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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弯刀-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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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人,不是狐,这是狐劫,中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

现在他还年轻,他学会的武功已足够纵横江湖、傲视武林。

只要他能回到人间去,立刻就能够扬眉吐气、出人头地。

现在这老人既然已放过他,他当然要走的。

黑抱老人冷冷道:“你为什么还不走?你是不是也想陪他们一起死?”

了鹏忽然大声道:“是的!”

他忽然一个箭步蹿过去,挡在青青面前:“如果你要杀她,就得先杀了我。”

青青整个人都已软了,因为她整个人都仿佛已溶化,和丁田溶为一体。

她看着他,也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

她的心里充满了喜悦、惊奇、感激,还有一份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她的眼泪又流下:“你真的愿意跟我死在一起?”

“我说过,有我就有你,不管你到哪里去,我都陪着你。”

黑袍老人道:“你真的要陪她死?”

丁鹏道:“真的!”

黑袍老人冷笑道:“你要死还不容易!”

了鹏道:“只怕也不太容易。”

他扑了过去,用尽所有的力量,向这黑袍老人扑了过去。

他已不是四年前的丁鹏。

他的身法轻妙神奇,他的出手准确迅速,他的武功已绝不在武林中任何一位名家之下。

这老人无论是人是鬼是狐,要杀他都绝不是件容易事。

可惜他又错了。

他的身子刚扑起,就看见一朵乌云迎面飞来。他想闪避,却闪不开。

然后他就又落入了黑暗中,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永无止境。

黑暗中忽然有了光,月光,圆月。

丁鹏睁开眼,就看见了一轮冰盘般的圆月,也看见了青青那双比月光更温柔的眼睛。

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都不会有第三双这么温柔的眼睛。

青青还在他身畔。

无论他是死是活,无论他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青青都仍然在他身畔。

青青的眼睛里还有泪光。

这眼睛,这圆月,这情景,都几乎和丁鹏上次死在那金袍金胡子的矮老人剑下后,又醒过来时完全一样。

可是上次他并没有死。

这次呢?

这次他也没有死。非但他没有死,青青也没有死,那个可怕的黑袍老人为什么放过了他们?

是不是因为他们的真情、他们的痴?

丁鹏道:“我真的没有死?”

青青道:“我还活着,你怎么会死?你若死了,我怎么会活着?”

她的眼中含着泪,却是欢喜的泪:“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就不会死,我们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丁鹏道:“可是我想不通!”

青青道:“什么事你想不通?”

丁鹏道:“我想不通那个穿着黑袍子的老怪物怎么会放过我们?”

青青笑了。她的笑脸上闪动着泪光,泪光中映着她的笑靥,道:“因为那个老怪物,并不是个真的老怪物。”

丁鹏道:“他是谁?”

青青道:“他就是我的爷爷。”

丁鹏更想不通了。

青青道:“我爷爷知道你迟早一定是会想走的,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所以他和我奶奶打了个赌。”

丁鹏道:“他们赌什么?”

青青道:“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如果你还肯为我死,他就让我们走。”

她没有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

那件事只不过是个考验,考验丁鹏是不是真的对青青有真情。

如果了鹏在危难中抛下了她,那么了鹏现在无疑已是个死人。

青青握住了他的手。

丁鹏的手里有汗,冷汗。

青青柔声道:“现在他们才相信,你并没有骗我,不管你到哪里去,都不会抛下我,所以他们才让我跟你走!”

丁鹏揉揉眼睛,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青青道:“这里是人间。”

丁鹏道:“我们真的已回到人间来了?”

青青道,“真的!”

丁鹏第一次发觉人间竟是如此美丽。如此可爱。

他本来已厌倦了人世,已经不想再活下去,现在他才发觉生命竟是如此美好;一个人只要能活着,就已经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圆月已谈了。

黑暗的苍穹已经渐渐被曙色染白,远处已渐渐有了人声。

婴儿的啼哭声,母亲的呵责声,水桶吊入深井时提水的声音,锅铲在铁锅里炒动的声音,妻子逼着丈夫起床去种田的声音,丈夫在床下找鞋子的声音,年轻夫妻恩爱的声音,老年夫妻斗嘴的声音,还有鸡鸣声、狗吠声……

这些声音里都充满了生命的跃动,都充满了人类的爱。

这些声音丁鹏有的能听见,有的听不见,耳朵虽然听不见,心里却已有了呼应。

因为这些声音本来就是他所熟悉的。

在他的家乡,在那小小的、淳朴的乡村,当他早上起来还要他母亲为他穿衣服的时候,他就开始听到这些声音。

丁鹏忽然道:“我一定要先去看看我的娘。”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这一瞬间,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不该想的事。

——她是狐。

——他怎么能带一个狐妻,去见他那年老而固执的母亲T——可是他又怎么能不带她去?



