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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立正-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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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花就有些残缺。刘思昌和陈道生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昨晚上一夜没睡,总算搞定了!”陈道生对搞定的理解相当简单,“公安什么时候放小莉?” 
  刘思昌将陈道生拉到棕色的沙发上并肩坐在一起,说话就如他笔直的裤缝一样鲜明而突出,“道生,市委郭书朽记的秘书小周昨天夜里两点半钟的时候才告诉我,郭书记已经在我报上去的申诉材料上批示了,态度非常明确,小周说郭书记批了‘人民群众的利益高于外商的利益,此案是否存在小题大做,是否有借题发挥的故意?建议政法委过问此案,查清真相,立即放人!’你看,这可是郭书记的亲笔批示。”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有郭书记批示的申诉材料复印件递给陈道生,陈道生望着郭书记龙飞凤舞的批示,手指抽搐,泪水夺眶而出,他仰起头,灰紫的嘴唇蠕动着,“小莉呀,终于有人为你做主了!” 
  刘思昌的大哥大又响了,铃声炒豆子一样,很脆。刘思昌拿起老板桌上的大哥大出门去接,他似乎不愿打断陈道生心情,也似乎不便让他听到电话内容,反正走出去时,随手关上了门。进来的时候,刘思昌见陈道生脸上已风干了泪水,就对他说,“刚才市委的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书记虽然批了条子,要放人,还得放点血,你不要紧张,不是动刀子放血,也就是拿些钱打点打点,这是道上的规矩,你在公司也干过几个月,你亲眼看到,我们没有哪一件事不是靠钱铺路的。” 
  陈道生就是因为看不惯欧亚公司拎着钱袋子搞批文、送礼、请人喝酒、洗澡、找小姐才辞职的,可他就像一个杀人越货的逃犯一样,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回请客送钱的事轮到他头上了,陈道生僵硬地坐在上午阳光清晰的光线中,如同面对一道很难下手的选择题,拿钱铺路既不愿意,也没钱;不拿钱小莉就放不出来,放不出来,就是真的有罪,他和76号大院的所有人都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陈道生脸上一片麻木,内心里却有两个人在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气息奄奄,而且分不出胜负。 
  刘思昌站在墙边的一张巨大的中国地图前,目光集中在地图的下方,他用几秒钟的时间穿越了地图上几千公里的土地,然后他的手指和目光一起停留在一个叫“雅昆”的地方,那里四季雨水充沛绿树浓阴,在双河秋风瑟瑟的日子里,那里骄阳似火,汗水如注。刘思昌身上有些热了,他转过头看陈道生正沉沦于浮想联翩之中不能自拔,于是他走过来说,“要是我手头转得开,我就代你垫付了,云南的一笔玉器坯料生意占用了全部的流动资金,还有几宗水泥、钢材、大理石的货款被几家国营单位拖住不付,我要是不打点,拖到下个世纪付款也难说。他妈的,这世道,只有见死不救的,没有见钱不要的。” 
  陈道生绝望的脑袋僵硬地转动了一下,目光很陌生地盯住刘思昌,“市委书记批条子也要钱吗?公安局检察院法院不都戴大盖帽的吗,他们也要钱?都是共产党员,怎么会要钱呢?” 
  刘思昌失控地笑出声来,“我说道生呀,你是真不懂呢,还是装糊涂呢?你在我公司做过,我什么时候给共青团员送过钱,什么时候给平头百姓送过钱?你还真以为焦裕禄活在谁的心中?我告诉你吧,焦裕禄只活在他老婆儿子的心中。那一次,我让你陪开源石化的裘处长洗澡按摩,你不干,二十万的钢材生意不就泡汤了,裘处长是正处级干部,站在党旗下,举过拳头,赌过咒,发过誓,又有什么用呢?” 
  刘思昌的话像是用高压水龙头冲刷着泥泞的路面,将陈道生内心冲洗得一清二白,他糊涂了几十年的混沌的思想被掀开了天窗,阳光从外面射进来,他感到头晕目眩。陈道生揉着刺痛的眼睛,问,“要送多少钱?” 
  刘思昌轻描淡写地说,“你去送钱给市委郭书记肯定不会收,我送去也不会收,只要给周秘书送足就行了,怎么处理,他是会按规矩办的,还有公检法的朋友,人家帮忙,不表示一下,是说不过去的,八九万块钱是要花的。”刘思昌说八九万块钱就像到他店里买衣服让人还三五块钱价一样轻松。 
  陈道生触电似的全身抽筋,脑子里嗡嗡地飞舞着有毒的黄蜂,生疼。他摊开空荡荡的双手,手心里都是汗,“思昌,我哪有这么多钱?服装店一万三千块钱起家有一万块是借的,生意又不好,把我家里连人带家当卖了也不值八九万呀!” 
