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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吟鹤打量着来人:“噢,原来是瞿大公子,可惜可惜。”
聚豪阁领队之人正是瞿河文之子瞿卫东,这几日他和东厂见了几仗,相互已经比较熟悉,笑道:“你们挖了坑,坑里也掉进了人去,并算没白忙一场,还可惜什么?”
方吟鹤道:“你今落入重围,更无山险凭依,已然插翅难逃,还是趁早搁下兵刃投降为妙。”
瞿卫东笑道:“你们假装背后遭袭,仓皇撤退,无非是为引我父子下山。郭书荣华这等小计,又岂能瞒得过我爹爹?你瞧瞧那是什么!”大戟斜斜一指。
曾仕权依言瞧去,只见官军左翼斜后方另有一片火光耀起,更有杀声隐隐传来。心惊道:“不好!瞿河文果然用兵老道,居然给督公来了个反包围?”
瞿卫东眉锋竖起,大戟一挥:“杀!”
第九章 事难料
首领如何设计,底下人并不知晓,因此聚豪阁一众武士们见敌人背后起火,料想瞿老必是谋事在先,早已定下了这顺水推舟、反客为主之计,不由得精神大振,一拥向前,和官兵战在一处!
落在陷坑之下的干事们,这会儿已经挣扎起来不少,虽然夜黑坑深,瞧不见上面情景,但是这些话却也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上面打起来,不住有尸体跌下坑中,砸在众人头上,更令他们叫苦不迭。
陷坑横割路面,深邃宽长,如崖之断,聚豪阁前队都是骑兵,前路受阻,发挥不出优势,因此淤积在坑前,杀得左右转圈,马嘶人喊,纷乱喧嚣。曾仕权提刀观战,本来自重身份不愿出手,但看官军多数大呼小喝,少有舍命冲杀之人,相反聚豪阁人士气如虹,若被他们压制久些,只恐军心崩溃,要来个兵败山倒。当时将手中刀一摆就要前冲,心头又忽觉不对,偷眼后瞄,只见方吟鹤在马上安坐不动,并无出手的意思,身边那八名将领也都面露微笑观战,似乎一切与己无关。
这时瞿卫东也瞧出苗头:“他们背后已经起火,怎么这些人却如此好整以暇,竟无半点乱相?”再看官军身后那片火光虽然遥遥生红,却无向这厢漫延之意,不禁更起惊疑。
一片刀剑声中,方吟鹤朗声喝道:“你若盼另外那枝人马杀来帮忙,那趁早不必了,我们曹老大办事干净利落,即便这趟有鱼漏网,那也不会是活口。”
瞿卫东陡然明白:看来郭书荣华这趟用的是假中套真的子母计,多半早已算定己方会将计就计,预先行分兵截断了接应人马的来路,一时又惊又怒,托大戟两腿一夹飞虎恚В蠛鹨簧萋砬巴唬�
曾仕权知他想要借战马冲力跃过陷坑直取主将,心想此子毫不知死,若拿下他的脑袋,可又是一件折罪的功劳,刀横胸前暗暗蓄势。方吟鹤早瞧了出来,大声喊道:“三爷!督公挂的是红虫儿!”
钓鱼常用的两种饵,一种面食,一种虫食,面是死面,重点是要香,虫是活虫,重点在于活。郭书荣华得闲时喜欢在厂后花池边钓小鱼,平时吩咐手下办事,也常以此为喻。听他这话,显然说督公这次的布置是意在把出袭的敌人困住,好引得庐山贼寇倾巢来救,届时才能一网打尽。
就在曾仕权微感泄气之际,瞿卫东马到坑边猛一提缰,战马嘶啸一声,扬蹄跃起!
忽听天地间一声长笑,跟着响起一声大喝:“老三!不必留手了!”
