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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田澄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干净的睡衣，转念一想，其实…荀齐尽管面冷，却真的是个好人，是个君子。
她不禁为昨晚的自己感到庆幸。
修文从医院住院部的大楼走出来，他的身上还穿着洁净的白大褂。刚一出门，便有一辆跑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修文没有多作停留，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慢慢行驶至医院大门外，拐弯进入了一处侧巷。
开车的人是辛汶，她停下车子，从后坐上拿起一个文件袋递给修文。
“很顺利。”辛汶说道，“你看看满不满意。”
修文接过纸袋，他轻轻呼了一口气，眼里有一些说不清是挣扎还是拒绝的情绪，片刻后，他还是打开了袋子。
里面是赫然是一叠照片，修文拿起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看，看过之后却不禁微微挑起眉毛。
“怎么？不尽人意么？”辛汶问道。
修文摇摇头，眼睛眯了眯，说道：“只是上面这个，正好是一个认识的人…”
辛汶闻言有些疑惑，问道：“不可用？”
“没什么…”修文摇头，手指轻轻地在照片上弹了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该有的全都有了。”
辛汶看了他一眼，见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似乎有些放空，心知他有些踌躇，于是扯开话题道：“另一边呢？”
修文回过神来，他轻轻碰了碰辛汶的手，说道：“这些年来，他也没有攀上多么强硬的人脉…在你的帮助之下，他的王国…正在一点一点地溃败，除非…他能找到一个庞大的靠山。”
用不了多久…用不了多久，我便可以将你赋于我的那些失去的不安和痛苦全部奉还…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却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我只能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陪葬。
“我是对的…”修文喃喃地道，他转头看向辛汶，“我应该这么做…对不对？”
辛汶安静地看着他的脸，片刻后笑道：“对错是小孩子才会问的问题…修文，你做的，是能让你的内心平静的事…”她轻轻地将他揽进怀中，“你放心，我会陪着你，一直。”
田澄最近总是无精打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一直在她的脑海当中盘旋，每想一次她就要崩溃一次。她不知道那天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自己遇到的不是荀齐，那结果…想也觉得后怕。
说到荀齐…这次她是不是又算欠了他一个人情呢？难不成还得再请他吃个饭？
田澄想说，她内心绝对是个投桃报李的人，但是…那天的事实在是太过尴尬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荀齐才好。
思前想后，田澄咬咬牙，就算是被当成忘恩负义、厚颜无耻吧，她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只是通过这次的事她也学乖了，以后打死她都不会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
田成业的公司接连流失了一些大客户，接着又走了几个主管，危机，真真实实地摆在眼前。
几个主管走的时候也算是仁至义尽，并没有带有手上全部的客户，然而对于田成业来说帮助也是微乎其微了。
田成业坐在荀氏大楼的会客厅，他早前便预约了跟荀慧见面，对方的秘书很是客气，她告诉田成业会知会荀慧，随后再告知他预约的时间。田成业有些诚惶诚恐地等待她的回复，没想到不过片刻便接到了电话，而且还是荀慧亲自打来的。
“荀总？你好你好！”田成业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地拿着电话站起了身。“您亲自打电话过来，实在…”
荀慧也客套了几句便切入正题，直接询问田成业找自己什么事，如果电话里能解决的话就不用劳烦田成业来跑一趟了。
行走江湖多年的田成业这一刻竟然有些张不开嘴的感觉，他叹了口气道：“电话里是解决不了了…我这次是真有麻烦了，不得不寻求荀总的帮忙。”
“帮忙是不敢当，您先说来听听吧。”荀慧的语速不疾不徐，不十分客套却也不十分公事化。
“不瞒您说，我的公司最近有些周转不灵…”田成业道，“荀总是知道的，我这几年做得不错，手上固定的客户不少，都是些机关部门和企事业单位，但是…资金回笼就难免有些慢，光靠一些散客不足以将门面撑下去。这不…一入冬又得迎来一个旺季，没有资金，我实在周转不下去…荀总您看，我知道荀氏家大业大，是不是可以小施援手…”