青青已垂下头。她的确有种远比常人敏锐的观察力,她显然已觉察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轻轻地问:“你能不能带我去?”

丁鹏道:“我一定要带你去。”

想到她对他的真情,想到她为他所作的牺牲,他忍不住拥抱住她,道:“我说过,不管我到哪里去,都一定带着你。”

青青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和柔情:“我当然要去见你的母亲,可是我不想再见别的人了。以后不管你要去跟什么人相见,我最好都不要露面。”

丁鹏道:“为什么?”

育青勉强笑了笑,道:“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丁鹏道:“可是别人绝不会看出你……”

青青道:“我知道别人绝不会看出我是狐,可是……不管怎么样,我总是狐,能够不和凡人见面,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她仿佛还有苦衷,她骤然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当然难免有苦衷。

丁鹏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只要是你不愿做的事我绝不会勉强你。”

青青笑了,道,“但是有时候我却一定要勉强你,而且一定要你听我的。”

她不让丁鹏开口,又问道:“去见过你母亲后,你准备做什么?”

丁鹏没有回答。

他的血已热了,他充满了雄心,有很多事他都要去做。

青青道:“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你不但要出人头地,还要出气!”

丁鹏承认。

他受的冤枉一定要洗清,他受的侮辱一定要报复,这些事他从未有一天忘记。

青青道:“我们临走的时候,我爷爷再三关照我,如果你想成名,想复仇,有几件事一定要牢牢记住。”

丁鹏道:“什么事?你说!”

青青道:“不到万不得已时,你千万不能出手。对方如果是个不值得你出手的人,你也千万不能够出手。”

她又补充:“你第—次出手,—定要谨慎选择一个很好的对象,你只要能击败他,就可以名动江湖,那么你就不必要再击跟别人结仇!”

她再解释:“因为我爷爷说,不管你的武功多高,名气多大,如果你的仇家太多,迟早总有一天还是会被人逼上绝路。”

丁鹏道:“我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我一定会照他的话做!”

青青道:“所以你出手不能太无情,更不能赶尽杀绝!”

她说得很谨慎:“如果你要别人真心尊敬你,就一定要替别人留下一条路走!”

丁鹏道:“我懂!”

青青道:“还有一件事更重要!”

丁鹏道:“什么事?”

青青的弯刀还在他腰上。

青青道:“这是我奶奶给你的,所以我爷爷还是让你带了出来,可是你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能用这把刀!”

她的神情更慎重:“如果你要用这把刀,就一定要让对方死在这把刀下,只要刀一出鞘,就绝不能留下对方的活口。”

丁鹏道:“如果对方不是我一定要杀的人,如果对方还没有把我逼上绝路,我就不能用把刀?”

青青道,“你绝不能用。”

她又笑了笑,道:“但是你可以放心,以你现在的武功,无论你用什么刀都己必将无敌于天下!”

这时旭日已升起,阳光正照耀着人间的锦绣大地。

十月小阳春。

晨。

柳若松推开窗子,窗外阳光灿烂,空气新鲜,今天无疑又是个大晴天。

他是属狗的,今中已四十七,脸上却还是看不出有什么皱纹,体力也总是能保持着壮年人的巅蜂状况,不但对女人还有兴趣,女人对他也有兴趣。

他富有、健康、英俊,近年来在江湖中的侠名更盛,已经常常有人称他为“大侠”,无论认不认得他的人,都对他十分尊敬。

他的朋友极多,身份、财富、名声虽然不如他,却也能和他相配,每当春秋佳日,总会来跟他共度一段快乐的时光。

他的行踪所至之处,永远都非常受人欢迎。

他相信如果武当派能够让一个俗家弟子做掌门人,一定非他莫属。

这本来只不过是个幻想,但是现在却已有了实现的可能。

他的万松山庄地势开阔,景物绝佳,是江湖中有名的庄院。

他的妻子也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而且聪明能干。

他们夫妻间的感情一直很好,如果他有困难,无论什么事他的妻子都会为他去做。

只要是一个男人能够有的,他已经全都有了,连他自己都已觉得很满意。

可是最近却有件事让他觉得不太愉快。

他住的这间屋子在万松山庄的最高处,只要他推开窗子,就会看见对面一片青绿的山坡,佳木葱笼,绿草如茵,却看不见人。[霸气 书库 …wWw。QiSuu。cOm]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觉得有种“天土地下,喉我独尊”的豪情,就算心里有些不称心的事,也会忘得一干三净。

