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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躺着休息,我先去找你爸‘谈判’。”甄母朝她眨眨眼,随后走出病房。
甄芷晴心乱如麻,茫然地调头看向窗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再让家人为她操心?
她好无助,好彷徨,想做爸爸的乖女儿,又渴望飞往高处看看外面的世界,喜欢一个人,却不知道如何面对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就如十六岁那次的离家出走,到最后,她还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办不到。
墨行殊抵达321病房,推开只是轻轻掩上的门,就看见手腕上插着针头,一脸寂寞,注视着窗外的甄芷晴。
他心头一窒,仿佛重石压下,无法动弹。
瞬间他看清楚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他心里悄悄地占去了大片的位置,拥有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影响力,轻易地牵动着他的思绪。
他以为她笨,以为不必设防,以为妯的存在是为提供他忙碌生活里的小小娱乐,以为他不可能对她……
如果一切都如他想的那么简单,他又怎么会从停车场到这间病房短短的距离间,举步维艰,被恐惧,湿透了背脊。
他不懂爱不爱,只知道,她对他好重要,他不想面对突然间可能失去她的恐惧,不想再见到她眼底的寂寞。
甄芷晴听见轻微的声响,将脸转过来,发现是他,惊讶地撑坐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揉揉嘴唇,搓搓脸颊,不愿让他看见此时的苍白。
他连忙走过去将她按回病床,而后坐下来,握着她的手,以一种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目光,直直地,教人心慌地凝视着她。
一时间,他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她更瘦了,看起来很虚弱,他好心疼。
看着他,她又开始觉得胸口闷痛,又开始感到一股压抑不住、急欲冲出的悲伤,困在她身体那个小女孩的单纯心思,处理不了再见到他时的激动情绪,莫名又红了眼眶。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我快要哭了……”她忍着、忍着,不想再掉眼泪,不想再让人替她担心,可是……她扑向他,环上他的脖子,哗啦哗啦地放声大哭。“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喔……”
墨行殊拥着她削瘦的身子,被她这一声声想念念得心都融了,被她这满满的想念给收服了。
她哭得好伤心、好委屈,仿彿在怪他,怪他丢下她,让她尝到了恋爱的滋味,又独自承受失恋的痛苦。
他不明白为什么想自己会害她哭得如此伤心,只是认了,认了被这个小笨蛋缠上就必须负起照顾她一辈子的责任。
“再哭,我就要走喽!”甜言蜜语他不会说,也没说过,他还是习惯语带威胁地捉弄她。
“不哭。”倏地,她坐正身体,胡乱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忙不迭地挤出笑容。“我不哭了。”那晶莹剔透的泪珠还盈满着她的眼眶。
“傻瓜,想我不会打电话给我?”
“我有想过……可是不敢……”她敛下眼帘,可怜兮兮地说。
“不是告诉过你,做什么事之前要下定决心,先想着失败就一定会失败,心里想着不敢,到最后就真的什么都不敢了。”
这女人,真是让人又爱又恼。
“对不起……我会改的,以后,不管做什么我都会鼓起勇气,不怕失败,失败了就再试一次,直到成功!”
他来看她,对她面言,这是无法言喻的狂喜,她快乐得想哭,想告诉他她好喜欢他,喜欢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她不敢了,怕他会真的走掉。
“嗯……这还差不多。”他瞅着她毕恭毕敬的反省模样,满足了捉弄她的成就感。“那现在敢不敢嫁给我?”
“啊?”她一下子意会不过来,圆滚滚的眼睛直瞪着他。
他扬起唇,心想有她在身边,他接下来的人生肯定比之前有趣多了。
“疯狂”两个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在其他人眼中,他是带有疯狂基因的,那是因为他们不清楚,他心里对每一次的决定有多少把握。他承认在还没弄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前就冒出“结婚”的念头是很疯狂,可是他却有种瞬间一片清明的轻松感。
爷爷喜欢她,她喜欢他,他见鬼的觉得对她有责任,见鬼的挂念她,在听到她入院的消息疯了似地冲过来,他还需要什么理由?
只有娶回家,摆在自己身边,最安心。
“我说……”这一次,他和缓了语气,再次牵起她的手,认真地说:“嫁给我。”
在等待她消化完毕给他一个答案的同时,忽然想起她曾问过他的一个问题——“会不会娶一个失明的女人?”