曾仕权听出是曹向飞的声音,未及侧头去看,就见一只流星锤当空飞来,“砰!”地一声,正打在瞿卫东前心。
瞿卫东猝不及防,被打得身子一仰,心肺俱颤间感觉这锤头虽大,却并不沉重难当,伸手一捞便想反扔回去,可是手指间传来丝丝缕缕的触感,看时,抓到的竟是一颗苍须白发、满是血污的人头。他一瞧之下登时口中失声,双睛暴圆,一个“爹”字刚喊出一半,战马恰然跃过陷坑,四蹄落地踏踏前奔,把他像一袋米般甩脱鞍下,砸在地上库秋一声,大戟撒手。
曾仕权大喜,上去连点他几道大穴,一脚踩住。
曹向飞率众拨马从林中突出,来到陷坑之侧,见聚豪阁人仍自拼杀,纵声喝道:“匪首业已成擒,尔等还要负隅顽抗么?”聚豪阁众无人应答,只是狠狠动手,战场上杀声转淡,人影却交错摇曳得更加频快,夜风中一时尽是刀锋入肉、血吹成啸的漱响。
方吟鹤身边八将踞鞍拱手:“掌爷!千户大人!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各挥兵刃,拨马绕坑杀入敌阵。
在诸将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官军人人奋勇,包围圈子迅速收缩,方吟鹤心知胜利不过是早晚的事,便不再看,命人捡拾人头,又唤军兵搭救坑中人马。
曹向飞见干事在绑瞿卫东,喝道:“费这劲干什么?张军,朱五!”
“在!在!”两名干事闪身马前。
曹向飞:“把人头切了!送到桑云会那去,叫他挑得高高的!”
“是!”“是!”二干事应声斩下瞿卫东人头,扯发拎着,带一小队插入林丛。
曾仕权凑到曹向飞马前,扯着辔头笑问道:“老大,那瞿老儿所带人马也都一网打尽了罢?”曹向飞道:“且别问我!这趟督公将新船利炮多数拨归你用,却连个岛子也看不住!怎么搞的!”曾仕权忙低了头:“是,是。小权一时疏忽……”曹向飞狠狠地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懒散惯了!”转头看向战场,“还好督公借这机会把消息散播开来,使了个引蛇出洞,总算没出大岔!否则后果岂非不堪设想!”曾仕权道:“是。不知督公何在?仕权正要到他老人家膝前请罪。”曹向飞道:“请个屁!接到消息之后,督公料定姬野平等人必走洪湖,已派出老四先行封堵,安排好这边之后,自己也要带人溯江迎上去!我看督公始终毫无怒色,只怕这趟我也救不了你!你好自为之罢!”
曾仕权额角见汗,口称:“是、是。”深知郭书荣华肯训谁骂谁、生谁的气,说明此人还有价值,若是平平静静不当回事,情况就不妙得很了,一时脑袋越扎越低。
此时坑中众干事一个个爬将出来,身上血泥肮脏甚是狼狈,跟着又把火黎孤温等一干人犯拉拽上来,方枕诺身上倒还干净,安思惕最惨,一条腿被两匹马肚子夹住,左胳膊外拐,像是错了环,被兵卒拉扯上来,仍疼得不住呲牙咧嘴。阿遥落下时跌在张十三娘身上,有了缓冲,只是受些皮肉轻伤,上来之后仍不错神地往坑里观望,瞧见小笙子在几个兵卒配合下把人事不知的常思豪从变形的大车窗里安然无恙地掏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曹向飞移目战场,见聚豪阁人且战且退,官军优势明显,便道:“大局已定,谭大人手下这些将官堪称硬手,也不用咱们操心了,走吧!”当下曾仕权带同手下押着原有人犯,跟在曹向飞、方吟鹤后面。一行人策马疾行来到九江城东厂临时行馆,一通报,才知督公准备连夜登舟,已经出城去了。众人忙又拨马急追,及到渡口之时,只见沿江一带楼船密聚,灯星凑集,大批军兵在滩头候命,数百堆篝火燃红铁岸,道上信骑驿使穿织如流,江风涛语之中,隐隐传来琵琶声响。
有干事远远接着,引众人下马在篝火中穿行,走向探岸而出的垒石栈桥。
江面水气蒙蒙,虚渺如烟,只听琵琶声渐行渐近,然而曲势闲整悠长,叮叮咚咚,声如萧雨,又显得极是遥远。
干事在栈桥边停步,目光引向前方一艘大舰:“曹掌爷,曾掌爷,请。”曹向飞回首道:“老三,你们在这候着,我先去和督公说说情况。”迈步上了栈桥。
曾仕权明白:战况随时都有人传报,并不用他亲自来说,那么他要说的自然是自己从君山归来的事儿,这是要先递个话,替自己留一个缓冲。忙冲他背影拱手感激道:“多谢老大!”