想不到这片山坡上最近却在大兴土木。

每天一清早,对面山坡上就开始敲敲打打,不但打破了他的宁静,吵得他整日不安,而且还侵犯了他的自尊。

因为对面这片山坡上盖的宅院,规模显然比他的万松山庄更大。

两河一带,关中陕北,甚至连江南那边有名的土木工匠,雕花师傅,都被请到这里来了。

建造这宅院所动用的人力,竟比昔年建造万松山庄时多出了二十倍。

人多好帮事,盖房子当然也盖得侠。

柳若松每天早上推开窗于一看,都会发现对面山庄上不是多了一座亭台,就是多了一座楼阁,不是多了一个池塘,就是多了一片花林。

如果他不是亲眼看见,简直要认为那是奇迹出现。

监督建造这庆院的总管姓雷,是京城“样子雷”家的二掌柜。

在土木建造这一行中,历史最悠久、享誉最隆的就是京城雷家,连皇宫内院都是由雷家负责建造的。

据雷总管说,投资建造这座庄院的,是一位“丁公子”。

丁公子已决定要在十二月十五那一天在新舍中宴客。所以这座庄院一定要在十二月中旬以前,全部建造完工。

只要能在限期内完工,他不惜任何代价,不管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他已经在京城的四大钱庄都开了帐户,只要雷总管打条子,随时提现。

雷总管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他却说:“这位丁公子的豪阔,连我都从来没见过。”

这位丁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什么来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气派、这么大的手笔?

柳若松已忍不住动了好奇心。

他一定要把这位丁公子的来历和底细,连根都刨出来。

他决定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他已经将这件事交给他的夫人去做,柳夫人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柳夫人未出嫁时的闺名叫可情。

——不是可笑,是可情。

——秦可情。

柳夫人也是属狗的,比柳若松整整小十三岁,今年已三十五。

但是就算最有眼力的人,也绝对设法子看出她的真实年纪。

她的腰仍然纤细柔软,皮肤仍然柔骨光润,小腹仍然平坦,脸面绝没有一丝皱纹。

她甚至比她刚刚嫁给柳若松的时候更迷人、更有魅力。

就连最嫉妒她的人都不能不承认,她实在是个人间少见的尤物。

只有曾经跟她同床共枕过的男人,才能真正了解“尤物”这两个宇是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柳若松想起他们新婚时的旖旎风光,想起她给他的那种欲仙欲死的享受,世上绝没有第二个女人能比得上她。

可是岁月无情,柳若松毕竟已渐渐老了,渐渐已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甚至已经开始有点害怕。

就正如大多数中年后的丈夫都会变得有点怕老婆一样,因为他们巳渐渐不能满足妻子的要求。

现在他们已分居很多年了,但是他们夫妻间却仍然保持着极深的感情。

一种非常深厚、又非常微妙的感情。

柳夫人时常都会一个人出走,他从来不过问她的行踪。

因为他知道他的妻于是个尤物,他也相信他的妻子绝不会背叛他。

只要她不背叛他,他为什么不能让她有一点点完全属于生理上的享受?

他常说自已是个非常非常“看得开的人”,也许就因为这缘故,所以他们的感情才会维持到现在。

也只有像他这么看得开的男人,才能娶“尤物”做妻子。

一个男人如果娶到一个“尤物”做妻于,那滋味并不十分好受。

正午。

阳光照满窗户,柳夫人在窗下的一张梨花椅上坐下来,用一块罗帕擦汗。

虽然已经是十月底了,天气还是很热。

柳夫人不但伯冷,也伯热,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吃过一点苦。

有些女人好像天生就不会吃苦的,因为她们远比别的女人聪明美丽。

她解开衣襟,露出美好如玉般白腻的酥胸,轻轻地喘息着。

柳若松勉强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

在一些年轻的小姑娘面前,他还是极有男子气概,还是可以让她们婉转娇啼,可是遇到他的妻子,他就会溃不成军。

所以他只有控制自己,免得再有一次“惨败”的经验。

柳夫人笑了,吃吃地笑道:“难道我上次替你从关东带回来的虎鞭也没有用?”