当时,他只觉这是一个蠢问题。
虽然他有足够财力请人照顾生病的妻子,可是,在他的想法里,除非责任驱使,除非是无法承受众人压力而懦弱地选择接受,没有人会愿意自找麻烦,而且这麻烦可能一背就是大半辈子。
他是个自私的人,更不在乎别人眼光,自然答案也是不可能。
可是,这个时候,他竟就做了自己过去认为是愚蠢的事,不清楚她的家庭背景,不清楚她的病情到底如何,只确定这个女人必定会成为他的麻烦,而他愿意。
只因为,她是她。
“墨行殊……”甄芷晴眼眶泛起泪光,她还在消化,消化他这句话是真心还是玩笑。
她看着他包覆着自己的那双大手,看着他沉稳笃定的眼神,看着他好看的额头,想着见不到他的时候好难熬,想着她好喜欢、好喜欢他,喜欢得心都疼痛了起来……
但是,他只需简单给她三个字,她的心被抚慰了,她的世界瞬间变得不同。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如花苞慢慢绽开花瓣的微笑,眼角还淌着泪珠,她用力点头,说:“好。”
她还没理解到“结婚”这两个字代表的真实意涵,也没想过“结婚”会对她的生活产生什么变化,只是单纯的以为就像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嫂嫂们,可以跟喜欢的人一起生活,一起做很多事,一起说很多话。
墨行殊在她眼中是那样的完美,拥有她难以想像的力量,代表着她不懂但期待能懂的世界,充满吸引力、充满美好的希望。
知道他喜欢她,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感动并且难以置信,她的爱情得到了回应。
他听见她的答案,笑了。
能够这样想也不想地答应一个其实还很陌生的男人求婚,大概全世界也就只有这个笨女人了。
她对他的全然信任,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骄傲与感动。
“可是我现在生病了,不能马上嫁给你。”她皱起细细的眉峰。
“没关系,不管你生什么病,我都会娶你。”他有时间慢慢了解她,现在,只想她好好休息。“要不要睡一下?”
他得先找到她的主治医生,了解她的病情。
“不要……我已经躺了一天,骨头都生锈了。”她扭扭腰、曲曲膝盖。“你有没有听到喀啦喀啦的声音?”
“哇,这么大声。”他故作惊吓状,哄她开心。
“呵……”她反握着他的手,抚摸着他好长的手指。“你会在这里陪我聊天吗?”
“当然,你想说什么给我听?”他渐渐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如此温柔。
“我想想……”她翻翻眼,思索着。
他静静地等待,静静地端详着她美丽的脸庞,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我画的画,你喜欢吗?”
“喜欢,我会挂在我的办公室里,正对着我办公桌的墙上,以后一看到它就会想起你,每天看它好几次,每天想你好几次。”
这是他这辈子说过最恶心的话,为了她,他说了。
“嗯……”她倏地脸红。
觉得他好像很不一样了,他的声音好好听,眼睛里黑黑亮亮的,还有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不知怎的,让她又开始心跳失序。
“你知道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不知道……”
“结婚前你是我的女朋友,结婚后,你就是我的妻子。”
“女朋友……”她轻声念了一次,然后像不确定地问:“那我们要先谈恋爱吗?”
“从现在起就算开始谈恋爱了。”他不禁笑倒。这个女人实在是笨到家了,想必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刚才答应了他的求婚的意义。
他是怪叔叔诱拐小女孩。不过,他保证不会欺负她的,至少,不再让她哭泣。他会照顾她,让她像只纯洁的白鸽,享受自由、享受快乐,她的世界完全可以像过去那样单纯有如一张白纸。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她低头扭着衣角,轻咬着唇瓣,一时间脱去了稚气,变成了一个娇羞的小女人。
“你忘了我捉弄过你,这样还对你好?”墨行殊故意弯身瞅着她瞧,他爱看她脸红的模样。
“嘻……”她笑了,表示还记得。“如果以后我说你对我不好,你要提醒我,我曾经说过你对我很好。”
“什么意思?”像绕口令似的。
“万一以后我们吵架啊什么的,吵架一定会说气话嘛,可是你只要提醒我,我就会想起你对我的好,然后就不生气了。”
“这样就不生气了?”这女人的脾气也太好安抚了。
“嗯,生气不好,会很难过。”
“我会记住的。”他笑了笑,她说生气会难过的意思应该是指难过伤害了别人,也难过受了伤,不过,他很难想像她跟人吵架的样子,大概话还没骂出口,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墨行殊的世界不曾出现过像甄芷晴这样心思单纯的人,而他也开始犹豫,以后究竟该教会她看清别人的心思好保护自己,还是让她保有这世上难得的真诚?
