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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竹寄影月华明-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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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是席紫凰的人?!”她赫然一惊,这句话梗在喉咙里。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
  一个帏帽人披挂长袍立在门口,面容掩在斗篷内一时看不清楚。
  乐婷怔了怔,随即镇定下来道:“这个世上已无星霓公主,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拉开遮脸的围巾,露出一张令她难忘的面孔。
  乐婷的心跳陡然加速,惊愕道:“是你……阿冒?”
  她迅速定了定神,朝屋外扫视了一番,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进来吧。”
  来人步入小屋,温声道:“阿乐,一别数月,你在这里还好吗?”
  乐婷掩好木门,嘴角露出嘲讽式的笑:“你先前称呼我在魇城的尊号,显然已知晓我的身份,是谁透露给你的?”
  他觉察到了一丝敌意,道:“是何诗珣姑娘。实不相瞒,在下是江陵百秀庄少主温风瑜,家父与何伯父曾有交情。”乐婷将客人引入里屋,狐疑道:“怎么不见何姐来呢?” 
  他从褡裢中拿出信笺:“这是小诗写给你的信。”她接过信封,迅速撕开封口抽出信纸,匆匆读完信,方知道眼前人可以信任,奇道:“你不是在江陵吗,怎会遇见何姐的?”
  温风瑜道:“我和家父在江陵郊外偶遇受伤的小诗妹子,救下了她。小诗去浙东老宅时,才和我分道扬镳。得知你的事情后,我既惊喜又担忧,便留书家人远赴西疆来探望你。”
  乐婷没想到他对自己念念不忘,为他泡了茶,拈起烛台边的银色挑子拨了拨灯芯,悠悠道:“初次遇见你,就觉得你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定是在家中被伯父伯母宠惯了,他们怎舍得让你远离身边呢?” 
  “爹娘‘言之谆谆’,我却是‘听之藐藐’。”温风瑜轻呷了一口茶,不以为意道,“看情形,我爹迟早要上演逼婚记,所以本少就一不做二不休,借故提前逃了,不过途中寄了封平安信回家。”
  她故作惋惜道:“你这大公子一走,估计准备与你婚配的佳丽只能叹缘悭一面,而你家的仆人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大群丫鬟的心也要跟着碎了。”
  他听出讥诮之意,讪讪一笑:“不管怎样,我现在自由了,见到你眼下平安更是欢喜……”
  “为什么要对我示好?”她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仅仅相处过一日。”
  “我也说不清,或许是投缘吧。宝鼎山暗道里的历险是我一生中难忘的事,山崖一别后,我很挂念你,却四处打探不到你的下落,还失望了好些日子。”他转着手中茶杯,喃喃道,“我真傻,雪域宫城的尊贵公主,怎会在中原地域轻易寻到?”
  乐婷望着跳动的金色灯苗,右手支颐自嘲道:“什么尊贵公主?不过是只傻傻的笼中鸟,有一日好心人替它打开了金丝笼,它就稀里糊涂地飞走了。”
  温风瑜收敛了笑容,轻叹一声道:“阿乐,虽然你仍和以前一样笑着说话,但我感觉不到你快乐。”她抬目看向他:“你告诉我,人自由了就一定会快乐吗?”
  他见她星眸闪闪,蕴有悲伤,沉声道:“难道,你还放不下魇城的过去?”
  她苦笑道:“从我获得自由的那一刻,就应该与魇城的人和事不再有任何瓜葛。但是,无论表舅一家人如何照顾我,我在丝路绣坊里如何忙碌,却不时想起魇城的过往,哪怕只是零星半点的悲伤记忆。”原来,她一直为席紫凰和明照水以威治人、酿成魇城多人离心离德的后果感到痛心。
  “悲伤的往事就不要再想了,我只希望你能重获快乐。”温风瑜忍不住握住她的左手,诚挚道。 
  乐婷微微一怔,望着他覆上自己柔荑的手掌,抬目又与他对视上。
  她从对方纯澈的笑颜中感到了一阵鼓励的温暖,并没有像触了电一般猛然推开他。
  乐婷苦笑道:“但凡经受过生离死别的人,要想重获快乐,需要时间来疗伤,过程或长或短;情况最坏的,可能永远和快乐无缘。”
  温风瑜沉声道:“如果你不讨厌,我愿留下来陪你散心游玩,一起将丢失的快乐找回。”
  “你,当真愿意为我留下来?”
