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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乘风终于抛开了对叶白的畏惧之心，而他的这个问题，也向刀子一样，扎进了叶白的心里。
有怀恨吗？又或者没有？
叶白目光，越发深沉起来。
二人对峙，许久无言。
你走吧！”
叶白目光陡然黯淡了下去。
关于魂族的那一场是非，他早已经不打算去和任何人争辩，即使会遭到很多的指责与误解，该是自己承受的结果和背负的命运，叶白从来不去和其他人倾诉。
李乘风面色阴沉。
砰！
李乘风猛的转身，重重一声，关上房门。
房间里只余叶白一人，寂静如死。
许久之后，叶白挺直到有些僵硬的脊背，松弛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摸出许久没有喝过的酒，异常缓慢的喝了起来。
酒如毒药，异常苦涩。
叶白面色有些沉郁，目中变幻着极其复杂的神采。
过了不知多久，最后一滴下肚，叶白目光一定，手中红芒闪烁，酒壶熔为铁水，从他指尖滴滴洒落。
季苍茫，你现在，面对离尘修士，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了？”
叶白喃喃自语。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非战之局
葬神海，元龙道宗，孤峰绝顶。
峰顶只有两间石屋，并排而立。
一间简陋到了极点，四四方方，只有方圆数丈大小，充满了励志苦修的味道。
另外一间，看起来也差不多，不过石墙上爬满了青翠的藤萝，多出了几分生趣，门外的野草，也格外修剪了一下，铺就了一条青石小路，弯弯曲曲，通往山下，那是太青丝的杰作。
这处地方，算不上什么禁地，但因为季苍茫在这里修炼的缘故，一向少有人来。
而季苍茫这个人，和叶白一样，对待门中弟子，向来宽厚随和，但比起叶白的冷淡，季苍茫身上，又多出了极重的威严，这种威严，随着他掌管元龙道宗之后，越发的浓厚起来，不要说小辈弟子，连老辈修士，与他相处久了，都有种不适之感。
也正是因此，这处孤峰绝顶，更加少有人来打扰。
这一日，季苍茫没有修炼，站在悬崖边上及膝的野草丛中，双手背负，遥望着远方的云海，坚毅的目光里，透着思索之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十丈远处，太青丝伫立在自己闭关的密室门口，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季苍茫的背影。
依旧是十六七岁般的少女模样，依旧是那一身绿裙，依旧是及腰的青色长发，依旧是窈窕到纤细的身躯。不过比起在迷雾之海中的楚楚可怜的无助模样，已经明显成熟了许多。
而她的木之气息，比起季苍茫，还要强出一大截，仿佛就要破入离尘之境一般。令人不敢直视，若是叶白见到，必定会惊讶到极点。
凝视了许久之后，太青丝走进野草丛中，走到季苍茫的身后。从后面一把揽住他的腰。身躯紧紧贴着他，目光里流转着破碎的神采道：苍茫大哥，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声音低沉暗哑。透着浓重的无奈与悲伤，仿佛季苍茫要去赴一场死约。
季苍茫明显是第一次与太青丝这么亲昵，被她抱住之后，身躯竟微微颤抖了一下，稍一运力。想要挣脱，太青丝却抱的越发紧了起来。
季苍茫目光闪烁了一下，放松下来，由她去了。季苍茫道：青丝，你该很了解我的性子。既然决定了，任何人都劝不回来的，你也不用再劝我。”
太青丝急道：可是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季苍茫道：葬神海四大派中，天邪宗已经被灭了，我们三大派的老辈修士。死伤了大半，这一辈里，以我的实力最强，即使放在老一辈里，也是最强的，这个赌局，当然是要由我去赴的。这一战，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太青丝不忿道：那个家伙，有着离尘境界的修为，若想灭了我们三派，尽管来就是，又何必定下这个十记攻击的赌局。”
季苍茫目中智芒亮起，笑道：他顾忌的仍是叶白，这么做只是在告诉叶白，是我自己答应了他的战书，他也是在堂堂正正的决战中击杀我的。”
太青丝哂道：这也算是堂堂正正吗？他分明是在引各派的修士自己上钩。我听说过叶白以前的很多事情，他那个人，可不像你这么死板，古云的算盘，对他只怕没有用，若他想插手，天塌下来也是要插手的，根本不会管对方是怎么想的，况且这场决斗对你来说，本来就不公平。”…