桥头众人目送曹向飞走上甲板,步入船楼。少顷,琵琶声歇,但见夜色皴蓝了木色,于波浪中轻轻摇摆的船楼上窗格如画,色彩明黄。失去了乐声的渡口被涛声置换出另一种宁寂,有着别样的感染。
常思豪被横置在一张窄担架上,由两名干事抬着,候在三明妃和小笙子的背后、安思惕的身前。其余干事有的在曾仕权、方枕诺身后,有的在小山上人、陆荒桥身边。张十三娘收回目光,心里清楚:还有一部分干事就在自己身后不远。但她还是向后微瞄了一眼——只见阿遥的两只眼睛,果然也正望向自己。
自从那晚接受了她为自己偷省下来的饭团,两人之间便多了一层秘密的联系。
一开始,她以为阿遥必有所求,于是告诉她自己水性绝佳,即便像现在这样缚住手脚,也可以负重长游数十里,因此只要途经河沟水汊,就一定有逃走机会。那些东厂干事以及那少林老僧、武当道士都是旱鸭子,功夫再高也只能干瞪眼。以为这样一听之下,阿遥会露出原形来求自己,不料却失所望——这个白白瘦瘦的女孩子省下口粮给自己,竟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心。
张十三娘起了犹豫:看来自己逃走的计划需要更改,除了救下常思豪,还要再加上这丫头。
但是凭自己的本事,救一个常思豪已经稍嫌勉强,再加上一个人,只怕难上加难。那样就不能泅水,至少要一条小船才行。
前天晚上,听到干事们谈话中提到九江已近,十三娘知道机不再来,准备到了地方就动手,成败交由天定。夜深时正想将计划告知阿遥,不料阿遥却先低低开口问道:“爽姐,你说能负重游水逃走,究竟有几成把握?”
当时十三娘一阵失望,回答说:“你想让我救你一起走?”阿遥却道:“不是救我,是另一个人。”十三娘:“谁?”阿遥:“大车里的病人。”十三娘当场愣住。半晌后问:“你和他什么关系?”阿遥:“我是……伺候过他夫人的婢女。”十三娘笑了:“我想做一回侠女,不料竟遇上一位义仆。”当时这笑声稍大,阿遥忙按住了她的嘴唇,观察了一下三明妃的睡相,又听听帐篷外没有动静,这才道:“等咱们到了临水之处,你觉得能有机会就给我递个眼色,我便挣扎逃跑,趁他们来捉我的时候,你便去救人。倘若真能逃脱虎口,你们就转陆路赶往山西,别处只怕都不安全。”
这个声东击西的法子能将成功率大幅提高,却势必要将阿遥抛下,甚至会让她为此牺牲。干事看守甚严,两人无法深谈,因此十三娘口中应下,心中却一直在盘算,希望能针对情况,尽量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此刻,望着阿遥的眼睛,她早已读出了里面的信息,那就是:“行不行动?”
答案是还不行。张十三娘心想:“此时天色黑沉,机会绝佳,但至少要等曾仕权被唤进去,或是小山上人和姓陆的再离担架远一点。否则,以他们的武功,自己成功的机会实在渺茫。”
步音忽响,曹向飞重又在甲板上现出身形,向下喊道:“督公吩咐,快将侯爷抬上来!”