“老田，”荀慧笑道，“要谈融资的话，你恐怕不应该找我。”
田成业赶忙道：“荀总您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荀氏的高级餐饮和豪华酒店一直做得很好，现在更想着去分中档餐饮和商务连锁酒店的一杯羹…我想，我们公司也可以为荀氏打开一条小小的路…以后，我会中止和其他所有餐饮和宾馆的合作，全心为荀氏的新项目开路，荀总以为如何？”
荀慧听完笑了笑，片刻没有开口。
田成业正坐立不安地等着他的回复，却听得他说：“老田，这几年来，我头疼的毛病总是犯…荀氏的事，都是由荀齐在办了。你若不嫌竖子浅薄，可以把详细的情形跟他谈谈…”荀慧顿了顿，“听说令嫒跟荀齐还是高中校友？有空的话，大家可以一起到家里来玩一玩。”
“哦…哦。”田成业赶忙答应。他不好意思开口，便将公司的情况说得保留，那荀慧的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于是也跟他打起了太极。
他心里清楚，荀慧分明是想借荀齐的口来回绝自己，只是那最后一句却又不像是寻常客套，倒像颇有几分真心，让田成业捉摸不透。
“荀小总，这是你要的资料。”小乐将一个文件夹放在荀齐的面前，见荀齐伸手拿起，她继续说，“田成业的旅游公司最近走了两位主管…他们带走了大部分的客户。”
见荀齐没有开口，小乐接着道：“他诉求的金额只能解一时之急，今年不可能回笼，如果荀氏一定要插手，保守看来，至少还要再扶持两年的时间。再说，咱们着手开辟的商务酒店已初具规模，跟他们这样的旅游公司合作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荀齐却仍是没有开口，小乐不禁有些疑惑，她开口喊道：“荀小总？”喊完之后却立刻责怪起自己的失言…荀小总向来潇洒，做事从不拖沓，今天面对这连她都看得出来的漏洞百出的公司，他却哑了言，想必是心里有别的考量，自己这么急倒像是唐突了。
荀齐转头朝她看了一眼，半晌后，说道：“叫田总不要亲自来见了，就推说…我最近忙。”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夹，“其他的，你知道怎么说。”
“好的。”小乐闻言将文件夹收了起来，刚准备扭头离开，却看荀齐略带犹豫的眼睛。她心里微微诧异，却没有开口问什么，只是轻轻开了门走出去。
第二十七章
接到荀齐助理回覆的电话，田成业已然由她委婉的表达当中获知了荀齐的决定，当他仍不屈不挠地要求跟荀齐当面谈一谈的时候，助理却客气地表示，荀齐最近很忙，恐怕是没有机会见面的。
田成业叹了叹气，整个人彻底松了劲。
他以前并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黄口小儿的推托之词下沮丧不已。
他应该立即再想其他的出路的，自己从商之么久，公司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危机，一个办法不成，再想另一个嘛。然而，现在的自己已不复当年那般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了，被荀氏拒绝的沮丧像是一瞬间蔓延了全身，他的头脑也像是一团乱麻。
“成业…你休息休息吧。”修文妈有些担忧地道，“事已至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你还是先休养一下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秀茹…”田成业叹了一口气，“我承诺你的一个名分还没能给你…只怕是给了你，也是叫你跟我一起吃苦罢了。”
“你别说了，哪里有你说的那样可怕的？”沈秀茹道，“修文今天下午没有班，我叫他过来给你看看身子，想必是要到了。”
说着，便听到楼下传来萍姐跟修文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修文便上了楼，在田成业的房门上轻轻地叩了叩。
“进来吧。”田成业赶紧道。
修文拿着医药箱推门进来，先是看到半躺在床上的田成业，眼光一转，又看到坐在床边满脸担忧的沈秀茹。修文的目光在他们握着的手上停了一停，接着抬起头来，叫了一声“妈”，然后转头跟田成业问好。
为田成业作了一些基本的检查，修文又拿起听诊器仔细地在他的胸口处检查。
“血压依然是偏高…即使是降压药都没有能够完全控制住。”修文道，“田叔叔，我不说您也知道有多严重。您的心脏…您肯定已经感觉到了。”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字句，“我这么跟您说吧，现在即使是一点情绪波动，都能强烈地影响到您的心脏，我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田成业叹了一口，在沈秀茹的帮助下坐起了身子，说道：“谁生来就爱操心啊…只不过，奋斗一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心里想到这个，我怎么能甘心。”
“我也听妈说起过叔叔公司的事，”修文一边收拾着医疗用具一边说，“我想，现下本就已是年轻人的天下，叔叔及早抽身未必不是好事…田叔叔，您真的不能再对自己的身体掉以轻心，您的身体…远比您想象中的还要差。”