季苍茫听到她骂自己死板，笑了笑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决斗，叶白以前或者是这样，但现在不一样了。”
太青丝奇道：哪里不一样了？”
季苍茫没有回答。
……
太青丝等不到他的回答，再次一脸疑惑之色的问道：既然他这么顾忌叶白，为什么你不请叶白来将他击杀了？就算不能击杀，至少也要将令他重伤，回到他们在海底的巢穴中去。”
季苍茫目中闪过异常复杂的神色，娓娓道：第一，叶白是没有理由插手进这件事情里的，这是我们葬神海四大派，与火云魔宗之间的恩怨。他现在是太乙门的大长老，一言一行，都需为自己的宗门考虑了，若是不能将对方击杀，将为太乙门招来大祸，他在的时候，对方或许不敢出手，但一旦踏足星空，太乙门恐怕有灭门之危。”
太青丝恍然，确实如此，一个人有了宗门的负担之后，就再不像以前一样，能够为所欲为，尤其是现在纪白衣和月龙道人，都已经离开了。
季苍茫又道：第二，我也不希望他插手。”
为何？”
太青丝愕然。
季苍茫目光一定，坚毅起来道：因为，我还没有输！”
深沉的声音，在风中传荡。
太青丝感受到他毫不动摇的强大意志，愁眉稍展，但却依旧有些担心道：可是你连意境之心，都还没有领悟。”
季苍茫难得的苦涩一笑。
突然想起当年叶白托虞文龙告诉他，说他要去小雷天领悟第一重法则了，季苍茫闻言之后，争雄心起，寻了一处木灵之处，领悟木之法则，结果真的成功了。
而在几百年前，叶白又托叶薇告诉季苍茫，说他已经领悟意境之心了，季苍茫不甘落后，再次闭关。
但这一次，没能领悟。
意境之心的领悟之难，显然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
没有意境空间壁垒的保护，我对上古云，或许真的撑不过十记攻击。”
季苍茫大方承认，但随即就道：青丝，将你父亲传给你的那件披风借给我用一用，好吗？”
太青丝闻言。惊喜道：你终于肯接受父亲传下来的法宝了吗？”
季苍茫摇头笑道：我并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迂腐，元龙道宗的覆灭大祸已经不远，轻重缓急，我还是分的清的。”
太青丝笑着点头，眉头又展开了不少道：若是穿上父亲给我的木神披风。再加上你新创出的神通。说不定真的可以撑过十招，不过那件法宝虽强，但毕竟太耗元神。以你现在的元神之力，只怕用不了几次，而且对方手里，也至少有一件灵宝的。”
季苍茫眉头微皱，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你放心吧，你父亲传下的东西，可不是只有这一点。”
太青丝点了点头，正要取出法宝，一点白色的剑光，从东边的天空里，飞速靠近了过来。
大师兄！”
剑光靠近之后。现出李乘风的身影，满面阴沉。
发生什么事了？”
季苍茫见他有些急急忙忙，瞳孔也凝缩了起来。
李乘风道：大师伯不行了，请你立刻过去。”
季苍茫闻言，双目一睁。
青丝。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季苍茫分开太青丝抱着她的柔嫩手臂，叮嘱了一声之后，再不废话，立刻御剑而起，与李乘风一起破入空中。
入空之后，二人并肩而行。
季苍茫瞥了李乘风一眼，突然道：你之前离开宗门，是去了哪里了？”
李乘风闻言，面色一沉，默然不语。
季苍茫道：你是不是去找叶白了？”
李乘风依旧不语。
季苍茫哪里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师弟，从他一言不发的阴沉的脸，就知道必定是去见过叶白了，而且恐怕还闹的有些不愉快。
乘风，连你也对我没有信心了吗？”
季苍茫的声音，突然温和了下来。
李乘风闻言一震，嘴巴张合了几下，却发不出了一点声音，季苍茫在他心中，一直是一个亦师亦兄般的形象，季苍茫的战绩，虽然不如叶白辉煌，但李乘风对季苍茫的尊敬，却还要超出叶白许多。
不过这一次季苍茫要面对的对手，可不是一般人。
当他回到飞惊岛，听说古云约战三派修士，定下一个赌局，一年之内，只要三派之中有人能够撑过他的十记攻击而不死，当年的旧怨，就一笔勾销，若是无人做到，他就带领火云魔宗的修士，将三派踏为平地。
三派的老辈，死的死，伤的伤，而且都连意境都没有领悟，哪里还能接下这十记攻击。年轻一辈中，以季苍茫和卫红颜最为出类拔萃，而季苍茫的实力，还要强上许多。
古云此举，分明是冲着季苍茫而来。
而季苍茫竟然答应了下来，李乘风听到之后，几乎有种要崩溃的感觉，仿佛天将要塌下来一般。
他曾数次想要劝季苍茫改变主意，但最后均是忍住了。