  “当然。我只担心,你会感觉……不自在。”
  “不是,你现在……住哪儿?”
  “唉,终于问到重点了。为了寻你,我的银票差不多花光了……恳请留下借宿一段时日。”
  “什么,你要住我这儿?”她蓦地睁大了眼睛。
  他点点头,松开握住她的手,抱拳一本正经道:“呐,有朋自远方来,拜托女侠仗义相助啦。”
  乐婷想了想,旋即面色凝重道:“好吧,不过为了不引起流言蜚语,只能委屈公子做我的杂役跟班了。”
  温风瑜故作惊讶道:“待遇这么差?哎,好歹咱俩同患难过,女侠慷慨一点吧。”
  “或者,我可以找人将温少侠你交给丝雨城最大的镖局,安全托运回江陵百秀庄,我很慷慨吧。”她微微扬起眉梢。
  温风瑜见她肯配合他开玩笑,绷紧的心弦松了下来,耸耸肩道:“其实嘛,我带足了银票。烟萝丝雨城人文风景俱佳,可以买下几间小屋,再买几匹牛羊。温少侠不做侠客,改做牧场主,相信以后便不愁吃喝了……” 
  乐婷单手托腮,垂目静静地听着他眉飞色舞地畅叙,忽然间,一滴透明的泪水掉落在桌面。
  温风瑜赫然一愣,讪讪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什么?”
  她起身揉去眼角挂着的泪珠,摇摇头:“我不是伤心,谢谢你安慰我。”
  他心下一缓,环视着桌上的绣绷、针线盒和墙上的绣品,伸手拿起一个白底兰草绣绷,感觉针技平平,草叶上面隐隐有两处细小血点,岔开话题道:“你学这个时,被绣花针刺了不少回吧?”
  乐婷张开左手五指晃了晃,自嘲道:“唉,我当然不能在这儿白吃白住,可是刺绣又不是舞刀弄剑,得从头学起。”温风瑜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她唇角一弯:“我听说过几日木原镇的雅骏草原将有场赛马会,届时还会出现叼羊表演、说唱舞蹈,正巧你来了,就陪我雇一辆车出游散散心,如何?”
  听乐婷主动邀请自己,温风瑜心头的石块终于落了地,欣喜道:“好啊,本少自然一路奉陪!”心道:好不容易寻到阿乐,定要好好把握机会;等哪日诗珣妹子回这儿定居,到时大家更能畅游一番咯。
  第三日早晨,二驾的青幔马车载着温、席两人和帐篷工具以及充足的衣食,向木原镇辽阔的赛马草原出发。一路上草薰风暖,伴随着悦耳的马铃声,二人抬头可见苍穹一碧如洗,与地上数条清澈的溪流相映,黄绿色草间还蹿出几只野兔和惊飞的鸟雀,顿觉心绪畅然。
  乐婷不禁哼唱起清越的曲调来:
  “草色青青柳色浓,玉壶倾酒满金钟。笙歌嘹亮随风去,知尽关山第几重……”
  

☆、雪溅雷翻潮水来(下)

  十月十六日未时,连日阴云的天气恢复了清朗,言灵岛的琪瑶湾即将举行海神祭盛典。