柳若松装作没听见。

虎鞭并不是没有用,只不过对她没有用而已。

他转开话题,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查出了那位公子的来历?”

柳夫人道:“嗯。”

柳若松道:“他是什么人?”

柳夫人道:“他是我们的一个熟人,可是你绝对猜不出他是谁。”

她的眼睛里发着光,好像又想起了一件令她兴奋的事。

柳若松道:“他是谁?”

柳夫人道,“他叫丁鹏。”

柳若松失声道:“丁鹏?就是那个丁鹏?”

柳夫人道:“就是他……”

柳若松脸色变了。他当然不会忘记“丁鹏”这个人,更不会忘记那一招“天外流星”。

他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妻子是用什么方法把这一着“天外流星”骗来的。

柳夫人显得如此兴奋,当然有她的原因。

虽然他一向认为她付出的代价很值得,现在心里却还是有点酸酸的。他淡淡道:“想不到他居然还没有死,你是不是很高兴?”

柳夫人沉下了脸冷笑道:“我高兴什么?他最恨的并不是你,是我。”

柳若松叹了口气,道:“他既然还没有死,迟早总会来找我们的,但是我实在想不到,一个像他那样的穷小子,怎么会忽然变成如此豪阔?”

柳夫人冷冷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次他居然能逃走,我们居然找不到,就表示这小子有造化。有造化的人,就算走在路上,也会捡着大元宝。”

这是气话。

一个女人生气的时候,最好不理她。

聪明的男人都知道这法子,柳若松是个聪明的男人。他闭上了嘴。

到最后先开口的当然还是女人,女人总是比较沉不住气的。

柳夫人终于忍不住道:“他既然要来找我们算帐,为什么不爽爽快快地找上门来,为什么要在我们对面去盖那样一座大宅院?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柳若松道:“人心隔肚皮,一个活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别人永远猜不透的。”

柳夫人眼睛又亮了,立刻问道:“如果这个活人忽然死了呢?”

柳着松微笑道:“一个人如果死了,就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柳夫人也叹了口气,道:“只可借他不会死的,他既然能活到现在,要他死就不太容易。,柳若松道:“虽然不太容易,也不太难。”

柳夫人道:“哦?”

柳若松道:“从那次事到现在才四年,一个人如果运气特别好,在四年之中,可能会发横财。”他微笑接道:“但是武功就不一样了,武功是要一天天用苦功练成的,绝不会像大元宝一样,绝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榔夫人道:“他不敢上门来找我们,就因为他虽然发了财,武功却还是跟以前差不多。”

柳若松道:“以他的武功,就算遇到名师,就算再苦练千年,也绝不是小宋的对手。”

柳夫人道:“小宋?你说的是宋中?”

柳若松笑了笑,道:“姓宋名中,一剑送终,除了他还有谁?”

柳夫人端起了摆在旁边茶几上的一碗莲子汤,湿慢地啜了几口,悠悠地说:“这个人我倒认得。”

柳若松道:“我知道你认得。”

柳夫人道:“你好像也认得的。”

柳若松道:“我认得没有用,你认得才有用。”

柳夫人道:“哦?”

柳若松道:“因为他只听你的话,你要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柳夫人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要他杀人,他也会去?”

柳若松微笑道:“你要他杀一个人,他绝不敢杀两个,你要他去杀张三,他绝不敢去杀李四。”

柳夫人道:“如果我要他去杀丁鹏,丁鹏就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柳若松拊掌道:“一点也不错。”

柳夫人忽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两年他太出风头了,已经变得又骄又狂,怎么会听我这么样一个老太婆的话。”

柳若松笑道:“这两年我出的风头也不少,连我都要听你这老太婆的话,他怎么敢不听。”

柳夫入慢慢地放下了莲子汤,用两根春葱般的手指,拈起了一粒蜜饯,送进比樱桃还小、比蜜还甜的小嘴里,用一排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住,“咯”的一声,咬成了两半。

然后她又用眼角瞟着柳若松,轻轻地问道:“他真的听话?”

她的眼睛里又发出了光,炽热的光。

她的牙齿雪白,嘴唇鲜红。

她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个熟透了的樱桃,等着人夫采撷。

柳若松在心里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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