他和季苍茫一样，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千鹤子带上了连云道宗的明月峰，做了师兄弟，就像季苍茫了解他一样，他也实在太了解季苍茫了，他决定下来的事情，是不可能更改的，尤其还是这种关系宗门生死存亡的大事。
季苍茫见他人就不答，也不再追问，只是自己的面色，却更加坚定了起来。
……
没一会的功夫，二人就进了元龙道宗宗主天泣子疗伤的大殿。
大殿之中，寂静无声，十几道人影，矗立两旁。
南宫鹤，王仲陵，胡小仙，叶薇等一干嫡系弟子均在其中，还有三个老辈修士，众人个个面色冷肃。
察觉到季苍茫到人，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人说话。
季苍茫也没有理会众人，大步走到大殿的最里处。
天泣子盘膝坐地，一身灰袍，落在地上，古拙的面孔上，满是皱纹，又呈现出了临死前的灰败之色，气息低糜到了极点，看不到一点动静，仿佛已经死去。
听到脚步声，天泣子垂死般的面孔上，紧闭的双眼，竟然缓缓睁开了，目光笔直的落在季苍茫的身上。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天泣遗言
老师，我来了。”
季苍茫走到天泣子身前，神色平静，声音同样平静，但或许在他平静的胸膛里，此刻也正掀起壮阔波澜，只不过无人知晓。
天泣子行将羽化，见自己最得意的徒弟过来，灰败的面孔上，挤出一丝有些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先朝众人道：我该对你们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了，你们出去吧，我要和苍茫单独说几句话。”
声音轻微而又虚弱，但威严却似乎没有小去多少。
这位海上四大派之一的宗主，自从在碧岚山上被月龙道人逼着自废了一个小境界的修为之后，回到宗门，就将宗主事务交给了季苍茫，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闭关修炼，恢复到了元婴后期境界之后，又开始尝试领悟意境。
他和季苍茫一样，修炼的均是木元气，季苍茫领悟出枯荣意境，创出枯荣神通之后，曾向此老反复施展了上百遍，可惜最终也没有领悟，叶白曾提出的这条领悟意境之路，显然也不是可以轻易成功的。
时至今日，天泣子已将陨落，再无踏足星空的可能。众人听到天泣子的话，行了一礼，默然离开。
苍茫，把门关上，打上禁制。”
见众人离开，天泣子轻声道了一句，连这样轻微的小事情，他已经再无法做到。
季苍茫见他依旧如此谨慎，不知道究竟还有什么紧要事情叮嘱，不由得微微楞了楞，随后就立刻照做了。
关上房门，打上禁制之后。季苍茫躬然跪于天泣子的身边。
……
天泣子凝视了他片刻，突然笑道：苍茫，我知道，在你的内心深处，元龙道宗的分量。是不如你在蓝海大陆的宗门的。不过为了元龙道宗对你的恩情。你才会留在这里，否则恐怕你早已回你的故乡了。”
季苍茫乍闻此言，冷静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便立刻道：老师，我并没有这么想过。”
天泣子没有理会他的反驳，接着道：你本来可以到处游历，你也可以去专心修炼，但是为了元龙道宗。你分出了许多时间，若非如此，你的成就，不会比叶白差到哪里的，是我太自私了，非要将担子交给你。”说完之后，一声轻叹。
这一切均是我心甘情愿的。老师不必有任何自责之意。”
季苍茫仿佛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连半点其他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
天泣子听到他的话，神色却更加悲苦起来，道：火云魔宗卷土重来，我们元龙道宗上一次已经死伤了大半高强战力。我又要在今天，极不负责任的撒手人寰，将这个烂摊子交到你的手上，也实在是为难你了……”
季苍茫闻言，目光微暗了一下，就立刻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老师不必太担心，现在的局面，还没有那么糟糕，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况且老师不是对我说过，最顶尖的修士，都是在这样一场场的磨难中成长来的吗？”
天泣子听到季苍茫的这段话，面色总算好了一些，欣然点头道：苍茫，我死之后，宗主之位，就交给你了。”
季苍茫点了点头，没有半点慷慨言辞，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季苍茫早已挑过了宗主的担子，只是少了一个名分而已。