  刘思昌很仔细地将烟灰弹进烟缸里,说,“你不要急,我说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是我的钱全被套住了,不然一分钱不让你掏。现在出路有两条,一是你找亲戚街坊们去借足铺路的钱,二是你投三十万进来,算是跟我合伙做生意,等从云南把缅玉坯料发过来卖到上海华云珠宝行,不出一个月,净赚十万利润。跟你说实话,这次我投了两百七十万做这笔买卖。不过,你到哪儿借这三十万呢?我都借不到。”他拍了拍陈道生松懈的肩头,说,“第二条路肯定走不通,你还是回去借几万块钱,趁热打铁,赶紧把小莉的事解决了,要是差个一两万,我帮你想办法补上。” 
  陈道生脑子很乱,他说,“思昌,真是给你添大麻烦了.我回去再找老街坊们合计合计吧!” 
  陈道生离开刘思昌办公室的时候,大街上的阳光如面粉一样稠密,陈道生被阳光包裹着,透不过气来。 
  在这座城市里,有许多与陈道生一样的人在光天化日下走投无路,阳光比黑暗更加让人恐惧。 
  有风从头顶上掠过,陈道生的头发和阳光一起乱了。 
  黑暗涨水一样漫上来,院子里挂在水泥电线杆上的路灯亮了,密集的虫子围绕着脸盆大的光晕盲目地飞行,76号大院里的男人们拖着结构松散的身体钻进了陈道生家老屋。 
  大伙在陈道生还没讲完的时候,已经明白了一切,他们失去了耐心,有的从板凳上站起来,有的坐在床沿上拍着大腿,七嘴八舌地说着相同的主题,“刘思昌真牛!市委书记都得听他的。” 
  在说到花钱救小莉的时候,大伙都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自古始然,这就像死鬼孟老板花钱买下厂子一样虽难以接受如今却很正常。可钱从哪里来呢?少数人表示赶紧凑八九万块钱先将小莉救出来,大多数人却赞成投资三十万,一个月后让刘思昌净赚十万块钱后打点铺路救出小莉,陈道生同意大多数的意见,他从烟雾中站起来说,“思昌说只要八九万铺路子就行了,剩下一两万,我全都作为利息付给大家。” 
  全民公决的结论不到二十分钟就形成了,大伙心里都很清楚,借出八九万,靠陈道生半死不活的服装铺子牛年马月也还不起,而背靠刘思昌这棵大树,连本带利一举两得,就是没有利息,本钱是不会少掉一分的,大伙在答应借钱的时候,与其说是相信陈道生的信誉,还不如说是相信刘思昌的能力,这种潜伏的心理秘而不宣使得陈道生和邻居们都很体面。 
  76号大院里都是下岗做小买卖的,每天只能挣个七八块钱,卖卤菜的阿宝最多也只能挣个一二十块钱,杀猪的胡连河一头猪能挣三十多块,但他属于私屠乱宰,隔三岔五就被卫生检疫部门罚上个鼻青脸肿,每次不少于两百。院子里凑齐三十万粒米都办不到,到哪儿凑三十万块钱?这简直就像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一样当作口号喊还差不多,实际上根本做不到。一提及三十万怎么借齐,大伙沸腾的情绪全都呛死在浓烈的烟雾中,屋里是棺材般的窒息,偶尔有喝茶的声音在喉咙里经过,很刺耳。 
  陈道生打了一个寒战,人就清醒了许多,他对着一屋子沉默的脑袋情真意切地说,“小莉命该如此,大伙有这份心就够了,都回去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出门做活呢。” 
  从来都不甘寂寞的王奎从凳子上反弹起来,吼着嗓子说,“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了?双河厂在三圣街住的有五百多户,全都发动起来,肯定能凑齐。我就不相信,道生几十年忠厚为人,人缘又极好,如今遭了难,还有谁见死不救的。” 
  煽动去市政府闹事失败的王奎是不愿被人小看的,这位差点当上车间主任的三轮车夫拓宽思路后,大伙又萌生出绝处逢生的妄想,死鱼一样的脑袋都被激活了,屋内的气氛生动了起来。 
  胡连河老婆韦秀兰喊丈夫回家睡觉,杀猪的夜里四点钟就要起床,五点钟在郊外的一间工棚里私自屠宰一头猪,六点钟就要将猪肉拉到市场上去卖,所以她冲老胡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累死了,谁给你买骨灰盒?”大家都朝她翻白眼,不理她,钱家珍将脚边的一个旧塑料桶狠狠地踢了一脚,就像踢到韦秀兰的肚子上一样,很解气。 
  陈道生让胡连河回家睡觉,胡连河临出门前说,“道生,需要我掏钱的,我绝不装孬!” 