  东南方的海若楼是观看海神祭的主场。此楼通体金碧,各处檐牙均坠挂了金银二色的风铃,正殿前方设观礼台。楼的底座为花岗岩石砌,高三丈,正中是阔长的浮雕石阶,用数丈红毯铺地,底座两侧各有一条东西方向延伸的狭窄石阶,石阶各穿过三道白色的拱形门柱。距离海若楼对面十多丈远的地方有一座半月形的宽阔高台,名为钧天台,可以容纳多人在台上表演祭神乐舞,台中央的圆形地面下藏有能够升降的机关,距离崖下的海面三丈余高。
  钧天台的东西两端架起四面红漆腰框的牛皮大鼓,鼓架旁各立一名健硕的鼓手,每人手持双棰;二十名着彩衣的操琴筝、吹箫笛、拉胡琴之人坐在台前;高台对岸的苍蓝色海面出现了数点龙舟,舟上均是准备表演乘风破浪的弄潮儿,其中一座大船装饰华丽,上面有身着蓝白二色长衫的歌舞姬。
  教内的重要人士陆续列座其间,纷纷交谈盛典的事宜,侍从们忙碌着端上茗茶与各色瓜果。不多时,海天交接处隐隐传来隆隆潮声,一道银色的水线在天际逐渐成形,犹如潜龙的脊背开始不安地摇晃起来,幅度越来越大,近处海浪冲刷礁石的声音绵长而低沉。
  当海若楼西侧的日晷指向未时二刻,礼赞宣布海神祭典礼开始。
  “咚——咚!咚咚咚……”钧天台上的鼓点声率先响起,如同一架架战车出动,先缓后急,为即将到来的大潮助长声势。
  海面上的银色水线不断升高,迅速汇成一道水墙,不断朝海岸推进,岸上鼓声也越来越快,此时清脆的笛声最先奏响,继而琴筝伴奏。
  突然间“砰”得一声响,钧天台的中央腾起一团金色烟火,接着白烟弥漫,一朵巨大的蓝莲花苞自平台中央缓缓升起,然后十二片绸质大花瓣依次徐徐打开,如同在仙界云端上绽放,每轻缓地打开一层,便飞转出三名梳高髻、着翠衣的美丽舞姬,直到里外三层依次开放完毕。最后碧绿色的莲心内卧着一名的宝蓝宫装女子,当她转过身立起来,人们才看见她头梳灵蛇髻、簪上十二金钗,戴着靛蓝色脸谱,身披数丈长的月白色玉帛,玉帛的两端各系着一对圆形铜铃。
  海若楼上的礼赞向众宾解释道,莲心内的女子扮演的是海神若,饰演者是新来岛上的宁姑娘。
  九名带着象牙色木制面具的舞姬伴随着激越而起的丝竹声,一一转到高台前,开始拧腰摆首、翻转水袖,莲心处扮演海神的蓝衣女子开始拧腰跳起了胡旋舞,其他九名伴舞女子一齐放声歌唱宋人赵鼎所作的《望海潮》:
  “双峰遥促,回波奔注,茫茫溅雨飞沙。霜凉剑戈,风生阵马,如闻万鼓齐挝。儿戏笑夫差。谩水犀强弩,一战鱼虾。依旧群龙,怒卷银汉下天涯。 
  “雷驱电炽雄夸。似云垂鹏背,雪喷鲸牙。须臾变灭,天容水色,琼田万顷无瑕。俗眼但惊嗟。试望中仿佛,三岛烟霞。旧隐依然,几时归去泛灵槎。”
  歌声荡漾中,蓝衣宫装女子袅袅旋转着离开莲心,来到右侧大鼓旁,忽然疾步奔跑起来,然后做了两个大幅度的凌空折腰劈叉的动作,但见她扬起的后足珠履几乎贴近枕骨,同时一展玉帛,撒出两道白虹,这是个舞蹈难度极高的“倒踢紫金冠”姿势,令楼上不少观看者纷纷拍手叫好。黎夫人的丫鬟珊瑚忍不住向身旁的姐妹琉璃小声道:“想不到宁姑娘初次表演,便气场夺人!”