“唉…”田成业按了按胸口，“我现在只希望看到你和澄澄能幸福…本来是想再努力个几年，为小辈们挣一个稍好一点的生活条件，也可以让你妈过得舒心一点…现在看来，只怕是难能如愿了。”
修文关上医疗箱，他转头向田成业，说道：“我和田澄都是独立的社会人，无需谁来为我们提供高人一等的物质生活。至于我妈，她既然选择了您，那么跟您同甘共同必定是她的份内事…”修文话锋一转，“田叔叔，若是能让你放宽心，我…可以尽快跟田澄完婚，从今以后，她就由我来照顾。”
修文的话让田成业十分欣喜，他立时便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活到了这么大的年纪，磨去了青年时的戾气，似乎是什么都能看破和放下了，唯一不能释怀的便是他的女儿，如果女儿的人生能圆满，那么他还怕什么呢？
于是他立即把这件喜事告诉了田澄，打算先替他们订了婚，再过段时日，田家来个喜上加喜，老两口和小两口的婚事一起办，那该有多高兴？
正当田成业欣喜无比的当口，田澄却有些懵。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说不上有多开心，但也说不上有什么负面情绪。
她只是觉得，她还没反应过来。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切已然开始筹备了…气氛很欢快，每一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田澄却兴致缺缺，于是她向楚颜诉说了自己内心不甚明朗的感觉。
“怎么？准新娘子却不怎么带感啊，”楚颜笑道，“莫非是得了婚前恐惧症吗？”
“别打趣我啦…”田澄微微嘟起嘴巴，幽幽地道，“我和修文…似乎还没有到那个程度啊…我是说，我觉得我在他面前，似乎不会比路人要好多少…我以为恋爱可以让我们接近，可是谁知道，我们根本就没有恋爱的机会…”
楚颜闻言，看看田澄的表情，片刻后，她伸手碰了碰田澄的手，说道：“也怪你…现在才来说这话。你对修文这么多年的明恋…别人又怎么会给你任何机会说不，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到你这厢反而会踌躇啊…”说着，语气当中多了一丝柔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如果你还喜欢修文，现在又在畏惧着什么呢？修文他如果对你无心，恐怕也不会主动提出要跟你结婚的…婚姻是赌注，这个世上有多少没有爱意的婚姻，你啊，已算是幸运的人了…”
田澄听了楚颜的话，默默地点点头。
她曾那么努力地喜欢过修文，这些年来她哪一天不是爱得孤独？这样的日子她尚且没有怕过，怎么，如今幸福即在眼前，她反而要怯懦得不知所措了么？
楚颜说得对，若是修文无意，他又怎么会要跟自己结婚？来日方长，只要他们两人之间有感情，那就一定会克服陌生感，一定会越来越亲密，那时候，她将会发现，现在自己的不安和挣扎都是一场徒劳的情绪闹剧罢了。
既然决定了，田澄便暗自下定决心，在今后的生活中，一定会努力地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宋姐在荀氏工作了已经二十五…噢不，是二十六年了，有时候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将人生当中最有精力的年华全部都奉献给了这里。
说起来，荀氏也待她不薄，虽说她至今仍不过挂着个荀慧助理的名，可事实上，她在公司所得到的尊重和待遇即使是跟下属各企业的一些负责人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她一直尽心尽力地为姓荀的一家办事，甚至有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越界了…譬如现在。
宋姐走到荀齐的办公室外，透过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她看到荀齐一脸清爽地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公务。
这两天，荀齐的状态尤其地好。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体力好、精神头儿十足，处理问题的时候很利落，且各种事项分门别类毫不混淆。明明是工作了一整天，脸上却丝毫不见疲累一般，依然清清爽爽地来去如风。
宋姐打心眼儿里喜欢这样的荀齐。
她不知道这孩子最近遇上了什么好事，只道能看到他这么舒心，自己的心里也由衷地感到宽慰。二十六年…她犹记得荀齐在襁褓中的模样，她也算是见证了他迄今为止的一生，他之于她，并不仅仅只是一个小主人。
“荀小总。”宋姐敲了门然后走进来，随波逐流地跟随着众人对荀齐的称呼，她扬了扬手中的信件，“这是今天的信件…”
“谢谢。”荀齐应了一声，从她的手中将信接走，随意地翻阅着，“怎么今天还劳烦宋姐亲自送这些过来？”
“那个…”宋姐支吾了一声。