曾仕权打了个愣神,因为老大出来,头一个要叫进去的,本该是自己才对。正琢磨其中意味时,忽听身后“扑嗵”一声水响,回头急看,只见阿遥跳下栈桥,在浅水中正“哗啦哗啦”拼力向岸上趟。
栈桥并不很长,她很快便能上岸,但岸上还有不少官兵,不管怎么看也是难以逃脱。干事们一时都觉这女人想法幼稚可笑,眼里看着,身子一时竟都未动,没有产生去追的意思。
张十三娘趁众人分神之机,大屁股猛地往后一拱——两名干事猝不及防,重心一歪跌下栈桥——跟着脑袋扎低伏身前冲。安思惕就在她前面,只觉背后一股巨力冲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子早已被撞得腾空而起。抬担架的干事反应出她是冲这边来,但是对该先放担架还是先躲闪还有些犹豫,刹那间十三娘已经到了,大手探出往常思豪腰底一插,借前冲之势就要往水里扎。
曾仕权、小山上人、陆荒桥等人都明白了她想干什么,但是中间隔着火黎孤温、索南嘉措和三明妃,栈桥又窄,想出手已来不及,瞬间就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同时“喀——”地一声响,红光劈开夜色,仿佛凭空打了个血雷。定睛再看时,担架纹丝未动,十三娘单膝扎地,身体僵直,脖子上仿佛顶着个烂柿子,脑浆骨碎崩得四处都是。
曹向飞在落下栈桥的同时,借刚才一踢之力凌空扭胯,双腿连环扫出:一条腿扫向抬担架干事的腰际,脚尖勾中刀牌,“呛”地一声响,将其佩刀勾挑出鞘,另一条腿旋踢过来,足背正中刀柄,那刀打着旋儿地飞出,直奔岸头。
阿遥此时正在近水岸边踉跄奔跑,忽觉有道白光向前铺去,“哧”地一声,扎进泥沙地。同时自觉身子一轻,凌空飞出,抢扑在地,她以为自己绊到了什么,拼力想挣扎爬起,却极感别扭,看时,身后有两条断肢仍在沙中未倒,自己小腿已齐膝断去,断口处鲜血狂喷,错愕片刻,一阵疼痛骤然撕肝炸脑,将她当场击昏。
同一时刻,被撞飞在空的安思惕这才落水,发出“扑嗵”声响。
曹向飞斜瞪曾仕权:“惊醒着点!”一挥手,担架登船,跟着道:“上人、陆老剑客,也请到船上吧。”
安思惕在水里嗷嗷怪叫,小笙子和其余干事忙去打捞。曾仕权脸色越发难看,迈步上岸直奔阿遥,到近前正要拔地上的刀,方枕诺从身后赶超,伸手一揪阿遥的头发,将她拖起来往前就走。
曾仕权眉心一皱:“你干什么!”
方枕诺却不答言。
前面不远就有一堆篝火,十几个兵卒正围火而坐,见他大步流星冲这边来了,忙都闪身站起,腾出地方。
方枕诺抬腿往火中一蹬,烧酥的柴木架哗然坍倒,火星碎沫飞扬四起,地上铺出一片炭火红光。他将阿遥往下一辍——断腿沾上炭火,发出“滋滋”声响,冒起油烟,阿遥惊醒过来一声惨叫,声裂如劈——方枕诺目中透狠,扯着头发,将她在火炭中拖行,口中骂道:“叫你逃!我叫你逃!”
阿遥以断腿在炭火中行走,其痛彻骨,嘶号之厉不似人声,周遭军卒听得头顶发麻,心肝俱颤,均想:“妈的都说东厂人心狠手辣,没想到竟残忍到这般地步!”
曾仕权小臂上也不由自主地起了层鸡皮疙瘩,心头怒意减去大半,寻思:“都说文人心理扭曲,一阵阵发作起来更厉害,这话印在他身上倒真不假。”过不多时,见地上火炭渐黑,阿遥几醒几昏,没了声息,便打了个“可以了”的手势。朝身边军卒问道:“附近可有乱葬岗子?”
“有。”一小兵手往南边不远的树林指去:“开仗以来收回的尸体都堆在那里,还未掩埋。”
曾仕权使个眼色,方枕诺会意点头,拖着阿遥向树林行去。有干事凑到曾仕权肩后,试探道:“掌爷,这丫头既是侯府婢子,又和姬野平有关,捏在手里是条红虫儿,这么处理若让督公知道,诘责之下,咱们不免要……”曾仕权道:“什么咱们?这事和我有关系吗?”