“不要一直看我啦……”她被瞧得心慌慌,害羞地捣住他会勾魂的眼睛。
他拉下她的手,一直握在掌心中。
他愈看她,她的头就垂得愈低,那娇柔的神态,害得他想一口把她吞下。
但是……这里是医院。
第六章
甄芷晴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男生手牵手,有点小小紧张,有点小小甜蜜,心头不断冒出像仙女棒的火花,噼哩啪啦闪亮得好梦幻。
他大她八岁,但是,这也是他的第一次。
他细细地体会,好小、好软的手,这么握着,仿佛手心与手心之间连上某种无法再割舍的牵绊,从此之后,他们就分不开了。
当两人沉浸在从朋友突然变成情人的微妙气氛中,病房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你是谁?!”一位着白袍、年近七十岁的医生走进来,捍卫似地冲到病床边,扯开他们的手。
“庭南……别冲动……”甄母随后也跑了进门。
甄庭南盯着这个待在他女儿病房里的男人,一定就是害他宝贝女儿病倒的凶手。
“爸……”甄芷晴见父亲眼中饱含怒气,畏缩了下,但这次,她不会真的退缩,也不再胆怯,鼓起勇气介缙。“他是墨行殊,我要嫁给他。”
甄父只觉耳边雷声一下一下地轰隆作响,昨晚女儿说待在家里很痛苦,刚才妻子说女儿谈恋爱了,才不到半小时,他的宝贝女儿居然已经要嫁人了……
这接连而来的打击让他险些站不住脚,待稳住脚步后,他狠狠地瞪着墨行殊,斩钉截铁地大叫:“不行!”
“爸……”她拔掉手上连接着点滴的针头,扶着床架下床,两天没进食的她虚弱地站不稳步伐,甄父慌忙地想去扶她,但墨行殊已抢先一步,抱住她。
这亲密的动作,无疑是在甄父的怒火上淋上一桶汽油。
“你身体不舒服,回去躺着,我来跟伯父说。”墨行殊见她轻得像根羽毛,心疼不已,她想争取的心意,他看见了,但是,这种事当然得由他出面。
“可是,我……”她想让他知道她会为爱勇敢。
“乖,听话。”他将芷晴抱回床上。
甄母走过来把点滴重新插好,轻声地在她耳边说:“别担心,让他们好好谈谈,这事急不得的。”
墨行殊拍拍她的手,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而后不慌不忙地站直身来。“伯父,能不能找个地方,有些事想跟您谈一谈?”
“没什么——”甄父原本想一口回绝,但是,没弄清这个小子的来历,没搞清楚为什么他宝贝女儿突然想嫁人,他半夜也睡不安稳,转个念头,改口说:“跟我出来。”
墨行殊跟在甄庭南身后,并没有因为他的反对而忐忑不安,他对自己有信心,也认为甄父的反对是人之常情。
他们坐进电梯,上到最顶楼,又走过长长一段走道,最后进入“院长室”。
墨行殊很意外,原来,他就是爷爷口中经常提到的“甄院长”。
甄庭南一进办公室后就往沙发坐下,用眼神示意墨行殊坐下。
“谢谢。”墨行殊从容不迫地走到他对面的位子就坐。
“你跟小晴怎么认识的?”甄庭南见墨行殊气宇轩昂、不卑不亢,若不是关系到他的宝贝女儿,他或许能用更欣赏的角度看他。
“我到医院来探望我祖父的时候认识的。”墨行殊将甄芷晴“扮瞎子”那天的情形约略讲了一下,当然不提他先前对她的捉弄。
“你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就想结婚?!”甄父不听则已,一听简直要大发雷霆,当场因这年轻人的冲动行事而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我了解伯父的心情,毕竟芷晴年纪还小,又是您的掌上明珠,而您还不认识我,不清楚我能不能让芷晴幸福。我只希望伯父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和芷晴交往,其余的,我认为只有时间能证明。”
“小晴的生活一直很单纯,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之就是不行。”
虽然墨行殊的话中肯且中听,但甄庭南根本没想过女儿有嫁人的一天,所以,无论他怎么说,答案永远都是三个字——“不可能”。
墨行殊拿出自己的名片,摆在桌上推向甄父。“这是我的名片,在您认为足够了解我之前,我想见芷晴会先向您报备,并且到家里见她,不会带她到任何您认为不安全的地方。”
墨行殊明白甄家对女儿的保护,明白其中的难度,但是,他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甄庭南才不管他名片上面的职称是总统还是什么董事长,不行就是不行。