  韦秀兰拉住胡连河的袖子往门外走,她很蔑视地看了屋里一眼,“我就不相信刘思昌是活菩萨。上个商人九个奸。” 
  钱家珍忍无可忍地还了一句,“你帮着胡连河卖肉,难道不是小商小贩?你就不奸?” 
  陈道生对钱家珍小心地制止说,“你不要乱放炮好不好?还有好多事要请老胡帮忙呢。”钱家珍反唇相讥,“人家骂你老婆是婊子养的,你还吃里爬外为人家说话?没见过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 
  大伙都劝钱家珍少说两句,眼下要抓最紧要的事,不要女人家鸡毛蒜皮的乱打岔了,钱家珍还不服气地嘟囔着,“胳膊肘子往外拐,还能办大事?” 
  没人接钱家珍的话,大伙最后的共识是,从明天晚上开始,分头到三圣街挨家挨户做工作,借钱投资,救小莉! 
  洪阿宝就像往卤汤里配料一样,考虑得很细,他建议陈道生明天去打字社打印五百份统一格式的借据,借到钱后填好数字,由陈道生签上名摁上手印交给借钱户,借期一个月。还在厂里上班的蒋怀宁很大度地对陈道生说,利息就不要写了,反正时间也不长,陈道生说,“不行,一定要写上,月利率百分之六。” 
  大伙离开陈道生家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这个晚上,他们一夜美梦。 
  第二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陈道生在一家打字社打印好了五百份借据后,跑到秦大爷的杂货铺给刘思昌打公用电话,刘思昌在电话里说,“我的意见是你这两天就借几万块钱送过来,我下星期就要去云南出差,趁这几天有空,方方面面打点一下,争取下个星期让小莉回家。”陈道生对着话筒急了,“思昌,大伙都说交三十万给你做生意,你不答应了?”刘思昌说,“不是不答应,是怕你借不到。下星期我就走了,你能凑齐吗?”陈道生对着毫无表情的话筒赌咒发誓,“一个星期内,我保证借齐三十万交给你!”刘思昌还是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同意见,“等到这笔生意做成,得一个月时间,再用挣来的钱打点铺路,小莉最起码得两个月后才能放出来。我的意思是,钱少你好借一些,我现在都借不到三十万。”陈道生攥着话筒的手心出汗了,“思昌,你要是实在为难就算了,确实我也不该往你碗里乱伸筷子。”刘思昌被误解了,他绷着舌头表态,“这叫什么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你能借到,我绝不食言!” 
  时间紧,任务重,争分夺秒,刻不容缓,这天晚上,76号大院里的男人们全都出动了,他们从陈道生家拿了签上名、摁了手印的借条,却像是拿了癌症病历一样束手无策,谁都知道,在三圣街借钱比借人命还要困难,到处都是下岗失业的穷人,他们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陈道生、王奎、洪阿宝、胡连河、孙大强等人全部的信心和希望来自于毛主席几十年前告诉林彪的那句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三圣街住着双河厂的五百多户职工,每户借六百块钱,就够三十万了,然而除了少数像杀猪的胡连河,卖卤菜的洪阿宝等一小撮之外,百分之八十家庭是拿不出来的,内忧外患的孙大强说,“虽说日子都很难,但就是揭不开锅,每家也会留一点钱压在箱子里以备急用的,比如留点钱看病、孩子上学、出礼份子、相亲、娶媳妇、办丧事、生小孩、暗地里贴补老人等等。”孙大强说的是街坊,其实也是说自己,他就明确表示,“我给小顺子上初中留的八百块钱,就是我害病死了,也是不准动的,眼下拿出来给道生救急,反正也就一个月时间。” 
  这种推理一说出来,所有的人眼睛里都很夸张地放射出绝处逢生的光芒,掌握不少国家大事的王奎说国家的战略储备粮和储备油就是饿死人瘫了车也不会动用一两的,只有国家要打仗的时候才能动用,他们现在就是要去动用每家每户的“储备粮”和“储备油”,为救小莉,为挽回76号大院实际上也是三圣街全体穷人的面子,其性质无异于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陈道生让钱家珍去找打麻将的牌友们借钱,钱家珍很干脆地说,“我不去,你一个大男人让老婆出去丢人现眼,也不害臊!”陈道生懒得与钱家珍争吵,没说话。 
  穷人是容易走极端的,他们买菜时可以吝啬到为了一分钱打得鼻青脸肿,也可以慷慨到在雪中送炭两肋插刀的旗帜下把头割下来当土豆送到厨房的案板上,都知道小莉是栽在孟老板的手里,他们义愤填膺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妈的,狗日的港商骗了双河厂,死了还想拉个垫背的。”也有不少街坊说这就相当于让我们回到万恶的旧社会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那是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也不能答应的事,陈道生被工友们的同仇敌忾感动得泪流满面,泪水滚烫,像是在内心里烧开了后倒出来的。 
  情绪与口袋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每家借六百块几乎根本不可能,对于日子朝不保夕的穷人来说,一分钱攥在手里是要攥出水来的,每家能拿出六百块跟拿出六万块一样的困难,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一个刽子手只要能杀一个人,就能杀一百个人。打气补车胎的冯三根一双鸡爪子一样的手在空气中乱抖,他哆嗦着对陈道生说,“打一次气只有五分钱,补一个车胎四毛钱,一天只能挣四五块钱,遇上刮风下雨,分文不挣,一家四张嘴要饭吃。” 
  陈道生站在冯三根哮喘的气息中,果酱色幽暗的灯光浸泡着两张没有血色的脸,脸如同胡涂乱画的草稿纸。陈道生将一沓打印工整的借条塞进口袋里,像塞进了犯罪作案的证据,“三根,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别当真,我走了,你歇着吧!” 
