天下有诸位，则朝廷无忧矣。然则当下逆党横行，豺狼当道……哎。御馆殿下，我等也是早日盼得王师，如久旱盼取甘露啊……”
说完，这个家伙一脸依稀的看着自己的金主。
这一次天皇登基，压根一个子都没有！别说是登基了，一场战乱下来，就连收取贿赂的机会都没有了！我靠这还有天理么？那点上杉姐上洛的存货早就吃光了，虽然每个月有那么一点津贴补助，但是完全不够看啊！天皇算然这些年不是个东西了，也没人那他当个物。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人家也是天皇，登基仪式是不能不意淫一下的。
“我知道了。”上杉姐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群公卿有多么的堕落，不过想一想李维就能马上缓解一下压力：“新皇登基……是否相形见拙？我上杉家愿以薪火五千贯，助新皇登基加冕——还请少纳言大人代我等远地之人，问天皇陛下身体贵安。我等摇拜叩首，愿吾皇万岁。”
“是是是！！”超额完成任务！鹰司信平压根没想到上杉姐这么好说话！当即我了一个靠，点头如同捣蒜一般，当年大内家资助上一任天皇登基才捐了一千贯其中还有三百贯至今没有落实，大内家都已经完了，那白条压根不用去想。但纵然如此，当时也罢饿了多少年的朝廷给乐坏了。现在倒好，上杉姐一开口就是五千贯！我的妈呀，太刺激了：“御馆殿下之忠诚，日月可鉴！”
“不过，在下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天使转告天皇陛下。”
第三卷 后宫祭坛 逆推大旗 456 指向武田的阴谋
五千贯是个什么概念呢？一百个中级或中下级武士的年终奖金。不过要是养活朝廷的话这帮公卿省着点吃一年是没有问题了。
上杉姐的小小要求铺开来可不止一个：承认。承认足利义昭的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征夷大将军之位。三年内必须秘密承认，三年后公开承认，三年内的时间按照李维的话讲，叫做互不否认——既不否认足利义荣，也不否认足利义昭。
承认，承认上杉家拥有越后、越中、上野的守护。撤销武田信玄的信浓守护，交还给小笠原时长。这个主要是说给将军家听的。当然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将军家不至于在刚刚得到了别人恩惠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更何况以后还有求人的时候呢。
脑子没有进水也没有缺氧的细川藤孝当即答应了下来——不就是个口头承诺问题么？这个简单的很——再说了，现在天下也没几个人承认足利义昭。让他点个头换外援，傻子才不干。更何况现在上杉家已经得到了军神少女所说的所有领地。
唯一难办的就是武田信玄的信浓——因为室町幕府也不想得罪武田信玄这个理论上依旧强势的大名——指不定什么时候浪打翻身呢。
但是上杉姐在这一点也是一步不让，她希望将军大人能够“仔细考虑”她的请求。
那就仔细考虑吧，这也没的话说。
上杉家财大气粗，一挥手扔了点不要的零花钱打发走了一个曾经统治日本三百年，一个曾经统治日本二百年的大家族。
“天下倒悬以至于斯？”外人走了之后，上杉姐颇有些感慨的长叹了一声：“公卿落难、天皇蒙羞，将军遇害——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的么？”
“有！就是上杉家家督放弃信念。”李维马上接了话柄，说实话这些天他的脑子和手都快报废了，斋藤朝信这小子也不仁义，让他来帮忙处理一下结果他一句还有要事在身就跑了！恨得李维牙痒痒的不说，果心还一阵埋怨。说实话李维蛮佩服上杉姐的，虽然脑子一根筋了点，但是一根筋的人往往能做大事！——这一点上军神少女和阿甘有共同语言，只不过前者智力正常偏上，不过义理把她禁锢了。
“主公，天下大势，熙熙攘攘如洪流拍涛，汹涌就好像天下的诸国纷争，水流湍急就好像人心之叵测，水中漩涡就好像永无止境的欲望——天下之恶皆归焉，如滔滔洪水。”
在场的诸人全都是这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武士的识字率是99。9％。可以说除了从足轻升任的草根阶级以外，个顶个的都是小时候捧着论语长大的——当然了，学的不精倒是有可能的。但是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李维的这句话听着好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而且越听越觉得入肉之蛋。
包括军神少女在内，所有人都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相当之难受的看着李维。