那干事一愣,随即明白:人犯逃跑,情急之下曹老大出手伤人无可厚非,在督公面前遮掩两句就能搪过去,真要深究,这额外加刑也都是方枕诺的责任。
曾仕权眯起眼道:“把那两条腿捡起来,跟他一块儿去。精神着点儿。”干事:“明白。”
第十章 心易彰
船楼室内陈设简洁,地板红亮,几处灯烛贴壁,柔灿宣黄。光晕随着船体的轻摇,也在黑暗中浅浅地呼吸融离,使这狭小船室在明暗流幻中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于无限的深邃,宛如漂浮于茫茫星宇之上。室中一张条案横陈于北窗之下,案头上摆着些信简文书,斜倚在角落的琵琶在窗帘下半遮半掩,露出弧线丰美的箱背,有着盛唐女子宽臀堕髻的风姿。
郭书荣华和程连安候在二层梯口,瞧见担架上来,忙闪身让过。待两名干事将常思豪轻轻放低,郭书荣华忙就灯光瞧了一眼气色,跟着伸指急搭常思豪脉门。
程连安观察着他诊脉的表情,以期从中观察出常思豪的病况,只见他听了一听,忽然缩手,似乎只在指尖摸出了自己的心跳。跟着,凝了凝神,再度按下指去,阖上双睛。待要细品时,眼皮却又像在强光下撩刺着,抑制不住似地浮颤,不得已睁开,叹息似地舒了口气,整个人定了一定,最后俯下身来,勾膝拢颈,将常思豪的大身子轻轻抱起,转身走向里面。
临窗靠右的板壁上拉着帷帘,程连安从他动作中早已会意,忙抢先过去将帷帘拉开,里面露出被铺宣软的床榻,月光从窗外射来,斜斜铺陈榻上,泛起水样银辉。
曹向飞一挥手,干事提着空担架退下楼去。
郭书荣华将常思豪安放入榻,亲手替他褪去衣靴调理卧姿,又替他拉上锦被,松松枕头,觉得一切舒适之后,在他合目安睡的脸上又望了一望,脸上露出怜惜歉仄的意味,这样静静地瞧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去,轻轻将帷帘拉上小半,替他遮去脸上的月光。
曹向飞将宝剑胁差奉上,程连安无声接过,横置在条案之上。
郭书荣华坐回案后,打了个手势。程连安垂首,宣示道:“有请火黎国师。”
火黎孤温在底下瞧干事拎着空担架下来,过了半天毫无动静,正自不耐,听有童声传见自己,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脱鞋,抖锁链大步上楼。
他身量高大,站在船室中有种“顶天立地”之感,一张驼脸上光影棱峋,更显威严肃穆。郭书荣华瞧了一瞧,微笑道:“国师远来是客,请坐。”
程连安从板壁暗格中取出一方花格坐垫,摆在距案五尺偏右的地板上。
火黎孤温瞧瞧那坐垫,一声冷笑,双手捧摇锁链道:“说什么客人!别假惺惺装模作样了!你们大明朝就是如此折辱客人么?”曹向飞眉毛一挑,正要说话,程连安先笑了起来:“呵呵呵,中原乃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岂不知待客之道?这一趟国师落到如此田地,要说是谁人折辱,莫如说是自取其辱吧。”
火黎孤温受绰罗斯汗之命前来参与五方会谈,原是存着分茅裂土、颠覆大明之意,此举虽非出自本心,此时此刻,却也无言置辩。
程连安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不急不徐地道:“当初也先掳走英宗皇帝,咱们两国结下深怨。后来也先被害,瓦剌国中乱事频起,连你们自己的兄弟之邦鞑靼,都要出兵来捡这个便宜。那时节我大明休养生息已久,完全有实力一雪前耻,然而,最终可曾趁人之危?”
见火黎孤温不答,他便盯住不动,火黎孤温避不过去,只好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