  此刻,震撼天地的潮水澎湃涌来,伴随雷霆万钧的海潮声,一时间遮天蔽日。龙舟弄潮儿迎着潮水逆流而上,在万仞高的巨浪中忽隐忽现,表演着高超的驭船技术,金碧楼台上的人们发出一阵阵惊叹。
  潮水汹涌而至,两丈多高的水墙急速冲击向钧天台,高扬的前浪化作碎玉飞散,后浪纷叠而至,层层惊涛化作千堆雪。潮波浩渺,隆隆声里,高台上的鼓声愈加激昂雄壮,铜铃声、琴箫声合奏激越;鸣鸾声声随起,原是舞者们的手臂脚踝佩饰玎玲,翠色长裙似荷叶迎风猎猎飞舞,水袖如云彩飘扬,大片的海雾水星飘洒在舞者和乐伎的周身,将一切场景蒙上了一层雾色,为祭祀表演增加了神话般的飘渺仙韵。
  此时,礼赞对东溟教主道:“申时三刻已到;请教主移步至钧天台最高处的错金博山炉前焚烧沉水香;以祭祀海神!”东溟教主颔首起身,孰料不小心碰翻了面前的一杯酽茶,泼上了象牙白色外衫,他对众人提出先去海若楼内换一件衣衫。
  过了片刻,东溟教主乘着玳瑁垂帘的步辇,在琴暮烟的陪同下缓步登上祭海神的高台,高台顶端是一间小而精致的海神殿,殿门前矗立着一鼎巨大的青铜博山炉。此时鼓声渐小,舞姬们收起水袖跪在台上,继而张开双臂,掌心向天,蓝衣舞者旋步回到莲心内,翘首望着海潮,然后三重莲花瓣徐徐合拢。
  教主步入殿内,接过一名祭司手中银盘上的杨柳枝,阖目对着大海默念祝词,最后将柳枝叶放入银盆内的清水中浸泡片刻,再独自出殿围着博山炉绕三转,洒水入炉鼎周边的地面上。另一名祭司端来盛放火把的银盘,然后教主将火把塞入博山炉的炉孔内引燃沉香木。香木哔哔剥剥焚烧起来,冒出袅袅白烟,芳香素雅。海若楼观礼台上的人感到教主和大祭司的身形渐渐不见,但闻海神殿内神乐吟唱。
  就在众人起身屏息望向祭台时,遥望高台上的青铜炉鼎突然颤抖了几下,发出一声巨响,在弹指一挥间竟然爆炸得七零八落!黑烟滚滚,近处的人也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离高坡最近的琴先生惊呼“教主”,冲上前将受伤的教主背回步辇,钧天台上乐伎鼓手顿时停止了奏乐活动,海若楼上下人声鼎沸,嬴逸翔与言秋筠等人连忙跑下高高的楼台。
  海潮的声势依旧不弱,仍重重拍打着崖壁和钧天台的基座与石栏杆。
  东溟教主在海神祭时受了重伤后昏迷不醒,暂居医馆,他的侧室黎禄眉和独子嬴逸翔心急如焚,命人夜以继日彻查此事,直到查证出博山炉爆炸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在此期间所有乐伎和舞姬必须被禁锢在自己应该待的地方。
  教主受伤,医师风鸣雨提出古书上有疗方,可利用五色芝和玄玥神珠对教主进行疗伤。嬴逸翔要求亲自侍奉汤药,被黎夫人拦下,她执意要尽贤妻的义务,并劝说逸翔应该跟着琴先生协理岛上的要务才是上策,每天只需抽空探望其父就是尽孝心了。
  嬴逸翔觉得黎夫人的话不无道理,过了两日前往神雀殿占卜向海神问吉凶,没想到抽到的玳瑁签莫名其妙地碎裂,愈加心烦意乱。他想见郁霓影商量事儿,奈何此时忆芳轩的主人被禁足。于是他去了主管琴先生的居处。琴暮烟曾当过嬴逸翔儿时的书画师父,所以嬴逸翔看见他往往称其一声先生。
  琴暮烟告诉他:“博山炉的沉水香灰处发现两截引线的残骸,因为香炉台座是喇叭状,内部中空连通地下,所以有人在底部内藏火药,将长长的引线埋下。引线另一端虽然烧毁,但从痕迹来看,可见其事先埋在钧天台的基座下。”
  嬴逸翔怒不可遏,一拍桌子:“这定是内奸所为!”