  冯三根青筋暴跳的手一把拽住往外走的陈道生,用力太猛,陈道生向后一个趔趄,鞋后跟卡到门槛上,站稳的时候,他的脚上只剩下一只鞋,冯三根将陈道生按在凳子上坐下,迅速冲进屋里,嘴里还说着,“我说挣钱不容易,又没说不借钱,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一阵翻箱倒柜声音过后,冯三根从里屋出来,手里攥着一大把五块十块的票子,“二百八十五块,都拿去吧!孩子他妈胆结石要到年底才做手术呢。”陈道生不接,冯三根往他口袋里一塞,就将他往屋外推,“赶紧去下一家筹钱吧!”陈道生说,“我写一个借条给你。”冯三根将陈道生和那只卡在门槛上的皮鞋一起推到了门外,“打什么借条,搞得跟黄世仁与杨白劳一样的。”门关上了,冯三根的声音一半被关在了门里。 
  陈道生站在屋外的黑暗中,听远处有一列火车汽笛的尖啸声,他觉得那声音像一把刀子刺进了他的心脏里,他心脏一阵抽搐,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自从女儿小莉出事后,泪水成了他活下去的血液。 
  陈道生敲开三圣街62号大院赵志槐家门时,才发现敲错了,赵志槐家本来不在要借钱的名单内,他老婆得了肝癌,家里已经山穷水尽了,五十岁的赵志槐腰弯得很厉害,他每天看到最多的地方不是天空,而是地面,他似乎每天都在地面上寻找墓穴的位置。见陈道生进来,他紧紧拉住陈道生的手,像攥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道生,真想不到你能来看我们,谁都不想沾上我们家的晦气,我也能理解,可桂梅已经晚期了,住院也花不起了,每天不打几针杜冷丁,疼得直叫,杜冷丁便宜,可再也拿不出钱了。”他甚至还回忆起当年他们在厂里的一些幸福时光,说那年头厂里过年发油和挂面。陈道生进里屋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桂梅,充满霉味和药味的房间里飘满了死亡的气息和桂梅绝望的呻吟,陈道生抓住了桂梅病入膏肓的手,像抓住了一只筷子,他握着桂梅的手说,“本该早点来看看你,可小莉也出了点事。”再往下说,就没话说了,除非说假话,要说桂梅会好的,那就像文革标语口号一样空洞,所以他就不说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冯三根的二百八十五块钱,对赵志槐说,“先拿去用吧,买点药,再买点好吃的。”赵志槐接过钱,数了一百块钱,将其余又还给陈道生,“有一百就够了,你也不容易,我知道你开服装店借的钱还没还完呢。”陈道生说.“我有个铺子,好歹也有进项,都拿去吧!”赵志槐不干,两人推拉了好半天,赵志槐答应再拿二十块钱。陈道生走的时候,桂梅在病床上声音软弱而又坚决地说了句,“道生,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呀,家里还都得靠你们男人撑着呢。”陈道生嘴里应了一声,感觉上却像又上了一次吊。 
  第二天都要摆摊谋生,晚上十点钟前,出门借钱的男人们全都回到了陈道生的老屋里,钱家珍躺在床上看黑白电视上两个黑人拳击手在打架,男人们陆续进来的时候,她只是象征性地转动了一下脑袋,将一缕冷淡的目光扫向男人们的口袋,然后继续看两个黑人打架。陈道生有些生气,可说话的声音仍然很克制,“大伙跑了一晚上,口干舌燥的,你给倒点水喝吧!”钱家珍有气无力地从床上坐起来,拖着柔软而松懈的身子下床倒水。 
  一晚上,他们总共只借到了二万六千五百二十块钱,数字远远不够,但形势比较乐观,因为他们七个人只跑了四十三户,虽说大多数家庭拿不出六百块钱,但双河厂下岗的工人阶级们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纷纷表态倾囊而出尽其所有,这不只是对陈道生的声援和支持,更是对无产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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