他执意不去看墨行殊的名片,墨行殊也不再为自己多说话,两个男人就这样注视着对方,一个怒目,一个心平气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甄庭南发现这小子还真沉得住气,丝毫没有露出退缩与胆怯的神情,他敛了敛眉,目光轻轻扫过桌面上那张名片。
不过,他有老花眼,根本看不清楚。
愈看不清楚就愈想看清楚,这下变成甄庭南坐立不安了,最后,他索性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拿起名片仔细端详。
“墨老先生是你的?”在看到“凤肴集团”后又看见他姓“墨”,甄庭南不禁脱口问。
“是我祖父。”
“喔……”甄庭南靠向椅背,表情瞬间变得很复杂。
甄庭南一向很敬重墨朗。
二十年前甄庭南在一次宴会场合初遇墨朗,交谈中提醒他注意肝脏方面的问题,而后为他动了一次肝脏手术,墨朗便一直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两人遂成了莫逆之交。五年前,“龙柏”扩建病房,墨朗在财务上给了甄庭南许多帮助。
当然,他不会因为他和墨朗的交情就毫不考虑地答应女儿与墨行殊交往,只是他曾不止一次听墨老提起他一个很优秀的孙子,经这一想,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没错。
刚刚,墨老才特地打电话来邀请他参加他的寿诞,怎知道隔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教训起墨老的孙子了。
他瞄一眼墨行殊,再想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再怎么好,这个要夺去他心头肉的男人,还是教他牙根发痒。
思绪在甄庭南脑中翻腾,摇摆不定,就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让他断然说出拒绝两字,除了他舍不得。
“芷晴和我交往并不会影响您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她永远是您的宝贝女儿,只是多了一个人疼爱她,并且和您一起保护她。”墨行殊将自己摆在甄父的位置,尽可能平抚他的焦虑。
甄庭南抬起头看他一眼,讶于他的敏锐度,又气恼他的能言善道,这家伙句句都命中一个做父亲的疑虑。
“你喜欢我女儿什么?”无论性格还是生长环境都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为何会受到对方吸引?
墨行殊想了想,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很温柔的笑。“老实说,我很难解释。”
“她跟你提过她的身体……”
“我只知道她有心脏方面的问题,当然我想了解实际状况,不过,无论如何都不影响我想和她交往的决定。”
“如果我告诉你……不止心脏,而且……很严重,你还是愿意娶她?”
“是。”甄父对甄芷晴身体状况的暗示,令他再次浮现随时会失去她的恐惧,但,这恐惧更加强了他的意念。
“为什么?即使随时有可能失去生命,你也一点都不在意?”甄庭南很怀疑,认为太漂亮的承诺反而显得虚假。
但以他的家世,又不需觊觎甄家的财力。
“就是不想失去她,才希望跟她在一起。”
说这些话的同时,墨行殊益发感受到一种无法解释的强烈情感,这情感超越了所有现实的考量,他只想留住她的笑容,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墨行殊沉稳且坚定的眼神却令甄庭南动容。如果明知前方等着他的可能是悲伤的结局却仍不改初衷,甄庭南还能怀疑他的真诚吗?
“小晴罹患的是一种叫‘心室中膈缺损”的先天性心脏病。“甄父说。
“嗯……”他听着,屏住气息,不自觉地捏紧了掌心。
“这是初生婴儿经常出现的症状,不过,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已经自动愈合了,所以她并没有心脏病。”甄庭南可不想诅咒自己女儿,试探出结果,还是得解释清楚。
“她不知道从哪个护士那里听来的,就算我们拚命澄清,她还是不相信,以为我们不准她出门全是因为心脏的关系。”
“蛤?”墨行殊像是听到医生告诉他得了绝症,而后又说弄错病历般地如获大赦。
这个小笨蛋,骗去了他多少担心。
“不过,她的免疫系统较弱,容易受到感染,我们小心翼翼地保护,却惹她嫌……”甄庭南不知不觉跟墨行殊抱怨了起来,似乎对他不再像先前那样排斥。
“芷晴很爱你们,最在乎的就是伯父的想法,如果你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