“那个……中人大人。”中条藤资微微一拜服，这家伙年过半百，而且还是上杉家中难得的学问家：“恕老朽耳拙脑淤，刚刚那些话似乎与君子之水颇有……”
“没错，在下说的就是君子之水。”抄袭啊抄袭，李维穿越的这年头，会抄袭改动才是真本事。况且好不容易接了一个事先准备了十几个小时的话把，当然要好好说说自己BOSS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君子在乱世里，就如同清流并入洪流——主公，您是想要为天下除凶去害呢，还是想要在光源院的血前止步不前呢？”
光源院就是足利义辉的法名，非正式场合基本上都用这个名字来称呼。
“这个中人你就不用多说了，我已经有所计较。”上杉姐冲着李维微微额首，双手向后一张，轻拂了一下自己狩衣宽大的衣袖：“这些天来让诸位都费心了，我知道有人说我谦信没落了。也知道有人因为得不到工作而不满——不过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众人们！今后还请努力为我上杉家效力，今日方知，天下蹦摧以致极致，当是治乱兴衰之时！本家将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平定关东，进而出兵洛川，护驾勤王！”
——
有理想是好的，但是理想在现实面前明显不堪一击。
很快地，军神少女就知道了天下义理之路，道阻且长。
武田家最近小动作不断，尤其集中使用赤备这一点上，颇有些当年李维带领五百人两千骑千里奔驰突袭武田的感觉。只不过规模小了很多——一组赤备或五十人为一组，或七十人为一组。不断地骚扰上杉家在信浓的保护国——小笠原家苦不堪言，马上向上杉家求救。不过再一个信息极其不发达的年代，被这种游击方法不痛不痒的打几下，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历史上的赤备不仅在正面战场上，在敌后侵袭，放火扰乱治安，随地大小便抢小孩棒棒糖，类似这种事情干的都棒着呢。
武田家是一定要打的，但是犯不上跟他费那么大的劲。当年武田信玄自信浓撤兵，海津城他却没有放弃，留守士兵三百五十人。上杉军前来劝降，使者的耳朵鼻子舌头全都被做成了四菜一汤，和着一百度的沸水灌进肚子里给扔了出去。
前来攻打的上杉军自是大怒，人数一共两千人，旁边还有一千多村上、小笠原之类的附庸在旁边看着呢。统兵大将是鬼小岛弥太郎，众所周知智商和武力值成反比，脑内存散热极差的型号。
本来上杉军来海津城，就以为没有多少武田守军，接手就完了。但是却没想到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当即鬼小岛弥太郎脑子一热，率军攻打——结果是守军三百五十自统兵的一个不知名的足轻大将，到最低级的下级足轻全部战死，无一生还。自残天守阁，上杉家付出了近四百一十三人的伤亡。
武田家之彪悍名声不禁而走，山地人没有输，他们只不过是被打疼了而已。
在外人看来，这是彪悍勇猛的表现。但是在上杉家看来——和这样的敌人打仗多没劲啊。现在武田家已经被打趴下了，只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加上武田信玄又是个极端有本事的男人，搞来搞去一年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另外一方面，就算是打赢了武田家，又能得到什么？一块绝对比越中难啃的骨头，除了几座金矿可圈可点以外，全都是可耕种面积小的逆天的贫瘠土地。如果说越中的国人众战斗力是1，那么甲斐的国人众战斗力就是100，而且不附加任何宗教技能。可以说除了武田家，谁来谁死，当年德川家康那模样的超级忍者神龟在这里还头疼的要死呢。河尻秀隆这种名不见经传的货色甚至死在了暴民的手里。
对于武田家的游击侵袭，上杉家所能做的就是派遣兵力反游击。被烧毁的粮仓和粮食实在是在甲斐找不回来，因为甲斐基本上什么都没有，你来了也白来。
自越中退兵后二十日，富山城行军至春日山城。七月三十一日，上杉军抵达春日山城，各自军队散归乡里，一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状。
所有人都知道，打上杉家的国外领地，最好的时间段是十一月到三月，这段时间能打下来多少，能巩固多少就算多少。因为大雪封山，虽然有驰道但是如果碰到了恶心到家的天气，照样出不去。于是乎武田家、北条家都在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起进攻上杉家的时机。明面上迎来了一个相对十万多人火拼来讲，比较安定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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