  琴暮烟道:“沉水香的挑选,是黎夫人负责采购,经查验,这些沉重的香料货真价实;海神祭当日钧天台上的乐伎和灯火师傅是从姑苏请来的‘月漾春明’乐班,中央的活动圆台有多名舞者和机工操纵,舞者均是岛上各堂的侍女,莲花烟火需要点燃一圈,如果有人要做手脚,可能在莲花浮现伴随烟火腾起时,趁机点燃上升活动台上藏着的引线。”
  嬴逸翔道:“这次事件明显是有人意图谋害父亲,企图取而代之。咱们可以将这些乐班人员和舞姬们隔离开来一一审问,若查到证据最好,若没有线索,就暂时放了暗中观察,等幕后主使者放松警惕暴露疑点时,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希望风鸣雨和其他几名医者能尽快治好父亲。”
  琴暮烟道:“这些天少主辛苦了,有些琐事还是交给属下们分担。黎夫人、五长老和言公子那边,你仍需要多多沟通。有什么为难之处,我会协助你的。”
  嬴逸翔感激道:“多谢先生提点。还有,宁姑娘就交给先生亲自来审问,莫要让她落在黎夫人和筠表兄的手里。黎夫人善妒,表哥多疑,均不妥当。”
  琴暮烟点点头,道:“她是教主故人之女,自然不能等同于其他人。”
  嬴逸翔想到一事,问道:“听说我不在岛上期间,先生曾撞见蝶梦居遭贼一事?”
  琴暮烟道:“不错。教主于那些日子去了明镜阁独居。那晚我经过后山僻静的木铃廊外散心,却听到奇怪的动静,发现一行蒙面武士的身影出现在在令堂昔日的旧宅蝶梦居附近。我跟踪这些人时被他们潜藏在暗处的带头人发现,与他们交手时,发现他们招式古怪,不像中原武功。后来护卫赶来,这些人似乎无心伤我,用迷烟弄晕我后匆匆离开。因真凶至今未能查获,老夫实在惭愧。”
  “先生莫要自责。”嬴逸翔奇道,“我娘常年待在闽地雁北城的云海庵治病修行,偶回岛上小住。那些人闯入娘的旧宅,究竟是为了何物?”琴暮烟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嬴逸翔握拳恨恨道:“娘亲因体弱经常客居他方,没想到某些人居然对她也起了恶念!”他望向窗外隐隐藏于林木间的木楼,眼底流露出汹涌的暗潮。
  教主嬴宏天昏迷数日,药居传来其无法进食水、濒临病危的坏消息。当天戌时二刻,传来了教主身亡的噩耗,享年四十二岁,黎夫人当场晕阙,少教主泪如雨下。
  东溟教主不治身亡的消息封锁了两日,方对外公布,教内随即传出教主因行事严苛而触怒海神若,遭到神明的厌弃,才会令五色芝和玄玥神珠失去效用、最终被海神带走的说法。一时间阴霾与惊怖布满了整个岛屿。
  按照岛上习俗,教主遗体放置楠木棺中,然后灵柩被移于鹭岛冰室内停放,头七后选某一吉日,再将灵柩移入鹭岛临时搭建的祭奠堂中过场,送上底部涂胶泥的龙首浮舟海葬。
  这日夜晚,当琴暮烟经过一处地泉时,听到有一些仆役正围在一处窃窃私语,似乎在谈论最近泉眼喷流的水量时断时续,以及山头园囿里养的一些珍禽游鳞这几日躁动不安的怪事,又因为海神祭典发生血案,有些仆婢对此异象感到不安。
  

☆、衅发萧墙杀意凛(上)

  (五十二)衅发萧墙杀意凛
  十月二十四日,宜即任、祈福、破土,忌斋醮、开仓、作灶。
  鹫羽华堂外,头戴玉冠、一身素衣长袖的少教主,正跪坐在堂外石阶下,在司仪用杨枝银盆为其驱邪后,他踏着菖蒲纹的地毯,一路稳步拾级迈入恢宏的正厅。
  嬴逸翔接过司仪李存元手中象征调遣教主亲兵卫的金令箭,继而走近七层玉阶,正欲接过琴暮烟所端银盘内象征教主之权的玉印时,原本正襟危坐在堂上的教主侧夫人黎禄眉起身走下玉阶,素手按上红绸巾掩盖的玉印,扬声道:“且慢!这玉印暂时接不得!”众人诧异呆立,一些堂主轩主面面相觑。
  嬴逸翔一脸冷峻,忍怒对庶母高声道:“眉姨,你平白无故扰乱典仪,应该知道后果!”
  “怎会无故?”黎禄眉朝正堂西侧紫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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