“怎么了？”荀齐抬起头，手中的信件已经被秘书过滤过了，他粗略地翻了一遍，将它们摆到一边，“宋姐，有什么事就说吧…”说到这里荀齐突然愣了一下，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他赶紧拿起刚被他放到一边的一封信拆开，里面赫然是一张请柬。
“太太刚刚去了荀总的办公室…”李姐说道，“早她一会儿，我看到…邓小姐进去了。”
荀齐一边听着一边拿起那张请柬，只见那请柬金光熠熠的好不喜庆，他的目光下移，看到了两个烫金的名字。
荀齐瞬间有些目瞪口呆。
宋姐看到了他的样子，心想必是自己说的话让他产生如此的反应，于是立刻说道：“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怕是闹起来的话要被员工笑话。”
荀齐听了她的话，有些茫然地抬头。
这一瞬间，他已经忘了宋姐在跟他讲话。刚刚那一秒，他感觉到世界在他的眼前塌方。这样讲丝毫不会夸张，他好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整个人晕晕的不知所以。
那一张请柬，赫然是一对新人的订婚邀请函。那两个烫金的名字，一个是田澄，一个是修文。
尽管跟荀氏合作不成，田成业仍是表示出了周全的礼数。
荀齐捏着这张请柬发呆，却被宋姐的声音惊醒。
“还愣着做什么…毕竟是你的父母。”宋姐拉住荀齐的衣服往外走，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呆愣有什么特别之处，只当他是不愿意去掺和荀慧和齐敏的事。
第二十八章
宋姐在荀慧办公室的门上敲了三声就连忙把荀齐推进去然后从外面带上门。荀齐傻站了一秒，看清了眼前的阵仗才微微缓神。
他回想起刚刚宋姐说的话，目光由眼前的三人脸上掠过。
自己的母亲仍是芳华难掩，现在却是一脸的愤然；自己的父亲依然挂着他那一副招牌式的空泛表情不发一言；而在场的另外一个女人则是面带得意地有些趾高气昂。
荀齐立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头一次，对于这种情况，荀齐觉得恐怕连自己的羞耻、甚至是李姐的羞耻都已经用光，但当事人自己却似乎浑然不知、乐此不疲。
荀齐静静地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应该像平常一样扭头就走，留他们在这儿闹…他也再不会试图去替他们收拾那丢了一地的老脸。
然而今天…
荀齐看着自己的母亲一阵白一阵青的脸色…突然感觉到一种悲哀打心底升出来。
口口声声怨恨着荀慧对自己的强迫，却又对他外面的女人无法释怀，荀齐真的弄不清楚他母亲心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矛盾。再看看自己的父亲，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因为爱而不得，所以想亲手毁灭？齐敏的青春已然在他的手上枯萎，但他却仍然不罢休。
这两个人真是莫名奇妙，奇妙莫名！
荀齐心底忍不住怒意升腾。
这两个人说到底不过是想相互折磨，仿佛这样才能找到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感似的！
爱是什么？荀齐真的很想笑…他们两个，根本不配说爱。
一直…荀齐一直选择沉默，他一直想回避这两个被称为亲人的人。然而今天，他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筑起冷漠的伪装。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荀齐沉声道，“你们不怕丢人，我却替你们害臊。”
“你在跟谁说话？”荀慧闻言有些生气，他看着荀齐，声音透出一丝紧绷。
“怎么？”荀齐转过头跟他对视，“现在倒摆起长辈的谱了？那你怎么不好好拿出做长辈的样子！”
荀慧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却片刻没有出声。
齐敏看着荀齐的神情，不禁有些诧异，然而看到他在呛声荀慧，又忍不住有些解气，脸色顿时和缓了一些。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诉求着自由…”荀齐转头看向对齐敏，说道，“我却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偏偏是在作茧自缚…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就这种女人也配站在你齐敏的对立面？
此言一出，站着的女人似乎颇有微辞，她皱着眉道：“荀少爷…你这话说的就有些难听了…什么叫这种女人？我跟荀董好歹也是朋友…过门是客，怎么，你和你妈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朋友…这个词倒是令人玩味。你这么说倒是牵起我的不少回忆…”荀齐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像你这样的朋友我从小见过无数…你们，享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