天泣子声音，突然严肃起来道：宗门之中，其他人都还好说，唯有天暗子师弟，我有些不放心，他的行踪向来有些鬼鬼祟祟，这些年来，我始终怀疑他另有所谋，但又找不到一点证据，我死之后，你需防范着他一点。”…
季苍茫闻言，目中精芒一闪，点头答应。
天泣子不再言语。
思索了片刻，又道：听说你已经接下了古云的赌局？”
是的。”
季苍茫点了点头。
苍茫，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有几成把握？叶白能够与纪白衣大战，那是他至少领悟了意境之心，开辟出了空间壁垒，而你连意境之心都还没有领悟……”
天泣子的目光里，三分期待，三分不解，还有四分深深的担忧，紧紧射向季苍茫的眼底深处。
季苍茫瞳孔微缩，沉声道：元龙道宗，绝不会断绝在我的手里，这是我能够给老师的唯一的答案。”
面对自己的老师，季苍茫再没有如同面对太青丝和李乘风一般信心满满，可见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一战是没有那么乐观的。
天泣子心中一动，急道：难道你打算施展什么手段，和古云玉石俱焚？”
老师想多了，元龙道宗不会亡，我也不会死。”
季苍茫坚定道：我还没有成为元龙道宗历史上第一个离尘修士，又怎么会轻易死去！”
你……记得……这个约定便好，……记得便好……”
天泣子凝视着他坚毅的面庞，终于松了一口气，似乎终于走到了生命尽头，连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
季苍茫连忙一把抓住他枯瘦的手，度入自己精纯的木之生机之气。
但事实上，天泣子的伤，不在肉身，而在元神，他的元神正在飞速崩散着，就算度入再多的生机之气，也是徒劳。
苍茫……我很后悔，不应该……让乘风去找……叶白的，我应该……更相信……你一点的，你不比叶白差，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也将在星空中……大放异彩。”
天泣子声音越来越弱，身躯瑟瑟颤抖起来。
老师，这件事情，并不重要。”
季苍茫眼眶终红。
苍茫……答应我……你要飞的很高很高。”
季苍茫闻言，泪水滑落，重重点头道：老师，我答应你，我一定会——飞的很高很高。”
天泣子越发黯淡的眼中。亮过欣慰的笑意，手臂扬起，就要拍向季苍茫的肩膀。
才到半空，猛的一定，随后无力的颓然落下。
天泣子脸上的欣慰笑意和期待之色。一起凝固在了脸上。瞳孔中失去了所有动人的神采，脖子一歪，死在了自己最骄傲的弟子的怀里。
季苍茫无声哭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肩膀剧烈颤抖。
……
葬神海上，风云涌动。
天泣子之死，并未流传开去，元龙道宗人心惶惶。也没有大操大办。
季苍茫顺利登上元龙道宗之位，一切从简，甚至没有请半个其他门派的修士来观礼。
登上宗主之位后，季苍茫将门中事务交代下去，就立刻开始闭关，他在修炼什么，除了太青丝外。无人清楚。
而半年之后，就是他和古云决战之时。
季苍茫答应与古云大战一场，来定下火云魔宗与三大派之间大局的事情，很快就被有心人传扬了开来。
一个元婴中期修士接下一个离尘修士的十招赌局？
众人在暗中大骂古云阴险的时候，也在暗骂季苍茫是个疯子。难道他想学叶白，重演大战离尘修士的壮举？
若是这种事情人人都能做到，那离尘修士未免也太不值钱了一点。
更何况叶白面对的是自己人，那一战在外人听起来，多少是有些水分的。
……
消息很快当然也传到了碧岚山上。
这一次，告诉叶白消息的，不是卓成，而是晚晴，她是叶薇的亲生母亲，葬神海上发生了这么大事情，自然瞒不过她，她对自己的女儿所在的宗门，当然也是格外关心。
叶白收到消息，目光闪烁。
虽然只有十招，但这么不公平的赌局，就想堵住我出手的理由，古云，你太高看我了，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叶白心中冷哼。
叶白，你不打算出手帮助季师兄吗？”
晚晴黛眉紧锁，一脸愁予的看着叶白。
叶白摇头道：你们都小看季苍茫了，他这个人潜力无穷，若非是我的出现，这个时代原本该是属于他的，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太青丝帮忙，这一战的结果，恐怕不是你们想像的一面倒的情势。”
那你去把小小接回来吧。”
晚晴小声说道，显然还是对季苍茫与古云这一战的结果，没有什么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